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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豪侠篇

世界为你而放歌

占领军倡议争霸 赛上海滩不乏竞雄人

1935年春,位于上海劳勃生与小沙渡路口的大自鸣钟打出悠长的七个音响,一辆路经望平街的雪佛莱轿车减慢了速度,但对面开来的一辆日本敞篷军车却仍在横冲直撞,摊贩们赶紧躲避军车,一个老太太险些被从身上轧过去。

轿车里除了驾驶司机,还坐着四个人:副驾驶位置上是上海市《体育季刊》总编向北,后座中间的胖汉是上海市商会会长宁必贵,宁的右侧是绰约多姿的交际明星朱燕语,宁的左侧是市政府民众体育部官员徐信诚。雪佛莱轿车驶进了日本上海驻军司令部。

这当儿中日淞沪血战的硝烟尚未散尽,日本仍在惕怵中国军人和广大民众抵御外侮的坚定决心。因此,想趁停战间隙,玩一玩怀柔策略:由日本驻沪领事出面向上海市政府倡议,共同举办一次“东亚武林之光武王争霸赛”,日方主动提出由驻沪日军司令部出具经费,以表对大上海市民的友善之意。

国民党上海当局考虑,中国国力固然虚弱,但中国功夫上上一流,举办这一赛事是一件彰功显能的事,就迅速答应了。岂不知日本人韬光晦迹,暗藏玄机,欲以赛事牵涉政治,让中国在世界舞台上失去尊严。

且说宁必贵、徐信诚、向北、朱燕语一行四人作为赛事中方代表准时来到日本驻军司令部,进行临赛前的最后一轮会谈,日方代表仍是武藤忠树(海军陆战部中将指挥官)和神谷石宽(日本上海私立医院院长,医学博士)等,在会议室就座的还有参赛各国的使节及社会相关人士。会议由日本驻沪副领事主持。

武藤忠树在会上首先发言,他提出“大东亚武林之光武王争霸赛”具体应该如何如何、必须如何如何,中方官员徐信诚打断他的话立即质疑说:你方才说的是“大东亚武林之光争霸赛”,而我们协商文本上的名称为“东亚武林之光争霸赛”,虽然一字之差,但含义变了。“东亚”是地域名词,“大东亚”不是地域名词,是以日本为首将东亚各国强行纳入一体的意思,请不要在以下的发言中再次出现,武藤“呦西!”一笑表示惭愧。

在会谈进行中,武藤还提出邀请“满洲帝国”选手参赛,这更遭到徐信诚的严词拒绝。但武藤还是让满洲国业已抵沪的三人代表进了会议厅。武藤介绍其中一男说:“这位成田君是一名武士”,指着一女说:“这位是山川洋子小姐”,请多关照。

各国官员沉默不语。向北总编站起来说:中华民国政府不承认满洲傀儡政权的合法性,如果还要继续开会,就请这几个人立即退场。武藤大怒,举起战刀,把由日方制作并拟在会上展示的金牌砍飞桌子砍裂,声言军方撤出赛事取消经费承诺,一切后果由中方负责。上海市商会会长宁必贵吓得面如土色,暗责徐信诚捅了娄子,没钱大赛如何进行,不进行如何向各界交代?日本副领事说经费的事再慢慢商量,暂时休会,与会人员不欢而散。

为挫败日方的无理要挟,粉碎其阴险图谋。中共地下党员向北立即向上海党组织汇报,研究决定通过向社会募捐等方式筹集资金,力促如期举办赛事。消息从报纸广播里传出,立即在社会上掀起一阵踊跃捐献爱国反帝的热浪。那个曾被日本军车刮伤的老太太赶到商会门前,献出了自己的一副包金耳钳。不仅大人、有钱的人,甚至儿童、伤兵、乞丐、妓女也竭尽绵薄,赶来捐赠。

中方主办人徐信诚更是认为自己应该带头做个榜样,便把自己的住宅卖掉,全部款项交给筹备处,双亲亡故的外甥女时如歌原来和自己一起住,现在不得不搬到女子体校宿舍去住。

时如歌,一九一八年生,老家福建。五岁时,家乡闹大旱,父母双双饿死,她被舅舅被徐信诚找到后领来上海。到上海后即从舅习武,现在从师何开山(何为上海中华武术馆馆长,有“神州第一掌”之称)。时如歌正在武馆和一个叫山川知子的女孩子在练跤,突然听到舅舅打来的电话,说星期天可以如期开赛,万事俱备,唯独不可或缺的金质奖牌还没有预备妥当,让她立刻去沪丰机器厂找霍厂长死盯死守,务必将其拿到。

时如歌直奔沪丰机器厂,进了模具车间,见负责赶制金牌的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和自己年龄相仿,最多不过十八九岁)。时问知他的名字叫陶天庆,他为完成这件急活儿两三个昼夜没离开机台了。让时如歌意想不到的是小伙子的手艺居然会这么好,展现她眼前的金牌造型美丽,图案生动,闪闪发光。牌子的正面有“1935上海”等字样,背面刻着“两个跤手在摔跤”,身形动作非常精准。就在时如歌拿着金牌准备离去时,小伙子忽然拉住她的袖子,带着腼腆的神情,表达自己的内心意愿。

陶天庆:我舍不得这块金牌旁落他人,我想参加比赛得到它!时如歌:(当他是在说笑话)你?你有那本事吗?小伙子没有回答,只是顺手拿起一根擀面杖粗细的铁管,用力,再用力,结果被他徒手弯成了一个环状。这让近在咫尺、武艺在身、不乏傲气的女孩暗吸一口冷气。——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深夜,徐诚信在宅室里清理书籍物品,以便及早迁出房子交给买主。突然,他察觉窗外有异常声音,赶紧熄灭了灯。果然有两个蒙面人,手持短刃破门而入。徐信诚武功娴熟并不畏缩,打斗中撕下了强徒的面罩:原来是不久前在日本驻军司令部会议室里见过面的被称从“满洲国”来的那两位“武士”。闻声赶来支援的邻居们和徐信诚一起将两个行刺的日本人捆翻。这时,守候在街上的一辆军吉普车倏地开走了,驾车人是刺客的同伙山川洋子!

凌晨,位于东会路的日本义仁医院院长神谷在办公室里焦灼地走来走去。山川洋子撞了进来。

洋子:(神情狼狈地告诉院长)成田和鲛岛被押送巡捕房了!

神谷:(情绪激昂地说)我都知道了!但只管放心,我们有办法杀掉中国南京政府的锐气。熊野大力士将由东京飞来上海。

洋子:(不由喜上眉梢)武神出战,对阵东亚病夫,还不像探囊取物一样。

神谷:你的赶快去休息,明天还有任务。

洋子:院长阁下,请让我和妹妹知子见上一面好吗?神谷一按电铃,进来一位留长发戴眼镜的日本青年。

神谷:(命令的)河本一郎,请带这位小姐去护士生寝舍。青年:(快乐地)嗨!姑父!寝舍。洋子、知子两姐妹久别重逢,抱在一起。

祁门路,中华武术馆的院子里,青少年学员在盘练架子;大厅内,身材高大的何开山(祖籍河北沧县)正在教习摔跤,跟他搭手的都是各地前来求艺的高手。时如歌在一旁认真揣摩,一抬头她看见知子领着一男一女过来,知子向时介绍说:女的是她的姐姐洋子,男的是她的男友河本一郎。

河本挎着照相机四处转悠,见院子一角有个身材偏瘦但不乏肌肉的男青年,在练习气功,那是何开山的堂侄何小生!河本拿起被小生用拳打断的条石掂了掂,又托起青年的手掌看了看,显出惊异不止的样子,何小生露出得意神情,但在接着推下一块条石时,这块条石石质坚硬,却怎么也打不开。

“我来!生子!”不知什么时候,何开山过来了,只见他站立身形,拉开马步,颤动两掌,突然向那石猛劈下去,只听“咔”的一声,竟在手掌离那石三公分左右,那石断为两段,激起周围雷鸣般地喝彩!

洋子趁河本愣神工夫,抓起他胸前的相机,把场面摄入镜头。这时头上有飞机隆隆飞过的声音,洋子想起了什么,带着知子、河本一郎匆匆走了。

上海民用机场,人头攒动,镁灯闪烁。美国领事,宁必贵、徐信诚等前来迎接争霸赛特邀嘉宾,戴维?弗兰奇(美国职业摔跤冠军)、香农?弗兰奇(百老汇歌舞艳星)夫妇。戴维先生将担任武王争霸赛主裁判。

美领事:请弗兰奇先生、夫人到领事馆暂做休息,中午由本人先为接风。

宁必贵:也好也好。晚上,敝人安排大型鸡尾酒会。

日军军用机场。差不多同一时间内一架军用运输机降落跑道,一个戴着墨镜的黑衣男人首先在舱口露面,其后露面的是一个体着和服、发辫后梳、头大如斗、身硕如熊的男人,这个大块头就是号称日本“武神”的熊野寺郎,那个黑衣人叫镰田,是他的贴身助手。

身着鲜艳礼服的洋子姐妹迎上前去,奉献鲜花。熊野一把握住两个少女的柔软小手,发出震耳之笑。

熊野寺郎和武藤忠树握手,并亲吻了后者的佩刀。熊野和神谷握手时嘴巴贴俯到后者耳边:“香姑娘,大大的好!”……见神谷面露不悦之色,手下一发力,神谷的手就像被捏碎了似的,疼得万箭钻心,武藤看在眼里,佯作不知。

上海丽都酒店,大宴会厅。各国与会人士,擎杯晃盏,气氛热烈。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位旁若无人、放口饕餮的日本武神熊野寺郎。另一个吸引人们眼球的是穿着露肩低胸晚礼服婀娜多姿的朱燕语女士。只见她一直陪着宁必贵穿行在五方客人之中,朱的贴身女佣身材娇小的瑞红端着酒盘紧随其后。何小生代表其叔何开山馆长出席这次酒会,这个既不善言谈又不懂场面的年轻人难免感到十分局促手足无措。这早被美目流盼的交际花看在眼里,她娉娉婷婷地走过来,抚住男孩子的肩头。

朱燕语:您是哪位英雄啊?何小生:(口吃地)我,我姓何,子不言言父:何开山是我堂叔。朱燕语:(激赏地)噢,神州第一掌的传人,好样的!何小生:小的初学乍练。

朱燕语:咱们中华古国,灾害频繁、国力虚弱,唯有武术功夫,可与世界列强一争高下,小弟弟,一定在赛场上为我争气哦!

何小生:我叔叔出场,我压阵。

瑞红:(走过来,向朱低声说)朱小姐,电话间有您电话!打给朱燕语电话的是武藤。

(武藤):情报分析,熊野胜何开山没有绝对把握……这么乱!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朱燕语:听到了。

(武藤):你启动二号方案!朱燕语:嗨!(像军人一样挺直身子,面露些微杀气。)酒会在继续。瑞红走到何小生面前,递给他一个粉色信封,信封里装着一打钱。何小生:(大惊)这、这——瑞红:朱燕语姐姐给你的,让你买套衣服穿!深夜,酒店包房。熊野浑身脱得赤条条地,一边饮酒一边嚎唱谁都听不懂的歌曲。侍应生端来一杯冰饮,熊野接过去,一饮而光,然后把杯子捏碎。侍应生把大堂经理找来了。大堂经理:(敢怒而不敢言地)熊野客人先生,您究竟要怎样才能休息?熊野:花姑娘的!

这时镰田进来了。熊野忙问:四眼博士怎么说?

镰田:(回禀)神谷博士不同意,说“士可杀不可辱”,愿用生命捍卫本院白衣天使的贞操!

熊野:(睚眦欲裂)立即通报武藤,我不赛了!立刻返回东京!镰田诺诺退下。十五分钟后,两辆军车呼啸着开到日本义仁医院,全副武装的军人齐笃笃地跑上楼梯,踢开寝舍房门,将睡眼朦胧的洋子和知子不由分说地拽下床铺,两个人跌跌撞撞被推上了军车。

神谷给军部打电话,遭到了训斥,不由垂头丧气。河本一郎手持砍刀闯进门来。

河本:(满面涨红)姑父!知子是我的!我去杀了那头野兽!

神谷:(一把把刀夺下,用刚刚听到的军部的那番话训斥妻侄)国家利益高高的,个个恩怨小小的,你的明白?不明白也得明白!马上退下!

酒店包房。两个女孩子被推进来。熊野一见喜上眉梢,使劲地搓着手,走近瑟瑟作抖的两个女孩,撕开他们的胸衣,然后比较着。洋子本能地把妹妹护在身后,脸上露出惶恐的谄笑。熊野一把将洋子提起,像扔白面口袋似的扔到了床上。知子紧闭双眼,缩坐到了地上。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知子睁眼发现熊野那家伙已经酣睡,手里紧攥着洋子的胳膊。洋子抬头示意:还不快逃。知子终于打开了房门,没命地顺着走廊往前跑。忽地被一个人一把抱住,是河本,知子哭倒在她的怀里。

星期六,上午,时如歌领着陶天庆大逛上海街道,帮他选购称心合体的比赛服装。两个人买完服装后来到了新新屋顶花园。女孩子买来两瓶汽水,递给男孩子一瓶,天庆接过来,看着瓶子里立着纸管,不知做何用途,他拿管一会儿搅搅一会儿搅搅,直到看到如歌笑眯眯地在用其抽吸,才顿开茅塞。但由于第一次喝碳酸饮料,鼻子不适应,像老虎似的大张起嘴巴,这又引起时髦友人的一顿好笑!

时如歌:(笑问)你来海上几年了?

陶天庆:(惭答)你说来上海啊,有一年多了,但没大上过街,哪知道还有这么多五花八门的东西。

时如歌:你老家哪的?陶天庆:山东。时如歌:还有什么人?陶天庆:没了,爹娘都没了!时如歌:咋没的?

陶天庆:十岁那年俺爹带领乡民抗租,被官府砍了头,俺娘一气,投河死了!

陶天庆说到伤心之处,低下头,吧嗒吧嗒掉起了泪。时如歌想起自己的父母因灾饿死的场景,也不由泪眼模糊,最后嘴时冒出一句:“我与你命运相似,今后咱俩好好处吧!”

日本武神魂飞魄散 中国跤手吐气扬眉

星期日晚八点,远东八国“武王争霸赛”举行开幕式,上海万国竞技场华灯初上,彩旗飘拂,全场爆满,鼓乐喧天。开幕式的活动顺序是首先宣布比赛规程,接下来是参赛选手登台亮相,再接下来是抽签找对,最后是技艺表演,第一个登上台面的是何小生,一身亮蓝绸装,表演的是三节棍带地躺拳,其功法纯熟手脚利落,博得观众的一致掌声。第二个登台的是两位红衣少女——如歌和知子,她俩表演的是毽子功,一个彩翎毽子在她俩脚上脚下身前身后翻飞,像生了根似的,尤其是几次踢高以后,还能抽空前手翻,不影响接住毽子,观众又是发出阵阵喝彩。第三个节目是戴维和他的爱妻香农表演的掌上芭蕾,拳王时而用掌,时而用臂,时而用肩,任舞星站在其上面翩翩起舞,把全场人看得如醉如痴忘记一切。

接下来是参赛各国选手自由展演武术节目,由于他们的门类不同,各自的脚法、拳法、步法也各有不同,让观众很开眼界。

开幕式的压轴大戏是中日两国选手的散打实战。主持人的话音未落,台下立刻响起中国观众山呼海啸般声音,显然是在为中国选手助威。日本主帅熊野没有出场表演,由其助手镰田代为亮相。根据对等礼仪,中方掌门人何开山亦避阵未出,机会落到了嘎小子陶天庆头上。镰田高大精瘦,服装黑色,陶天庆肩宽腰细,一袭白衣,二人上台一站,反差鲜明,非常引发观众的兴趣。

几个回合下来,陶天庆眼见占了上风,但就在陶天庆双手拉住镰田,左脚使绊将要把对方别倒的时候,陶却突然松开了手。镰田抓住机会立即反攻,一顿快拳打得陶天庆遮头掩耳,连连后退,此令台下观众疑惑莫解。就在这当儿,就见一个人“燕子过梁”斜刺里蹦上跤台,是何开山,他将镰田的右臂向上一搪,让两个对手拉开距离,停止运动。这时观众看到陶天庆手上虎口被刃器划裂,血流如注,看到何开山从镰田右掌中指、无名指上撸下两个带有锐利锋刃的钢环。何向在场观众愤怒示意,以这种损招参赛害人,算什么狗屁英雄!

台下中国观众怒不可遏,有的带头头喊起:“打倒日本鬼子!”,而日本人也狂叫起来:“东亚病夫,死了死了的!”

眼看台上台下的秩序都要失去控制,很可能演成一场千百人的混战,主持人马上到台中央宣布:开幕表演到此为止。明日正式开赛,请各位嘉宾观众退场,晚安!

贵宾席上,武藤扭头向后边远处座位上的朱燕语示意什么,朱点头表示领会。

时如歌找来医生给陶天庆包扎伤处,几个日本浪人也要凑过来看,被徐信诚呵斥赶走。人们情绪激昂议论纷纷地走出赛场。何小生被一个不认识的人拦住,说了几句什么,何随该人上了一辆米黄色轿车。

车子开行了挺长时间,到远郊一座别墅前停下。只见别墅的客厅宽敞华贵,灯光璀璨,令何小生眼花缭乱。何小生被让到大沙发上坐定,少时朱燕语天人般娉婷而至,她尽管时装无数,更换频频,但如此裸露几乎整个胸部,还是头一次。

何小生:(恭敬地)夫人,有什么事呼唤小生到此?朱燕语:(亲切地)有件关系你人生的大事,日本国你想不想去?朱见何小生惊讶得不得了,让瑞红端来一杯红色加冰的果汁给小生喝了,意思是压惊。

朱燕语:(用柔和甜美的声音解释)情况是这样:你或许不知道我的母亲是日本人,日本千叶郡山武县是我的家乡。家乡来信要我帮助选聘一名中国武师,我自然就想到你了。你可以去签约一年、两年最多三年。那样当你再回来的时候,可就是一个既有钱又有范儿的人啦!

何小生喝过方才的红色饮料,浑身燥热,意马心猿,难以冷静。他盯着朱燕语仿佛在不断波浪起伏的乳房,突然双腿跪了下去!

何小生:(胸闷气喘)我,我听不清你,你说什么……

朱燕语:(把小生扶起来)瞧你急的,我也不要你立即决定。你今天太累了。瑞红,扶你何哥回房休息。

侍女瑞红既不情愿又不敢不情愿思想矛盾地把小强搀搀进了自己的卧室。朱燕语大口地吸着烟,凝神有时,她悄悄走向瑞红的房间,把电灯打开。两青年大吃一惊,忙抓衣服遮盖私处,等候主人责罚。

朱燕语:(并没有发怒,和气地)我方才忘跟你把话说完,你赴日本我让瑞红陪着你,那是不是比你一个人索居独处要快乐得多啊!

何小生:(感激涕零)谢夫人赏我美女!我全听你的!

朱燕语:(满意地笑了,转向瑞红)你哪?瑞红!

瑞红:(不无哀伤地)瑞红还有什么说的,瑞红还敢违拗吗!朱燕语这便命令两个人穿好衣服到客厅去,部署明天竞技场上的任务。竞技场,东亚武王争霸赛今天上午已经进行了多场赛事。根据比赛日程与规则,首轮由八个参赛队通过抽签分成四组对垒,四个胜出者通过第二轮决出两个胜者,两个胜者交锋产生冠亚军。每个参赛队可各出两至三名队员,如前一队员落败,后一个队员可继之上场,挑战对方获胜队员,以此类推。通过今天上午紧张激烈的比赛,其结果是中日两国各自战胜了他国对手,取得下午的决赛权(中日作为种子队,此前不发生碰撞)。下午在中日两国争冠之前,先由菲律宾和泰国出赛,决出第三名和第四名。今天天气晴朗,赤日炎炎。竞技场外人声鼎沸,热闹非常。“当——当”大自鸣钟敲了两下,竞技场大门打开。人们潮水般涌进场内,一辆蒙着帆布车篷的日军运输车不知什么原因也开进了大门。

跤台上这时空无一人,台下人屏神静气地等待着比赛开始那激动人心的一刻。出现了!出现了两名礼宾小姐(由时如歌、山川知子充任),两名小姐走到台中向两侧分开,礼宾夫人香农手捧红彤彤的礼盒出现在台中,礼盒里是一面金灿灿的奖牌。全场一阵欢呼。

一阵铃声,主裁判戴维一手拉着日本赛将熊野一手拉着中国赛将何开山走上了赛台。人们只觉周围世界一切都不存在,只有这三位巨人存在于天地之间。

戴维用形体语言告诫双方不能使用哪些犯规动作,其后“嘿”的一声退开,第一个回合的打斗开始了。何开山起初为寻找战机,没有使用全力,表面上看,熊野攻势劲猛,胜何一筹……两分钟过去了,铃声一响,合结束,两个人各退一角,休息一分钟,这边镰田过来为熊野擦汗,那边何小生也上前给叔叔搧风。

两个礼宾小姐跨步上场,各展一条横福,横福上写着“合”“更加精彩”,河野一郎跑前跑后进行摄影。

戴维吹起口哨,两位选手再次回到中心区,进行合的较量。这次何显然改变了策略,利用熊野力大而笨的特点,十分灵活地躲避对方的拳头,却又时时寻找机会予以凌厉地反击。熊野大怒,一个“老鹰扑雀”向何开山冲来,何开山一个闪转,随之“翻手牵羊”,一肘击中熊野后背,打了他一个踉跄,紧接着赶近一步,上面来个“豹子撞山”、下面加个“罗汉踢腿”。几招下来那熊野早被打得鼻青脸肿,好不容易靠到时间到,熊野牛嘴吁吁扶住了拦绳。

又是一声口哨合开始了。方才局间,何小强打开肩上挎着的军用水壶,让何开山喝了几口水。何开山喝完水先于对手来到场上,观众报以热烈掌声,希望他在决胜局一鼓作气以更漂亮的表现终结日本人的傲气。但异常情况出现了:只见他和熊野刚一抓拿,就弯起了腰,连连停止发力。熊野哪里肯让,一个“泰山压顶”即把何开山按倒在地,观众大喊:“站起来!站起来!”,但只见何开山在台上跌滚,表情十分痛苦……

这时,在赛场远处,何小生悄悄来到军用运输车前,瑞红在那里等候他。运输车箱尾部帆布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小生和瑞红被拉上车。车厢里是一队全副武装的日本兵,他们立即堵住何小生、瑞红嘴巴,将两人装进事先备好的布口袋里,用绳子扎紧了袋口。这车迅即开走了,开到了黄浦江下游,车上士兵下车,将两个口袋抬着,扔进黄浦江里。

竞技场,跤台上,何开山任凭对手拳打脚踏毫无反抗,主裁戴维及主办官员赶来制止熊野。但是已经没用了,何开山展开两臂,仰身朝天,当场咽完了最后一口气。全场惊愕,连日本浪人的助威嚎叫也停止了。

何开山的脸上被工作人员蒙上了白布抬下了场。熊野恢复了固有的本性,在台上大肆挥动长满黑毛的手臂,表示金牌已经唾手可得!日本浪人呼喊歌唱,中国观众痛苦难言。

这时,只见有道白光一闪,一个矫健的身形跃上跤台落地无声,那是陶天庆,陶天庆作为中方的后发选手自应按比赛规则接替对决,让广大观众又看到了希望。

两个人也不搭话,两手一碰便各出招式。熊野先来个“饿虎扑食”,欲抢先机,陶天庆来了个“青龙翻身”一躲而过。熊又猛扑过来,陶迅速下蹲避过攻势。熊野第三次进攻来了个“大鹏展翅”,欲以大过一倍的体重将陶扑倒,却不想被陶发现空当“啪”地一拳击中熊野前胸。熊野“嗥”的一声怪吼,用大象般的粗腿直插陶的下裆,同时上面一只手遮住陶的右手,另一只手反擒陶的左肘,想一个翻身把陶背起,令陶双脚离地,再突发暴力将对手摔死。——这是熊野根据自己体沉力大的特点将中国功夫与日本柔道结合起来应用,每战必胜的绝招,关键时候使用的“杀手锏”。但却不知陶天庆从小在武术圈子里泡大,精于解招破招,只见陶天庆步法极为灵活,把脚从对手两腿间及时撤出,而上身自肩至臂同时尽力一抖,来了个“关公大脱袍”,顿时摆脱熊野的控制,向后跳出几步。熊野精心设计的杀招没有得逞。熊野不甘心,目光里射出饿狼般的凶狠眼神,嚎叫着向陶发起又一轮猛攻。只见他再次扑过来,连续使用“水内刈”、“水外刈”、“关节技”……都没能奏效。此时耗于酒色的熊野气力已近失尽。就在他步法迟疑勉强招架之时,忽见陶天庆猛然伸出左手抓住熊野的上领,右手掐住其大臂,力拔山兮气盖世,用足丹田之力将对手向上提掀,同时背步、钻肩、横臀、崩腿,拉擦,一连串急电疾雷般动作组合,把熊野制得蒙头转向,最后被陶天庆神勇背起,腾空转了三百六十度,只听“扑通“一声将其大头朝下掼到了地面上。

台下所有中国观众那蓄势已久的感情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打!打死他!”“给开山报仇!”喊声一浪接着一浪。

熊野从一阵昏迷中醒来,仰望着陶天庆金刚般雄武的身躯,听到台下淹没一切的呼喊,预感到对手接下来一定会给自己致命一击(就像他无数次残忍地结果他人一样)。熊野脑海什么都不再考虑,唯一想的是保命高于一切,便使劲一抬身子,双膝跪到了陶天庆面前,嘴里有气无力地咕叽起:“他丝克唉碟枯列!”“哇大西搭枚搭!”(救命哪!我的不行了!)陶冷静地思忖了一下,飞起一脚将那堆腥臊之肉踢到了台下。欢呼声遮天盖地。救护人员上前展开救治。一个日本女子分开人群扑到熊野身上,对熊野青红杂处的面颊一阵掴打,嘴里骂着“孬种!丢人!你死吧!”那是山川洋子。

熊野被从昏迷中打醒,想起刚才一系列的场面,羞恼不已,怒气填膺,只听他咬牙切齿喊了一句什么,镰田从后面赶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钱包似的东西,熊野一把夺过从中抖出五只银亮的飞刀。熊野爆发力量,一扬膀臂,那几只飞刀朝台上并无戒备的陶天庆胸口飞去。飞刀击中了!但不是击中陶天庆,而是击中了徐信诚。徐在台口监赛,看见熊野要使暗器,说声不好闪电般冲上台口挡在了天庆的前面。徐中刀后,胸口血流如注,仰倒在擂台上。陶天庆瞬间明白了一切,他睚眦欲裂一个“燕子穿云”,跃到台下,拔出第一排看客武藤腰上的佩刀,踩过人头,直扑熊野,手起刀落,结束了那厮性命!

