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林阿里不哥的大帐内，活佛师徒和几个阿里不哥的近臣聚集在他的大帐里，紧张地议论着。阿里不哥对牙剌瓦赤说：“我千里迢迢将你从东路军前线召回和林，正是为了与你商量这件事！”
牙剌瓦赤说：“根据蒙古亲中选贤的传统，大汗的儿子们还都是少年，既无战功，又无统率三军的能力与威望，同七王爷相比，他们是羊羔，您是骏马；他们是小溪，您是江河！现在只要你对汗妃和她的儿子们许愿，永远保住她们一家的前途和地位，汗妃母子就会在库里台大会上提议你来继承汗位。”
文臣甲说：“大汗的嫡亲兄弟中还有四王爷忽必烈、五王爷旭烈兀，召开库里台大会，七王爷有多少必胜的把握？”
白教大弟子说：“如今，五王爷旭烈兀忙于在波斯组建自己的汗国，对蒙古本土的汗位并不感兴趣；七王爷的主要敌手是四王爷。”
牙剌瓦赤说：“高僧说得对。不过，忽必烈长期驻守汉地，主张用汉法治天下，早已背离了草原传统；只有你七王爷一直信守蒙古的传统，我想在蒙古王公贵族之中，会有更多的人支持七王爷您的。”
武将乙说：“殿下是拖雷王爷的幼子，根据我们蒙古族‘幼子守灶’的传统，您不仅应该继承拖雷王和帖妮王妃的份地和军队，也应该继承蒙古人打天下所创下的这份产业。您应该不失时机地尽快继承汗位！”
阿里不哥看了一眼白教活佛，问：“活佛，你以为怎么样？”
活佛愣了一下。大弟子提醒道：“师父，七王爷问你话呢！”
活佛说：“啊，我想，蒙哥大汗虽然未能预先指定汗位继承人，但南征之前由大王留守草原，他的心意好像已经不言自明了！”
大弟子：“对，我师父的这个看法，对七王爷继承汗位一事，在库里台大会上争取多数通过很有说服力。七王爷可以用监国名义颁发任命书，让牙剌瓦赤总领漠南汉地，驻军于漠南、燕京一带，挡住北归的忽必烈。库里台大会就稳操胜券了！”
武将乙：“王爷，不要犹豫了，干吧！”
阿里不哥：“好，把我的侍从们都叫进来！”
牙剌瓦赤走到门口，对门外说：“王爷叫你们进来！”
二十几个侍从走了进来。阿里不哥说：“我命令你们，腰佩金牌，乘驿马，火速将大汗去世的讣告尽快送到各地，通知各位亲王、贵族，大将、百官，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和林会丧，并召开库里台大会，选举新的大汗！”
阿里不哥的大帐外，夜色模糊。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守卫的怯薛军喝问：“什么人？！”
老态龙钟的豁儿赤回答说：“被免职的万户豁儿赤，给七王爷报喜来了。”
大帐里传出阿里不哥的声音：“让他进来！”
豁儿赤进了帐门。
阿里不哥挥手让给他捶腿的侍女闪开，问豁儿赤：“豁儿赤，你怎么还没死呢？”
豁儿赤笑笑说：“可能是长生天把我给忘了。我的牙都吃不了手把肉了，一天到晚靠喝马奶子活着，可就是不死。”
阿里不哥说：“那就好好活着吧！我当了大汗，还封你当万户。”
豁儿赤摇头道：“我可不是为了这个才从流放地赶到这儿来的。”
阿里不哥问：“那你还为了什么？”
豁儿赤说：“帮你。”
阿里不哥问：“帮我？就你一个被免了职的万户？拿什么帮我，拿你一百个老婆帮我打败忽必烈？”
豁儿赤说：“不，用我这剩下不多白发的脑袋，用这里边的智慧！”
阿里不哥问：“你又有什么坏主意？”
豁儿赤反问：“殿下听没听说过成吉思汗的第四条遗言？”
阿里不哥说：“听说过，听说贵由活着的时候就追踪过耶律楚材。可是事实证明，根本就不存在这第四条遗言，就是有也被耶律楚材带到棺材里去了。”
豁儿赤说：“如果是几句话，人一死就死无对证了。如果是遗诏呢？”
阿里不哥问：“你是说有遗诏？”
豁儿赤说：“那么，耶律楚材死了，就不一定带进棺材。”
阿里不哥：“噢？”
豁儿赤说：“我想成吉思汗活着的时候，就特别喜爱忽必烈。如果有传位的遗诏，肯定不会是你。”
阿里不哥有点儿紧张。豁儿赤说：“假如真有遗诏，那就一定在耶律楚材的儿子耶律铸手里！”
阿里不哥问：“耶律铸手里有遗诏为什么不早拿出来？”
豁儿赤说：“因为可汗的宝座上坐着的是拖雷王爷的长子蒙哥大汗，拿出遗诏就会引起拖雷系的内讧。耶律铸的才能不如他父亲，可是在顾全大局这方面，他同耶律楚材还难分伯仲！现在不同了，蒙哥大汗死了，可是到了那份神秘的遗诏面世的时候了！”
阿里不哥紧张地站了起来，来回踱着步子。
豁儿赤说：“有个办法，可以让这个遗诏永远成为秘密。”
阿里不哥问：“杀了耶律铸？”
豁儿赤笑了说：“你怎么比贵由兄弟还手黑？他们可都是只追遗诏，不杀人。”
阿里不哥也笑了，问道：“那，速不台是怎么死的？”
豁儿赤说：“速不台是自己找死。不杀了他，就封不住他的嘴！耶律铸不一样，只要你不给他机会，他就不会开口。”
阿里不哥冷笑道：“想不到你这个老公羊还这么善良。”
豁儿赤说：“不，我没有几天可活了，我可不愿意因为我流耶律铸的血。那样，我在长生天那里见到耶律楚材的时候，就不好说话了。好在我们共事多年，一直算是不错的朋友。”
阿里不哥笑着说：“我是跟你开玩笑呢！耶律楚材父子为蒙古汗国立下过汗马功劳，我怎么会对他下手。”
豁儿赤笑着看着阿里不哥。阿里不哥问：“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豁儿赤说：“我在想，你当了大汗，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阿里不哥问：“什么样子？”
豁儿赤说：“你不像成吉思汗。他既是高山又是大海——伟岸而又澎湃；你不像窝阔台，他是个山谷，幽深而不可测；你不像贵由，他是沙漠，总是流动不定；你也不像蒙哥大汗，他是悬崖，冷峻得让人透不过气来，自己更岌岌可危，这不一下子倒下了。”
阿里不哥问：“忽必烈像什么？”
豁儿赤说：“他是大江，容纳百川，还总是往前走，你不要想挡住他。”
阿里不哥问：“我呢？”
豁儿赤说：“你，像斡难河，千年不变。”
阿里不哥问：“这是好还是坏？”
豁儿赤说：“我喜欢。忽必烈的大江里容纳着汉人的、色目人的、吐蕃人的、维吾尔人的、波斯人，甚至欧罗巴人的东西太多了。我怕他当了大汗，就没有了蒙古人自己了。所以，你虽然没有他那么宽，那么长，那么不可限量，我还是希望你当大汗。你派人把耶律铸监视起来吧，只要过了库里台大会，你坐到金顶大殿的椅子上，他就是再想说什么都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