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叶看着此刻熟睡的吴长江，心情复杂。
暗淡的灯光打在吴长江脸上，棠叶看不清他的样子。对啊，他俩有多久没好好坐过了，像现在这样。棠叶有一丝惭愧，自从联系上赵默，她的精力在赵默那里就耗去大半，关心吴长江的时候是少而又少。就像这次吴长江住院，不是听小灵通说起，她还一点儿都不知道。
不对，等等，小灵通那天的话味儿很不对味呢。棠叶此刻放下心来的时候，才回想起小灵通酸酸的语气。她也喜欢吴长江？棠叶被自己心里冒出的想法吃了一惊，怎么平时都没注意到呢。她实在是太粗心了。
金一芬又是怎样和吴长江走到一起的，刚才她。。棠叶想到这里，就觉得脑子一团浆糊。
棠叶看着眼前的吴长江，灯光照过他的鼻翼投下暗影，心里忽然泛起一阵难过。
相识七年的朋友，她发现自己对他的关心少而又少。而更多的时候，是她向他倾诉她各种各样的烦恼，吴长江这时候眼里总会泛起焦急，然后对她百般宽慰。而她呢，就好像小孩子哭闹以求大人安慰一般的，看到吴长江眼里闪烁的担忧，她就好像目的达成一样，在心里获得了莫大的安慰。她就是这样一个小孩。在吴长江面前，她用惯了这样的伎俩。看着他为她担心，她心里就有小小的不为人知的快乐，之前的烦恼一散而光了。吴长江就好像她的哥哥，亲哥哥。棠叶常常觉得自己幸运，她没有别的兄弟姐妹，却在半路捡了个哥哥回来。他会和她一起分享她的小喜悦，细心地照顾她。学习上的困惑，感情上的烦恼，他都能给予棠叶帮助。其实他俩同岁，吴长江甚至还小她几个月，但棠叶就这般死皮赖脸的，给自己找了个哥哥。他出现在棠叶生活里以后，就再没离开过，并且参与了她生命中大大小小的转折点。升学、交友、高考，包括这次和赵默联系上直到走到一起。不仅是朋友，棠叶在心里早当他做兄长了。
得到太多，无以回报。棠叶脑子里闪过这几个字。
她对他的关心少到这样的程度，棠叶没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觉得心下黯然。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嗜酒的呢，她不知道。
灯光里他的胡茬漆黑一片，棠叶眼眶莫名泛酸。他像她的保护伞，护她多年。他在棠叶的心里，一直是阳光满满，正能量爆棚，随时随地能帮她想出好主意，替她解围的吴长江啊。他是球场上叱咤风云，活力四射的吴长江。而现在她面前的他，躺在病床上，药液顺着长长的液管留下来，流进他的贴满胶布的手臂。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安静的有些虚弱。他是在棠叶流泪时候，比棠叶还要心痛的吴长江。别问棠叶怎么知道，吴长江甚至都没为她擦过眼泪。但棠叶就是知道，她哭，他比她还心痛。她开心，他比她还要雀跃。此刻他却躺在病床上，显得那么孤单。
他又是什么时候认识金一芬，和她走到一起的呢？她不知道。
棠叶向自己提了很多问题，随后又轻轻摇头，每一个，她都不知道。棠叶被愧疚感折磨着，好像故意在此刻为难自己一般的，问题越多，越觉得自己其实一点儿都不了解他的生活。她只想着依赖他，却从没关心过他。如果不是这次，她还要忽略他多久呢。
棠叶就打算这样守着吴长江一夜。
也只是在这样的时刻，棠叶才头一次认真地，细细回想了吴长江这几年来陪伴她的点点滴滴。从他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开始，就是他一直不断的付出。棠叶从开始的高冷，到后来的习惯，习惯到她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她都不用自己说，吴长江就会在她有困难的时候出现。他会给她拎回来采购的各种吃的用的这些重物，他会在她一个人出行或者吃饭的时候及时出现，他会。。他的存在，好像空气一样自然。除过每换个环境起初大家都以为他们是情侣，会提醒棠叶他们关系是有多好以外，棠叶几乎就意识不到，吴长江做的，远远超过了一个朋友的情分。他更像一个家人，像她的兄长。而他的存在，也像空气一般，不易察觉，被棠叶忽略。
时间滴滴答答的过，棠叶却一点儿都不觉得疲惫。其实她自己没发现，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