武藤中将惊呆了,在身边的宁必贵更是吓得浑身筛糠面如土色,在场上维持秩序的中国警察对天鸣枪,以企压住场面,但被潮水般的人群所冲乱。陶天庆在混乱中被周围人掩护消失在人流里。

娘娘庙前山盟海誓 北平城里子散妻离

陶天庆打败并刺死日本“武神”熊野,闯下了大祸。日本浪人在追杀他,中国警察也在搜扑他。偌大一个都市,他到哪里去躲?陶天庆首先想到了自己的老窝——沪丰机器厂,他想到厂向工友们讨个主意。但走近厂子门口,只见厂子大铁门关得死死的,警车就停在附近。他连忙躲向墙根,顺着墙根转到一条灯光明亮的街道,又见远处有日本巡逻车驶来。

陶天庆转来转去,不知怎么一下子转进了一个转门,通过转门进到里面的大厅,他生平第一次看到这么豪华的去处,不敢停留,刚要再从转门转出去,却发现转门不动了,不止门不动了连自己的两膀也被人从后面死死掐住。陶不胜惊讶谁有这么大的力气?!少时,掐他的手松开了,陶回头一看,原来是美国洋人戴维。戴维把陶领进电梯领进自己的客房。

戴维:(笑说)陶,你暂时安全了!陶天庆:(凄然)我闯了祸!我对不起徐先生!戴维:No!No!你和徐都是英雄!

弗兰奇夫人香农笑盈盈地为陶端来了红茶和水点,戴维将争霸赛未及颁发的金牌从盒子里摭出来郑重地给陶天庆戴上。

上海,静安区司法裁判所。由满洲国窜入埠内作案杀人未遂的成田、鲛岛被判刑,宣布驱逐出境。他二人以及镰田(外加熊野的尸棺)一道被送上日本空军的运输机,取道满洲飞往日本本土。山川洋子没有走,她被留在了上海神谷的身边。

上海,万国公墓。徐信诚、何开山两个人的骨灰被安葬在这里。向他们悲愤送别的有他们的亲友、社会名人、外国友人、爱国学生。香农在送葬的人群中看到了时如歌,把她领到一个静僻的空场,那里停着一辆银灰色轿车。香农拉开车门,只见里面坐着一个穿西服戴礼帽鼻子下一撮仁丹胡须的男士,时如歌立刻认出那是化了妆的陶天庆,两个人一言未发抱头相拥……时如歌和香农又回到了墓地戴维、向北身边,这一过程被也混在人群里的朱燕语看到了眼里。

聪慧过人的日本德国双料间谍朱燕语来到驻沪日军司令部,向武藤忠树汇报她在万国公墓所看到的情景,武藤找来高级副手,研究如何加大对陶天庆时如歌的追找力度。

上海东方大酒店。香农、戴维为陶天庆、时如歌化妆,以便于二人出逃。这时,日本暗探、宪兵已封锁住了酒店前后大门。前门暗探发现,有四个日本青年人向门口走来,那是河本一郎、山川知子及义仁医院另外两个女护士,四个人都穿着漂亮的和服咭咭嘎嘎笑着闹着走进了酒店。过一会儿,戴维走下了电梯,走出酒店的后门,向四处看了看。紧接着又有一位穿西服戴礼帽架墨镜的男子和一位脸上包着纱巾的女子走出电梯来到后门,由戴维陪着上了道边的一辆银灰色轿子,车子一溜烟开走了。躲在后门暗处的日本便衣为首的人就是神谷,他料定那二人中男的就是陶天庆,迅即带人上了也已停候多时的一辆黑色轿车,向紧紧咬住的前车追去!

酒店前门。香农把来访的三女一男送了出来,互相亲切道别,四个日本年轻人仍然一路说笑地走了去。守在前门的暗探左等右等再没有人出来,就决定撤回吉普车里。

吉普车追赶着同伙黑轿车,日本黑色轿车追赶着美国银灰轿车,两台日本车终于将一台美国车追上并截住。两车的日本人手持枪只有恃无恐地拉开美国轿车车门,神谷命令后排座位上的一对男女举起手来,一男一女乖乖地举起了手。令神谷石宽气愤已极的是:这两个人不是别人,竟是自己的妻侄河本一郎和下属山川知子,神谷气得掴起了河本的嘴巴。美国人戴维看不下去上前制止,神谷知道来硬的不是拳王的对手,况且又是在中国的土地上。有些事不能干得太放肆,只好带着手下人悻悻离去。

上海火车站,一辆将要北发的列车。陶天庆、时如歌脱掉身上的和服,向两位仗义相助的日本女护士表示由衷感谢。两位女护士走出站台,看见好几辆日本警车开了过来,忙闪躲到暗处,不由为虽已上车但未离开的中国朋友担起心来。

火车终于在焦急的期待中开动了!几辆警车沿着与火车并行的公路拼命追撵。火车在真如站刚一停车,神谷率领的日本便衣队员便荷枪实弹地登上各节车厢车门,到里面进行搜查,然而一无所获,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图之而后快的这一对中国青年男女会隐藏到哪里去了呢?真是奇了怪了!原来两个人像被磁石吸附一样悬身在车厢下面,两个武林高手凭着过人的功夫和超强的毅力,终于随着列车的开动,逃离了险境。

陶天庆、时如歌在列车开行的中途下了车,置身于广袤的绿草茵茵的原野中。傍晚,二人来到一座娘娘庙前,这里翠影亭亭,明月娟娟,清风习习,蝉鸣啾啾。两个人终于在大自然怀抱里找到了一刻安宁。时如歌到溪边洗了洗脸,把瀑布般的秀发晾得半干,袅袅婷婷地走了回来,她发现陶天庆眼神有些异样,她猜到了其内心是什么意思,姑娘本能地警惕起来,极力防范小伙子可能突发的造次。

陶天庆:(吞吞吐吐地)我……我想时如歌:(明知故问地)想?想什么?

陶天庆:(突发奇想地)想……想和你比试比试!

时如歌:(毫不犹豫地)行!两个人整束衣装,站好桩脚,亮出门户,只见小伙子首先进招,使了个“金猴摘月”,直奔姑娘的脸腮,姑娘回了个“白鹤横云”,封住了小伙子的臂掌。陶天庆使了个“转身甩袖”,姑娘使了个“举臂敲钟”,两个人斗了十数回合不分胜负。姑娘灵光一闪,突然向小伙子飞起一脚,来了个“千金踢腿”,小伙子忙以左掌封挡对方脚胫,那知姑娘踢腿是虚,擒拿是实,只见时如歌两腿屈成马步,伸出左肘用力压击陶天庆的小腹部,陶身不由己地向后一仰,躺倒在地,后脑勺刚巧被石头硌了,竟致昏迷。姑娘好不慌忙,俯下身仔细察看,倒地人竟然推拉不动鼻息全无,姑娘一时紧张,抖着对方脖子喊叫:“醒醒!醒醒!”陶天庆笑了,顺手一把抱着姑娘,两个人在地上翻滚起来。姑娘知道中了歪招,但再也无法摆脱。事毕,陶天庆发下誓言:“我今生与你白头到老!”时如歌回复的是:“我与你同样永不变心”。

天庆、如歌一路艰辛,于一九三六年初夏时节,来到了华北平原的一座古城。这一路,看到村童骨瘦如柴,农妇衣不蔽体,伤兵沿街乞讨,挑夫挥汗趱行,种种社会苦况,令人心底凄凉。他们又看到古城外,也建起了日本军营,士兵演练杀气腾腾,令周围百姓惕怵不安。

时如歌这时已经怀孕,身子不很灵活。走近城门,见有国民党把守,对来往行人车辆一一盘查。两个门兵见时如歌年轻俊俏,一起上来浑身摸索,多时不肯放手,陶在一旁看了,不由怒从心起恶向胆生,这引起了歪脖子门卫长官的注意,走上前来。

歪脖子:你小子是干什么的!一脸贼相!八成是日本探子!给我搜查!歪脖子一声令下,早有两个黄狗子跑过来对陶天庆连推带搡,发现了他脖子上挂的一块东西——一块金光耀眼的牌子,几个兵同时上去抢,但谁也没能从陶天庆手里抢走。歪脖子长官怪喊一声:“来人!”多名士兵过来将陶团团围住。

时如歌急欲过来相助,陶天庆让她“快走!”。侠女时如歌虽然身怀六甲,但毕竟功夫犹在,只见她运用轻功,几步跃上城墙,陶又喊了一声:“回头”,时如歌把陶天庆数十米远抛过来的闪光之物——金牌稳稳地接到手心。

陶天庆见爱妻已脱离危险溶入城内,也便不再恋战,三拳两脚打开缺口,倏倏几步跃上城墙,守兵和百姓谁见到过这等超人!全部目瞪口呆。

天色渐黑时,陶天庆终于在一条巷口找到了焦急等待的时如歌。她勉强现出笑容,因为方才奔跑过急,动了胎气,中腹十分疼痛。

北平城里,一家罗圈小店。在后院一铺炕上,孕妇即将临产。店主妻子找来了接生婆。经过剧烈的叫喊,孩子终于生出了。店主妻子踮着小脚跑到天井向陶天庆报告:“恭喜,恭喜!双龙盘柱,一对小子!”

陶天庆仰天大笑,连翻几个后空翻,用形体语言表达此时内心的无比幸福。

北平,一处普通的四合院,陶天庆两口子在这个院子里租了一间小屋住下。这天,时如歌把两个宝贝哄睡之后,继续推敲那封写给外地尊者的信。“向北老师座前:暌违雅教,久疏燕讯,远隔千里,思念殷殷。如歌自民国二四年五月,蒙恩师与诸友掩护,逃离险境,北上至今……”如歌的眼前浮现:向北(东北流亡来的教师)在上海女子师范学校作激情演讲的情景;向北以中共地下党领导身份为包括自己在内的新党员领誓的情景;向北在自己离开上海时解囊捐助川资的情景……

“浪迹多时,终于在京城停留下来,目前生活尚称安定……”如歌在家里写信时,陶天庆正在天桥卖艺。因为国难当头民不聊生,北平虽为京都也难见昔日的繁华。这天桥一带,杂耍、魔术、气功、摔跤、评书、大鼓……无论哪项演出、多么精彩,观众也是微微寥寥。

陶天庆卖了半天气力,大刀几乎抡飞,也没收到几个钱,落得口干喉燥,便放下傢巴什儿,到一口井旁喝起了凉水。这时他发现对面摆摊卖草帽辫子的一个女孩遇到了麻烦,是当地有名的恶霸地痞门三在欺负她。门三不对女孩所卖的物品感兴趣,却抓起她的双手抚摩起来。少女拼命地往外挣手,嘴里紧说:“我不卖了!我不卖了,还不行吗!”

门三:不卖不行!

少女:那你掏钱!

门三:掏钱?掏多少钱?老子看好你这小脸蛋儿了,开价吧!少女不甘其辱,拿草帽辫子抽打门三,连哭连骂。这下可惹恼了强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让手下两个随从上来拖拉少女,少女岌岌可危。陶天庆把这一切都看得清楚,以他的秉性,岂能袖手旁观!只见陶天庆慢慢走到门三的正前方,像是代女孩求情似地蹲下来,用两个膝盖夹住门三的一条小腿,头躬向其胸口,门三眼睁睁被顶翻在地,却又难以发作。门三想爬起来,陶满面笑容地按着他,使他硬是爬不起来。围观者哈哈大笑。门三又羞又恼,着人搀起来,狼狈而去,走了很远才敢回头说出:“狗日的,明天,看我不扒你的皮!”

天已苍黑,小贩们都已撤市,陶天庆也把刀枪棍棒扎把起来,准备回家。这时有人碰他的胳膊,抬头一看,是那位卖烧饼的山东老汉。

老汉:(把两个芝麻烧饼用报纸包着递给陶天庆)小厮!俺看你上午到现在没吃东西。

陶天庆:(受之)愧谢老伯!家,时如歌在洗衣服,看到天庆回来了很高兴。天庆放下兵器,立刻接替爱妻洗涮起来,并示意其打开报纸包,吃里面的烧饼。

陶天庆:还不太凉,趁热吃,好香的!

时如歌:(把一个饼塞送到丈夫嘴边)陶天庆:(拒之)我吃饱了!(拗不过,只好象征性地咬了一口。)时如歌一边大口地嚼着饼,一边看着两个可爱的小宝贝,陶也过来紧贴身后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对双儿。天空里突然响起了重炮轰鸣声,把窗玻璃被震得硠硠作响。第二天,陶再来到天桥,发现地场已经用铁丝网拦上,士兵们正在这里堆砌沙包,修建工事。经叩问过路行人得知是日本人要攻打北平,北平将要不平了!

陶天庆失去了营生,为了继续糊口,到一家粮栈去卖苦力。别人只能扛一个一百八十斤的麻袋,他能扛两个,而且走得并不慢。深得栈主赞许。一日,他正在往一辆卡车上装运黄豆,发现那个押车的人有些眼熟——像是在上海赛场上曾经对他使用暗器的镰田。真是冤家路狭。那人正是日本人镰田,他混入北平,是来抢购粮食,以备近期发动战争之用。镰田也已经认出了陶天庆,脸上不由现出丝丝狞笑。陶天庆的双胞胎儿子年满一岁了。按我国汉族的习俗,要给孩子举办“抓周”

仪式。所谓“抓周”就是把书啊、笔啊、尺啊、线啊……代表不同行当的用物摆到孩子面前,看他喜欢抓什么以预测他将来的发展方向。陶忽然灵机一动,把珍藏的爱物金牌也拿了出来,将其混入什物当中。

抓周开始了,说来也怪,两个小家伙跪在炕席上向前爬行,胖嘟嘟的小手竟不约而同地按住那块金牌,谁也不肯撒手。

没的说,这两个孩子长大了,还是非跟长辈一样死嗑摔跤不可!陶天庆来到一个五金铺,向师傅借用了几件钳工工具,先拿划针在金牌上划了个太极图形,然后用磨得锋利的扁錾将金牌一剁为二,变成“逗号”形的两块,在两块牌子的背面又各自錾出一“明”、一“亮”的文字记号,最后在两块牌子的顶部又各冲一个小眼,用以穿引五彩挂带。

陶天庆将一块金牌分成两块,高昂愉快地往家里赶。忽然发现街上很多人也都在跑,而且个个神情慌乱,只听人们在纷纷吵嚷日本鬼子从卢沟桥打过来了!陶天庆忙跑回自家四合院,发现已有难民在四合院里。妻子正焦急地等他。

时如歌:(见丈夫依旧笑呵呵地,不由埋怨道)“你一整天跑哪儿去了?”陶天庆:(把手里的两个牌牌拿给妻子看)弄这个宝物去了!时如歌:(有气地说)你怎么就不知道愁!日本人侵占完东三省,这又来侵占了北平府,咱们今后全得当亡国奴了!果然一夜之间,北平城全变了。到处是日本兵和太阳旗。陶天庆走上大街,大街上一片萧条。陶来到干活的粮栈,只见该粮栈大门被贴了封条。陶天庆怏怏地往回走,迎面碰上一支荷枪实弹的日本兵搜索队,带队的不是别人,正是改穿了军装的死对头镰田。

陶天庆回到家里,时如歌正在熬棒子面粥。深沉黑夜,夫妻俩头枕着胳膊,眼睛瞪着天棚。陶天庆:这是什么世界!到啥时是头啊!时如歌:别看日本鬼子一时张狂,咱中国地盘这么大,人这么多,他绝对征服不了!

陶天庆:我听说太行山区人家那边,成立了大刀队,我真想加入进去,像砍西瓜似的把鬼子都他妈砍了!

时如歌:嘘!(捂住丈夫的嘴)院外阵阵狗咬,又响起一阵杂沓脚步,不知又抓走了什么人。陶天庆:这觉还能睡吗!这一天,天庆正在院子里劈柴火,什么根子节子疙瘩头,在他的利斧之下,都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纷纷开裂,引得孩子们远近围观。突然,大门被外面一脚踹开,一队鬼子兵冲入,不由分说将陶天庆五花大绑起来,然后开始搜查。时如歌把孩子交给房东,冲上来抢人,被日本鬼子的枪托击倒。陶天庆飞脚踢翻了两个靠前的鬼子兵,但毕竟手被捆绑,寡不敌众,被生撕活拉地押走了!两个孩子吓得大哭!

走越燕塞阴霾未尽 落户冰城山雨欲来

一晃儿四年过去了,在铁蹄践踏下,在凄风苦雨中,明明和亮亮这一对双胞胎从牙牙学语到蹒跚起步到长成幼童,妈妈一直不忘教他们掌握中国功夫。你看,这不正在练着哪:小明明把一条腿抬近了耳侧,在作金鸡独立;小亮亮来了燕式平衡,身体写成了“丁”字。两个人一眼看见房东老奶奶从外面抱回一个动物,是只小猴,脖子上还拴着红带带(或是生了病被耍猴人丢弃的吧!),满院的孩子都围到近前观赏逗弄。

时如歌此时正在北平女子大学给学生们上武术课,现在校园里教授长拳,只见女生们个个英姿勃勃,手眼身法,都挺像样。时如歌喊停,为她们做示范动作。时如歌问记住了没有?女生们答记住了!时高兴地宣布“下课”!

时如歌回到了住的院子,两个孩子停止摔跤,欢虎似地扑进母亲怀抱。时如歌一手搂起一个像张开两面旗帜似的让孩子飞旋起来。胖奶奶担心摔了孩子,撵出来制止,小毛猴也跟了过来。

夜,时如歌辗转反侧,不能成寐,她望着熟睡的孩子,伸手把他们脖子上的金牌牌往一起对,对成了圆形,她又仿佛看到了夫君的笑脸,那憨厚结实的笑脸啊!令她不禁泪眼模糊。

一九四二年九月中,时如歌正在教研室为所编的体育教材绘制插图,几个女生敲门后走到近前。

时如歌:(停下笔侧首微笑地)来找我吗?有什么事儿?女生一:九月三十日是校庆日,我们编了几个节目(奉上节目单)。时如歌:怎么,把我也拉上了?女生二:您的表演是压轴戏,因为那是叫座的真功夫!女生三:但并不是一定安排在节目最后,选适当的时机上就可以。时如歌:我答应你们!不过我想让我的两个孩子也一起上,说不定观赏效果更强些。众女生:那太好了!星期天,时如歌领两个孩子上大栅栏,两个孩子对两旁店铺所有琳琅满目的一切都感兴趣,眼睛全看直了。母亲将两个孩子领进一家裁缝店,提出定做两套武术服装。

学校教室里已经化完妆的学生们在作最后的排练,看得出这是一出活报剧:两个穿得肋里肋脦的端枪日本士兵一开始耀武扬威,后被手持小旗呼喊口号的学生们团团包围,两个家伙吓得双腿哆嗦,满脸淌汗,最后慑于民众的强大声威,跪倒在地求饶。

当这一幕终于展现在学校礼堂舞台上的时候,校门外恰巧来了真的鬼子兵。谷石校长陪着日本教育视察员、伪教育司官员等一行来到了会场,当这些人走向礼堂的时候,活报剧的演出即已停止,换上两个一模一样的武童上场,二小童先是徒手对打,后又手持兵器,来个“双刀破单枪”,在台下一片喝彩声中,二小童戛然收住腰身,来一个威武亮相,又博得台下一阵欢呼:“中国人万岁!”,“中国孩子万岁!”日本人视察团中有的伸起大拇指,边走边说:“中国功夫,大大地好看!”

礼堂,后排座上还有一个“生人”——个帽子遮脸的男人躲在暗处。后台,谷校长的夫人把两个通红通红的苹果一个交给明明一个交给亮亮,两个人抱着这从来没见过的东西,仰着小脸问妈妈:“这是什么东西!好玩吗?”时如歌眼里漾出了泪水。她激动地拉着两个孩子下了后台。准备找个座位看接下来的节目。她一眼看到了角落里的那与众不同的“观众”,从身形、肩宽、眉宇、气度,一下子认准了:是他!……

时如歌立即赶回家里,把孩子交给房东陈姥姥,急急翻找出几件衣服,匆匆离开了住所。时如歌在虎坊桥乞丐堆里,找到那个用报纸挡脸的人,带着他三拐两拐走进一家挂着灯笼的浴池。两个人洗的是盆塘,只见陶天庆浑身腱子肉上全是累累的伤疤。

陶天庆向妻子描绘分手后的经过——陶天庆和其他劳工一起被日军押上卡车送往矿山,日本监工鞭打干不动活和看不顺眼的中国劳工,陶天庆忍无可忍,奋身上前去夺鞭子,被日本兵刺刀刺到腿上,血流如注。

一天,又一批囚犯被押进矿,其中有一个戴着眼镜颇为面熟的人,陶天庆认出那是向北!向北也同时认出了陶天庆,向示意陶不要有任何感情表露。一天,陶天庆在巷道里支盒子板,向北在给他送递木楔,两个人第一次得到说话机会。

向北:我是北上途中被抓的。

陶天庆:我已来了近四年。外面形势怎么样?

