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玲昨晚受了那场惊吓,到现在都还有些惊魂未定,只想着赶乘最早一班飞机飞回家里。对齐龙威请托一事,她想回去之后再向邱山林提起。而且邱山林已经有意对她作出补偿了,她又何必急在一时。于是她反过来安慰邱山林道:“山林,我们都……都已经那样了,我已经是你的人,说补偿这样的话听起来有点生分呐。”
邱山林听苏小玲如此说话,心里着实有点感动。他说道:“嗯,小玲,所谓患难见真情,我们这次也算是经过一场患难了,我会珍视我们之间的感情的。那好,你就先回吧,在家里等着我。”
苏小玲当天下午就乘飞机飞了回去。邱山林打算在三亚停留两天,再做做部里几位领导的工作,力争把他和苏小玲这次事件的影响减少到最低程度。晚上他约了一位能够说得上话的领导一起吃个便饭,离约定的事件还剩一个小时的时候,他接到了儿子打来的电话。
“爸爸,网上出现了关于您的谣言。”邱公子说。
邱山林心里一惊,急忙问道:“什么样的谣言?”
邱公子说道:“是有关您在三亚和……和女……女下属睡到了一起,被当地警察抓起来的事。”
邱山林差一点晕倒,他急忙一只手扶到墙上,这才稳住了身体。
电话那头的邱公子急忙叫道:“爸,爸爸,您……您没事吧。”
邱山林慢慢地清醒过来,他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虚弱,但结果事与愿违。他的回话显得有气无力:“没,没事。”
从电话里父亲的震动,邱公子感到网上流传的有关父亲的事情并非空穴来风。于是他想了一下,开口说道:“爸爸,关于网上的这件事情别管是真是假,我会安排人想办法删帖和消除影响。您自己得保重身体,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网上的事就是喧嚣一时,过几天就会风平浪静的。”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之后,邱山林疲倦的声音响起:“唉,爸爸老了!”
邱公子急切地说道:“爸爸,您可千万别消沉啊。您还不老,您还有妈妈,有我,还有郭叔叔。哎,对了,爸爸,我觉得您应该先跟郭叔叔通个电话,商量一下如何应对这个局面。”
邱山林苦笑了笑,说:“儿啊,你不知道啊,你郭叔叔平生最容不得他的人在作风上出现问题,可是爸爸偏偏就在这个方面出了问题。我……我真的是无颜再见你郭叔叔的面了。”
邱公子听邱山林如此说,也感到了一种莫大的危机,一时间也是没了主意。他说:“那……那您今后该如何……如何……”
邱山林叹了口气,意兴萧索地说道:“官场凶险啊,儿子,你还没有看出来吗,你爸爸我是着了别人的道儿了。至于是谁搞的,我现在也不大关心了。头上的这顶乌纱帽和屁股下面的厅长位置,谁愿意要,尽管拿去便是,我是懒得在这个是非圈里打滚儿了。”
邱公子沉吟了半晌,然后说道:“这样也好,以我们现在的财务状况,一般人要想追,怕是得花个几十年的光景才能赶上。您要是想退下来,我支持。辛苦工作这么多年了,也该享受享受生活了。”
邱山林听儿子这么说,心里反倒没有了轻松的感觉。只觉得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发问:难道我真的就这样完了?
齐龙威接到齐兵打来的电话之后,犹如兜头浇下了一桶冷水。满心希望苏小玲此番能够说动邱山林为三监狱那个项目开绿灯放行,谁知中途竟然出现了富有戏剧性的插曲。转瞬间,三监狱的项目不知道何时才能够往下进行。万般无奈之下,他想到了给徐副省长打个电话,看看他对目前的情况是个什么态度。
电话打过去后,齐龙威没有直说自己安排齐兵跟踪苏小玲对付邱山林的事,只说自己听国土局的人说,邱山林在海南三亚开会期间,和自己的女下属搞出了绯闻,现在在开会的人群里散播开来了。
徐有元听后语气轻松地说:“这个邱山林,无知且狂妄,他能出这么一档事情,并不奇怪嘛。”
齐龙威心事重重地说道:“邱山林的事儿一旦闹起来,他本人会不会停职检查?他这一检查,那我们三监狱这个项目不又得无限期地等下去吗?龙腾公司现在就等着这个项目开工呐,这个项目手续不全,动不起来,银行的资金就到不了位,我们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事到如今,齐龙威只得把面临的困难倒了出来。
徐有元稍稍思忖了一下,然后毅然说道:“你可以先开工,这边我给建行的行长打声招呼,让他们灵活一点,先给你那边贷些款过去。项目虽说是私营公司做的,但是省市都有分利,项目资金遇到困难,政府也要帮助解决嘛。”
一听徐有元如此说,齐龙威差一点哭出来。他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说:“徐省长,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您……您真是及时雨宋公明,我……”
徐有元在电话那头打断了齐龙威的话,笑着说道:“龙威啊,你把我形容成了啸聚山林的山大王了,就是比,我也得是蔡京、高太尉代表政府那班人里的。”
齐龙威也笑了,忙说:“最近为项目压在邱山林那里,我是憋闷坏了。这一高兴,就语无伦次起来。徐省长莫怪罪。”
徐有元笑着说:“哪里说得上怪罪两个字,我最近也没有这样开心过了。哦,这都是让那个金良闹的。说起来,那个家伙在你那儿最近有什么动静?”
