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灰蓝灰蓝的,像蒙着一层薄纱,看不到一丝云彩。地是********的,厚积的尘土被雨点溅起一个个小泥坑,没有大雨畅快淋漓的冲刷,这泥坑便沉积在巷口小路上,尽管经过的行人们小心翼翼的迈着步伐,仍阻止不了泥浆飞溅到裤腿上。进入黄梅天气,隔三岔五就会飘起一阵小雨,多数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倒是这远处的街道、树荫和建筑物都隐隐约约被笼罩在薄纱之中,朦朦胧胧,让人不禁联想到古人山水画中擅用的描绘仙气萦绕寺庙的手法,心中涌起一阵禅意,追古忆今,只可惜了这层薄纱不是山中那清新的雾霭氤氲,而是雾霾。
方晓蕙觉得有点呼吸困难,脸颊灼热,嗓子干痒,禁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她知道这雾霾里含有多少毒素,比吸二手烟更伤害她脆弱的心肺,她从小就被喉炎困扰,一感冒必咳嗽,为了治好她的咳嗽姐姐也是想尽了方法,到处搜罗土方妙方。可是此刻她明知有感冒的风险却无处可去,只能漫步在这雾雨中,不一会儿她的头发已经湿答答的垂在肩上,脸上是密密麻麻的雨珠,她伸手抹了一下,便像洗了把脸,手上黑灰色的水滴分不清究竟是灰尘还是眉梢的胭脂溶在水中。方晓蕙出门的时候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套和牛仔裤,没有带包,也没带手机,此时外套已被雨打湿,裹在身上,凉凉的倒更显寒意。她不是有备而来,她甚至不知道外面何时又下雨了,只是那么一赌气,她便什么都没拿跑出了家门,姐姐方梓琳的声音还在耳边挥之不去。
“我们过我们的日子,管别人怎么说呢?”方梓琳脸上敷着面膜正在沙发上看杂志,声音干涩,面膜挡住了她的表情,方晓蕙看不清她究竟是不在意还是在掩饰自己的激动。
“我不想过着不明不白的日子,不想被人在背后戳我的脊梁,姐,你这么聪明能干,为什么要靠这种方式生活?”方晓蕙被方梓琳的淡漠激怒了。
“哪种方式?”方梓琳突然转过身来,放下杂志,怒视着她,面膜后面透出的是咄咄逼人的凶气,“我告诉你,你是最没有资格指责我的人。”
“你不要这么霸道,我受够了,我不想做一个小三的妹妹,我不想用那臭男人的钱。”方晓蕙也被姐姐的强硬惹恼了,一时口没遮拦,难听的字眼从她嘴里吐出来。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在屋里回荡,余音好久没有消退,“你给我滚。”方梓琳歇斯底里的声音在空旷的别墅大厅里格外明显,她脸上的面膜也随之摇摇欲坠。方晓蕙耳鸣眩晕之后,脸上开始火辣辣的灼热。她显然是触碰了方梓琳的底线,当方梓琳用尽气力甩出这一巴掌时,她眼里喷出的火花似乎都可以烧烫方晓蕙的半边脸颊,晓蕙一时之间呆住了。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只几秒之后,这宁静便被打破,门开了,保姆何妈不合时宜的闯了进来,风风火火的说道:“方小姐,今天买到了晓蕙最爱吃的白米虾,是一个东湖乡下的农民过来贩卖的,很新鲜……”
何妈正欲放下手中提着的一大篮菜,却闻到了屋里的火药味,她紧张的看了看附近的两个女人,晓蕙手捂着半边发红的左脸颊,眼里的泪水像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掉下来,何妈赶紧快步走上前,想去拉晓蕙,晓蕙甩开何妈,大步转身向门口走去,何妈在身后追着喊着“晓蕙,晓蕙”,方梓琳对着何妈大吼道:“让她去,你别管闲事!”何妈的声音渐渐弱了,方晓蕙头也不回的跑出去将门重重的一摔。
外面的雨水和冷风终于把方晓蕙浇的清醒了一点,她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口不择言跟姐姐发生冲突,后悔出来的时候没带上手机包包,现在想联络谁也联络不上,甚至连坐公交车的一块钱也没有,她更后悔不该在这样的雨天离开家门,连何妈做的白米虾也没有口福尝到。姐姐说她是最没有资格说她的人,是啊,她现在也这么觉得,这二十几年来,不是姐姐,她还能这么幸福的成长吗?她们姐妹俩从小就没有父母,但是她小时候并没有吃什么苦,虽说童年时很羡慕那些有父母相伴的同学,可是姐姐却给了她家的温暖,让她衣食无忧,甚至她比小伙伴们拥有了更好的受教育条件,她可以轻易有家庭教师专门上门教授钢琴课,她可以从小就浑身名牌,打扮的像个骄傲的小公主,她有保姆何妈照顾她,给她做各种美食,她还有司机赵叔每年载着她们姐妹到海边去避暑,她可以不用为高考过着头悬梁锥刺股的生活,因为姐姐早就为她办好了出国读书的所有手续。高中读完,她就带着依依不舍的心情离开姐姐飞往加州,在美国读完了本科、硕士,又不费吹灰之力的回国在A市最大的天海集团谋到一份好事业。如果,如果不是近期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她心生疑惑,她也许还会在这种幸福中一直沉醉下去,正因为太在乎姐姐,太在乎这段亲情,所以她们才会闹成今天这样,方晓蕙的心中此时充满了悔和恨。她恨,是恨那些欺负她们姐妹的人,尤其是中伤姐姐的人,但是如果他们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她也恨姐姐,她不能接受在自己心中那么完美的姐姐可以是这样的真实面目。她悔,悔的是自己不能帮助姐姐,她晚生了十几年,在姐姐最无助、最脆弱的日子里,她没能陪伴她一路走过来,反而是在姐姐的庇护下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却对她少了很多的关心。
方晓蕙没带手机,无法打电话叫赵正宇来接她,她也没有带钱,这个时候她是不可能折返回家收拾行李的,她只能向着赵正宇家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去,赵正宇的家在东边,离她家有五六站路,平时开车也就二十多分钟的路程,方晓蕙却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她浑身透湿,连外套里面的T恤也湿乎乎的贴在身上,别提有多难受了,牛仔裤的裤腿上全是泥水,雪白的波鞋也被泥水打湿弄脏,四五月的天气还有些微凉,一下雨温度便低了几分,方晓蕙只能抱着胳膊,将脖子缩在衣领里,低着头狼狈的往前冲着,她是实在不想让赵正宇看到她这个样子,他是那么的在意她,他一定会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