向北:抗战进入转折阶段。日本侵华总兵力为36个师团近60万人,国共两党领导的正规军加到一起儿有350万人,兵力对比上我们占据绝对优势。美国空军前不久轰炸了日本东京、大阪……世界人民取得反法西斯战争最后胜利的日子不远了!

陶天庆:咱们应该怎么办?

向北:必须想办法逃出去!一天,运输车队来矿上装煤。矿工们用碰锹的方式互相传递暗号。第一辆装满原煤的汽车开到大门口,只见从车子底盘下面鱼跃而出一个壮汉,是陶天庆。陶天庆迅疾夺下日本守卫手里的枪,另一个日本守卫未及行动,即被陶回身一枪刺死。矿工们拿着锹镐木棒一齐冲出大门。日本护矿部队跑步赶来追撵,向北指示矿工们分散逃跑。陶天庆逃脱追扑后,发现自己满脸煤黑,索性就此扮成乞丐,沿途流浪,直至终于走回到自己的家门。

熟悉的四合院,一个小孩跑出来看要饭的,又一个一模一样的小孩跑出来看,陶天庆知道这是自己的亲骨肉,激动得手足颤抖、牙齿打架。两个孩子跑回屋子,不多时,一个捧着窝头,一个端着水碗,好心地让他吃喝。陶天庆吃完干粮喝完水,道了声谢谢,走到路口一棵树荫下休息。他看见两个孩子一起手拉手跑上街,房东姥姥追出来。

陈姥姥:(不放心地)淘小子干什么去?两个孩子:(异口同声)找妈妈去!陈姥姥:(叮嘱)育才路90号,别走差了!孩子:(脆声答应)放心吧!我们记得的!

陶天庆跟着两个孩子,一直走到北平女子大学……时如歌眼看着陶天庆把她买的三斤大饼风扫残云般地吞个精光,又是着笑又是欣慰。两个人趁着融融月色,沿墙根边走边唠,发现有警察在巡夜,怕遇到麻烦,两个人轻轻翻墙进入一家私人庭院。莲塘清幽,波光潋滟,两个人在石凳上落座,把身子靠在了一起。

时如歌:下步怎么办?陶天庆:我回来看看你们,还得走。北平城,肯定是无处藏身的。时如歌:走就一起走,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陶天庆:我们必须让两个孩子将来活得好!我听向北说,他的目标是出关到东北,找抗联!我们也去吧?时如歌:行。女子大学校长室。谷新初校长正在写一封推荐函,写好用印,交给时如歌。谷新初:我在这封信里介绍了你的人品、特长和一贯表现,应聘教职是不会有多大问题的!时如歌:谢谢老校长!谷新初:(语重心长)一个国家要强大,不仅国民身体素质要健强,而且精神意志也要健强,两者缺一不可,相辅相成。体育恰恰是兼顾这两项的!中国需要无数个像你这样的教师啊!

时如歌:(非常激动)校长过奖了!我一辈子都会记住您的话!

谷夫人:(把一个小红包交给时)带两个孩子远走他方不容易,这一点钱带去路上用。

时如歌感慨莫名,跪地给两位教授磕了个头。四合院,两个孩子听母亲说要带他俩找爸爸上东北,乐翻了天,一个劲喊:“要去找爸爸了!要看到爸爸了!”

亮亮:(问陈姥姥)姥姥!我爸爸什么样?陈姥姥:(抹着眼泪)你爸爸是大男人,可威风了!邻居们纷纷来送别,和时如歌似有说不完的话。一辆平板马车吱吱嘎嘎驶到了门外,赶车的是一个头戴毡帽的花白胡子老头。大家一起动手将书籍、行李、器械和吃的、用的搬上马车。老板子一挥鞭子,刚要走,明明说声“等等!”快速跑进院子,把小猴(毛毛)的绳子解开,牵上了车!

车子来到城外,车子上了土路……

明明:妈妈,你不说爸爸会来接我们吗!哪有啊?亮亮:妈妈说话不算数!赶车人:谁说妈妈说话不算数?

赶车人说着摘去嘴上的髯口和头上的毡帽,露出自己的本来面貌。明明和亮亮瞅着多时,认为确实和全家福照片上的男人相貌一样,在得到妈妈肯定性的示意后,同时扑了上去,一齐大喊:“爸爸!”。

山海关,两个孩子尽情地在海边嬉戏玩耍。城门通道由日本兵把守着,对进出关行人检查得很严,夫妻二人在商量稳妥的办法。一会儿,只见陶天庆找了半块青砖头,在关门之旁空地上画了一个大圈,时如歌首先下场,耍了一趟梨花枪,吸引了行人们的注意,纷纷围上前来。接着陶天庆出场表演硬气功“霸王吞剑”。只见他举起了一柄两尺来长一寸来宽寒光闪闪的宝剑,头向后仰,把剑尖插进喉咙,手缓缓下按,剑渐渐缩短,直至全部插入,尽根而没。吞剑人脸色红紫,大汗淋漓,十分痛苦,两个孩子端起小笸箩向旁观者乞钱。

下一个节目更加有趣。表演者是小猴毛毛,他先是给观众转圈作揖,之后又戴上黄色小绒帽,挟着金箍棒,扮起齐天大圣来。接下来,女主人扔给他一棵香烟,小猴子衔在嘴里,然后自划火柴把烟点着,这还不算,小猴用嘴里的烟又把另一棵香烟点着,跑送给了一个日本兵,跑回来又点了一棵递给了另一个日本兵。日本兵哈哈大笑。时如歌不失时机把北京学校写的教师证明信展示给日本人看,日本兵一横手表示“你们可以关的进!”

平板车吱吱嘎嘎穿过了关门,来到了关外。关外的天气明显比关里冷。路越走越远,衣服越添越厚!他们最后来到哈尔滨城乡结合部,已经寒风刺骨了!这样恶劣的环境,让流浪的一家人如何生存哪?!天无绝人之路!陶天庆看到道边有个小铁匠炉,一对老夫妻,女的在拉风匣,男的在掌钳打铁。时如歌请求让两个孩子进来烤烤火,得到老人的允许。陶天庆拴好马进来一看,这不是自己的老本行嘛!也不搭话,操起一把中锤,就和老铁匠“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对上了。两个人配合得有板有眼,相当默契,老铁匠眉开眼笑,欢迎这天上掉下来的合手搭档。老少爷们很快商定:陶一家四口留下来,管吃管住,不给工钱。

冬夜,老铁匠气管儿不好时时地咳嗽,老妇人害着痛风也不断地哎哟!时如歌做饭洗衣煎汤递药像亲女儿一样悉心照顾两个孤老。到了开春,两家人又研究出新的方案:由陶天庆、时如歌顶起这间红炉,对二老管吃管住,管养老送终。陶天庆时如歌对二位老人更加孝敬了,两个孩子又懂事又活泼,一口一个“奶奶!”一口一个“爷爷!”,叫得两个老寿星乐得合不上嘴,老病都不大犯了。

闲话少叙,且说一天,三个头戴狗皮帽子的山里人来取打制的斧头,顺便提出帮助购买几种药品,时如歌不加犹豫地答应了,为此跑了城里多家药店才把数量凑够。时如歌在回家的路上,与两个日本军官擦肩而过时认出其中一个是河本一郎。相隔七年,河本除把学生装换成了军人装外,其他基本没变。那河本明明也发现并认出了时如歌,但却不予一顾地走了过去。

时如歌把买到的治疗冻伤和外伤的药品交给山里人,山里人想多留一点钱表示感谢,陶氏夫妇坚决只留下药本。

陶天庆:不用客气!老乡多来光顾几次,什么都有了。时如歌:跑几步腿,这算得了啥?三个人出了门,看了看周围,向东山方向走了。时如歌:(对陶不安地说)你猜我在十字街看到谁了?河本一郎!穿着日本军装。陶天庆:(也是有些惊讶)噢?这真是“有缘千里”啊!时如歌:当不是“飞来横祸”吧!又一天,陶天庆领着明明上街,出门时,正好隔壁新媳妇(已经怀孕显怀)宋丽华正在送自己的丈夫出门,三轮车在门口等着,两个人仍在贴贴呼呼恋恋不舍。明明:(问爸爸)隔壁冉叔叔是干什么的,整天不着家?陶天庆:(回答)不清楚。

明明:有一天我看见他家院子,房子下面堆了好多袋子粮食,是大米吗?陶天庆:嘘!可不能说!让日本宪兵探听到了灌辣椒水的!路过醉仙居酒馆门前时,陶天庆被跑堂的过来给拦住了!

酒保:先生,借您一步。

陶天庆:我们家住在附近,不吃饭。

酒保:敝酒馆里有位客人,请您过去说几句话。陶天庆跟着酒保来到饭馆楼上二号雅间,酒保一掀门帘,里面的一个人站了起来,是河本一郎。

陶天庆:果然是河本君!

河本: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三秋不见如隔世矣!何况整整七年。陶天庆:你当了正牌占领军了!河本嘿嘿无语,吩咐堂倌上四个菜两壶酒,酒保唱喏而去。

河本:怎么样,还练功夫吗?陶天庆:可能吗?社会这种乱相。整个中国,也怕支不起一张拳台!河本:是啊是啊!确实令人遗憾!

明明:(插嘴)那不都是日本人造成的!小日本快完蛋了!

陶天庆:(呵止)瞎说!还瞎说!

河本:童言无忌。孩子说的是真话的!我们所发动的(应该说是日本某些势力发动的)支那战争,是一场没有胜算的战争!

陶天庆:那你为什么掺和,放着高尚的职业不干,干起杀人勾当!河本:身不由己啊!陶天庆:你杀人了吗?你杀中国人了吗?告诉我你杀了多少人?

河本:我没有直接杀人,但同样……罪恶……(河本有些喝醉了,眼圈发红,语无伦次!)陶天庆:我希望日本人都死,你例外!河本:我不想例外,只希望知子例外。陶天庆:你们到底结婚了没有?知子现在哪里?

河本:知子和我已经有了小孩,她随军也到了哈尔滨,我争取让她和你俩也见见面!……

三个人吃完饭,河本把账结了。出了门,又装作不认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哈尔滨城南二十公里,属关东军特别军事区域,那是一座口字形大建筑。河本出示特别通行证,被放进门。他来到神谷部队长官办公室。

神谷:(威严地)总部催要一个报告,我急需找你提供材料,你干什么去了?

河本:我请假进城了!

神谷:(闻到了他的满嘴酒气,厌恶地甩给他一张单子)快去搜集!河本:是!部队家属区,河本住宅。河本向妻子山川知子讲述两次去城里分别遇到时如歌陶天庆的情形。知子身旁的孩子醒了,知子赶紧为孩子换尿布,这个男孩看起来还不到一生日,但挺结实。

陶家铁匠铺。上次托买药品的人又来了,来人把一个空烟盒交给时如歌,时如歌打开烟盒,从烟盒中取出一张小纸,小纸上有字写的是:

“得知你们来此,很高兴!天亮的日子已为期不远!向北。”

来人把烟盒及纸要了回去,投到了炉火里。时如歌的脸映着炉火,显出难以形容的美丽。又是一个部队军官可以请假进城的日子。多辆军车里坐满了军人和家属。知子换上了簇新的和服,怀抱着小宝贝,身旁还有两大纸口袋,里面装着食品、日用品,那是准备送给时如歌一家的见面礼。车子开到中心街口停了下来,乘客们纷纷下车,各奔目的地。河本夫妇来到陶家。时如歌一把把知子怀里的孩子抱过去,又亲又咬……。这时一个穿着和河本一样军装的人,在门外偷偷向里逡巡,他是神谷派来监视河本的浅井中尉。

神谷办公室。

浅井:……情况就是这样,报告完毕!

神谷:(思考多时)按动写字台边的一个电钮。少时,进来一位腰凹胸凸的女军人,是山川洋子。洋子走后,河本便被召到面前。

神谷:(厉声)你都泄露了什么秘密?

河本:没有!

神谷:(啪地抽了对方一记耳光)说出部队位置了?

河本:(大声)没有!

神谷:(更重地抽了一记耳光)说出我的项目研究了?!

河本:(更大声)没有!

神谷:这项研究是我大东亚圣战的制胜武器!你把中国人当朋友,会毁了这场战争,毁了我们的一切!你懂吗?!

神谷越说越气,把妻侄河本一郎狠狠地修理了一通,河本一郎的脸当时就肿得像个馒头,但一直站立“嗨!嗨!”挺受。

神谷:从即日起,取消你的休假权,不许你和知子,走出围墙一步!神谷卧室。洋子小心服侍这位“暴君”,得到神谷示意,洋子才敢挨着他上床躺下。

洋子:我去问了知子,我敢肯定地说,知子与他们只是叙叙旧谊,没有出事!

神谷:他们出去见面,本身就是出事,就是出了大事!(思考有时,脸上终于现出可怕的笑容)洋子:(有些茫然)你怎么了?

神谷:我有了一个好主意,一个釜底抽薪的好主意!

洋子:什么好主意?神谷:完了再说。神谷石宽是个性变态。他忽然侧过身,抓捏起洋子来,手劲很重,疼得洋子嗷嗷直叫!

杀人魔窟父子惨死 扬眉时节如歌痛哭

一辆插着满洲国旗的小轿车停驶到了铁匠铺门口,下来两个夹着公文包的政府公务人员。两个人礼貌地向陶天庆递交一份请柬,把陶天庆邀上小轿车,小轿车开到了市府接待处办公室,接待他的是接待处孟处长。

孟处长:我是接待处孟处长。陶先生乃武术世家、跤台魁首,高山仰止,四海播名。敞市紫塞荒凉,承蒙垂爱乔迁,实乃至荣至幸!然数度春秋,我等竟蒙昧鼓里,未领雅教,惭愧惭愧!

陶天庆:(听得牙根发酸,忙截住其话头)庆乃俗子凡夫,愧受此等崇誉!处长找我来有什么雅教,不妨说明才好。

孟处长:好好,是这样,山东青岛日内举行摔跤大赛,大赛协调部门函请你和尊夫人一起参加。

陶天庆:内人家事拖累,多有不便,我自己可以回去考虑。孟处长:两个出行名额,费用全包,实乃美事陶先生回去和尊夫人斟酌吧!陶天庆一脸喜庆,回到家中,向时如歌立即告知此事,表示说机会难得你若不去,我带一个孩子去,见见那种场面。时如歌沉吟一下,见陶和两个孩子都眼巴巴等着自己表态同意,只好答应。但两个孩子只能去一个,那么谁去留谁?还是亮亮脑子来得快,他提出用“钉、杠、锤”(即石头、剪子、布)决定,三盘两胜,结果亮亮赢了!

闲话不叙,陶天庆带亮亮坐卧铺到了青岛,果然是一场声势不小的赛事。在跤场上,陶遇见了东南西北各方的武术前辈。陶奋力拼搏,力克群雄,夺得62公斤级别冠军,得了不少赏赐。颁奖结束,陶天庆本想领孩子玩两天,逛逛街道,看看海船,但忽然得到通知,有一架返程飞机直飞哈尔滨,问他们坐不坐。陶天庆问亮亮,亮亮说特想坐飞机,于是天庆就接受了组委会的建议。父子被送上飞机后,发现仓里有不少日本官兵,其中为首的一个向他走来,皮笑肉不笑地进行自我介绍。

浅井:不认识吧:浅井哲根,奉神谷部队长之命特为来此恭候——陶天庆:(便知落入陷阱)要把我送到哪里去?浅井:当然是一个极乐世界!陶天庆:我不怕死!

浅井:怕没那么容易!

陶天庆一跃而起,要废掉这个家伙,被日本士兵一拥而上,用铁链子锁住手脚,再不能动!陶天庆无比忧悒地望着亮亮,亮亮咬紧嘴唇,以与七岁年龄不符的冷静承受这天大意外。

飞机降落在哈尔滨日本军用飞机场。一辆军车等在那里。陶天庆父子被浅井等人押进车里。车子开进了神谷部队平房“监狱”的大门。

神谷与陶天庆见面了,两个人冷目相对多时后,神谷的面上漾出“笑意”。

神谷:神拳英雄!阔别多年,丰芝依旧啊!

陶天庆:托你的福!

神谷:这位可是令郎?好可爱的,好可爱的!

陶天庆:你懂得爱,就好!

神谷:(以胜利者的姿态调侃入彀的对手)想活么?!两条路:一条是给你改名字,叫龟尾,到日本去,以日本国民的身份参加各种赛事;一条是留在满洲,为帝国部队教练武功。

陶天庆:两条,我都做不到。

神谷:那对你,尤其是对你的孩子,可就大大地不好了!来人!带客人去参观。陶天庆父子被日本兵押着,由浅井带领参观毒菌工厂、犯人牢房、……亮亮试图趁机逃走,被士兵抓了回来,遭到毒打。陶天庆:(痛极大喊)不许碰我孩子!你们过来打我!都过来打我!神谷又出现了!

神谷:陶先生,实话跟你说,要你死是武藤中将十年前下的铁令,但怎么死,却由我说了算。我此前试验的毒气也好,细菌也好,病毒也好,都是在一般“材料”上进行的,而你不同,你是“特殊材料”,身体极为强壮。我要利用你得出极限数据。你的明不明白?

陶天庆:(猛地向神谷啐了一口痰液)我死在中国!你也不会活着回去!随便吧!神谷掏出手枪想立刻将陶击毙,被几个助手拉住,其中一人在神谷耳边嘀咕了几句什么,神谷点了点头。陶氏父子被推进一间铁门牢房,咣啷一声锁上了锁头。细菌部队五号冻伤实验室。第一个被绑到水泥柱上的是一位俄罗斯女人,她浑身上下被剥得一丝不挂。冷冻机开始启动,“通、通、通、通……”的声音在回荡,气温下降到四十五度,那个女人身体逐渐停止了颤抖,最后完全冻僵。试验人员解开捆绑她的绳子,那具冻得像钢铁一样坚硬的尸体倒下了,倒地的瞬间发生“嘭”的一声闷响。试验的过程中,有摄影师在拍照,拍照人是河本一郎。

第二个被绑上去的是陶天庆。也是不断降温,但陶天庆没有颤抖!试验人把闸把压到尽底,室温急剧下到零下80度。这时,令人惊骇的事情发生了:见陶天庆像巨人样臌胀起全身每一块肌肉,“咔吧”一声捆他的绳子被嘣断了,陶的两只胳臂也随之砸落在地上,余下躯干依然傲然矗立,不肯跌倒。陶亮亮隔着玻璃门看到里面这一切,他嗷嗷喊叫着:爸爸!爸爸!一头向室门撞去,门玻璃上溅满了孩子头颅的鲜血。因丈夫去青岛参赛未归且失去联系,时如歌忧心如焚,几次去市政府探问,都被以“尚无下落,正在寻找”应之。这一次又碰了钉子。时如歌往回走时,因心事重重,把路走错,不知不觉来到了破烂市,却没想到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她发现在一个农妇摆的地摊杂物中,有一双布童鞋,一双她再熟悉不过的布童鞋,那是今年春天一连几晚上熬夜给二个孩子做的,都是白布鞋底、黄布鞋面,鞋帮上绣有红黑两色太极图。

时如歌:(急问卖主)这双小鞋卖吗,多少钱?农妇:(回答顾主)五角钱。时如歌:这鞋是——农妇:俺公公捡来的!

时如歌:你是哪个村的?

农妇:早头叫元宝村,现在归并了叫一部落。时如歌:这鞋和我孩子脚大小一样,我买了。大姐贵姓:农妇:我们那口子姓季,我姓高。

时如歌拿着买来的鞋回到家中,和明明脚下穿的一对比,完全一模一样。时如歌不明白儿子亮亮上了青岛,人没回来,鞋怎么会回来了?百思不得其解,但肯定不是幸事,哪里吃得下饭。第二天,时如歌换一身旧衣服朝东南方一边走一边听,终于找到了一部落老季家。季老爷子赶着小驴车回来了,发现有人在家门口等他。

时如歌:老爷子好!季老汉:你是?时如歌:我昨个上小市,在你儿媳妇那儿买双鞋,挺好的!想问问老爷子,是咋捡来的?会不会是死人的东西啊!我心里有点不踏实!季老汉:我不瞒你——季老汉把驴卸了,喂上草料,然后把客人让进屋里,一边抽烟一边说起事情的经过。那一天他赶着驴车,像往常一样给“监狱”运水(是泉水,专门供日本军官饮用),挑一挑子从小门往里运。他听见里院里有乱糟糟的声音,便隔着墙缝偷偷往里瞄了瞄,见是一个小孩正在院子当中耍武,脚上穿的就是这双布鞋,周围全是看热闹吱哇乱叫的日本兵。后来他被外院看守给撵开了。

隔一天,我又去送水,这双鞋就在墙边扔着,还有一条绳子,也不知用什么织的,又柔软又结实,我也捡回来了!

时如歌听着,心如刀绞,强挺着精神和老汉到了房头棚子里,看到了那条驼毛带——陶天庆每次摔跤都用它来扎腰。时如歌和老汉简单说了句告别的话,就走了。时如歌走到村口大槐树前,再也控制不住满腔悲恸放声大哭起来。时如歌回到了家,她竭力做出平静的样子。抚摩着明明的头,内心痛如刀绞。

明明:妈妈,你哪块儿不舒服?我给你揉揉!

时如歌:好孩子!妈就指望你了!课程学到哪儿了?

明明:你问的是国文、还是算术?国文学到“长虹:雨过天晴,现出长虹,长虹弯曲,还像桥形”;算术学到两位数加法。妈妈!我想爸爸!想亮亮!

明如歌:(强忍悲哀,编织假话)我得到实准信息了,你爸爸带着弟弟随武术表演团,上东南亚了!

孙姥姥:那就好,那就好!明明:姥姥,你会耍武吗?孙姥姥:姥姥不会耍武,会扭秧歌。明明:教我扭秧歌!姥姥。

老太婆拗不过孩子,一老一小就在炕沿下小窄道上扭起了秧歌。老孙头在一旁观察时如歌的神态变化,趁这功夫,把她拉到了前屋。

孙福顺:(严肃地问)孩子,说实话!出啥大事了?

时如歌:大叔!我孩子没了!孩子他爸也没了!(想哭又不敢大声哭,真是万箭穿心哪!)孙福顺:(不由老泪纵横)万恶不赦的日本鬼子!我操他祖宗啊!

时如歌:我现在担心,那帮蛇蝎一样的东西还会找上门来,赶尽杀绝。明明这么小,我真是害怕啊!

孙福顺:明明这条根说啥也得保住!孙福顺:(进到里屋)哎,老婆子,我和你说话!(把嘴对到她耳朵上)……时如歌把明明紧紧拽到怀里,仿佛稍一松手就会像小鸟飞走似的!孙桂珍听明白老头和时如歌的想法,表示赞同。

孙桂珍:(对明明说)明明啊!代马沟你姨姥家大猫下了一窝小崽儿,有黑的,有白的,有花的,咱们去,挑一个漂亮的抱回来,好不好啊!

时如歌:明明可喜欢小动物了!小毛毛(猴子)死了,他哭了好几个月!

