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拔弩张的选汗大会，就要开始了。
那是钦察汗国东境阿脱忽剌兀之地，一座金顶大帐耸立在寥邈无垠的草原上。金顶大帐里坐满了蒙古四大汗国的王爷、大臣们。他们的矮桌上放着酒肉，看起来像个宴会。
拔都汗坐在首席的位置上说：“诸位王爷大臣，我的好兄弟——贵由大汗在西巡的路上突然发病，被长生天召去了。想起长子西征的时候，我和他，还有蒙哥兄弟曾经横扫欧罗巴洲，他身先士卒，勇冠三军的英姿，我的心里就一阵阵地酸楚。”他抽了抽鼻子。
合失对身边坐着的豁儿赤小声说：“他说得像真事儿一样！”豁儿赤正襟危坐，不动声色。
拔都汗好像是平静了下来，说：“召开这样的大会，是我所不愿意的。可是没有办法。我们必须为贵由大汗选择一个最合适的继承人。我想，这也是贵由大汗在天之灵的最后愿望。现在大家就可以按自己的想法推举新任大汗了。不过，我还是想先听一听我的好兄弟贵由大汗的汗妃、监国海迷失的主意。海迷失大妃，请你先把悲痛压在心底，为了蒙古汗国的大局，替你的丈夫选择个继承人吧。”
海迷失并不悲痛，她夹枪带棒地说：“谢谢拔都汗这么有情有义。你对我丈夫生前死后如此关心，真是令我感动。对我这个贵由大汗的遗孀也给予了足够的尊重，把我从数千里外的和林召到钦察草原来参加选汗大会，好让我用旅途的疲劳冲淡对失去丈夫的悲痛，可谓用心良苦！”
合失插话说：“历来的库里台大会都在成吉思汗的根本之地三河源头召开，这次偏偏要在钦察汗国召开，不知道拔都汗安的是什么心！”
一个察合台系的王爷也大声说：“我们察合台后王们原本打算不来了。对拔都汗的独出心裁，很不理解。只是为了顾全大局，为了不至于被拔都汗为所欲为地把随便什么长了脑袋的人推到大汗之位上，才远道赶来的。”
失吉忽秃忽道：“你们说这些有什么意思？你们都不要忘了，不管你们是术赤系、察合台系还是窝阔台系，其实都是成吉思汗的骨血。今天并不是给贵由大汗找什么继承人，而是给成吉思汗找继承人！因为伟大的成吉思汗是不死的，他的灵魂就游荡在钦察草原的上空！他在看着你们是如何继承他的事业的！拔都汗的年岁大了，身体又不好，把你们3系后王召到钦察草原来有什么错？我这个老头子都能不辞辛苦，你们小小的年纪有什么可抱怨的？”
合失道：“行了，失吉忽秃忽爷爷，你就别倚老卖老了。没有你的教训我们喝马奶子也能长大。”
失吉忽秃忽道：“我看你就是只顾喝马奶子，忘了长知识！”
拖雷王妃道：“好了，失吉忽秃忽叔叔，让海迷失说话吧。”
西凉王阔端道：“对，我们还是不要忘了，我们是为什么而来的。”
海迷失道：“我的话很简单——选汗大会不能违背先可汗的遗言。根据蒙古的传统，下任大汗首先应由先可汗提出候选人。”
窝阔台系和察合台系的人们七嘴八舌地附和道：“对，这是祖制，不能违背！”
海迷失道：“比如窝阔台就是成吉思汗确定的。窝阔台在世时曾留下遗嘱，认为其孙失烈门可以继承汗位，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如今失烈门长大成人了，正可以出任大汗，这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了。我看，现在就可以进行表决了。”
窝阔台系和察合台系的人们又七嘴八舌地说：“对，就是失烈门吧。”
合失的声音最响：“我父亲窝阔台的遗言不能违背！我父亲是成吉思汗亲自选定的汗位继承人，谁反对他的遗言，就是反对成吉思汗！”
一个察合台系的人高喊：“谁敢反对成吉思汗，就是成吉思汗的不肖子孙！”
失吉忽秃忽道：“你们吵什么？不要像发情的儿马一样乱叫好不好？”
拔都汗沉下脸来道：“这是库里台大会，不是那达慕大会！”
阿里不哥道：“现在只是你们窝阔台系和察合台系在说话，有谁反对了窝阔台的遗言了么？”
“有！”忽必烈说。
会场一下子静了下来，都吃惊地看着他。
海迷失反过劲儿来问：“谁？是谁违背了窝阔台的遗言？”
忽必烈说：“你们自己！”
