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青春在奔驰

谁为了自己的目的而不是为了别人的目的而生存，谁就是自由的。

——但丁

核心提示：他们在阳光下自由奔跑，在草地上吐故纳新。肉体与精神皆畅快淋漓。那只鸟儿也似乎被感动了，飞走了又飞回来，把赞歌唱了一遍又一遍。

观看时间：2008年11月29日上午观看对象：大学生半坡只有几个大学生在晒太阳。岭南的炎热，一直延续到初冬。立冬大半个月了，才略有些凉意。我点了一壶茶，坐下来观看这群学生，猜想他们下一步的行动。他们或许是刚到不久，有的在埋头看书，有的三三两两讨论，有的躺在草地上仰望天空的浮云。

他们应该还要向山顶广场进发，半坡只是他们短暂休息的地方。我这样猜想。学生到半坡来，我见过几回了。每次都没有太大的动作。以前，有一帮大学生在半坡合过影。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印象。

今日的半坡剧场，难道主角是这群大学生？他们将要向我做怎样的表演呢？该不会让我白喝这壶茶吧！阳光给万物以热力，让生命安全度过冬天。随着阳光一点点照过来，那些大学生仿佛一群被暖和了身子的蛇，开始活跃起来了。有一个最先站起来，随着广场上的音乐扭动着身体，动作很夸张，似乎像美国牛仔的街舞。又有一个起身，做着广播体操的扩胸动作。还有一个敏捷地伸展着四肢。

在阳光的照耀下，天使苏醒了。我忽然想到天使这个词。是因为我前些天参观深圳大芬村，看到一些店里有天使的油画。店主告诉我，他们运用流水线生产，让“天使”飞到寻常百姓家。这个村子生产的油画，每天通过8个集装箱漂洋过海运往欧洲市场。而眼前，我们的天使在暂时告别了书堆之后，被这阳光草地激活了，僵硬的身体变得柔软了，并且长出金色的翅膀，自由地飞翔起来。

男女生开始在草地上嬉戏打闹。你看，那个灰姑娘同学被另一男同学捉住了双手，正往山坡上推着走，灰姑娘并没有反抗。又有一名女生被身边的男生“欺负”，但她只是象征性地加以闪躲，只是做个样子。为什么男女生在集体中，比两三个人在一起更容易相处？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秘密。

还没等我想到答案，半坡剧情急剧变化。刚才温柔的情景没有了，变成了突如其来的一场风暴。男女生似乎总动员了，开始了追逐运动。大多是男生追逐女生，有几个男生追逐一名女生，也有女生追逐男生。我看到一名被追逐的女生不跑了，靠在一棵树上等男生来捉拿她。有时，一个男生忽然起身拦住追逐的同伴。场面好像很混乱，我看不出这个游戏的规律。既不像是捉迷藏，也不是老鹰抓小鸡。男的女的，都在遍地乱跑，追逐的和被追的都在笑，追到或没有追到，也没有什么奖励或惩罚。

现在，几十个人在这半坡上奔跑，如一群出林的野鹿。原来静躺的、读书的、闲话的，都加入了这个原始的追逐活动。不知道他们出于什么目的。追到了对方，也只是握一下手或简单拥抱一下就放了。追逐的对象也不是固定不变，一会追逐这个，下一次又追逐另一个。偶然女生也大叫着去追逐男生，男生故意装作跑不动，蹲在地上，女生得胜便大笑。一个男生从森林边上将一个女生抓回到中间的石阵，仿佛经过一场大战俘获一名压寨夫人，脸上荡漾起英雄得胜归来才有的笑容。一个男生扮兔子状，几个女生同时突袭一举捕获，娘子军欢呼雀跃。

半坡的追逐战，使这群书生的激情得到尽情释放。他们似乎忘记了自己是成年的学生，天性的勃发使知识抛于脑后，往昔故作的矜持被彻底踩在草地上。这时，广场响起《天路》的歌唱。一只鸟儿也仿佛受到了感染，飞临我跟前的一棵树上，唱起了欢歌。

人类的和谐始于男女之间的欢愉。这鸟儿的和鸣，使今日之半坡充满了原始的欢乐与诗意。学生们已经抛弃了一切桎梏，包括厚厚的外套与毛线衣，风一般投入这场追逐与叫喊。他们忘记了校训、忘记了纪律、忘记了老师的叮嘱。他们需要在蓝天下奔驰，需要在草地上呐喊，需要彼此的握手与拥抱。全球化丰富了人类的知识，但我们精神的河流却不再奔涌。对于正在成长的生命来说，一滴人性的露水可能比一打枯燥的知识更有意义。

这奔驰让我惊叹。这不是几十个人的肉体的奔驰，而是天性的突然外溢，是自由精神的解放。他们在阳光下自由奔驰，在草地上吐故纳新。肉体与精神皆畅快淋漓。他们从中学习交流，学习拥抱与爱。那只鸟似乎被感动了，飞走了又飞回来，把赞歌唱了一遍又一遍。

奔驰还在继续。有的累了，坐在森林边的树桩上观看。有人走到草地的一边打电话。如果是与远方的亲人通话，他应该会向亲人描述眼前的美好，包括蓝天白云、绿肥红瘦。他的心里一定充满阳光。他必定向家中报告“我在南方挺好的”，相信自己会度过生活的难关。又有一个女生靠着树在发短信，她应该尝试把刚才的快乐和幸福体验用简短的文字传达给亲友，让幸福感染更多的人。不希望别人幸福的人，自己也不会幸福，即使偶然有幸福，也不会长久；只有乐于把幸福感觉传播给别人的人，才能获得长久的幸福。

荷锄的园丁走过来了。他要绕过这群“奔鹿”去开垦荒地。此前，他静静地在远处观看，这群与自己的儿女一般年纪的年轻人，尽情地享受阳光与快乐，他心中该是如何感想呢？他是否在想，他的女儿早就失学了，远离家乡外在出打工，每天在机器前工作十几小时，她应该没有机会到草地上奔驰呢！

奔驰吸引了一些游客过来观看。一对老人坐在半坡的石阵上，他们一直在观看这场追逐。我猜想这半坡的热烈情景已经勾引起他们对恋爱的甜蜜回忆。仿佛青春再次降临老人的心田，他们的手握在一起，一个人把头靠在另一个人的肩膀上，显得既安详又幸福。一对夫妇也停下了脚步，或许他们的女儿离开了他们，也在异乡求学，那里的阳光有这里暖和吗？北方的草地是否已经被冰雪覆盖？不论儿女是否想家，父母的牵挂永远像这天空一样深沉。母亲们也靠过来了，他们的小儿女嘴上在嘀咕：“哥哥姐姐们比我们好玩啊！”

清洁工放下了手中的扫把。奔驰已经吸引了半坡世界。他们不是用流利的英语、稀罕的吉卜赛语，不是凭口若悬河的辩才，更不是靠国际竞赛的高分名次，他们是用年轻人本有的青春与活力征服了半坡世界，成为今日半坡名副其实的主角。他们用原始的方式感染了自己，也感染了身边的所有人，一切生命，包括花与草。连鸟儿都为他们反复唱着赞歌。

奔驰结束了。一些女生在梳理头发、整理装束。青春手搀手走了。半坡恢复了平静。有锄地声从坡底传来，一声又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