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杂人等都离开后，姜凛抬手揉了一下太阳穴，听到怯怯的敲门声响起。
青杏很小声的在门外问道：“太太，您还好吧？”
姜凛淡淡说道：“我很好。”
青杏内心忐忑不安，没有听出姜凛和方氏语气上微妙的不同，她犹豫着，又问道：“太太，奴婢进去伺候您？”
问出这一句，她就有些后悔了，方氏晕厥在地是她亲眼所见，不可能有假，梁婆子她们所见却是与她描述的迥然相异…
想到奔走出去的众人脸上不散的恐惧，青杏脊背发寒，冷汗咻的冒了出来，四肢无比冰凉。
她一定是撞邪了！
里间沉默良久，青杏死死盯着自己手上一枚戒子，感觉时间变得非常漫长。
“进来吧。”两扇门在青杏面前无声无息的打开。
青杏垂下头，感觉到内里穿的小衣几乎被汗水湿透，无名的恐惧让她迈不动脚步。不管是进去，抑或转身逃走，双脚就像钉在地上般，不能挪动分毫。
她无比后悔跑来向太太门前邀宠的决定，太太明明就坐在里面，关得严实的门竟然就这样开了！
撞邪的不是她，是太太！
姜凛漠然看着青杏，语气仍是淡淡的：“进来。”
青杏抖抖索索的迈过门槛，后脚跟上，差点绊倒在地。她紧咬着下唇将两扇门合上，转过身一下子便瘫软在地，叩头喊道：“太太饶命！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
她是方氏身边的大丫鬟，按理来说，在发现方氏受伤厥过去后，应该第一时间上来探方氏的鼻息。但是她没有，她跑了出去，还把这件事告诉了所有人。
姜凛对拼命磕头的青杏无动于衷，她把玩着一块温润的玉佩挂饰，脸上带着不属于方氏的随意和漫不经心，正与身体里悠悠醒来的方氏灵魂进行交涉。
方氏是身体真正的主人，姜凛却是个外来者，就灵魂与身体的磁场同步率而言，方氏完胜姜凛。但是，姜凛的灵魂强度远高于方氏，即便方氏占据地理优势，想抢回自己的身体也不容易。
对方氏来说，她的确是一心求死，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愿意让孤魂野鬼上身。坊间神魔志异，方氏少女时也有看过，无一不是说妖孽吸人精气，还吃人不吐骨头。
姜凛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穿越之后、身体原本主人还在的情况，她垂眼看着手上的玉佩，意识在下一刻强势侵入了方氏的内心。
方氏恐惧的望着突然出现的衣着怪异的少女，她很清楚的认识到，只要眼前这个少女一个念头，她马上就会死去！
这就是妖孽！
姜凛不耐烦与方氏多说什么，直截了当道：“我要借用你的身体一段时间，大概是一年半载，不会伤害你和你的子女，可以放心。”
为母则刚，软弱了二十多年的方氏想着自己的子女，忽然生出一股勇气，她壮着胆子骂道：“妖物！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姜凛看着眼前瑟瑟发抖却毫不退缩的女人，眼神仍是漠然冰冷，她在上身的瞬间就被迫共享了方氏的记忆，对方氏倒也有几分可怜。
只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姜凛向来都没有多少同情怜悯之心，也看多了类似的事情见多了各种各样的“方氏”，内心早已做到波澜不兴。
“若非你一心求死，我也不会借了你的身体。”姜凛撇下一句话，转身离开方氏苍白的内心世界。
抬起头，她看向额头流血却还在磕头的青杏，淡淡道：“都做了什么，你从实招来，我便给你一条活路。”
姜凛借用方氏的身份，占了方氏的身体，无形之中也欠下方氏一份因果。尤其是方氏的灵魂仍在，这份因果便要回报到方氏或者她的子女身上，不还则会遭到此方天地的清算。
姜凛固然不怕被清算，但她对这片天地也存有几分好奇心。既然方氏的处境堪忧，姜凛也用不着思考怎么偿还因果，直接将困难解决了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便是。
方氏是个养在笼中的懦弱金丝雀，姜凛恰恰相反。
这一次，青杏听出了姜凛和方氏在说话口吻上的不同，她无意识的颤抖一下，匍匐在地道：“奴婢不是有心要害太太，只是…只是，奴婢家里的爹娘要为哥哥娶亲，奴婢…奴婢…”
青杏说得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大体意思却不难理解。
她并非方家陪嫁过来的家生子，也不是余家的世代家奴，而是人牙子处买来的，爹娘兄弟也在平城。因余家待下仆颇为优厚，青杏的老子娘和哥嫂时常找她打秋风，不然便要哭到方氏跟前，害她丢了好差事。
贪欲一旦满足，便会越来越大，青杏的月例不能满足老子娘的胃口，只好窃取方氏的首饰金银。一次也罢，第二次第三次，她终于被人发现，理所当然成了拿捏的把柄，被人利用殆尽。
此番方氏即将遭到休弃，其实也是没有根由的莫须有之事，从方氏信任的青杏口中说出来，为的就是逼迫方氏上吊自尽。只待方氏一死，她犯下“七出之罪”畏罪自尽的消息流传出去，不是真的也成了真。
方氏不能控制身体，却能感同身受，从青杏口中听来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惊人的事实令得她眼前发晕，几乎又要厥了去。
好毒的算计！
她招惹谁了？
方氏满心都是愤怒和不可置信，若能说话，她必定要好好问一问。
她对青杏好得就像是对待自家妹妹，青杏却狠狠背叛了她，还要亲手将她推向深渊，这，这还是人吗？
姜凛感觉到方氏剧烈波动的内心，眉毛略微挑了挑，替方氏问道：“我自问待你不薄，为何要致我于死地？”
青杏一下接一下的叩头，脸上鲜血横流，却紧咬下唇，一句解释的话都不肯说。
她不愿的，她真的不愿！
只是…爹娘逼得太紧，而且，盗窃的事情一旦泄露出去，她要么被乱棍打死，要么被赶出余家被爹娘逼死。
她不想死！
是方氏受不住打击！是方氏自己要上吊！她一点错都没有！
这些隐晦心思不可对人言，青杏能做的只有沉默。
片刻，她忽然爬上前来，想要抱住方氏的腿，哭道：“太太，奴婢是被逼的！想想我们主仆情分都八九年，从没有哪个丫鬟越过咱们去，奴婢对您一片忠心，您一定要救救奴婢！太太，奴婢真的不想死…”
梁婆子等人及时赶到，也是提前有预谋。
只是事情来了个神转折，方氏竟然没死成，现场也没有痕迹，青杏便是假传消息！她偷窃主子财物的事情一旦泄露，肯定会被老太爷下令杖毙！
只有方氏能保她！
姜凛轻易避开青杏抱上来的双手，脚上轻轻一踹，把她踹得跌倒在地，声音仍是随意且漠然：“你不想死，怎么不问问我，是不是就愿意去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