明明:好,我要妈妈也一块去!时如歌:明明和姥姥先去,妈妈后去。姥爷、姥姥领着穿得饱饱暖暖的明明要走了,时如歌把那块刻有“明”字的金牌给他戴到脖子上,掖好衣服领,使劲地亲啊、亲啊!两个大人一个小人走远了。屋里只剩下时如歌一个人了,这回她什么也不怕了!她呆呆地望着电灯,由于电压不足,灯泡里只发出非常昏黄的光,风在呼啸,窗在摇动,冥冥中她仿佛看到亮亮来了!天庆也来了!“亮亮”:(嗔怪地)妈妈,你咋不去看我们呢?“天庆”:(嬉笑地)别忘了:白头到老,永不变心。时如歌一时脆弱,想用自杀来解脱痛苦,她木讷地梳了头、洗了脸换好了衣服,把绳子搭上了房梁。正在这时,间壁墙发出响声,是隔壁邻居家在敲墙,不一会儿,又开始敲门。如歌赶紧扯下绳子,去开门,是产婆。原来是西接壁宋丽华生孩子难产,时如歌赶紧随产婆过到西屋。

宋丽华在炕上已经折腾得不行了。脸面涨红、油汗如豆。孩子是臀位又加脐带缠绕很难娩出。时和另外两个邻居等一起按住产妇,不让她扭晃得太厉害,产婆满头大汗继续转动胎位。

“哐”的一声,日本宪兵架着被打得浑身是伤、不能行走的冉青,冲进门来。冉青一指丽华的手指和脖子,宪兵从产妇手上撸下戒指,从产妇脖子上摘落项链。冉青要求多待几分钟,看孩子出生不被允许,宪兵们拖着断了双腿的冉青走了!

孩子到底生下来了!婴儿脸憋得青紫,经产婆在婴儿后心上一番拍打,婴儿终于“哇”地哭出声来!

产妇下身血流不止,气息奄奄,脸色煞白。产婆把孩子抱给她看,告诉她生了个大胖闺女,宋丽华疲惫的双眼里流出大颗泪水,她用手扯住时如歌,似有要紧的话要说,但已经说不出来。时如歌用表情加动作表示:你放心!我要把你的孩子带好,像对我自己的孩子一样!产妇这才闭上眼睛停止呼吸。

门外一阵杂沓的脚步,是鬼子深夜来搜查陶天庆家,见屋里空无一人,砸巴一通走了。时如歌听外面没有动静了,才把吊着的心放下,心想:幸亏如此,躲过一劫。

东山墓地,在给冉青宋丽华夫妻的尸体进行合葬。日本宪兵队以“经济犯嫌疑”逮捕冉青,冉青受尽酷刑,至死没有承认他是在为抗日联军筹运口粮。死后,朋友花钱出面认领了他的尸体。人们在墓前向死者沉痛致哀。其中有一个人走到时如歌面前(时正怀抱着死去二人的遗腹女“青华”),时如歌定睛一看是向北!时如歌差一点把“向北”两字给叫出来!

向北:(流着泪说)冉青是共产党员,他活着给抗日联军筹送给养历尽千难万险,被捕后忍受酷刑,坚守党和部队的机密,冉青同志,功比山高。如歌同志,重托你,一定要把他们的遗孤照顾好、培养好!

时如歌:(铿锵保证)放心吧!老向,只要有我的命在,就有“青华”的人在!向北给了如歌一个人的人名地址:东大直街53号李建信(医生)。告诉她李医生也是地下党员,到他那里,生活工作都可得到妥善安排。战局发展得非常迅速,鬼子的末日指日可待。时如歌从墓地往回走,看到街上过了好几伙鬼子伤兵,两旁群众默然观望,内心的快乐却难以掩盖。又听到多架美国飞机隆隆飞过高空,日军已经无力对天空进行射击,飞机飘洒下来花花绿绿的传单。上载:“中英美三国首脑聚会,签署《波茨坦公告》,勒令日本立即无条件投降”。

神谷部队此时接到关东军总部急电:立即销毁全部试验资料,炸掉一切设备,将所有犯人一律消灭……神谷沮丧之至。

部队所有的军车都注油发动了,但只装得下男性军人。家属一概不许上车。几十华里的公路上,乱乱糟糟地走着提包罗散、拖老携幼的日本家属难民。看的人心里都在说:看你们这狼狈样!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火车站,开走的一列火车车厢挤满了人,包括车厢顶上都是人。地面上还是人山人海,又一列空车缓缓开来,于是又形成了无比可怕的拥挤,知子虽然被裹挟进了车门,但怀里的孩子却被挤丢了,知子想下车也下不来,急得喊破嗓子。车没了,只有满地的箱子包裹。还多亏有那些箱包遮挡,知子的小孩才未被同胞的乱脚踩成肉酱。一位中国妇女来到站台,循着嘶哑的哭声找到了这个在箱包中间的男孩,男孩竟像认得似的向她露出哀怜的目光,这位妇女就是时如歌。时如歌来的目的,本就是要看看人群中有没有知子,有的话向她提供一点帮助。结果歪打正着,捡到了她的孩子。

一九四五年八月中旬的一天,苏联空降兵降落哈尔滨机场,随之机械化部队也开进了城区。一辆辆十轮大卡车里坐着整整齐齐头戴钢盔的战士,苏联部队受到广大市民的夹道欢迎,人们把各种好吃的东西往车里递送。

山河依旧,日月重光,十四年的阴霾,十四年的屈辱,终于在浩荡东风中一扫而光。人们在大街上敲锣打鼓扭起秧歌,孙福顺、孙桂珍老夫妻下场了,明明下场了,李建信夫妇下场了,要不是手里领着一个陶光(时如歌给捡的男孩起的姓名),怀里抱着一个陶青华(抗联烈士冉青夫妻爱情与生命的结晶),时如歌肯定会下场一同扭跳的,而且她会扭跳得更加婆娑多姿。

河本乱伦青华受孕 兄弟阋墙春萱担忧

光复后建国前头三四年,是医治战争创伤休养生息的阶段,也是物质匮乏生活艰难的阶段。拿时如歌一家来说,上有孙福顺、孙桂珍两位年迈的异姓亲人要赡养,又有河本陶光(五、六岁)、陶青华(四、五岁)两个义儿义女要抚育,外加自己和儿子明明(十二三岁)共六口人的生计需要安排,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时如歌是好样的!作为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寡妇,硬是顶起家庭这根梁柁。她先是把“陶家红炉”门面粉刷一新。她没有雇外人,由孙福顺老人掌钳,自己抡锤。她让明明上学前后帮助孙姥姥看护两个弟妹,日子居然过得井井有条、蒸蒸日上。这不仅让家庭成员个个心里踏实,而且博得了邻里和同行们的一致尊敬。

新政权领导人民清除了旧社会的污泥浊水,建立起了全新社会管理机制,各项工作步入正轨,人民群众喜笑颜开。一九四九年元旦过后,滨江区委区政府召开劳模、先进分子表彰奖励大会,时如歌被日用修理行业推选为劳动模范、被街道居民推荐为优秀家庭代表,胸前佩戴了两朵大红花,欢送进入会场。

大会会场布置得庄严喜庆,会议气氛非常热烈,区委区政府全体班子成员在主席台上就座。主管常务的副市长到会并致贺词。当区委书记向北同志宣布受奖人员名单,被念到名字的受奖人依次上台领取奖状时,全场响起经久不息一浪又一浪的掌声,把会议推向了高潮。时如歌排在队伍里走上主席台,缓缓地走到主席台中间,从向书记手中接过劳动模范《奖状》和奖品《中国革命史纲》一书,自豪与欣慰涌满心头。向北与她紧紧握手并告诉她:会后不要走,和你有事情商量。时如歌会后被工作人员领进一间办公室,向北书记在等她。

向北:我知道你干一行爱一行,干一行专一行。现在搞修理加工也搞得不错,成了远近闻名的“铁娘子”。但我认为教育战线更需要你,用你的特殊专长发挥别人难以比拟的作用,因此我郑重建议你改行搞体育教育,实际也不应该说是“改行”,应该说是“归队”!

时如歌:向书记你说得对。提高国民身体素质,培养体育运动人才,是必须从儿童开始抓起,这又何尝不是我的人生抱负和理想,但我目前要离开家出去上班,面临许多实际困难。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五六口人需要我操持家务啊!

向北:你出来工作确实有一些实际难题,我找有关部门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找到两全办法来!你回去也多思考一下。

时如歌:好!我可以走了吗!向书记!

向北:叫我向北!今后不得跟我客气!要像你我年轻时那样随便!区民政科同志把时如歌全家人都请去坐客,受请坐客的还有第一小学校长,在愉快和谐的气氛中商量时如歌到学校任教职后如何解决家庭后顾之忧的问题,最后讨论形成了这样一个解决方案:把孙福顺、孙桂珍两位老人送到市社会福利院养老,二老的房子由政府收购他用,房款交给二个老人自行支配;学校给时如歌解决一户住房,房子要离学校近一些,二个男孩陶明陶光都安排入校读书,中午吃食堂。女孩陶青华送教育幼儿园长托,星期天接回与家人团聚。

这个方案相当妥当,能表态的人均表示同意。就这样,时如歌一心无挂,胜任愉快地恢复教职,任了第一完全小学副校长兼体育教研室主任。工作交给内行效果就是不一样,师生经过时如歌的操练没多久,就走有走样、站有站样,开朝会、作间操,各个方队都整整齐齐、精神透了。

一九四九年四月四日儿童节。全区学生集中体育场开会庆祝,第一完小的团体操表演最为精彩,充满创意,获得一致好评,谁都知道这是时如歌校长呕心沥血的结果,这一年她虚岁才32岁。

端午节,一完组织小武术队去福利院慰问演出。明明、光光是小武术队的两个尖子。孙福顺、孙桂珍看着这对孩子的表演乐得合不拢嘴,跟谁都说“瞧我这俩孙子,欢虎似的”。

福利院还收留几个外国人(包括无国籍人),其中有我们认识但没有好感的日本人山川洋子,她因神谷石宽在坐飞机逃跑的最后一刻把她丢弃心里忧愤,患上了精神病,经常脱光衣服到处乱跑,被政府收容送到福利院,经长期给药治疗已经基本痊愈,但性格仍然诡异,也不知她从哪儿打听到的消息,知道时如歌的小儿子陶光是她妹妹山川知子的爱子,自己是陶光的亲姨。

那一年校际运动会。陶明明跑百米接力第四棒,只见他拼力追撵,后来居上,为本班拿到了第一。时如歌参加教师跳高,身轻如燕,跃过横杆,打破了校际记录。母子双双登台领奖,又是从向北书记手里接过奖品——红色绒布面、印有毛主席头像的精装《学习册》——这在当年是很珍贵的礼品了!

回到家里,时如歌让明明把得到的奖品分给没得奖的陶光一些,没想到竟被陶光给扔地上了,青华从地上捡起来再递给小哥,小哥陶光才勉强接受了。

陶光:(歪着小头,向时如歌和陶明所在方向一抱拳,不服劲的样子,道了声)谢谢!

时如歌:(笑嗔道)这玍小子!

光阴似箭,岁月如流。到了1956年,明明已经长成了20岁的大小伙子,考入了省体育学校重竞技系,主修摔跤。陶光成了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也喜欢摔跤,在初中同龄伙伴当中,成为无人可敌佼佼者,因而不免滋生了一些骄气。这一天,陶光正在学校操场沙坑和人比跤。陶明明体校放假也到中学操场上玩,洁白的背心上印着“黑龙江体校”五个令人羡慕的行草大字。

中学生们拥上来让明明指导技术,明明性子随和,有求必应。很认真地讲解辅导起来,都在认真听,只有陶光不买账,退到圈子外面。

同学们提议,让省校学员陶明明和班级霸主陶光光就地比试一场,条件是明明只许用一只胳膊(光光可以用两只)。陶光认为这是压过哥哥一展威风的好机会,暗暗憋足了劲。但比赛结果陶光三战皆输,没有占到半点便宜,只让嘴里多啃了几口沙子。陶光丢了面子在同学的哄笑声中拉拉着脸走出学校大门。

校门外,一个中年白面孔女人迎住了陶光,那是山川洋子,她手里端着陶光爱吃的食品朝鲜族打糕。

陶光:(厌烦地)你别总来找我好不好,你是日本人,注意政治影响!

洋子:我今天来,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告诉你:你母亲找到了!

陶光:(大疑)我母亲?洋子:是啊,你看!洋子递给陶光两张日本寄来的照片:一张是洋子和与另一长相相似的少女合影;一张是那位长相相似少女的结婚照。

洋子:(指着后一张照片对陶光说)他们才是你的亲生父母!你完完全全是日本血统,我是你的亲姨。

陶光:(把照片接到手里)你给我说详细!你要是拿假话骗我,我揍扁你!……家,整洁明亮的家,因大儿子陶明明学校放暑假今天到家,时如歌把晚餐搞得尤其丰盛。青华在门外等哥哥,看见了,看见了!明明哥把手里的一根长长的细细的冰棍交到青华的小手里(上个世纪五十年代,那就是让孩子眼馋的食品了)。陶明明回家后,陶光也歇歇带喘地跑回家中,但没跟多日不见的哥哥打招呼,明明也没有怪罪。

时如歌:(发现陶光汗涔涔的样子,问道)干啥疯成这个样子!看这一脸汗道子,还不赶快洗洗,好吃饭。

陶光默默无声地把手里的两张照片递给时如歌,时如歌看完照片后镇定地说:“没错!这照片是真的!我还有你亲母亲山川知子写给我的信哪!”时如歌说完便从抽匣里找出一个带有航空邮寄标志的信封,掏出里面的信纸,信纸上的钢笔字写得娟秀而又工整:

“如歌姐姐:顷接你通过驻华大使馆转来的信,令我万分惊喜,万分感动!我万万没有想到是姐姐你恰巧善心救护了我的儿子,我的命根子!高山之谊大海之恩啊!……但我想请姐姐暂时不要把真相透露给小光,以让他一心无挂,好好学习,以便将来能够有所作为……我这里境况不是很好,河本得了帕金森症已有年余,我们渴望能早一天回到中国当面谢罪……知子泪草。”

陶光读完信,仰起头凝望眼前赋予自己十几年无私之爱的人,在从心底里发出呼喊:妈妈!

一九五六年二月,中国与日本两国政府谈判解决两国民间关系正常化问题。同年八月,一批战后滞留在中国的日籍人启程回国,其中就有经过中国医生长期治疗精神疾患痊愈的山川洋子女士。时如歌赶到车站,把三大盒人参作为薄礼交给洋子,嘱她自己留用一盒转给河本和知子夫妇各一盒。山川洋子为中国人民不计前嫌、不咎既往,给了她多年的幸福平安而深深低下了头!陶光也来送行,把自己的“三好学生证书”和“体育比赛奖状”交给洋子,请她回国后转交给自己的父母。

一九五九年五月二十八日,《人民日报》刊登重要新闻:“国际奥委会作出撤销中华民国会籍的决议,中华人民共和国今后将代表中国参加一切国际赛事”。滨江区体委关注并讨论了这一重要事件,讨论会由区体委副主任时如歌主持。会议除了热烈讨论上述喜讯以外,还有一个具体议题:研究推荐和选拔运动员参加九月在北京举办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届全运会一事。23岁的陶明明入选为我省摔跤参赛运动员。

体育代表团出发那一天,许多人到车站送行。妈妈时如歌和明明哥都去了北京,家里只剩下16岁的陶光和15岁的陶青华,两个孩子无拘无束了,又是去游泳,又是去抓鱼,又是看电影,又是逛公园,玩得不亦乐乎。

北京工人体育场,赛事如火如荼。陶明明在摔跤场上战胜了许多对手,最终取得了次轻量级亚军。国庆期间,时如歌带他去天安门广场参观了人民大会堂、中国历史博物馆、中国革命博物馆,浏览了商业街。对时如歌来说这是旧地重游,感到今非昔比,气象万千;对陶明明来说,则更是大开眼界,立下为国争光的更高目标。陶家夜晚。陶光在翻看日本邮来的书报。陶青华已经入睡,陶光忍不住时时转目去看她那娇憨的睡姿,动人的体态。他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蠢动,胆怯而又紧张去解少女的衬衣纽扣。少女警醒了!陶光慌忙躲开。青华知道出了怎样的事,她睁圆了双眼,望着身子直在发抖的哥哥,却没有发作。又是四年过去了。一九六三年八月,青华已经十九岁了,她为没有考上大学而痛哭流涕。这时哥哥陶明明已经二十七岁,运动员的美好年龄段已经接近尾声,体委批准了他的退役申请,他被分配到了建伟机床厂,当了浇注车间工人,他用自己的经历、感受安慰刚刚辍学的妹妹。

陶明明:上大学不是成才的唯一途径,拿我来说,哥哥当运动员过了年龄,进工厂又成了年龄最大的徒工,一切从零开始。可我经过努力,照样有贡献有作为,根据小道消息要提我当车间副主任了!

陶青华:你不知道我的情况,我真的完了!

陶青华突然觉得胃里不得劲,跑到泔水桶跟前哕吐起来。陶明明让自己车间的统计员段蓉陪青华去医院看病,经检查发现:陶青华没有什么病,只是怀孕了,要做未婚妈妈了。

时如歌坐着红旗轿子回家(她现在已升任为市体委副主任)在路上正好看见一位女工搀着青华,青华一脸愁容,脑子里不由产生疑问,在母亲的严肃追问下,青华不得不吐露了实情——有一天陶青华来摔跤馆看陶光比赛,陶光精神抖擞打败了诸多对手。教练对陶光的竞技状态十分满意。陶光看见青华来了非常高兴,两个人一起到小饭馆喝起了啤酒。陶青华第一次喝酒,不胜酒力,被陶光扶到了自己的宿舍。宿舍房间上下铺四张床,都空着,陶光回身把门肖插好,两个人发生了性关系。

车间主任陶明明从统计员段蓉口里得知妹妹的这件丑事后,怒不可遏,他冲到江滨浴汤,找到正坐在高台上向水面观望的陶光(陶光时在这里作业余救生员,每日给就餐补助),把他一把揪了下来。

两个人来到僻静的一块沙滩,双方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陶明明:你干的是什么事儿?你还是人吗?

陶光:正因为我是人,才会有这种正常需要!

陶明明:你的正常需要,是以别人的正常不需要为代价!你想过吗?青华是你妹妹,才十九岁,你毁了她的一生。

陶光:我和她没有血缘关系。恋爱是双方自由,你管不着!陶明明气极一记耳光搧过去,陶光嘴角立时流出了血!陶光被激怒,把明明回手一把揪住。

陶光:(怨毒地)你还当是从前,我打不过你的时候吗?陶明明:你永远打不过我,你个乱伦的畜生。一场积压已久的矛盾终于一股脑地爆发了!两个专业摔跤运动员开始了一场可怕的决斗!应该说两兄弟的搏击能力基本相当,但哥哥天性善良,不想使用阴招。而弟弟则不然,他决心不择手段把对方制服,以显示自己的无比精熟和顶天立地。

陶光向明明突然使绊,趁后者站步不稳猛把其推倒在一块石头上,石头有尖棱,明明的脊梁磕到了石棱上,发出骨头断裂之声,陶明明痛得昏死过去。

陶青华、段蓉等闻讯匆匆跑来,把明明救送去了医院。江滨派出所警察接到报案,开车出警找到并带走了陶光。正在市里开会的时如歌得到这一不幸消息,既沉痛又震惊。

公安创伤医院手术室,为明明做完手术的大夫告诉单位领导和家属:患者的生命没问题,下肢要瘫痪。骨科病房里,段蓉、陶青华等在守护着明明。明明已经清醒,并开始进食。办案民警来到病房,作受害人的询问笔录。

陶明明:我们兄弟不是打仗是闹着玩!陶光他绝不是有意伤我的!我求你们,一定不要拘押他!

公安分局长办公室。时如歌:请你们依法从宽,两个都是我的儿子!张局长:我们会全面考虑的,时主任。烈日炎炎,一丝风都没有。陶光走出了劳教所。哪里去?一时成了问题。陶光漫无目的地走着,发现一个机关门口挂了块崭新的方牌,写的是《城市浮闲人口下放支农办公室》,毅然地走了进去。

妇产医院,陶青华顺产生下了一个儿子!市委向书记办公室。时如歌恳请辞去体委主任之职,以专心在家照看瘫痪的儿子、没有工作的女儿和幼小的外孙。

向北:中国要走向世界,离不开十亿人民的发愤图强,体育对于凝聚民族精神,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你是全国知名的武术大家,又是久经考验的党的干部,应该知道弃大家、顾小家,该是多么令人难以赞同,所以我不接受你的辞职请求!

时如歌:(取回自己的辞职请求报告)那好吧!我服从组织,困难再大,我咬牙克服。

时如歌走出室门,发现有人方才在室门外偷听,从背影上看像是体委副主任马万方,看来他是相当关心她的去留啊!

段蓉家。段蓉父亲(是技术员)、母亲(是商店营业员)他们一起在做独生女儿的工作,希望她放清醒一些现实一些,早日离开下身截瘫的陶明明。

而陶明明也不想做家人和女友的累赘,只见他一口气把残疾轮椅摇到江边,深情地最后看了看美丽的蓝天白云,然后一用力把车子摇进了水里,水渐渐没了车轮、没了他的身体……

只见段蓉不顾一切地跑来,一步跳进水里,拼命拉住车子,掴打明明。

段蓉:(哭嚷)你这样走了,对得起谁啊?啊?!

明明:(抱住段蓉,号啕大哭)我,我——时如歌驱车来到5811农场,农工正在收割麦子。时如歌找到头发长长、脸孔黑黑的陶光,告知他:第二届全国运动会九月十一日在京召开。我已征得有关各方同意,为你报名参赛!陶光听了,既喜悦之至又惭愧不已。

北京,黑龙江体育代表团驻地。陶光看到报纸上一条消息,日本工业展览会将于十月四日在京开幕,不由产生一种到现场参观一下的冲动。十月四日,日本工业展览馆门前,举行开幕剪彩仪式,陶光在人群里,看见日本官员身边的洋子(洋子回国后因精通汉语被一家株式会社聘为翻译)。洋子也发现了陶光,过来把他拉到馆内,找了个没人发现的角落告诉他:日本已经在为他申办回国,并暗示他回哈尔滨后,注意收集一下中俄边境的军事情报,将会得到犒赏。陶光即没有表示接受,也没有表示不接受,在返回代表团驻地的路上思想斗争很激烈。

话分两头。陶光未经请假单独离开了集体且下落不明,急坏了领队和教练,也气坏了代表团负责人。这次我省代表团由马万方副主任带领,马一直反对时如歌搞“技术挂帅”,认为她搞技术挂帅、业务领先是犯了思想路线错误,这次可算抓住了进攻的机会,立即召集全团人员开会。

会上,马万方含沙射影地批评体委少数人资产阶级体育思想严重,陶光入选来京是个别掌权人在搞任人唯亲,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陶光失踪了,不排除是叛国投敌,决定向北京市公安局和黑龙江省安全局报案,并宣布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上街不给假!

这时,陶光已悄悄溜进了会场,听到了马主任对他的辱骂,没敢有任何反应。马万方看到了场下的陶光后,更加揪住不放。

马万方:(手指向陶光)资产阶级小狗崽子!你干什么勾当去了?是不是又吊膀子去了!我现在宣布对你的纪律处分,从现在开始停止你的一切比赛活动。我们宁要无产阶级的零蛋蛋,不要资产阶级的金牌牌!

陶光再也不能忍受,刷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去!