半夜吴长江醒了，看到眼前这个憔悴的姑娘，惊得一骨碌儿从床上爬了起来：“叶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这一问，把困意重重的棠叶给问清醒了：“你刚睡着就来了。”
吴长江掀了被子下床，棠叶问：“你干嘛去？”
吴长江不说话，抱着被子径直走到陪床的位置，放下被子，又把床上的被褥铺了一层，这才叫棠叶过去睡。
他睡得太沉了，拔液袋他都不知道。棠叶什么时候来的，他怎么一点儿都没感觉到。
“你快歇着，我不困。”棠叶的表现异乎寻常，“对了，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棠叶想通了不少事情，吴长江一直以来是她温暖的靠山，他的突然住院，让棠叶意识到，他并不总是无坚不摧的，原来，他也有这样脆弱的时刻。是她忽略了，所以现在看到吴长江醒来，分外殷勤。
在吴长江看来，却让他觉得奇怪，他认为棠叶怎么忽然之间这样客气了呢。回念一想，是啊，她等来她的王子了。好像一个守护公主的骑士一般，他现在，是该保持点必要的距离了。打扰她的幸福，那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做的事情。
吴长江笑了笑，放缓了语气：“叶子，我没事，已经完全好了。快休息吧，不然明天要长黑眼圈了。”
棠叶看他一身轻松的样子，放下心来。去一次赵默那里，棠叶好像总想向他展示最好的自己一般，费力表现。在那里，虽然很幸福很幸福，可这幸福之后，总让她感到深深的疲惫。现在吴长江轻言细语的几句，棠叶就好像回到自己的温暖老巢一般的，放松下来了，很快就忘了刚刚才做好的打算，以后好好关心吴长江。他看起来确实没事。
这一放松下来，加上坐了一下午火车，再急冲冲赶到医院这边，棠叶的困乏就上来了。她伸了伸懒腰，“嗯，你也睡吧。”
棠叶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声渐渐均匀，听起来很是安心。
其实她的呼吸声细不可闻，是吴长江没睡着罢了。这会儿佯闭的眼睛微微动了动，悄悄睁开，往棠叶这边看了看，没反应。看来太困了，这么快就睡着。吴长江轻轻笑了笑，这个丫头，明明看她困了，还强撑着。吴长江轻手轻脚侧转了身子，转向棠叶这边。
被子裹得紧紧的，棠叶就露了个小小的脸出来。被子随着她的呼吸轻轻的起伏，让吴长江的心跳也跟着，一起，一伏，慢了下来。俩人相识多年，倒是第一次睡在一个房间里。
棠叶吃饭的样子，上课的样子，趴桌子午睡的样子，打盹的样子，开心的样子，生气的样子，委屈的样子，调皮捣蛋的样子，伤心的样子，像一幅接一幅的画，早就深深刻在了吴长江的心里。她吃饭的时候细嚼慢咽的，别人再快她都一点儿不着急，遇到喜欢吃的，就会乐的手指跳舞般做起小动作。她上课专注的侧脸，认真的表情，轻轻松松就能抓住老师的眼神，一节课的大部分时间老师的目光都锁定在她身上。为节省时间，棠叶有时候不回宿舍，直接趴桌子午睡，吴长江偶尔陪着她，就会看见棠叶睡得红彤彤的小脸儿，像苹果一样，偶尔，还流口水，吴长江想到这里笑了笑。有时候棠叶这家伙不知道晚上玩什么了，难得一见的上课开始打盹儿，头一点一点，小鸡啄米一样的，害得吴长江担心她再点一下磕到桌子上，还要时刻关注老师的动向。棠叶笑的时候会有深深的酒窝，左边更深一点儿，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生气的棠叶，嘴会微微的嘟起来，反而有种可爱的感觉。她委屈的时候，不掉眼泪，就是平时里好像宝石一般闪耀着光彩，熠熠发光的眼睛里会蒙上薄薄的雾。她在别人跟前乖巧文静，一到吴长江那里就原形毕露，调皮捣蛋起来一点儿都不输那种熊孩子。别看吴长江180高高大大男子汉一个，却怕毛虫子，尤其是夏天梧桐树上掉下来绿色的那种。棠叶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悄悄放进了吴长江笔袋里。妈呀，吴长江想到这还是感觉怪慎人的。她就在一旁装没事人一样，乖巧文静，吴长江倒抽了口气扔出窗外，她就忍不住咯咯格笑起来了，前俯后仰的。吴长江一脸无奈。她伤心的时候，吴长江想到这里皱了皱眉，就是前一阵子了，那是真伤了心了，他看的出来。
吴长江不是画家，但是这一幅幅，都被他在心里一笔一划，画成了最逼真生动的模样。就如此刻，棠叶睡着了，小脸儿平静安稳。这是他们第一次住同一个房间，她睡着的样子，吴长江不知不觉守着到天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