合失问道：“什么？忽必烈，你是不是喝多了马奶酒啊？”
失吉忽秃忽道：“听忽必烈说嘛！”
拔都汗道：“忽必烈，你说吧！”
忽必烈说：“海迷失汗妃提出把失烈门作为大汗唯一候选人的重要理由就是窝阔台大汗的遗嘱，并说反对窝阔台的遗言就是反对成吉思汗。”
海迷失反问：“难道不是么？”
忽必烈道：“是。可是你丈夫贵由当了大汗是按着窝阔台大汗的遗言而坐了几年的汗位么？你们早就违背了窝阔台大汗的遗嘱，是那时的汗妃——你的婆婆监国的时候，说失烈门是个吃奶的孩子，而取消了他继承汗位的资格。请问在座的人，我说的是不是事实？”
除了窝阔台系和察合台系的人，都大声说：“对，当时的情形是这个样子的！”
豁儿赤说：“忽必烈，我可是记得，提议贵由继承大汗位的首先是你和拖雷王妃！”
合失等人嚷道：“对！”“你对这个怎么解释？”
忽必烈笑了笑说：“很好解释。窝阔台大汗死得非常突然，他并没有正式立下遗嘱。至于他生前曾经夸奖过失烈门，那不能算是正式的传位遗言。所以那次库里台大会无论是推举谁当大汗，都不是反对窝阔台大汗，也更说不上是反对成吉思汗。这次的库里台大会也是一样，贵由大汗也没有遗嘱，在座的成吉思汗的子孙们都有资格做大汗的候选人！”
会场上的议论声里附合忽必烈话的人占了压倒的多数。
失吉忽秃忽说：“我看忽必烈说的话最有道理了，我看就不要追究上次太妃和贵由大汗违背窝阔台大汗遗言的责任了，还是推举新的大汗吧！”
有人说：“拔都长王，你先说个意见嘛。”
拔都汗说：“既然诸位想听听我的意见，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大家知道，‘亲中选贤’是我们蒙古族推举可汗的祖制，祖父成吉思汗就是按着这个祖制确立他的三子窝阔台为继承人的。也正是遵从这个祖制，成吉思汗也告诉我们，以后的汗位继承人不一定就固定在窝阔台系，而可以在他的子孙之中选择最能继承他的遗志的人当大汗。我提议——蒙哥！”
众人一片议论之声。忽必烈大声说：“我也赞成拔都汗的主张。”
合失道：“因为蒙哥是你的哥哥！”
忽必烈道：“举贤不避亲！但我赞成拔都汗的提议，不是因为蒙哥是我的大哥。而是在亲王之中，除了拔都汗，蒙哥是最合适的人选。他今年43岁，正是年富力强之际；他曾亲身参加长子西征，勇冠三军，战功卓著；南下灭金，在三峰山消灭金军主力，为国家立了大功。他的功劳、能力和威望足以治理我们的大蒙古国！”
蒙哥说：“我的能力不及拔都长王，我提议由拔都担任蒙古国的大汗！”
拔都汗道：“我当然也有资格回和林坐上祖父曾经坐过的宝座。可是，长辈与长兄并非是当大汗的唯一条件。我年近半百，身体多病，我的钦察汗国又国土辽阔、国事繁忙，所以我自动放弃候选资格。蒙哥，你不要推辞了！”
旭烈兀说：“我们大家已经约定，要尊重拔都大哥的意见，如果你不履行诺言，就是开了一个先例，以后谁还服从拔都大哥的话呢？”
失吉忽秃忽说：“蒙哥王爷的武功与能力，我们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我也愿意拥戴蒙哥亲王为大汗！”
一个将军（霸都鲁）说：“作为木华黎太师国王的嫡亲后代，我同意蒙哥继承大汗之位！”
又一个人（塔察儿）说：“我们东道诸王支持蒙哥为大汗！”
拔都汗总结说：“好了，不必再议了。这里有两个碗，请你们在这只钵子里拿一颗珠子，同意失烈门的把珠子扔在左边的碗里，赞成蒙哥的把珠子扔在右边的碗里。请开始吧！”
大家站起来，开始投珠子。蒙哥的碗里的珠子显然多于失烈门碗里的珠子。
拔都汗宣布道：“拖雷后王蒙哥当选为蒙古汗国新的大汗！明年羊儿下羔的季节，在和林汗廷举行即位大典。”
蒙哥站起来，看见合失和西凉王还有两个察合台系的王爷，愤愤地离开了会场。
蒙哥没有理他们，而是端起了面前桌子上的马奶酒：“我感谢诸王和大臣们的信赖，请共饮此杯！”
人们端起了面前矮桌上的酒碗，喝干了一碗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