思切切河本游故地 兴冲冲陶光赴东瀛

一九六六年四月的一天,市委书记向北正在主持经济工作会议。窗外飘进来《大海航行靠舵手》的雄壮乐曲声。

向北:……搞经济工作和搞各项工作一样,要依靠科学精神,一定要扎扎实实、一步一步稳妥地进行。

主持文教工作的吴爱东副书记站起来,截断向北的讲话。

吴爱东:向书记您说的观点有问题,因循守旧,故步自封是资产阶级犬儒主义思想哲学,是和共产党人的远大胸怀相悖的。我们应该勇于创造,敢于超越才对!吴的说法引起全场一阵混乱,大多数与会者都认为吴是不正常的,怎么能这么随便插话、随意发表观点、公开顶撞党内一把哪!吴发起挑战是有原因的、是有来头的。这一点很快就被随后的进程所验证。街上到处刷上了《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造反有理》等大标语,几乎所有的单位都出现了揭批斗、打砸抢。市委向北书记首当其冲,被机关造反组织戴高帽游街。体委主任时如歌被剪了鬼头,胸前挂上了“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的大黑牌子。

一次,市体委大院召开批斗大会,要求革命分子家属全部参加,被斗分子家属也必须参加。时如歌是主要挨斗对象,向北被拉来陪斗。

红卫兵:听说你是个侠女,有绝技在身,十分厉害,你给我们露两手!革命群众:对!露两手!红卫兵:咱们看看她究竟是真侠女还是假侠女!革命群众:对!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时如歌被激无奈,做了几个武术招式,群众认为不解渴,她只好请求摘下牌子,经允许后,做了几个后手翻。

一个水蛇腰造反派在马万方的唆使下,拎来一杆一米半长的木枪冲了过来。造反派:看来你是有点真功夫!你就仗着它欺压人民是不是?(逼问)你说呀是不是?!你怎么不说话?!我叫你藐视革命小将!我叫你藐视革命群众!(用木枪狠狠地打向时如歌。)坐着轮椅的明明,已有身孕的段蓉,抱着儿子的陶青华以及众多好心邻居向前拥挤,怕把时如歌打坏。

造反派:(嚎)我打不服你是吧?造反派两手高举木枪使出全身力气想把这不给回话灭他面子的人一棒打死,这一次时如歌忍无可忍了,说时迟那时快,时如歌接住了木枪往怀里只一带,那造反派就一个狗抢屎摔到了她的面前,时随之飞起一脚,把那小子像只破草包似的踢出一丈开外,人群中爆发出脆利的呼喊:好!马万方眼看场面形势不利,便只好自己跳出来,大喊口号:“不许镇压革命小将!”“造反有理!”“毛主席万岁!”这时,那个被叉出圈外的造反派又趔趔趄趄地回来了,这次他带来了另一支造反团的多名打手,都拿着角铁、钢筋一类的凶器。时如歌被围住乱打。明明挣脱了轮椅,青华、段蓉一起冲上前来救助母亲,但接近不到中心。在时如歌眼看要被武斗打死的最最危机时刻,只听一声断喝,是向北的声音。

向北:你们都给我住手!你们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你们在犯罪!你们在对历史犯罪!对文化犯罪!对母亲犯罪!

向北还想继续说下去,这时时已被人救出圈外,自己变成了造反派发泄残忍的对象,一根铁棍劈下来,向北肝脑涂地倒了下去。

“向北!”时如歌裂喊一声,连滚带爬扑到向北身上。

向北:(断续微弱地)“如歌……我……一直……在等你!”向北这个从小就做地下工作出生入死南北转战四十余年的革命者——就这样终止了大爱无垠的生命。时如歌被准予回家养伤,她带着创痛,咬紧牙关,继续忍受下去,坚持下去。她相信不管多大的暴风骤雨总会要过去,孩子们还会有光明的未来。她要活下去,以便在那一天到来之际,为徐信诚、陶天庆、冉青、向北修葺墓茔树立丰碑!一九七二年十一月,“文化大革命”进行了六年多,动乱虽然尚未结束,但理性的东西已经逐渐成为主导。因“文化大革命”一直没能出国的河本陶光也终于迎来了转折命运的时刻。农场负责人通知他到沈阳日本领事馆办理入境护照。已到而立之年的陶光这时才意识到:在责任与良知的面前,他还有好多没有做而需要做的事。第一件是挂通国际长途和远在日本东京的父母通一次话;第二件是向哥哥(明明)忏悔,忏悔自己给他一生造成的不幸;第三件是请求“妻子”(陶青华)饶恕,他使她失去了尊严和幸福;第四件是和已经八岁的儿子(尚不知道名字)见上一面;第五件是看望伟大的养母(时如歌)和她作一次像模像样的话别。陶光回到了阔别多载的体委家属宿舍楼,看到了陶明明夫妻和他们活泼可爱的女儿(六岁的陶月),却没有看到母亲、青华和自己的儿子。哥哥和嫂子为陶光准备了一桌好饭,打开了一瓶存封多年的剑南春,这让陶光感受到浓浓的亲情。陶光问及母亲,明明告诉他:母亲身体恢复得很好,事业也重新迈开了步伐,现受中国武协的邀请去济南参加“全国武术表演大赛”,这是一场有24个省、市、自治区360多名武坛高手参加的重大赛事。老人家把她心爱的外孙子英男(你的儿子)带去了,英男的妈妈陶青华也一起去了。正说着话,一个小妞噔噔噔地跑进门来,手里费劲地拎着一个大网兜,嘴里不停地嚷着:奶奶回来了!姑姑回来了!段蓉等赶快出户喜迎接婆婆一行。

段蓉:咋不先发封电报,好到站台里面接您!时如歌:也没多少东西,都利手利脚的。青华一眼看见了已长别六年的陶光,陶光接过她手中的旅行包,四目对视,都没有言语。青华把身后的英男(一个英俊的七岁男孩)拉向陶光,并跟孩子说了句什么!陶光张开手,但男孩稍微瞥了陶光一眼,就向姥姥身边跑去。陶光随青华进了小屋卧室。

时如歌一行洗完了手脸,开始上桌吃饭,六岁的孙女陶月给奶奶又是夹菜又是盛粥……。段蓉喊青华出来吃饭,青华以“不饿!”“车上吃东西了”为由,始终没有出来。时如歌理解地说了一声:算了!两个人憋在肚子里六七年的心里话还不得倒上几天几夜!

夜里。明明段蓉和女儿陶月住在中屋;时如歌和外孙英男住在大屋;陶光、青华住在小屋。陶光告诉青华,马上要去办出国手续,办完手续很快就去日本了。此次一别,又不知几年方能相聚。青华一声不吱眼里开始淌泪,陶光的眼里也开始淌泪,两个人搂到一起痛哭到东方发白雄鸡报晓。

隆冬的一天,大雪过后。时如歌正领着孙女陶月和外孙英男在大院里锻炼,对外友协派人送来一个通知:说有一个日本访华团来哈,中日友协准备组织一个欢迎仪式,请时如歌和河本陶光参加。

欢迎会在友协礼堂进行,令她万万想不到的是日本访华团成员中竟有河本一郎和山川知子两位老朋友。令她感慨万千的是他们都已经明显老迈了,当年的楚楚英姿亭亭倩影已经完全不在了。河本尤其黑瘦、苍老,满脸皱纹,走路相当困难,知子精神还好,但也鬃角染霜,微微发胖,失去了往昔的透逸与轻盈。情同姐妹的时如歌与知子阔别三十七年又见面了,两个人紧紧抱在了一起。时如歌把三十岁的陶光和他八岁的儿子英男介绍给两位日本老人。陶光立刻给父母亲跪了下去。

会后,对外友协用面包车把两位日本老人及他们的陪护夏子小姐一起拉到体委大院,时如歌把他们迎进了屋子。

两位日本老人和时如歌边唠家常边看相册,相册上面有陶光从小到大不同年龄阶段的留影,知子拿相片和眼前的真人进行对照,颐乐有加。

但当知子拿过一帧旧的黑白照片看时,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河本一郎接过去看了一眼,身体也开始颤抖。那是一九四三年前后的所拍摄的一张全家福:陶天庆、时如歌站在后面,中间坐着两位老人,每个老人身前偎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两个男孩长得一样,小脖子上各自挂着一块又明又亮的牌牌。

知子:(气息狭促地问)这牌子,还在吗?

时如歌:(脸上也笼罩起乌云)有一块,还在。段蓉忙打开一只锁着的抽屉,找出了明明从小戴大的那块刻着“明”字的金牌。

知之捧看有时。让夏子递给她手包,知子打开手包夹层拉锁,取出来一件东西,那是和手中已有的一模一样的另一块金牌。不待时如歌问起经过,两位日本老人扑通一声跪倒在时如歌的面前——回忆神谷部队冻伤试验室,门内是冻成僵尸掉落双臂的父亲陶天庆,门外是悲痛呐喊声嘶力竭的儿子陶亮亮。亮亮撞击室门,头上身上溅满了鲜血。亮亮被日本士兵押进神谷办公室,神谷把“宝石”饼干和彩色糖粒拿给他吃,同时把桌面上所有可以抛抓的东西移走,以防孩子用来袭击。

神谷:(面露歉意)确实很抱歉!这是上面的规定,我必须服从。

亮亮:(仇恨地瞪着他!)神谷:别这样看着我,我内心也不平静。你父亲是我的老熟人,老朋友!我现在只能采取补救措施,把你放出去!

亮亮:(仇恨地瞪着他)神谷:放你出去有个小小的条件:给我的属下表演一次武术,让他们开开眼!亮亮想了想未予拒绝。亮亮到院子场地中间站好,开始打拳。只见他闪转腾挪、翻打滚摔,使鬼子们看得眼花缭乱,哇哇叫好。亮亮于是更加卖力,一连几个后手翻接前空翻,翻到了离神谷座位最近的位置上一个侧身,手中“啪”地打出一物,直奔神谷面颊而去。神谷不及躲避,早被那件飞闪而至的物体击中,不偏不倚扎进右眼深处,那是亮亮唯一能够运用而神谷忘记预防的锐利武器——颈上金牌。

众人跑上来抢救神谷,亮亮被日本兵的刺刀穿透大腿。

亮亮:(撕心裂肺地疼痛,厉声喊骂)小日本鬼子!我操你妈!第二天,亮亮被麻醉后抬上手术台,日本“医生”们将这个七岁的中国儿童进行了活体解剖!河本一郎给上述活动照完相惊魂未定地回到家中,向知之语无伦次讲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知子瘫软到地板上。河本把妻子扶到座椅上坐好,到洗漱间把从神谷眼里抠出的那块带血金牌洗净擦干,用纱布包好。

从回忆中走出后,两位日本老人依然长跪不起。陶光也随父母双膝跪下。时如歌把那块刻着“亮”字的金牌托在手里,一动不动!陶明离开轮椅,扑到母亲面前!段蓉、青华、英男、陶月一家人都扑到老人脚下,所有人都在流泪。时如歌让大家都起来。她把那块失而复得的“亮”字金牌缓缓地、凝重地挂到了陶光的儿子英男的脖子上。

英男:(深情地呼喊)奶奶!

日本访问团一行参观细菌部队旧址及抗战胜利纪念馆之后,乘车直往闫家岗国际机场。时如歌率一家到机场送别河本一郎夫妇。

知子:(问陶光)你定于什么时间回国?

陶光:下个月初,我乘火车到天津,然后由天津港坐轮船到长崎。月初,陶宅。客厅里堆放着陶光出行的行李,桌上摆着预备他路上吃的食品。

卧室里,陶青华在无声地哭泣,陶光在不停地吸烟。

陶光:按日本国规定,回国定居三年,才允许接家属,好在三年不是很长的时间。

陶青华:我是会等的!陶光:我你也放心!哈尔滨火车站,月台上人很多,但这一大家人的哭别场面还是非常引人注目令人惊讶。陶青华陶光忘情地撕扯在一起,好不容易才被大家给拉开;陶光使劲地亲吻英男、亲吻陶月。

陶光上了车,从车窗里把头伸出来,向坐着轮椅一脸凄怆的陶明明招手,再招手!火车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在暮霭里。三年的时光也不快也不慢地过去了。这期间陶光由日本时有书信和金钱寄来,因而陶青华的物质生活有了明显改善。你看,她的屋子里,墙壁贴上了壁纸,木床换上了席梦思,收音机换上了电视机。至于明明三口的房间,上述东西一概没有,这也与明明残疾有关,他需要手轮车畅进畅出的环境。至于一家之长老妈时如歌的寝室则另有特点:一面是大窗户三面是白墙,一面白墙上挂着字画,一面白墙上悬着青龙剑太极刀,第三面墙被书柜挡着。时如歌老人坐的是没有坐垫的木椅,睡的是褥子薄薄的木床,真是人如其屋屋如其人。

谁都认为这是一个母慈子孝兄敬弟恭的和睦家庭,但是外人哪里知道其中也蕴孕着不少矛盾哩!拿干家务活儿来说吧!一号主人公时如歌年及花甲、社会活动频繁,多年来始终远离锅碗瓢盆;女儿陶青华是由小宠到大从没有养成做饭洗衣的习惯;陶明明是个勤劳的人,但由于下肢瘫痪能做到生活自理就不容易了;两个孩子英男十二岁陶月十一岁,还处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阶段。那么算来算去,就剩一个人——段蓉,段蓉就成了全家唯一的一个大干社会主义的劳动力!

还是看看段蓉她每一天的活动规律吧!早晨没等天太亮,她就第一个起来,简单地洗漱一下,就钻进厨房忙活起饭菜。饭菜基本搞定以后,开始督促女儿、协助丈夫起床。饭菜摆到桌面上,草草吃了几口,就开始给上学的侄子、女儿以及自己装饭盒,推着明明一起去上班。(二人仍在一个厂工作,自己做质检,明明搞技术。)质检员工作必须全神贯注一丝不苟。中午响铃开始吃午饭,吃完午饭后的个把小时别人还可以小憩一下,她却不能,她要利用这个短短的空隙到市场选购蔬菜和副食品,来来去去,都是小跑。晚上下班后,她更得直奔家中,赶紧做晚饭(菜要比早上丰盛,因此要付出更多的劳动)。至于星期天,她更不得清闲,洗衣服、清垃圾、拖地板、擦窗户,比平时上班还忙还累。经常晚上大家都睡了,她还在阳台上蹬缝纫机缝缝连连。有人提醒过段蓉:你总这么干,身体早晚会造垮的!段蓉总是一笑置之说“啥人啥命”或反问一句“你不干咋整?!”

说起时如歌宠爱陶青华养成她不爱干活的习惯这件事,老太太承认自己有责任,但也有自己的行为根据:一考虑她是非常不幸的小生命,刚生下来父母就惨死在日寇的屠刀下,一生永远失去拥有双亲的幸福!二考虑长大后又遭遇这一场牵肠挂肚吉凶未卜的跨国分居。因此时如歌早在心里发下誓愿:一定要让青华多一点快乐,少一点愁苦。但由于能力与条件所限,她所能做的也只能是尽量减小一下青华的日常生活的压力而已。至于儿媳妇段蓉,时如歌完全知道她心里不平衡有委屈,更无权要求段蓉和自己的想法一致步调一致,而只能尽量平衡关系,多多安慰媳妇,避免出现大的摩擦而已。

但矛盾是客观存在,矛盾不是总能自行消化的。有一天晚上,十岁的陶月上床睡觉前向母亲反映:英男小哥哥和青华姑姑在屋子里吃好东西了,这么粗的火腿肠(用手比划和饭碗口直径相仿),闻着可香了!

段蓉:月月不馋,月月不想,月月跟妈妈睡觉。

陶月:我睡不着,我还是想。

段蓉:明天,妈给你买。

陶月:是外地捎来的,你买不到。段蓉:买得到,买得到。又一天白天,陶月领班上几个同学来家里玩,要进小屋房间看电视歌舞,英男在屋里挡着门不让进。

陶月:小哥哥,让我们看几分钟行不行?我们要排练节目,借鉴一下。英男:不行!马上要转播第八届世界杯足球赛了!几个同学不畅快地走了,陶月感到好没面子。这一天下午,陶月正在客厅里写作业,英男跑出来,逼问陶月——英男:你拿我日本碳素笔了?

陶月:我没拿!

英男:你没拿怎么会没了?(要翻陶月的书包)陶月:(抢书包,不让翻)你少动我东西!英男:我就动就动!抢夺中,碰翻了墨水瓶,染得书上本上桌子上手上都是蓝颜色。陶月:(生气)小兔崽子,要作死啊!

英男:(打陶月一撇子)你骂人!你再骂!

陶月:(哭嚷)就骂,就骂!小日本崽子!正赶上段蓉下班,(手里拎一兜黄柿子)看见了英勇打人一幕,心里实在心疼。段蓉:这是怎么的了?动起手来都没人管,屋里还有活人没有?(段指的是在屋里的明明,他正在集中精力画图纸)陶月:(扑到妈妈怀里哭诉)我真没拿小哥的笔,真没拿!

英勇:我也没说一定是你拿!

陶月:你说了!

这时陶青华抱着外文书籍回来了,她在发愤学习外语,这一点也挺让时如歌佩服。

英男:妈妈,我爸爸寄来的碳素笔你看见了吗?

陶青华:在我这儿。

英男:妈妈,把它给陶月吧!赶明让爸爸再寄几只来!陶青华不太情愿把笔从兜里掏出来,扔到桌子上。

段蓉:(感到受不了)干什么!摔摔打打的!嫁个外国老公,就高人一等了!

陶青华:谁高人一等了,谁嫁给外国老公了?陶光是你们家从小养大的,算外国人吗?!我不就是没工作么,你们不就是国营全民么,就骑别人头上拉屎啊!

段蓉:谁骑别人头上了?我就是个奴隶,成天让别人骑着。不管你怎么干也闹不出半个好来,不仅闹不出半个好,还闹出一身罪来!(把黄柿子从桌子一把拨落地上,趴到桌面上大哭起来)你说我哪辈子欠的债?该我遭这个罪呀!

陶明明:(急摇轮椅出来,也没好气的)干什么!都干什么!好日子撑的,越说越不像话!小孩子之间,磕鼻子碰脸多丁点事,就这么扩大战火,还得请安理会维和啊!

段蓉:你听我说——陶明明:我早听了,就你那句嫁外国老公的话刺激人,叫谁也受不了。

段蓉:好,你们一起联合对付我外姓人。这日子不过了!小月,跟妈上姥姥家去!

陶月:哎!不知什么时候,时如歌回来了,而且听到和看到了这场不该发生又难以制止的战斗。老人家没有说一句话。无言的力量是巨大的!谁也都不再说话。段蓉眼含着泪把柿子从地上捡起来,拿进了厨房。陶青华也撅着嘴用拖布开始拖地。而两个孩子则早已和好如初,玩起“手心手面”游戏来!

十月金秋欢欣无限 二胎生子如愿以偿

一九七六年十月金秋,十亿神州迎来了最辉煌璀璨的时刻,文化大革命结束了!中国人民打倒了“四人帮”,中国到处充满了生机与活力。一天,陶青华给英男开完家长会,二人兴高采烈往回走。街道主任王大妈小声高兴地告诉她:你家来日本客人了!

陶青华激动地仰起脸:老天爷!总算盼到了这一天!跑进家一看果然是陶光回来了!妈妈、哥哥、嫂子都在客厅里陪着河本陶光。河本陶光一袭雪白的西服,彩珠领带,带有日本太阳旗标志的领徽,抽着长杆高级香烟。他给每一位国内亲人都带来了礼品,摆了一床一地,可谓乱花迷眼,琳琅满目。河本特别把给青华买的贵重衣料拿出来,抖给大家看,青华深情无限地望着夫君。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大家谈兴正浓,意犹未尽。

陶光:(站起来颇有风度地说)很抱歉,母亲!我晚上还要出席摔协举办的招待会,先暂时告辞了!

段蓉:(忙问)晚上回来吧?

陶光:不回来了,我在帕弗尔酒店预订了房间,不住也付费的!(给时如歌鞠躬,给众人鞠躬)妈妈,再见!各位,再见!

众人一起送陶光出门上了轿车。轿车开走了!陶青华原地站着,心里忒不是滋味!

入夜,月色如水,窗外,霓虹闪烁。陶青华坐卧不安、充满失落。她突然拿定主意开始行动。时如歌也没有睡,她听到了青华开门出去的声音,忙披衣坐了起来。陶青华打面的来到帕弗尔酒店,向总台询问日本客人河本一郎住几层几号。服务员要用电话通知一下客人,陶说不用我是他妻子!陶青华来到1408号房门前,门上挂着“客人休息请勿打扰”的提示牌,陶迟疑片刻,还是敲响了房门。

里面有人把门拉开。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美貌、裸胸露背的女孩——夏子!青华见河本穿着睡衣倚在床上,三个人一时都出现了语塞。夏子穿好衣服和陶青华一起来到二楼昼夜咖啡厅。

陶青华:我们是夫妻,有孩子,我等了他这么多年,知道吗?

夏子:我知道。但是你已经没必须继续等了。

陶春华:为什么?

夏子:因为他是当今日本一位著名教练,需要有一个靓丽美女在身边映衬。因为他要到世界各地各国参加比赛,需要一个懂得多国语言的才女陪同。你已经完全不适合他了。所以我奉劝你客客气气、体体面面地和他分手,我可以帮你多拿到一些钱。

陶青华脑子一片乱,冲出酒店大厅,心里翻江倒海。她感到自己丧失了活下去的意义,她不想再和河本陶光、夏子这样的人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上,每天折磨自己的灵魂。陶青华义无反顾地朝着大江方向跑去!向大江深处飘去!……

陶青华没有死!是时如歌及时想到,让段蓉还有她的夜班工友跟踪救助,才阻止了这一出悲剧。

体委老干部活动中心,有日方人士出面来找时如歌,商量河本陶光与陶青华离婚一事。

时如歌:(不怒自威)离婚,是吗?河本不提青华也准备要提!中国人任人折辱的日子过去了!陶家不需要对方金钱的补偿,不吃嗟来之食的日子方过着踏实豪迈!至于孩子嘛!那既然有河本家一半血统,又有我陶家一半血统,去与留,不能由单方说了算,要尊重英男本人的意愿。

日方人士:好的好的,句句照老人家说的办。明天大家坐下来,举行正式会谈。谈判在一中日合资企业的会议室进行,出席谈判的人分列椭圆长桌的两侧,左侧是时如歌、陶青华、陶明明,右侧是河本陶光、夏子。两端一端是日方主持人,另一端是英男。

主持人:(发言直奔主题)英男小朋友,你是个聪明懂事的少年,你环顾一下两侧,今天列座的都是你的亲人,都是希望你健康成长收获幸福的人。可惜,他们不属于同一个国家,而你也必须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是跟爸爸去日本,还是跟母亲继续留中国?

双方都在等英男做出选择。陶英男站起来,看看这边看看那边,思来想去,难以决策,可以想象这个十三岁的少年,内心是承受着多么巨大的压力。僵持多时,还是陶青华站起来,她执起英男的手,流着泪,把他领到河本的身边。

陶青华:我决定把孩子让给你!我希望你能让我看到他能取得比在我身边更大的成就。

陶青华说完转身急速走出会议室,嫂子段蓉向她追去。会议室里响起一阵掌声。会谈结束了,河本一郎和夏子如愿以偿领走了英男。

时如歌向前紧走,赶上青华和段蓉,在段蓉耳边铿锵顿挫地说了一句:“媳妇,我盼你——给陶家——再生个——男孩!”

一九八一年元月,中国少年武术学校。学员们在接受严格、正规的技术训练,指导教师是63岁高龄的武术家时如歌。课堂休息时候,有人来造访她,那是一个年约三十上下的洋女士!

