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们在停尸房外闲聊着,抽着烟,停尸房的门紧闭着,谁也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夜色已经很深了,这个冬夜没有月光,只有走廊里一小盏黄色的灯惨淡地照着,倍增凄惶之意。法医检验所这个偏僻的角落里,除了那几个警察,绝无人迹。
沙沙沙。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是在走廊。人们停止闲聊,朝走廊里看过去,长长一道走廊,被照得半明半暗,远处只见黝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这几个警察都很年轻,天不怕地不怕,虽然是在停尸房,也没让他们觉得多么紧张。他们张望一阵,不见人来,脚步声却始终在响,又仿佛不在走廊上,而是来自身后。一个警察回头看看,却看见身后是高高的围墙。
“哦,是墙外的脚步声。”他笑道。其他人见他如此说,便不再理会,大家继续闲聊。
聊了一阵,那脚步声依旧不紧不慢地响着,似乎是一双拖沓的脚在无力地挪动。
“什么人在外面走了这么久啊?讨厌。”一个小个子警察走到围墙边,皱着眉头,朝外面大吼:“谁啊?没事在这里走来走去干吗?这是停尸房,小心诈尸!”他说的话让同伴们一阵哄笑,那脚步声果然停住了。
“看来还是得吓吓他们。”小个子得意地道。
他话音才落,脚步声又响了起来。这下他真有点生气了,走到墙边,就要大声喝骂,却怔住了。
“怎么了?”其他同伴走到他身边,也跟他一样怔住了。
他们走到墙边,才发现,那脚步声并不是来自墙外。
脚步声,似乎就在他们身边,很近很近,很低很低。
他们仔细辨认一番,发现那声音,似乎是来自停尸房里面。
“是老鼠吧?”一个年纪大点的警察说。
大家都对此表示怀疑:停尸房温度极低,有什么老鼠会跑到那里面去散步?
如果不是老鼠,那又是什么?
几个人互相看看,忽然都觉得心里发虚,冷风吹来,几个人都不由朝一起靠了靠,不知是谁小声说了句:“不会是真的诈尸了吧?”这话一挑明,让大家都变了脸色。虽然平时不相信鬼怪之说,但是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气氛,加上停尸房里传来的脚步声,让这些在中国鬼神故事里长大的年轻警察们,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停尸房里没有活人,就算有活人,这么低的温度关了一天,多半也变成了死人。在这样一间房子里,突然传来脚步声,除了诈尸,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
脚步声渐渐响了起来,原本是一个人的脚步声,慢慢的仿佛是很多人在移动,还有明显的开关柜门、器具移动的声音。警察们越来越害怕,慌忙拨打电话和总部联系,可是手机无一例外的没有任何信号,这让他们越发惊慌。
“当!当!当!”停尸房的铁门突然被从内部敲响了,声音响亮地回荡在飘着寒气的夜空,让所有的人都忍不住一颤。
警察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当!当!当!”敲门声仍旧在继续。很多脚步声,缓慢地朝门口涌来。
一个警察慢慢走过去,掏出钥匙,准备将门打开。
而我知道,门是开不得的,因为,在门后…… 可是我不能说话,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门被打开……
一阵悦耳的铃声响起,是谁的手机响了?这里不是没有信号吗?我大惑不解,四面寻找,就在迷惑中蓦然醒来。
原来是一个梦!
我坐在医院小花园的木椅上,居然就这样睡着了。一个人正从我身边匆匆走过,边走边掏着包里的手机。我长吁一口气,觉得身上凉凉的,原来后背都已经让冷汗湿透了。
好可怕的一个梦!我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现在虽然已经知道那不过是梦,四周人来人往,有点阳光淡淡地照着,回想起梦中情形,我却还是感到害怕。
但这依然不是最可怕的。
我想起梦中停尸房里密集的脚步声,一声声,仿佛一个小小的军队正在集合,想着想着,冷汗又冒了出来。
最可怕的事情,是在那间停尸房里,并不只是两具尸体。我所生活的这座城市,并不是一个太平的地方,每天都有命案在发生,几乎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有人死亡,而这些死亡原因不明的尸体,无一例外地都停放在这个全城最大的法医检验所的停尸房里,那里停了不下100具尸体。
如果这100具尸体,都和郭德昌一样发生了变化,那会是什么情形?虽然那些尸体与郭德昌的案子无关,但是谁知道发生在郭德昌尸体上的变化究竟是如何产生的?如果这种变化是可以传染的,那么,我梦中所听到的那种密集的脚步声,或许真的会在停尸房外响起。
也或许,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我看看手表——11:45分,我睡了一个多钟头。从我离开停尸房到现在,差不多三个小时过去了,以郭德昌尸体上伤疤恢复的速度来看,三个小时,足够发生更加可怕的事情了。
我的心骤然沉了下去。
虽然从理智上不愿意相信尸体复活的事情,但是亲眼见过那条蠕动的伤疤之后,我的信心已经动摇了,无论那是什么,一具那样变化的尸体和一大群尸体放在一起,就好比一根燃烧的火柴放在汽油桶中间,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我立即给江阔天打电话。
“停尸房那边怎么样?”我劈头一问,让他愣了半天,在我的连连追问下,才回答道:“很好啊。”
“他们打电话回来了?”
“没有。”
“那你打电话过去了。”
“也没有啊,好好的干吗打电话……”
“赶紧打个电话过去!”我厉声打断他的话,把他吓了一跳,不等他回答我就挂了电话。在原地走来走去地等了两分钟,估计他的电话打得差不多了,正要再打过去,手机响了,这小子还不算太笨,知道自己主动打过来。
“怎么样?”
“打不通,那里信号不好。”
和梦里一样!我呆住了。
“喂?喂?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江阔天不明所以,焦急地大声吼着。我回过神来,将我所想到的那些可怕的事情告诉了他,他在那边长长地吸了一口凉气:“啊!”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这件事如果没想到也就罢了,想到了,就没有理由放任不管。最让我们放心的做法,是派人在里面时刻盯着,随时报告情况,只是这种事情显然没有人愿意做,何况目前也还不到公开的时候。如果老王不是被吓破了胆,我们原本是可以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捏个借口让他在里面逗留的,反正他对尸体有天然的爱好,可惜现在这一招也行不通了。江阔天只得打了几个电话,拉下一向高傲的脸,求了领导求同事,求来了不轻易动用的监视设备,命人火速送到停尸房,里面安放了三个摄像头,而监视器就放在老王办公室。在江阔天打电话联系这一切的时候,我已经预先跟老王联系好了,他听了我说的话也是一惊,然后便是连声答应配合。监视设备的安装过程,老王全程跟踪,据他打电话来,其他的尸体都还安静地躺着,没有谁突然活过来,梁波的尸体的确已经开始变化,解剖的伤疤也收缩了不少,而郭德昌的伤疤则已经快没有了。
“可能下一步他就要睁开眼睛了。”老王在电话里开了个玩笑,然后我们都不说话了——这个玩笑开得太可怕了。
“行行,你就先看着吧,有什么变化赶紧通知我们。”我说。其实我本来是想说“他一醒来就通知我们”,话到嘴边一个转弯改口了,那样的话,还是不说为好,尤其是在老王独自面对监视器的时候。我只是再三叮嘱他不可大意,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他唯唯诺诺,听声音,仿佛又在冒冷汗了。
交代完这件事,我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做什么。想去看貂儿,但是她一整天都很忙,几乎没空跟我说话,而沈浩那小子又实在可气,我不愿意再去理他——看他刚才的样子,似乎是铁了心不告诉我他记起了什么——套人口供这种粗活,还是留给江阔天那种狠人去做比较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