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柳王爷带回来的吧?”声音暗哑,没有一丝温度。
惊羽想了想,点头。
“规矩懂么?”独孤玄又问。
惊羽深吸口气:“撼动神弓者可留后宫?”
独孤玄弯了弯嘴角,却叫人没来由的不寒而栗:“自然。”
惊羽不禁一愣,这样阴寒到极致的神色,她怎可能不理解其中之意?即使真的有女人能够侥幸让那神弓动弹了,也是难逃一死呀。
眼前这个男人,浑身的死寂。只有死亡,才能让他嘴角露出这样残忍的快感。
惊羽凝望着这个男人,顿时百感交集,是喜是痛,她竟然分不清了。她叹了口气:“放过那些女人吧。不能因为巫惊羽……”
话未说完,就见一只砚台朝着自己飞了过来。
惊羽堪堪避过,抬头,就看见龙案后头的独孤玄站了起来,凶神恶煞,面目狰狞:“谁允许你喊她的名字的?你配叫她的名字吗?滚!给我滚出去!”
到最后,已经是吼了出来。
紧接着便是一阵急咳。突然,一口血溢了出来,衬着白惨惨的面庞,刺目之极。
惊羽心里一紧,赶紧上前倒了杯水,递了上去。
独孤玄大手一挥,惊羽避之不及,茶壶便直直掉了下去。“啪”一声,碎在了龙案上,水洒满桌,正好浸湿了刚刚放在龙案中央巴掌大的小布包上。
独孤玄直直看着那湿透的小布包,呆住了。
惊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桌上的正是之前独孤玄嗅的那个东西。她突然觉得那个布包很熟悉。再定睛一看,竟然是当年自己那块绣了“羽”字的绣巾,不知里头裹了什么,竟然包得鼓鼓的。
“什么东西?”惊羽奇怪得拿了起来,却不料没有托稳,里头的粉末飘飘扬扬,从桌上一路撒到了地上。
独孤玄突然跳了起来,一手夺过布包,一手掐着惊羽的脖子就提了起来。
惊羽下意识得就要反手拍向独孤玄的大穴,却在看到他殷红的双眼时,没了动作。
此时的独孤玄如困兽般,喉咙里混着低吼,眼神里是一触即碎的脆弱与痛楚。
惊羽只觉得独孤玄手底下越来越紧,呼吸越来越困难。
她确信,他是真的要杀了她。
“那个……”惊羽艰难得抬手,指向案上——那混着水的粉末正沿着桌脚往下滴着——企图转移独孤玄的注意力。
果然,独孤玄像是如梦初醒,顿时扔了惊羽。转身,便跪了下来,靠着桌沿,仰着下巴,张大嘴巴,等待着那污水滴进自己的喉咙——那姿势,虔诚得彷佛迎接天神的降临。
水滴完了,他便俯首趴到案上,一点一点****了起来,凡撒到粉末的地方,一处都不放过。
惊羽摸着脖子坐起来的时候,独孤玄已经从龙案舔到了地上。那灰白色的粉末,彷佛成了这世上最美味的东西一般。
那趴行的动作,一点没有帝王的威严,犹如乞丐,甚至是狗。
他一边还轻声嘀咕着什么,小心翼翼的神色,彷佛对待情人一般。
惊羽竟然从他这样怪异的行为中看到了那极致的温柔。
惊羽不解,这情形,怎么看,怎么诡异。
她抬头,看见侍候在不远处的小宫监一脸的惨白,甚至哆嗦着嘴唇。
惊羽心下更是大疑,她走近宫监,轻问:“那是什么?”
宫监惊惧不已:“那是……端敬皇后的骨灰。”
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惊羽顿时被震在了当场。
她捂住嘴。她怕自己叫出声来。
前世里,为了生存,她也吃过很过奇怪的东西。甚至在战场上,如果有必要,食人肉那也不是新鲜的事。
可是,骨灰?人要怀着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才会将那种东西吃出人间绝味啊?
惊羽梦游般走近独孤玄,这才听清独孤玄那近似疯魔般的呢喃:“娘子,把你吃下去,我们就不会分开了。”
惊羽的心脏彷佛被利器割开一般,顿时血流成河。所有彷徨、迷雾,通通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以为自己跨越生死,回到他身边,已是情深一片。却未想,这个男人竟执拗得如此令人心惊、心疼并且心安。
“独孤玄……相公。”她轻喊一声。
彷佛一个魔咒般,独孤玄停下了动作,一动不动。那神色震惊害怕的,好像自己一动,这个梦境就会醒来一般。
惊羽慢慢跪了下来,抽下头上的丝带,颤抖着手指慢慢系成一个同心结。
她巫惊羽三世为人,冲锋陷阵她没有颤抖,面临死亡她没有颤抖,可是此时,她颤抖了手指。
“你有天下媒江山聘,我却穷得很,就只冰心一片,相公可嫌弃?”她嘶哑着声音,将同心结递了过去。
独孤玄盯着同心结,眼里火花扑闪不停。他伸手进怀里,于心窝处掏出一个同样的同心结来——正是当年惊羽用发带结成的同心结。只是那个同心结已经颜色老旧,并且棱角磨损了许多——显然,是被人来回抚摸而成这样的。
“相公,我这颗真心虽然不值钱,但一旦付出,不管离得有多远,阻隔有多少,这颗心都会自己黏回来。所以,相公,就算你嫌弃,我也没办法收回来了。”惊羽抬手,掰正了独孤玄僵硬的脑袋。
独孤玄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着眼前的人儿,彷佛天荒地老,也不过如此。
良久,他伸手抚上惊羽颈间刚刚被自己勒出来的红痕,抖着唇。
惊羽按住他的手,笑道:“没关系的。”
独孤玄慢慢把头靠在了惊羽肩上,泪水一下子决堤,彷佛五年的思念,五年的隐忍,五年的空洞,全化作了那热得烫人的液体,浸湿了惊羽的肩膀。
他像个孩子一样,浑浑噩噩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他的港湾,等到了他要的怀抱。
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情深时。
这厢一片夫妻重逢、喜乐融融,外头那厢小公主恶整小民女的戏码也正上演到高潮。
听着外头的惨叫嚎呼一声高过一声,惊羽不禁有点担心自家女儿。虽然经过之前一小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能够了解到自家女儿似乎不是那么容易被欺负的主,况且还有一心护犊子的战少年在一旁跟着,小包子应该吃不了什么亏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