洋女士:哈啰!你好!我是华盛顿邮报的记者珍妮。但我不是以记者身份采访您,我是受托向您传递远方的情谊。(珍妮递上一张照片,指着上面的两个人像)您老人家还想得起这两位美国人吗?

时如歌因一时没有找到花镜,便眯起眼睛用力去看:那照片上的两个人不是别人,乃是美国老朋友戴维?弗兰奇和香农?弗兰奇,激动得连连点头。

珍妮:(追问了一句)您还记得这两个老朋友的名字吗?

时如歌:(喜悦地叫道)戴维,香农,哪里会不记得!珍妮:(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他们是我的爸爸和妈妈!时如歌:我的天!(一把把女士搂进怀里。)时如歌和珍妮走出武术馆,两个人一起边说话边回忆——一九三五年八月,上海。弗兰克夫妇掩护时如歌陶天庆摆脱日本人追杀之后,香农女士受上海明星电影厂邀请,参加了一部电影的拍摄,戴维始终在旁陪伴妻子。十月,戴维应邀参加了在上海举办的全国第六届运动会。

一九三六年春季,戴维夫妇回到美国参加空军节。戴维驾机凌空飞过蓝天,进行特技表演。(本身是训练有素的战斗机飞行员,摔跤是他的业余爱好。)一九三七年夏天,日本海军陆战队在上海进行武装演习,向中国方面示威挑衅,武藤忠树是总指挥官。同年八月,中日两国军队在上海发生巷战。宁必贵、朱燕语等躲入租界避险。年底前,中国政府所在地南京沦陷,几十万军民惨遭屠戮。

一九三八年四月,日本精锐师团在台儿庄被中国军队打败,日本人死亡逾万,尸横遍野。

一九三九年四月,日本为扭转败局,派汉奸冒充难民散布毒菌,进行细菌武器试验。七月,美国华盛顿、洛杉矶和旧金山三个城市举办中国周活动,戴维等飞行员参加游行。

一九四一年,戴维率飞行教官到重庆空军教练中心,培训中国飞行学员。一九四二年,中国飞机一百多架轰炸日本兵营。美国飞机到东京、大版上空,投掷炸弹。一九四五年八月六日、八月九日美国在广岛、长崎分别投掷一枚原子弹,原子弹爆炸造成巨大的伤亡。八月十五日天皇裕仁广播《停战诏书》,宣布日本无条件投降。随后在太平洋密苏里战舰上举行日本国向同盟国投降签字仪式。南京雨花台举行日本向中国投降签字仪式。中国举行授勋仪式,戴维等美国援华飞行员被授赠“反战自由勋章”和“友谊勋章”。上海人民举行集会,欢送美国援华飞行将士回国。

时如歌:(充满喜悦地问)珍妮女士,你是特为来华找我的吗?

珍妮:(高兴地回答)是也不是。中美两国开启北京——纽约直达航线,我是来做新闻的。临行前,家父家母出于执著的中国情结,嘱咐我此行一定要找到你,找到他们的心中之凤!

时如歌:不敢当,谬奖了!到我家里去坐坐好吗?珍妮:OK!珍妮问明时如歌家电话号码,顺路到邮局电话间,给父母挂了个国际长途。时如歌一家热情欢迎美国客人的到来,准备了丰盛的家筵(全由青华主灶),让珍妮女士不仅好开心,而且好开胃。段蓉回来了,满脸阳光。她把一张参加残奥会选手名单展示给大家看,其中有陶明。段蓉告诉在座的亲友:陶明在残疾人体育中心学习举重,经测试达到残奥会报名成绩,被列为重点培训对象。哇!一家人听完个个心里乐开了花!珍妮立即向明明表示热烈祝贺。大家情绪高涨,唱起了中美两国歌曲,陶月还给众人表演了刚刚学会的迪斯科舞蹈,更把欢乐推向高潮。

叮铃铃电话铃声响起。珍妮知道那是爸爸打过来的,珍妮一边通话,一边连说“OK!OK!”

珍妮:(放好电话,转对时说)我爸爸和妈妈向你热情问好!他们并且邀请您到美国家中做客。

孩子大人听了,发出起劲的欢呼。宴会结束后,一家人来到花园,时如歌为客人表演了木兰剑,珍妮为她的表演录了像,说要带给美国媒体发布。

一九八三年七月。时如歌在省武术教练培训班上讲完课,准备上车回家,就听有人在后面喊:“老时,老时,请留步!”回头一看是武协副主席魏峻松。魏老已年近八十,练了一辈子太极拳,实践与理论造诣都很深厚,他和时如歌是几十年的拳友。他跑上前来气喘吁吁地告诉她:美国发函邀你去讲学!国家体育总局批示同意!

时如歌:(急问)批示文件在哪儿?魏峻松:红头文件在刘主席办公室,我怕你心急,印了份复印件。时如歌:(把复印件赶忙要来,随手打了魏一拳)知我者,魏兄也!魏峻松:(笑接一句)打得我,好疼也!时如歌回到家中展开函件一看,是英文书写,忙把青华找过来,青华靠字典帮助不多时将函件内容翻译成中文:

“北京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总局局长阁下:我国与贵国民间文化交流活动不断取得进展。贵国悠久历史文化引发美国人民极大热情。中国武术是世界文化瑰宝,具有特殊的魅力。从多方信息得知,大武术家时如歌女士武技超群,德艺双馨,有“中华武魂”、“追风侠女”之誉,特拟邀请彼大师来我国讲学授艺,如蒙慨允,无任愉快。专此致函,布复为盼。美利坚合众国民众体育部……”

体育总局在函件上做了眉批:拟同意此项邀请,以扩大两国文化交流、增进人民之间的友谊,请转时如歌同志本人酌定,如无困难,即可成行。

时如歌此时心中感慨万千,激动不已,让中国武术走向世界,是中国几代人的宏愿,今天自己能成为传播使者,荣哉!幸哉!时如歌一夜没有入睡。同样没有入睡的是明明和蓉蓉。陶明明拿到洛杉矶残奥会的参赛通知,从明天就要进入封闭式训练。明明决心克服困难,苦练技术,创造成绩,为国争光。

陶明明:我实在睡不着。段蓉:我也是!陶明明: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段蓉:我也是。今天是啥日子,这么多好事箍堆:妈妈去讲学,青华给当翻译,你参加残奥会,真是四喜临门。

陶明明:哪四喜,这才三件啊?段蓉:还有我哪——陶明明:你咋了?

段蓉:我……我又有(孕)了呗!

一九八四年七月,一架中国民航747客机降落在美国洛杉矶国际机场。中国残奥会代表团部分成员下了飞机,明明在其中。妹妹陶青华手捧鲜花迎了上去。

陶明明:妈妈在这里适应吗?陶青华:没问题,就是课程紧张,要不也能过来接你!陶明明:干吗那么紧张?

陶青华:你知道美国政府为什么邀请咱妈?因为明年在我国西安举办首届武术国际邀请赛,老美以强国自诩,决定组团参赛。

陶明明:噢,原来如此。真是老谋深算。陶青华:嫂子好吗?陶明明:好、好是好,出点小麻烦:怀孕了!陶青华:嗄?!……都四十二了。陶明明:她说是妈让要的,属政治任务。陶青华:几个月了?做“B超”了吗?陶明明:偷着做了,说是带巴的!陶青华:这回你也有吹的了!

陶明明:英男(参加第二十三届奥运会摔跤比赛)摔得怎么样?陶青华:(勾起心头之憾)别提了!砸锅了!陶青华伤心地介绍——第二十三届洛杉矶夏季奥运会,摔跤馆门前堵满了各国观众,均在等待一睹自己国家参赛队员的风采。一辆插着奥运会旗和日本国旗的大客车驶来了。河本陶光下了车,他戴着一副大墨镜,脸面有些清瘦,河本英男也下了车,他长得高大帅气,相当引人注目。陶青华刚看见儿子一眼,就幸福地流泪了。

摔跤馆比赛现场,57级公斤级有八名选手进入决赛阶段,河本英男是其中之一。在接下来四分之一决赛中,与英男对阵的是一位芬兰选手,芬兰选手比英男身高臂长,但英男状态神勇,一个抢位把对方掼倒压住双肩取得胜利。河本陶光对既是儿子又是徒弟的英男的表现十分满意。

夏子(摔跤代表团的医务人员)在冠亚军决赛开始前,给锐不可当的英男递上一瓶饮料。英男的决赛最后对手是一位来自中东国家的选手,在跪撑搏斗中明显看出在英男身上出了问题:先是动作变形,后是身体僵挺,直至被对手格入消极区倒地不起。场上裁判员多次呼喊“ZONE”,河本陶光在场外狂叫:“起来!起来!”英男都没有相应反应。结论可想而知:裁判员举起了他人的右臂。陶青华在观众席上,坐立不安,焦灼万分。日本选手英男被送进了奥运村医院,陶青华要进去看儿子,被工作人员阻挡在外面。他的尿液封样被送往兴奋剂检测中心,检验结果出来了。河本英男尿液呈阳性,分析认为河本英男服用了过量类固醇,导致大脑皮层神经呈抑制状态。奥委会惩戒委员会随之做出处罚决定:取消河本英男本届参赛成绩和参赛资格,永远取消河本陶光在任何一届奥运会上的教练员资格。

陶青华最为关心儿子的病情,经她的请求,把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英男转入当地一家著名的精神病院,安德森教授告诉她:该患者的神经功能严重受损,没有特效药物,只能靠耐心调养。陶青华经过冷静思考,一个念头占据了主导地位:给英男办理回国,回中国求助祖国的传统医学。

残奥会赛场。举重馆里不断发出掌声和欢呼声,陶明明在决赛中推出了1435公斤的好成绩,获得冠军。国歌奏起,陶明明胸前挂着金牌,手里捧着鲜花,仰头观看国旗冉冉上升,看台上一个老人——他的母亲时如歌——泪流满面。

日本驻美大使馆。戴维?弗兰奇夫妇陪同时如歌陶青华来为河本英男办理去中国就医的签证,日本官员表示同意和感谢。

洛杉矶飞往上海的班机将要起飞,陶青华扶着英男走向检票口,回身向老母亲、向赶来的珍妮挥手致意!有一个人匆匆赶到机场但没能赶上送别,那是他倒霉的父亲——河本陶光。河本陶光缓缓地回到了宾馆房间,发现夏子不见了,只留给他一纸绝情短信:“河本!你丢了所有日本人的脸面!下步自己该做什么?不用我告诉你”。夏子不仅拿去了属于她自己的衣物,还拿去了河本放在她手里的钱。

英男返华天高海阔 陶光滞美日暮途穷

河本陶光一个人徜徉在洛杉矶海岸,思索自己何去何从。是带着丑闻回日本任人责骂蔑视呢?还是留在美国设法打工度日呢?抑或是到中国恳求妻子给予原谅呢?或者是纵身一跳去喂鱼鳖虾蟹呢?他认为死绝对不是办法:一对不起蛰居日本年迈衰老的父母双亲,二对不起呕心沥血哺育自己长大的中国养母,三对不起被自己无端致残终生与轮椅为伴的明明,四对不起被自己频频伤害的贤良妻子,五对不起运动生命刚刚开始而戛然中断的儿子……河本只觉自己劣迹多多欠债多多,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活也不是不活也不是。就在河本陶光难以选择出路之际,一位“天使”(实乃魔鬼)降临在他身边。那是一位身材魁武肤色褐黑目光阴冷面带伤疤的男人。

黑面人:我是萨卡,想找工作吗?每天两小时,周日休息,周薪一万美元。陶光:(瞪了对方一眼,以为是个疯子)走开!黑面人:你以为我是在愚弄人吗?请跟我去看看好了。只要签约立即支付第一周薪金一万美元。出于眼下无路可走,出于发大财的诱惑,出于人一种好奇本能以及对个人身手的自信,河本陶光决定跟这个家伙走一趟。丰田越野车经过一段颠簸不平的路,朝一片黑森林开去。密林深处有营房和场地,场地中央有一个奇怪的跤台。跤台直径十米,高一米,奇怪之处在于台子边缘是高过人头的呢绒拦网,并且没有运动员局间休息之位。

黑面男人告诉河本,你的工作就是每晚9—11时上这个台子与他人搏斗,没有任何犯规禁忌,没有任何停顿时间,直到以任何方式致死对方为止。

正说着,锣声响起。两个人被掷到台内。一个是瘦弱的中午人,一个是粗壮的年轻人,两个人显然不是一个档次。不长时间,那个岁数大的就被对方打得满地滚爬。在台下观众的助喊声中,年轻人狠下心来,又是一阵狂踹,那中午人倒在自己吐出的一摊鲜血里,抽搐,休克而死。整个过程都有录像。

雇主办公室,黑面男人命拉潘(一个棕肤女人,他的姘头)拿出一万美元,交到河本手中。

黑面人:后天,你上!

第二天中午,河本到市郊最近的一家银行,把一万美元全部寄往东京。傍晚,林中食堂,只有两个人吃饭:河本一郎和一个身高体沉满脸胡须的南美人。那个人端着啤酒杯来到河本桌前,用河本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几句话。话虽然听不懂,但意思是可以明白的:我叫鲍勃,我俩明天上台是对手,但现在不是,我们抓紧时间干一杯吧!再就没有机会了!河本立即站起来,两个人手臂交叉,分别让对方杯中的啤酒流进自己的食管里。

林中之夜,河本躺在木屋里。外面有人持枪巡逻。河本越来越感到后悔,不该堕入魔窟。他知道即使自己能搏过一个两个甚至更多对手,但终究还是要被别人干掉。想到此,他倒清醒了,知道剩下的时间该怎么利用。他伏案给父母、陶青华、英男各写一封诀别忏悔遗书,一直到天亮写了厚厚的半落子,可如何传递出去哪!这让他犯了难。经过冥思苦想,他终于找到了办法。他说服黑人看守姆贝,以陶家传下来经过英男佩带而现在自己手里的闪亮的金牌(英男最后一次上场比赛前交给他的)作为对价,请他把信拿好并在自己死后,送交日本驻美使领馆或随便什么日侨团体,黑人姆贝觉得做这件事既无风险又符合基督教义,便答应了,并且指天发了誓。

夜幕低垂,冷月凄凉。林中的杀人游戏开始了!络腮胡子人高马大,步武灵活,让河本无懈可击疲于招架。在雇主的呵斥威逼和看客的嗜血怪嚷声中,络腮胡子发起威来,把相对瘦弱的河本打得遍体鳞伤,头脸变形。但河本毕竟是自小在武术圈里长大的,其将中国功夫和日本柔道兼收并蓄,有理论有经验,有奇技有绝招。就在络腮胡子完全得势双手扼住河本的咽喉,全身下压河本肩背倒地受制必死的瞬间,河本以双手猛插对手掖下,用力上托,同时挺右脚蹬其腹部,络腮胡子双腿双手脱离地面,河本将其身子凌空翻转180度,鲍勃大头朝下沉重地跌落台上并无法爬起,河本身子跃骑到络腮胡子的腹上。

“开掉他!开掉他!”看客们转而为河本加油,并且希望得势选手这次能换个花样把对手送进鬼门关。跤场主明白看客的心愿,把一把锋利的匕首掷到了台上,河本抓起匕首,直指络腮胡子的颈嗓咽喉!

河本:(问)想死想活?

鲍勃:(答)废话!

河本:(小声说了一句)……

鲍勃:(领会地一眨眼皮)河本站起来,示意再扔一把刀上来!老板娘拉潘又找把刀扔到台上。河本示意络腮胡子:再给你一次机会!络腮胡子赶忙抓起第二把刀。台下人感到既将进行的短刃对决会更有趣味,狂喜地欢呼起来!台上两个人手持利刃,伛着身、红着眼向对方逼近,只听“啊”的一声惨叫,两个人的心都被刺透了!但那被刺透心脏的人既不是河本也不是鲍勃,而是场主萨卡和他的女友拉潘。就在人们大惊失色不知所措之际,河本和络腮胡子箭一般逃脱樊篱,钻进密林之中——他们用这种心照不宣的方式进行自救,以得到再呷一次啤酒的机会。

美国《华盛顿邮报》报道了这一案件:“据警方初步调查,在洛杉矶东郊34公里丛林中,一伙来自境外的恐怖分子在这里设场,训练绑架、破坏、暗杀及野外生存技能,为了保持狂热的氛围,磨炼搏斗技巧,同时拓展财源,而决定开设杀人擂场。日本籍无业男子河本陶光与无国籍人士鲍勃,不愿引颈受戮,做冤死之鬼,在生死关头合起手来,刺死了这伙人的头子萨卡和他的女友拉潘。此后二人在逃生过程中,被恐怖集团下属武装分子追堵,鲍勃饮弹身亡,河本受了轻伤,被巡逻车发现,河本向警方自首,被警方以故意杀人罪嫌疑拘捕。整个案情正在调查中,请关注本报的后续消息。”

记者珍妮拿着墨香尚溢的这份报纸,回到家里,让自己的丈夫杰克看其内容及照片,杰克是位不错的律师。

珍妮:时如歌老人和我的父母之间已存续了半个世纪的友谊,这个叫河本的人是时如歌老人的养子。这个案子你能否介入?

杰克:我可以为河本提供辩护,但首先要得到授权。

珍妮:咱们去和爸爸妈妈商量商量。杰克:好。我也到警察局先接触一下。健身馆,时如歌老人正在给美国学员(多半是孩子)辅导武术动作,训练结束后,时如歌出门上了珍妮的车(事先已经联系)。戴维的别墅花园,戴维和香农都在门口迎接将近五十年未见的老友。不多时杰克的车也开了回来。

杰克:是这样。从生活层面上看,您(指时如歌老人)把河本从小抚养长大,之间早已形成拟亲属关系,这一点没有问题,但从法律层面上讲,你们的拟亲属关系没有文件相佐证,你不能成为河本的辩护委托人。

戴维:美国法律全是由繁文缛节构成的,一场官司可以三年五年甚至十年二十年,有什么办法呢?

香农:那么河本在日本国内还有没有别的亲人?

时如歌:他的老父、老母还都在,和我们保持通讯来往。

杰克:河本请求警方,绝对不要让他家人尤其是患病的父亲知道这件事。

珍妮:(十分焦虑)那真的一点办法没有了?

杰克:(轻笑起来)办法不能说一点没有。据警方透露,河本一郎有个姨妈居住在洛杉矶,河本这次来美国还未及与姨妈联系,就出事了!

珍妮:(不免来气)这张牌,你一进门就该打!坏蛋!

时如歌、珍妮、杰克一行来到日本驻洛杉矶外交办事处,请求查询山川洋子的在美地址。接待人员问明情况以后,经请示大使馆同意后,从微机里检索该人的地址,并为来访者做了下载。第二天,时如歌、珍妮、杰克一早就驱车快到中午才找到地址。时如歌刚一按别墅门铃,只听一声断喝:“不准动!”屋子里出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头手里端着猎枪,同样是老态龙钟的山川洋子跟在后面。

时如歌:老人之间无须动用武器!借一步,说句话好吗?

洋子:(扬手阻止)你不用说了。我已接到了使馆电话。美国雇律师很贵,你是来要我出钱的吧?

杰克:我就是律师,而且是不用出钱的律师。你想救你的侄子河本一郎吗?请在这份委托书上签个字!

小老头见三位是没有侵略性的客人,收起枪转身走了。山川洋子也感到这是送上门来的好事:既不花钱,又能免灾,将来也好向妹妹和妹夫交代,便把绷紧的脸部神经松弛开,在“授权委托书”上签了名字和时间。

戴维别墅。香农斟了五杯红酒,五个人举杯共庆这个好的开头!只听客厅响起来音乐彩铃,戴维忙走出室门,取邮箱中刚刚送到的邮件。邮件中不仅有当日报纸,还有一个国际特快专递。香农接过蓝色的特快专递一看,立即转给时如歌。

时如歌剪开专递封口,抖出数张八寸彩照,照的是一个胖乎乎乐哈哈的男婴。时如歌:(大笑开怀)哇!快看!我胖孙子!哟!哟!好可爱哟!纸袋里还有几封信函,其中之一是英男写给狱中父亲的。杰克在向警方交涉,要求会见自己的当事人河本,警方立即予以安排。

河本:(向律师陈述)我杀掉萨卡,是为了逃离魔掌,万不得已而为之,同时,消灭恐怖分子也是属于维护公共利益,这属于犯罪吗?

杰克:(作出回答)你挣脱萨卡对你的控制,动机与行为都没错,但你不是在萨卡直接对你生命形成威胁下将其刺死,超出了法律允许的适度防卫界限,第三你同时还侵害了对你生命健康并无明显威胁的拉潘,这一犯罪是比较严重的。

河本:拉潘,是鲍勃用刀死杀的。

杰克:你们属于共同行为。

河本:这么说,我可能要被判死刑?

杰克:那不会的。论证本案事实真相和罪轻理由是律师的责任。

河本:谢谢杰克先生,拜托了!

杰克:你的案子离开庭还得一段时间。我们换个题目谈几句,好不好?这是从中国大陆来的一封信,是你儿子写的,请读一读。

“爸爸:我仔细回想了跤场决赛的过程,局间休息时饮料是夏子提供给我的,我当时就感到味道有点和平时不一样。最大的可能是她往里面偷加了兴奋剂或麻痹剂,我已经把我的怀疑形成书面材料寄交给了日本政府。如果查清真相当会还你一个清白,你可一定要挺住啊!还有爸爸,中国传统医学了不起,已经完全将我的病治愈。我爱你爸爸!妈妈也还爱你!儿英男。”

河本陶光看完信后,不由泪流满面。公判庭,气氛严肃,座无虚席。河本被去掉戒具带入现场,他向旁听席扫了一眼,其中有一个人是非常熟悉的——母亲时如歌。法庭进行调查,辩护人和检察官展开辩论,杰克慷慨激昂,唇枪舌剑,和日常生活中的绅士模样判若两人。这令珍妮感到激动和骄傲。

陪审团投票表决后,大法官宣布:……经法庭评议,河本一郎上述行为构成伤害他人(致死)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十年”,这比预料的要轻很多,这对出狱时也不过五十出头的河本来说,未来还有希望!时如歌奔过来和儿子握手,搭话,鼓励他坚强面对。

一九八六年三月,时如歌与美国文化交流合同期满,她谢绝了邀请方的一再挽留决定回国。戴维夫妇,杰克夫妇,不少美国朋友及众多学生前来为她送行。时如歌发现珍妮已怀孕且已显怀,特别嘱咐她活动要当心。

中国航班,中国空姐,中国声音,中国美味,一种亲切感、和谐感、充实感和幸福感在时如歌老人的心中油然而生。飞机降落了,一个发了福的中年人摇着轮椅迎上来,那是明明!一个高挑漂亮的女孩迎上来,那是陶月!一个抱着吃奶孩子的中年妇女迎上来,那是段蓉!时如歌冲过去,首先从段蓉怀里接过孙子,狠狠地一通亲吻!

时如歌:大宝孙!大宝孙!……起名字没有啊?段蓉:还没有哪!就等奶奶给落实了!时如歌:长得真帅!就叫陶帅吧!英男和他妈怎么没来?明明:他们去日本了!

陶明明的马自达轿车在前引路(其轮椅是可折叠的,已纳入车子后备箱),陶月的野狼摩托在后跟行。时如歌在车内望着十分宽敞的道路,川流不息的车辆,耸入云霄的楼群,随处可见的笑脸,不仅大为惊叹:三年,中国进步太快了!

回到家,时如歌一边抱着孙子,一边详细打听陶青华和英男的情况。明明告诉妈妈:英男关于“在奥运比赛期间被他人投放兴奋剂与河本教练无关”的申诉状寄到日本国内之后,引起相当重视,经警事机关侦查,乃系某国重金收买夏子所为,夏子已被提起公诉,公诉机关邀请河本英男出庭作证,陶青华英男母子一同去了日本,顺便要探望一下英男的爷爷奶奶。

时如歌听完,与怀里大孙子又是一番爱的对话,大孙子像懂事似的,嘎嘎直笑。家里的西施犬小白不知其所以,一个劲地盯望。段蓉在忙和饭菜,陶月在帮厨。时如歌抱着孙子各个屋转悠,看见自己卧室里悬上了一幅巨像,巨像内容是“陶月在做健美展示”。时如歌喊陶月过来。

时如歌:(不禁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陶月:(抱拳以告)回老祖宗,孙子陶月在练健美哪!业余的。

陶明明:(补充道)妈,小月考入省体校重竞技专业,兼修健美。没多久您老在摔跤场上就会看到她了!

段蓉:(埋怨地)一个女孩子家家,长得又不难看,修点啥不好!成天这么光腚拉叉跟斗把式的,像个愣小伙子似的!将来有没有人敢和她处对象?

陶月:妈!奶奶,你看哪!时如歌:为他父亲实现未圆之梦,我孙女好样的!奶奶支持你!陶月:过两天,健美邀请赛,奶奶去给我加油啊!时如歌:没问题!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有人在重复这句话,是一个男青年的声音,一个身背大包的男青年随之闯进了屋子,是英男。英男抖掉背上的背包,不由分说就把时如歌拦腰举起。

英男:(拉着长声怪调)姥姥!亲爱的姥——姥!真想不到,你从美国回来得这么快!

陶月:(也学他拉着长声怪调)哥哥!亲爱的哥——哥,你从日本回来得也相当快啊!

英男:我着急赶回来,看你的首场健美秀,给你“逼呀叽逼呀叽”助威啊!陶月:显不着你!时如歌:大外孙子,快过来!跟我说说日本那边的情况,你妈怎么没一起回来!?英男:情况是这样——东京,知子家。电话铃响,老态龙钟的河本一郎颤颤跌跌地过来接听电话。河本一郎:我是一郎!……你是洋子?……嗄?……判了十年……十年七十三岁的河本一郎多年患病,前后两次脑干出血,听到儿子被判刑十年,今生难得再见,不由极度痛苦,再一次急火攻心,重重地跌倒在地。知子和青华、英男三个人从外面回来,一进客厅见受话器悬在半空,老头子趴伏在地,急忙上前抢救,三个人将其送进医院。

东京地方法院。审判夏子、秋仓侵权毁誉一案,英男出庭作证,和夏子进行了对质,回述当时情况是——在运动员村一间祈祷室里,夏子在歌星情人秋仓的鼓励下,终于下决心接受了对方的10万美元现金支票和一个装满饮料的瓶子。在自己居住的密室里,夏子把一瓶本国运动员喝的饮料倒掉,把从外带回的饮料倒进去,旋紧塑料盖。摔跤场地,合正在进行中,夏子偷偷地把英男局间要喝的饮料拿走,把经过处理(含有有毒药液)的饮料放到同一位置。英男看见河本递给他的饮料好像是被夏子换过,但他单纯没有经验,还是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喝过之后,才稍觉味道有异。这时现场裁判喊“CONTACT”,英男赶忙返回比赛中心区……随之药力发作,难以控制自己,可惜地输掉了最后这场关键比赛。

夏子承认了上述罪行,她懊悔而悲伤地说这是受——站在她身边的另一个受审者——秋山仓雄的诱使所为。秋仓仗着俊美的外表、歌坛的名气和色狼的辣手迷倒了夏子,并把她牢牢地控制住,他为偿还所欠的巨额赌资,而接受体坛掮客的贿赂,让胜券在握的河本英男把将要到手的金牌意外丢失。

陶青华和英男分别离开旁听席和证人席,心情沉重地往家走去。宅内,河本一郎仰卧在床上,知子悲愁地喂他水喝,英男从奶奶手中接过水杯和勺子。知子弓着腰来到客厅,表示有话要跟陶青华说。

知子:我当初是死活不同意河本陶光和夏子鬼混的。现在他们都进了监狱,这是上天给他们应得的惩罚!

陶青华:你老别激动!要保重身体!

知子:我怕是,等不到这狗东西出狱了!陶青华给可怜的老人擦拭眼泪,知子两腿一屈给青华跪下了。陶青华:(慌极)这是做什么?妈妈!

知子:我知道你们陶家祖祖辈辈出好人,我求你一件事行吗?

陶青华:什么事?你说!

知子:你还能不能再给陶光一次机会一个希望?……真太难为你了!……不问了!

陶青华:(沉吟有时,望着满脸泪迹的老人,掷地有声地说了一句)好吧!我等他!

时如歌听完英男的讲述喟然长叹,凝眸思索,忽听有人喊:开饭喽!时如歌这才缓过神来。

断肠离绪春愁似海 刻骨相思夜永如年

一九八六年十一月二十八日,第四届全国力士杯健美邀请赛鸣锣开赛。57名女健美运动员身着比基尼泳装,轮番上场。陶月以她健美的身材,亲和的笑容征服了广大观众,赢得了热烈的掌声。而她出场时戴在脖子上的那块金灿灿的挂牌与众不同,也引起好多人的关注。

这一天韶光明媚丽日清和,时如歌在英男的搀扶下,来到女子摔跤运动馆。陶月正在这里执教。陶月看到了奶奶和英男,陶月拉英男下场献技,在时如歌的目光鼓励下,英男下场指导了几个动作,讲清其中的力学原理,学员们均表佩服,陶月斜眼看着他所做的各种动作。

时如歌来到会议室,应馆长麻有恩之求,对该馆选聘教练一事,提出自己的意见。

时如歌:公平竞争,优胜劣汰,我建议聘用河本英男为主教练!麻有恩:你孙女陶月系科班出身能力过硬,让她当第二第三,她能愿意吗?时如歌:要你老麻同志做工作么!时家,陶明明卧室,段蓉在把帅帅哄睡后,和丈夫唠起这件事。

段蓉:咱家老太太也真是的,重男轻女,外加崇洋媚外!

明明:胡说。

段蓉:谁胡说。给英男安排事儿干,我不反对。但为什么一定要砸陶月的饭碗子哪?

陶明明:两个人配合工作,怎么是砸!

段蓉:(望着墙上电子钟)都十一点多了!月月怎么还没回来?时如歌卧室,望着身旁边陶月的空被窝,老人家也在挂牵,没有入睡。电话铃声猛然响起,明明按了免提。

(来话人):我是黄涛涛,陶月的好朋友,陶月让我告诉你们,她走了!

段蓉:说没说上哪儿去?

(来话人):说没一定,让你们别着急!

段蓉:小涛啊,你跟她说,让她立刻回家!

(来话人):段姨,我没法和她联系。得等她啥时心一乐给我来电话!

明明:听她那意思,是不是游山玩水去了?

(黄涛涛):伯伯,听她那意思好像一时半会不打算回来,要去远方,独立生活!

段蓉:(拍着床板,哭嚷)可气死我了!可急死我了!小兔崽子,你等我找到你的!

明明:我说你冷静点好不好!

段蓉:冷静?!只有你们这一帮冷血动物才能冷静!你!……你打我!时如歌听到隔壁儿子媳妇房间里已经发生了厮打,忙打开灯。

段蓉:好啊!你这么下狠手!我嫁给你二十四年了,你让我遭了多少罪?你今天这么丧良心对待我!(帅帅醒了,吓得直哭)时如歌:(披衣过来)你们俩别吵了!都已不小的岁数了!怒气伤肝,忧思伤脾,弄出病来,追悔莫及。陶月出走,我有责任。我去找她!走遍天涯海角,我也把陶月给你们完好无损的领回来!

明明:(扑到老人面前)妈!

段蓉:(也扑过来)妈!我们错了。陶帅也跪到奶奶脚下,哭道:“奶奶别走!奶奶别走。”趴在地上的小白也摇头晃脑走了过来,它抬起两只前爪,把时如歌的腿抱住。正在这时,房门“咣”地被推开了,蹿进一个人来,留着男头,人高马大,明明两口子认得她就是黄涛涛。

黄涛涛:有信儿了!陶月给麻馆长来电话现在北京!摔跤馆,时如歌一家子都赶来找麻馆长听情况。时如歌:给你多添麻烦了!

麻有恩:谈不上麻烦,陶月是我的功臣,能不关心负责吗!你们今天不来我也得请你们来。有个重要情况:陶月走了,不单陶月走了,英男也走了!这是他留下的两封信,一封给我的辞职信,另一封转给你们的告别信。

众人无不愕然。时如歌忙接过信,戴上花镜,观看。“姥姥、舅舅、舅妈:……我要去找到陶月妹妹,替你们好好爱她,让她一生都快乐。英男1987年1月9日。”

麻有恩:依我的看法,这两个孩子将来都会有大出息,一定不会辱没你们家族的盖世英风!

时如歌:谢谢,但愿能像你说的那样!

麻有恩:但是,我可就遭罪了!两根台柱子,一下子都断了。学员们集体罢学。弄不好,我这摔跤馆就要关门大吉了!

时如歌:(凛然决定)不可能!小的走了,还有老的!明天开始我来教!麻有恩:(激动地站起来,抱住老太太)你可救了我,老祖宗!北京,一健美活动中心。陶月麾下聚集了不少门徒。这不,工作人员又领来了了一位“新学员”:小伙子个头挺高,大墨镜卡在眼睛上,低垂着头。陶月过来,把“新学员”下巴颏子一端,这一端不要紧,陶月把眼睛眯成了细缝,眯起又睁大,眼前的这个大个子不是别人,正是英男。

陶月:(小声说)谁告诉你我在这儿?英男:(一指心口)它!月华如水,银河泻地,陶月和英男漫步在金水桥边。

陶月:怎么,又来抢我的饭碗子了?

英男:我在北京也找到了专业,这回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陶月:那你不正经干专业,跑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

英男:京城这么大,一个人多孤单,身边有个相知,不好吗?

陶月向他的眼睛里看去,别无话讲。

朝阳区,一摔跤馆。英男正在对队员进行实战教学。他分别用过背摔、过胸摔、过腿摔三种跤法将受练学员摔倒。与此同时,场外来了一个闲人,对第四个准备上场受训的学员简单说了两句。轮到这个学员上场,没等教练出动作,那学员先伸出双臂把教练提定,一个弯背过桥,就将其凌空掼出,摔落地上,英男对此毫无准备,十分狼狈。英男断定,这学员后面肯定有高人指点,往后一看明白了:原来陶月正在那儿用手挡着半拉脸,在偷着乐。

英男的独身宿舍。陶月:我要走了!英男:回家?

陶月:不,我想走得更远!

英男:为什么?这不是很好吗?

陶月:燕雀岂知鸿鹄之志哉!

英男:究竟上哪儿?快告诉我!(说着拿住她的肘窝穴位)说不说?

陶月:放开我,怪疼的。你用危险动作!(陶月卖了阵关子,最后告诉表哥)珍妮来了,请我去美国,去她孩子所在的幼儿园执教,我教孩子们中文,她教我英文。

英男:那我怎么办?

陶月:(用怪异的目光看了英男一眼,幽幽地说)我所以走这一步,也有你的原因……非痛下决心不可。

英男:我每天都是在想着你。

陶月:……我也是。

英男:(忽然捉起陶月的一双玉手,呼吸急促地)我打听过了,近亲表兄妹结婚,并不一定都生白痴,几率不超过百分之一。

陶月:那也不行。民族传统通不过,婚姻法在那儿挡着!

英男:那,再见吧!反正我这辈子不会再找别人!你信不信?

陶月:(咬住嘴巴,用力消化眼圈里的泪水。她把自己脖子上从小戴大的刻着“明”字的宝牌摘下来,郑重地戴到英男的脖子上。然后才做以表态)我信!

一九九一年六月,珍妮访华回来。她已经连续七次穿行于美国——中国之间。她这次在时如歌所住的城市住了三个月之久。她一直陪伴着时如歌,尽可能多地听她讲述其半个世纪复杂的传奇经历,她准备出版一本关于中国武术方面的书。珍妮不仅做了大量笔记,而且还录了音,翻拍了资料。这次回国可以说是大喜过望、满载而归。

珍妮来到母亲的家里找到女儿(珍妮不在家的期间,陶月带着珍妮五岁半的女儿茜茜来姥姥家居住)。

香农设宴为女儿接风。珍妮把时如歌托她带的礼物一一展示给他们。

陶月:我奶奶身体好吗?我妈妈爸爸都好吗?

珍妮:都好都好。这里有你奶奶写给你的一封信。陶月拿过信,回到自己的卧室,打开来看:“陶月:珍妮来华,诸情尽知。奶奶今天有极重要的话要告知你:你是奶奶的亲生孙女,具有百分百陶家血缘,但英男和我们陶家没有丝毫血缘。英男的父亲是日本人,母亲是烈士冉青的后代。那不堪回首的悲惨一幕幕,奶奶想永远都不告诉你。但是,由于英男日前向我透露了你们的心事和顾虑,我想既然爱已经在你们心里牢牢扎根,我没有权利不支持它开花结果……你和英男之间没有血缘关系的障碍,有的只是跨越时空、历史、地理与民族的人类真情。此事尚未告知英男,又及。奶奶。”

陶月看着信,一面笑一面哭,一面哭一面笑,笑完了又哭,哭完了又笑……直到茜茜推门走了进来。

珍妮:密司陶月,你没事吧!

陶月:(流着喜泪)密司陶月有事!托你的福!有喜事!陶月浸沉在无比的喜悦之中,她想必须第一时间将这信息传递给英男,但出于女孩子的自尊与羞涩,不好意思拿电话直说,思索再三,决定给英男拍去一份电报,电报内容只有短短五个字:请向我求婚!

拍完电报之后,陶月一直神不守舍,她多次去查看邮箱,等待铃声,但一连几日都没有消息反应,这真让她明白了“度日如年”是一种什么滋味。第三天中午,在花园里玩的茜茜,突然急急忙忙跑回来,小声告诉看书的陶月:姐姐,不好了,门口有坏人!

陶月跑出房门,果然看见有一个人在外面晃来晃去。陶月一头扎进那人的怀抱里。

陶月:为什么不先来信?

英男:让你有一个惊喜!

陶月:坏死了!

在一旁偷看的茜茜,笑了。监狱。英男、陶月带着五岁的茜茜来探望已服刑近半的河本陶光。他们经过走廊时与一个刚刚探完监的东方面孔的老妇擦肩而过,那是山川洋子,但彼此间不认识,没搭话。

英男看到了分别已经四年多的父亲,彼此各生酸楚。看来父亲虽然失去自由,但生活条件还好,甚至有些胖了。英男向父亲问好,把陶月介绍给他!

英男:这是陶月,我大舅的女儿。陶光看着陶月,这位面貌秀美、身体结实的中国姑娘,仔细端详她的面庞,还能依稀看出其小时候的模样。

陶光:(感叹地)噢!是啦,是啦,我1975年那次回中国,你才这么高(用手比量茜茜)陶月:这是茜茜,为您辩护的律师杰克的女儿。陶光欠身向茜茜鞠躬,茜茜也学他的样子回礼,觉得好笑。

英男:爸爸!兴奋剂一案了结了,夏子和秋仓被判了刑,你的污点洗刷了。

陶光:洗刷不洗刷对我已无所谓。陶月:姑夫,您的余刑还剩多少?陶光:还有差不多六年。

陶月:坚持住,我们还会来看您。

陶光:多谢!多谢!

陶月:我们之间,不要客气啦!

英男:爸爸!将来我们会一起照顾您的。(比划了个手势)陶光:(明白了英男手势的含义,不免惊喜)啊!好的!好的!(亲切地问陶月)你父母亲身体好吗?

英男:(代答)我刚刚去看过,都还没什么问题。

陶光:你妈妈呢?

英男:妈妈在日本,在帮助奶奶照顾爷爷!陶光一听此话,不由跪倒在地,双手合十拜起佛来!陶光想起青华被他强暴的场面!想起明明被他殴残的场面!想起……

陶光:(反复地念叨)我是罪人,我是罪人,我是罪人啊!河本陶光被看守带走后,英男、陶月领着茜茜走出了监狱的大门。茜茜感到阳光很刺眼,忙闭上眼睛,英男把茜茜抱起来向前走。茜茜一睁眼发现了英男脖子上的牌牌,颇感好奇。

茜茜:(揪住绶带)大哥哥,这是什么东西?

英男:(拿给她看)护身符一块牌子!

茜茜:怎么这个形状啊?老鼠咬坏的吧?

陶月:不是老鼠咬坏的!是人工切割的,还有另外半块,对到一起就成圆的了!

茜茜:那怎么不对呀!陶月:那一半丢了呀!茜茜:丢在哪儿了?英男:丢在美国了!

茜茜:那没问题,准能找到。童言无忌,童心美丽,陶月英男一人一边亲起茜茜的脸蛋。三个人来到家门口,珍妮正在紧张等着他们。陶月以为是回来晚了,珍妮在惦记孩子,但其实不是——珍妮:(对英男)我给你们俩买了回国的机票,陶月妈妈病危!省立第一医院住院部。英男和陶月下了出租车,没命似地冲进电梯。进了病房,见妈妈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陶月赶紧跑到医生办公室,询问主任医师陶月:我妈妈得了什么病?

医师:肾功能损伤至肾衰竭。

陶月:还能治吗?

医师:办法只有一个:换肾。

陶月:那快换啊?

医师:(瞧了她一眼)快换?有肾源吗?

陶月:我是她女儿!用我的!

医师:(又瞧了她一眼)请你慎重考虑!考虑好了先做配型试验。陶帅:(跑进来)我也要为妈妈献肾,我也要做配型试验。英男跑进来,拉走这个不到六岁的男孩。医院办公室,时如歌在和一家人讨论陶月为母献肾问题。大家意见不一,但陶月其意已决,谁也拗不了她。病榻上的段蓉从护士嘴里知道了这件事,拔掉针头,想要一头撞死了之,但却没有足够的气力可用,被大家七手八脚重新抬到病床上,陶月扑过来,伏到妈妈身上,两个人一起痛哭。

由于配型顺利,换肾及时,手术取得成功。段蓉终于痊愈出院了!她被亲人们接回了家。众人回到家,家里没有陶月的身影,只看到陶帅在呆呆地发愣。

陶帅:(赶快告诉)妈妈!爸爸!奶奶!我姐姐背行李走了!这是她留给你们的信。陶月的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爸爸妈妈:请原谅女儿的又一次出走。如果说上一次是轻率行为的话,这一次却是经过深入思考。妈妈:这个家不能没有你,奶奶年迈需要您多方照料,爸爸肢残离开您寸步难行。陶帅幼小更是离不开您的爱心呵护。我把您给我的两只肾返还给您一只再正常不过。但毋庸讳言,我缺少一个肾以后,肢体运动方面难再有大的作为。那么爸爸攀登武术摔跤事业峰顶的宏愿只能由帅帅小弟你来实现了。爸爸,我暂时离开家,不是逃避而是另一种形式的进取!姐姐要面对青灯苦熬数年,拿出一部融国史、家史、武术史、摔跤史为一炉的长篇著作来。到那时我们再比赛成绩吧!陶月。”

在其他人围在屋里反复阅看这封信的同时,陶英男一个人则躲在阳台上吃小灶,他从陶帅手里拿到的是另一封专门写给他的信:

“英男:你知道我在决定献肾之前,唯一曾经犹豫的是什么?是怕对你的影响和打击!你不会因此丢弃我,但我却必须离开你,我不想给你造成哪怕是一点点拖累,使你不能达到你本可以达到的顶峰,因为我爱你!盼你把包括陶帅在内的摔跤运动员带出国门,带向世界!我的心永远属于你!陶月。”

两封信说明现实的一切,人们只能用热泪来祈祷陶月,祈祷明天,祈祷有情人终成眷属。

十年树人陶帅好帅 三代为友情长谊长

二零零零年六月,北京。青少年体育训练学校,墙上张挂着“备战奥运会,迈向新台阶”的大标语。

摔跤场。十五岁的陶帅正在和小伙伴们在较技,陶帅占优,对手屡败。三十五岁的教练英男过来,和其支上了架子,英男快速一撒手,旋即抢住陶帅的前腿,一个抱摔将之掼倒在地。陶帅爬起来,与教练摔第二跤。这次陶帅反其道而行,首先抱住英男教练的大腿,英男使劲向后撑两腿,同时把胸腔压下,陶帅的身子几乎被压得贴地,最后陶帅支撑不住,又倒下了。第三跤陶帅见英男有些体力不支,与之展开了激情对决,僵持有时未分胜负。这时助理教练过来,让双方中止训练,告诉陶帅:有个小洋妞指名道姓地找你!

陶帅很是奇怪,来到走廊,果然看见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外国金发女孩,在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陶帅:(问)是你找我?找错人了吧?

洋女孩:陶帅,你好!见到你很高兴。有朋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陶帅:(乐)汉语这么溜,在哪儿学的?我真的不认识你,美眉同志!洋女孩:你认识这个不?女孩说着把手摊开,掌心里露出一块闪光的金牌,陶帅把眼睛瞪起来:那不是姐姐常戴的传家宝吗?!怎么会在外国人的手里?!

洋女孩:我叫茜茜!是陶月姐英男哥回国前,赠给我的!已经十年了,陶月姐说还回美国但一直没有回来,你可知道她现住哪里?

陶帅:姐姐现住哪里,我的也不太知道!你的是怎么来到中国的?

茜茜:我可以告诉你细节。但你不想邀我喝茶吗?陶帅:我是学员,学员没钱,还是免了吧,您哪!茜茜:你请客我买单,还不成么?您哪!

陶帅:学校纪律约束不许随便外出,咱们还是“拜拜”吧!

茜茜:你不如我想象的那么帅!陶帅:你比我想象的还要野!茜茜:时如歌是你什么人?

陶帅:是我奶奶!

茜茜:她是不是比我还要野?

陶帅:告诉你!再胡说八道,满嘴放炮,我揍面糊你!

茜茜:我那说的不是坏话。据我妈妈讲,她老人家现已出游到深山老林里去了是吗?

珍妮之女茜茜这句话说到男孩子的痛处,他想念起离家远行多年不见的奶奶,眼里盈满了泪水!他的眼前显现出如下情景:

奶奶背着行囊,跋山涉水,到处寻找陶月。老人家足迹遍历了名山大川,她走访了圆通寺、极乐寺、兴隆寺、延福寺、华严寺、大安寺、崇善寺……她最后来到苍云山青岩寺。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发现蛛丝马迹:半山庙中有一小小练功场,呈“q”形,其上部“O”形部分是走八卦踩出的痕迹,下部“J”形部分是通往住屋的足迹。时如歌沿此顺藤摸瓜来到了一座小房前,两扇对开的房门紧闭着,门鼻上挂着锁,锁只是挂着,并没锁死,说明里面有人居住,主人只是临时外出。窗户里是挡着窗帘的,只有上方有条横缝,可以窥见屋子里面的摆设,但那条横缝超过了时如歌身高所能够到的高度。出于一种强烈的预感,她想马上弄清楚究竟。她见附近有一根小碗口粗的松木杆,便扛过来,斜搭在屋檐上,然后利用轻功踩杆而上,来到屋顶,以“珍珠倒卷帘”之势,探下头去向窗内窥瞧!还没等具体看见什么,只听“呔”的一声,从门外大树卡巴上跃下一个人来,那人手里拿着纸笔和垫板,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大孙女——陶月。

老少二人拥抱到了一起,但老人旋又把对方推开,向少的脸掴起来巴掌,但小的功夫甚好,把劲力都化解了。老的更加来气,直至实实在在打疼了对方,方才住手。进到屋子里一看闺房收拾得还算整齐:除了电灯、台灯、微型半导体、手电筒而外没有其他电器设备;墙上有一幅写有孟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墨宝;桌子上、柜子里堆的都是书稿。让老人心动的是在桌面上还厝放着一帧《全家福》照片:上面除了陶月本人以外,有时如歌、陶明明、段蓉、英男和陶帅。——那是陶月当年参加健美赛回来拍的。

时如歌:你这是干什么!你走倒退之路,糟蹋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老人现出一种精神几乎崩溃的样子,老泪纵横)陶月:(抱住奶奶,实话实说)我跟你老彻底坦白:我离开都市,离开家庭,离群索居最根本的原因和动力是,我和珍妮有约,共同写一部书,一部关于奶奶一生沧桑阅历的书,我有多少东西需要学习充实啊,正常的红尘社会是不会给我足够的空间和时间的!

时如歌:(明白了陶月的良苦用心,既感动又震动,随问)书写完了吗?

陶月:大约写完了三分之二。

时如歌:我留下来,和你一道完成!

陶月:太好了!(陶月跳起来,这位三十四岁的大龄女显得像孩子一般。)于是白天,时如歌拾柴、种菜、做饭、担水不得一闲;到了晚上,老人家戴着花镜阅稿、查书、抄录、装订忙忙碌碌。

回到现实来:美国女孩茜茜和中国男孩帅帅正坐在训练场附近的“泰坦尼克”咖啡馆里,陶帅头一次喝这又黑又苦又浓又烫的东西,喝了头一口,就差点喷出来,茜茜见状乐得前仰后合。

茜茜:我要走了,去上海。咱们说不说再见?

陶帅:那就在你了!我出国打比赛机会是有的,但说不定到哪儿。

茜茜:你希望我再来找你,对吧!那咱们约定:你获得世界比赛冠军那一天(准确地说是你觉得有可能获得世界冠军那一天)你提前告诉我,不管在那个大州,哪个国家,我一定去。

陶帅:一言为定。(两个人伸手拉钩。)茜茜把脖子上的金牌摘下来,让陶帅站到凳子上大弯腰,她庄严地“授”给他。咖啡馆的人看到这一场景都觉得特别有趣,有的人还按动了数码录像快门。

茜茜:你戴上它,会总是记着我!

陶帅:我还有个奢望,能不能帮助我把另一半也找到!茜茜:好难咧!我外公、我妈妈都尝试过!没结果。这时,一个摔跤队学员气喘吁吁地跑进咖啡厅,直奔陶帅而来。

学员:帅子!你让我找得好苦!你爸你妈从东北来了,在宿舍等你快两小时了!陶帅没等听完,就冲出门去!

茜茜:(拉住学员)他的爸爸妈妈?领我去看看吧!学员宿舍。陶帅和妈妈一道将爸爸从轮椅上扶起,让他躺到床上直直身体。陶帅:你们怎么想起上北京了?来一趟多不容易!

段蓉:就是想你呗!两年零八个月没回家了!

陶明明:也不单单这一个原因,你妈跟我过了几十年,就是工厂——市场——家门——工厂之间的转来转去,快一辈子了!多么不公平!这回都退休了,我说无论如何也得带你出来一趟。

段蓉:出来咋的!也不比电视上好看多少。陶明明:(小声告诉陶帅)别信她的,她是怕花钱!陶帅:(感喟)生活还是丰富多彩一些好。

段蓉:(夸奖)帅帅出息了,说的是大人话了!陶明明:闲言少叙,快全面汇报一下你的训练情况!陶帅:是!

这时,两个戴防护面罩的击剑运动员闯了进来,互相刺巴了半天,才退出去,把段蓉吓得够呛,生怕耍剑失手把人伤了。两“剑客”退出门外,摘掉面罩,其中的一个竟是茜茜,茜茜脱下借用的装束,还给了另一个(真正的少年击剑队员)并表示谢意。室内,一家三口继续唠着——陶帅:我的体能还是数一数二的!

陶明明:技术哪?

陶帅:上个月获得了六省市少年友谊赛47公斤级第一名。

陶明明:还得加油啊!奶奶对你期望值可不止于此啊!段蓉:那也别太累坏了孩子!陶明明:你英男教练哪?

陶帅:抽去给省运会当裁判了!

陶明明:这么说干得也还不错。

陶帅:可是。实践挺厉害,理论也挺厉害,新近还出了本通用教材!

段蓉:可得听话啊,别看他是你哥哥!

陶帅:(答应)哎!爸爸的腿,还继续治嘛?

陶明明:(回答)还是天天坚持理疗按摩。还好,肌肉一直没萎缩。

陶帅:那说明神经还活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站起来啦!

陶明明:医学将来肯定能进步到那个程度,但爸爸这辈子不一定赶得上。

陶帅:爸爸妈妈,你们放心,将来我给你们二老雇保姆,一个不行,雇两个!段蓉:(哭了)有你这句话,妈就心满意足了!陶明明:(严肃地)陶帅,我可告诫你:你既使出点小成绩,有了点小名气,那也全靠国家制度好,人民付出多,以及教练员、后勤管理人员心血操劳。你个人算什么!我以后要是看到和听到你有一点生活散漫,不守纪律或者是早恋,走穴什么的,我都饶不了你!记住了没有?

陶帅:记住了!我还有课,得走了。明天是星期天,我早点过来,陪二老逛逛街。

晚饭后,陶帅到教室上观摩课,放的是国外比赛录像,陶帅正看得起劲,有人捅他胳膊肘儿。

陶帅:干什么你?少跟我得瑟!

学员:(示意他向侧面看)又来“玫瑰之约”了!陶帅向门旁看去,只见一张满月般的笑脸,茜茜又在召唤他!

陶帅:(来到走廊,不满地问)你怎么还没走?净给我造影响!

茜茜:我改变计划了!我看到你父母中间有一个坐轮椅的,对吧!因此,就想起一件事来——波涛浩渺的洋面,一艘豪华的邮轮。甲板上,茜茜脚不停闲地跑来跑去,她看到了一对老年学者在学读汉语单词:“琴”岛——“琴”岛!“妮”好——“妮”好!茜茜中文流畅,毛遂自荐,纠正学者的错误发音,很快和两位学者混熟了,形成了忘年之交。茜茜得知他们是澳大利亚医学家,研究干细胞移植取得成效,这次是应邀到中国青岛作学术交流的……

陶帅:你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用?

茜茜:傻帽!干细胞移植都不明白,它是让瘫痪患者站起来,行走如飞!因此,我把你爸爸的病和这件事一对号,就形成了一个方案:到青岛去找这两位专家。

陶帅:(眼里放了光)你说的不是自己瞎编的吧?

茜茜:“军中无戏言,愿立军令状。”

陶帅:可青岛,去得了吗?

茜茜:傻帽!诸葛茜茜我早计算过了,T195次快车今晚21:13在北京站发车,明日清晨7:33分到达青岛火车站,上午就基本可以办完事,下午为机动时间。晚18:23分往回返,后天早五点半左右就回来了。也就是说,来来回回只占用星期假日一天时间,星期一你可以照常上课。

陶帅:(被说动了心)也是啊!可是费用——茜茜:(一拍腰包)费用不成问题两个人真的按茜茜的计划坐上了火车,买的是中层卧铺,茜茜把一条口香糖递给陶帅。

陶帅:(接过来糖,忽然想起什么)坏了!我答应明天陪爸爸妈妈逛王府井的!

茜茜:回来再解释吧!

陶帅:(无奈)既然已经上了贼船,老陶我只好听命由天了!火车正点到达目的地——青岛。两个人出了火车站,打的士到了青岛医学院。

门卫不让进,费了很多口舌,门卫才同意给往里面打一个电话。接着有工作人员过来告诉两个孩子:霍普金教授夫妇已经结束了此次学术交流活动。可能刚刚上船。两个人忙又赶到青岛国际码头,踏上了尚未开走的客船。茜茜终于看到了霍普金的那一头飘拂的银发。霍普金夫妇得知了两个孩子的来意,感动地轻摩陶帅的头,尽可能用浅显易懂的语言对他们做了解释。茜茜翻译给陶帅听:教授说可以到青岛去住院治疗,他和青岛医学院搞了这一合作项目。

船马上要开了!教授急忙给陶帅写了个便函,同时附上自己的澳大利亚地址、网址。两个孩子赶到船舷,船已经开了!船和码头之间被水隔开。陶帅非常着急,毫不犹豫地两手一个前伸把身子跃进水里。茜茜也毫不犹豫地学着鱼跃入水。两个孩子使劲地前游,茜茜的水性不如陶帅,陶帅用手带着她游,游着游着,两个人都没劲了。这时一辆摩托艇开了过来,救起两个小冒失鬼,用救护车送进了海洋医院。

星期一上午,北京摔跤馆内,明明夫妇在,教练在,学员在,只有学员中的陶帅一个人不在。门口进来一个人,是英男,他公出回来,没及休息,听说队里出了事,没进宿舍直接来到跤场。英男扫视学员,发现其中一个人的神情不对,似有隐情,便喊他出来。

英男:刘巍,出列!我问你,陶帅去哪儿了?

刘巍:我不知道他具体去哪儿了。我只知道前天星期六傍晚,他和女友一起走了。

英男:女友?陶帅哪来的女友?

刘巍:(嗫嚅地回答)刚认识的,外国妞!

陶明明段蓉在场,听得真真的,两个人又急又气,又恼又羞,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陶明明差不点把轮椅扶手按裂,在场人继续默默地等待着——陶帅终于回来了!被青岛航运管理局用专车送回了北京,送回了摔跤馆。路上,陶帅脸上垂头丧气,心里惶惶不安,茜茜却乐哉悠哉把高速路上的美丽风景看了个够,拍了个够。

陶帅衣着不整手脚无措地站到了场地中间。学校领导也都赶到了现场,个个神情严肃。

英男:(尽量压住怒火,让语气平和一些)学校领导都来了!学员家长也在,当众说说吧:一天两夜都去哪儿了?

陶帅:就去了青岛。

英男:哦!我来北京八年了,还没去过青岛!青岛好玩吗?

陶帅:……还不错!

英男:还不错?几个人去的?

陶帅:……两个。别问了,还总问啥。场上一通哄笑。英男一时语塞,气得脸色煞白。陶明明:(招呼陶帅)你过来!陶帅顺从地走到爸爸面前。陶明明:你是去办公事还是去办私事?

陶帅:私事!陶明明:还想不想办了?陶帅:还想办。

场上又是一通哄笑。陶明明怒不可遏,骂了一声“你这混账东西!”,就向儿子晴天霹雳般抡起了拳头。由于是运动员的手,又是爆发力,陶帅一下子被打翻在地,满脸是血!段蓉“嗷”的一声地扑了过去。这时,一个外国女孩子像头小豹子似的冲到陶明明的轮椅前。

茜茜:(愤斥)你怎么这么粗鲁、残暴?你为什么不问明究竟?你不配做一个父亲!你知道你儿子上青岛去做什么啦?他是为你寻找方药,治疗你的瘫痪!(茜茜俯下身,从陶帅T恤上兜里掏出霍普金教授写的纸卡,那纸卡虽然润湿,但字迹还能辨认。)这就是证据!拿去看吧!你不为打你儿子后悔吗?你打伤你那么出色的儿子!

陶明明把轮椅向前猛摇——茜茜:(急忙阻拦)怎么?你还要打吗?你打我吧!主意是我出的!好汉做事好汉当。

陶明明一手拉陶帅,一手拉茜茜,把两个孩子紧紧地兜在怀里,任凭男子汉的热泪纵横流淌。在场的人无不感动。鲁振先校长走上前来,让大家平静,各就各位。鲁振先:事情清楚了。陶帅旷课,大家都看到了:事出有因。作为孩子,陶帅是个好孩子;作为学员,错误确实严重。私自离校、肆意远行、疯狂冒险,令人后怕。该生违反了学校纪律,必须严加处理,以儆效尤。学校现在决定——鲁校长话音未落,众学员一拥而上,齐声高喊:不要开除他!求您啦!二○○五年八月某日,一架国际班机停落在日本成田现场,六十二岁命运多舛的河本陶光回到了他阔别十年的祖国,随其走下舷梯的是杰克和珍妮。年已花甲的陶青华来机场接应他们。河本与青华离异十五年多,还是第一次重逢,时间消除了彼此的恩怨,两个人紧紧地拉住了手。

他们来到住宅。一个耄耋老人正倚在门口巴望,那是山川知子,河本陶光跑过去,跪倒在老人脚下。

陶光:妈妈!知子:儿啊!屋子里,墙上挂着河本一郎的遗像,河本一郎没能等到自己儿子出狱,已于一年前离世了。河本陶光看到墙上贴着一张大表,上面横竖都打着格,每个格里都有一个汉字。经陶青华解读,河本陶光才明白意思:原来那张大表是母亲自己设计的。每年换一张,每张表上有54个星期,每个星期用一个七笔汉字代替,如“佗位住伴佐佑……”等等,汉字是用毛笔勾勒的空心白字,母亲每天将白字涂黑一笔,一月月一年年的继续,以等待归期。从陶光入狱到今天,整整十年,这一天终于盼来了。于是,知之把笔蘸足了墨,走到大表前,在上面“刷”地打了个通篇“√”号,然后把笔一掷,哈哈笑个不停。

就在知之和陶光把手言欢之际,杰克夫妇和陶青华正在另一间屋子里郑重地协商着另一件大事情,那就是关于在中国、美国、日本三个国家同时出版《时如歌体育传奇》一书。原来多年前,珍妮、陶青华、陶月即已约好,合作编写此书。由陶月执笔中文本,珍妮执笔英文本,由陶青华综合两个文本的内容写出日文稿,现在均已进入最后阶段。

杰克、珍妮一边看青华电脑里的录存,一边敲定最后几件事情。中国北京,陶帅打开笔记本电脑,和远在美国的茜茜进行远在天涯近在咫尺的视频对话。

陶帅:我即将去韩国参加“国际摔跤世界冠军赛”。我要高度集中精力。从明天开始,我们暂时关闭通道好吗?

茜茜:可以。不然你失败了的话,我会成为罪人。

陶帅:我会失败吗?不会。

茜茜:把你脖子上的牌牌露出来,让我再看一眼好吗?

陶帅:你在美国为我淘“宝”之事有进展吗?

茜茜:有。我从河本陶光口里得知,他在丛林里逃命前,把那块“亮”字金牌给了看守。我最近终于找到了那个看守。姆贝说他因缺钱早已把金牌典当了。我又千方百计找到了那家典当行。典当行说,你来晚了,现已将金牌送到纽约拍卖去了,我因此正准备赶到纽约去。

陶帅:谢谢你!这是个好消息。陶帅关闭了电脑,内心充满了相知的甜蜜。日本东京。陶青华、杰克和珍妮来到了出版社。社长浅也和总编辑池田审阅了作品(通过U盘),对这一部集史实、武术、情感为一体的催人奋发的巨著表示赞赏,同意立即出版发行。杰克拿出合同书,双方代表在合同上签字。浅也命秘书小姐打开并斟倒香槟,五个人同时举起杯子“咣”的一声碰出声响。

美国,洛杉矶。已经九十六岁的戴维?弗兰奇,身体仍很硬朗,思维敏捷,他的结发妻子、八十八岁的香农也依然透露出昔日的风韵。他们此时正在客厅里,看着壁挂液晶电视上的节目。门铃响,是珍妮进来了。

珍妮:茜茜呢?

香农:刚走。昨晚上看了大半夜书,今早,蹬上鞋就走了。戴维:说是去纽约。珍妮捡起茜茜扔在沙发上的书报:《拍卖规则》、《拍卖通知》、《拍卖品目录介绍》,心想:坏了!这丫头要是到拍卖行胡闹,又不知得惹出什么麻烦!知女莫若其母,珍妮马上跑了出去。

纽约拍卖行。竞卖场坐满了人……拍卖师宣布下面对第十七号拍卖品:“东方神韵”(一块颇有来历出自于中国名匠之手的纯金宝贝)进行拍卖,起价一万美元。第一个举牌的竞买人应价“三万!”此后应价声此起彼伏,不断攀升:“三万五”“五万”“八万”……有一个华裔收藏家举牌应价“十万!”“二十万!”喊二十万者是山川洋子,大厅里一时鸦雀无声,一般人不知这半块牌子何以有如此之高的文化经济价值?拍卖师:二十万,一次——;二十万,两次——就在拍卖师即将落锤交易落定的一刹那,就听阶梯式大厅最高一层有个稚气的声音在喊:等一等!不用说那是茜茜。茜茜:等一等,我出五十万!拍卖师:五十万,一次——;五十万,二次——;五十万,三次!成交!拍卖办公室。茜茜说自己没有钱,但又很想要这块牌子。拍卖师告诉她: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此品你可以毁约放弃,我们也可以重新再次筹拍,但你必须为破坏游戏规则付出代价,你需要交纳成交价格百分之十的违约赔偿金,你现在就通知你的亲属为你承付这个钱,否则你的去处只能是牢房。茜茜听后无助地哭了起来。珍妮赶来了!她向拍卖行业主说,她愿意为自己的孩子交纳五万美元违约赔偿金!茜茜哭得更欢了。她为母亲的这项损失而哭泣,更为永远不能实现对中国陶帅的承诺而哭泣。拍卖行主对拍卖师说:“把17号“东方神韵”按流拍处理,列入下次拍卖计划,起价三十万。”

“为什么要按流拍处理?!”寻声望去,一位身材魁伟气度恢宏的老年人缓缓走近办公室,那是前美国跤王、二战飞行英雄戴维?弗兰奇。

戴维:五十万是我让我外孙女来代我喊的价!不做数吗?

拍卖业主:做数,做数,绝对地做数。

戴维:那好,能不能现在就请提供一个座位,让我坐下来把五十万支票开给你!

某记者:弗兰奇先生,请问您为什么要做这样戏剧性的安排?戴维:我怕自己来,有人继续往上应价。某记者:您认为,这个小东西值五十万美金吗?

戴维:不止这个价,如果你像我一样知道这个宝贝的历史的话。老人把“东方神韵”金牌,从容地挂到外孙女茜茜的脖颈上。茜茜扑进外公宽阔的怀里,得意地哭了起来!

青春小将跤台夺冠 华夏健儿金梦成真

金色的九月。由中华全国体育总会、中国武术协会、中国摔跤协会、中国作家协会、中国对外事务办公室、中国广电集团联合举办了《跤台金梦》一书出版发行新闻发布会。新闻发言人在会上简要介绍了这部书的内容和特点:

这是以中国武术家时如歌老人传奇的一生为主线,描述了老人和中国近现代史同步的各个时期亲身经历的事情,朴素真实、惊险跌宕、至善至美、催人泪下。该书是三位作者合作编出的,用中国、美国、日本三国文字出版(日本版书名为《侠女情泪》,英文版书名为《盖世英华》),这是一部融国史、家史、体育史、教育史为一炉的极具史料价值、理论价值、实用价值与观赏价值的力作,堪称世界文化一级瑰宝……

珍妮、陶青华、陶月、时如歌出席了这次新闻发布会并回答了记者们的提问。会上并发布信息:十月十八日还将在长城饭店举办《时如歌练武从教八十周年庆典》活动,欢迎海内外诸好届时莅临庆典活动,具体事宜与庆典活动筹委会联系,联系方式详见本会宣传单。

新闻发布会结束后,有关人员陪同《跤台金梦》作者到图书发行中心开展了现场售书活动。

庆典活动在北京长城饭店举行。与会者除上列举办新闻发布会单位负责人外,有北京各界知名人士,有来自许多省市自治区的体育界领导、教练员和运动员,有来自美国、日本、韩国、泰国、缅甸、新加坡等外国友人。核心亲友团成员有杰克、珍妮、山川知子、河本陶光、陶青华、段蓉、陶明明(我们欣喜地发现他已摆脱轮椅的束缚,可以不靠他人扶持拄杖行走)、陶月等。

庆典活动从下午二时开始。程序是:向老人致贺词赠贺仪。老人致答谢词。进行武术表演等。晚五时全体合影后共进晚宴,晚宴穿插歌舞朗诵等即兴节目。晚宴后举行大型舞会。

说来也巧。当日晚间舞会开始之时,正巧也是电视台重播韩国釜山国际摔跤世界冠军赛决赛录像之时。由于决赛是在中国冠军陶帅和欧洲冠军斯塔科维奇之间进行,长城饭店所有电视屏幕都向客人打开。

镜头播放——68公斤级两名决赛运动员走上跤台。陶帅身穿红色跤服;斯塔科穿蓝色跤服。

现场裁判员发出口令“START”!运动员走向赛台中心区。哨声一响,缠斗开始!

第一局,陶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摆脱对方牵制,通过一个抱摔,将比他高大的对手掷出中心比赛区,并使其全身着地,获得3分。

第二局,蓝方还以颜色,将头死死地抵住红方前胸,将其用力往外推顶。红方并没有慌乱,就在被推入消极区的一刹那,随着教练英男的“挺起来,缠腿”的话音,红方一个缠腿别,与蓝方同时倒地,然后抢先发力,一连四个滚桥,接一个“袈裟固”,压落对手的双肩着地,又获一个3分。二局红方均获胜,中国陶帅赢了!长城饭店一片喝彩声,时如歌紧绷的心弦放开了,她向朝她鼓掌祝贺亲友笑着还礼。镜头继续播放——颁奖仪式开始,随着冠军名字的公布,全场掌声骤起,陶帅跳上了领奖台,韩国礼仪小姐将冠军奖牌用托盘托到颁奖官员面前,颁奖官员拿过冠军奖牌向陶帅前胸挂去,正在这时,就听场地边有人喊:“等一等!”便见一个雪肤花貌的金发女郎跃进场内,她把一枚由锦带系着的“”形金牌,抢先挂向冠军得主陶帅颈上,女郎为陶帅挂上金牌后退到一边,陶帅眼含热泪扬高头颅。

全场大哗。大会负责人忙向金发女郎究启原因,听完女郎的解释后,负责人深为感动,大步地向播音台走去。少顷,麦克风播出那负责人语气铿锵的话语:

“各位女士!各位先生!我荣幸地向各位介绍:站在领奖台的68公斤级别摔跤冠军是来自中国的陶帅,方才美国女孩抢先为他佩戴的这块金牌是他爷爷70年前在跤场上获胜应该佩戴而没有来得及佩戴的,后来这块金牌沾满血泪、历尽险阻、远涉重洋,经过多国传递终于又戴到了他直系晚辈的胸口。让我们为金牌得主的已故爷爷致敬!为金牌得主的未来祝福!”

全场响起暴风雨般的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长城饭店庆典还在继续,人们沉浸在无法言喻的欢欣幸福里。时如歌一家来到了休息室,个个满面春风。正在这时,休息室的门开了:冠军陶帅出现了!教练英男出现了!原来二人归心似箭,一俟结束比赛,立即乘机赶回国内。人们纷纷把为国家争得殊荣的陶帅团团围住,看他脖子上的两块金牌。一块是圆圆的,是釜山赛事刚刚获得的,另一块也是圆圆的,是陶帅在登机前将刻有“明”字和“亮”字的两爿牌子用快速胶粘合到了一块。陶帅跪行奶奶面前捧给她看。时如歌细细地看着,仿佛又看见了夫君……

大家不约而同地提出让陶帅加入进来再合一次影,把这美丽完满的瞬间永远定格,但这看那看,就是不见英男和陶月两个。茜茜自告奋勇出去寻找,陶帅也跟了去。

两个人终于找到了失踪者,在长城饭店门厅一个大理石柱子后面,已不年轻的著名摔跤教练英男和体育文学作者陶月,脸贴脸,胸贴胸,抱在一起,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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