齐龙威收起了笑容,认真地回答道:“哦,金良现在白天待在办公室里,也不见他出来。我给他派了司机和跟班的,天天和他在一起,没见他有什么异常表现。”
徐有元呼出了一口长气后说道:“对这个人你一定不能大意,你心里要有数。可以参考点应急措施之类的,这个原则嘛……你心里清楚的,对吧。”
齐龙威赶忙说道:“我清楚,我清楚。一切以保护……嗯……我们的核心为最高原则。”
徐有元满意地“嗯”了一声,然后说了声:“龙威啊,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我们抽时间再聊。”
齐龙威马上识趣地说道:“那我就不打扰徐省长您了,项目的事我抽时间再向您汇报。”
几乎是一夜之间,“某省国土资源厅厅长开会期间和女下属在宾馆里胡搞被当地警察抓到”的帖子贴满了国内知名的论坛和网站,一时间成为全国热议的话题。开始的时候邱公子还动用不少的人力花钱删帖,后来一看舆情如决堤般泛滥,知道眼下这种情势远非一己之力可以消弭的,只好听之任之。之后全国的媒体又开始了一波来势汹涌的舆情,发起了关于为官者的道德品质方面的讨论。原本对网络热议还能保持冷静的省委,在全国媒体几乎是异口同声的一片谴责声中,再也无法保持不闻不问的超然态度,发表了措辞严厉的新闻发布会。于是,省国土资源厅现任厅长邱山林原本尚不明朗的政治生涯,在这次新闻发布会之后戛然而止。
随后,邱山林辞职的消息见诸各大媒体。紧接着,曾经任省会国土资源局局长的周大志接替了邱山林的厅长职务。
从网络上刚刚出现有关某省国土资源厅长邱山林绯闻的帖子的时候,金良就看到了。当他知道前妻苏小玲居然是这次事件的女主角时,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他几乎没有一点点的幸灾乐祸,相反,愤怒和屈辱一下子涌到头上,他的脸突然间涨得通红,两只手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在他的心里,苏小玲这个虚荣、浅薄的女人,曾经带给他的是屈辱和压迫感。他们婚姻的后期,在她面前,金良始终都有种抬不起头来的感觉。苏小玲拿他和她的同事对比,那些人在他的眼里,都是些手中掌握了芝麻绿豆的小权力就马上变得不可一世的小人。他心里明白,妻子心理一旦有了不平衡,他们的婚姻也就走到了头。但他实在是爱她,如果没有后来明目张胆的红杏出墙,相信自己还是会维持和苏小玲的婚姻关系的。现在,这个愚蠢的女人却被人丢到海南去了,丑闻的另一个主角是龙腾公司要搞定的厅级高官,他从里面嗅出了点“阴谋”的味道。
这几天公司里不见齐兵的踪影,金良就悄悄地在下面打探过,办公室的人说他人去了北京。此番前妻苏小玲和国土厅长邱山林在海南三亚闹出了这桩丑闻,他开始怀疑齐兵和这事有关。至于原因嘛,龙腾公司上上下下都清楚,三监狱的项目压在了省国土厅厅长的案头好长时间没有批复,已经让公司的资金链紧绷。邱山林的丑闻在网上被人炒作得沸沸扬扬,厅长的官位已然不保,龙腾公司毫无疑问是整个事件的受益者。
妈的!这帮贪得无厌的混蛋!官是商,商是官,官商一体。为了达到攫取财富的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不惜牺牲小人物的一切,包括身体和尊严。我现在呆在这间办公室里,对他们来讲一定是个异数。现在他们不知多想把我吊死在广场上,可是却不能够。于是他们就把我安排进这间办公室里,派人盯着我。一旦他们觉得我对他们构不成威胁,那我的死期也就不远了。我现在的处境是什么呐?哦,就像实验室里可怜的小白鼠,自打一生下来,命运就已经注定。这太可怕了,我绝不等坐等刀子伸到自己的脖颈上,我必须有所行动!
从殡仪馆回来之后,金良和靖宜有两天时间没有见面,金良给她打电话也不接。金良无法,一个人跑到靖宜工作的医院,站在外面等了三个小时,最后,还是靖宜怕金良的身体吃不消,才勉强跟他恢复了来往。
金良问起在殡仪馆见过的那位警察是否和靖宜联系过,靖宜淡淡地说:“打过一回电话,人家说了,不要求你为了他做什么,而是担心你,他让我对你说:你和你的存在会让那帮人‘骨鲠在喉’,是一定会不吐不快的。”
金良“嗯”了一声。心里想,这个家伙说的并非没有道理,这个叫王勇是想要他进监狱,目前待他如上宾的徐有元、齐龙威等人,却无时无刻不想要他的命。
下午五点整,金良由两个“保镖”陪着,乘车回家。到了小区门口,他让保镖和车回去,在他的坚持下,车和人才无奈地暂时离开了他。他站在小区大门口,给靖宜的手机去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之后,他通过手机对靖宜说:“靖宜,晚上我们在外面吃点东西吧。”
靖宜的声音像是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小玲姐约了我晚上一起吃饭,她情绪特别不好,我想她一定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我想陪陪她。你看……”
金良忙说道:“哦,那你们在一起吧,不用管我。”
靖宜“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金良又叫了一声:“靖宜……”
靖宜问道:“怎么?有事吗?”
金良思忖了半天,想是在措辞,靖宜一声不吭地等着他说话。他说:“哦,要是在殡仪馆见的那人再来电话,你把我的手机号码给他。”
手机里长时间的沉默,一分钟后,靖宜才说:“好,我会的。”
金良举着手机长时间没有说话,电话那头的靖宜也是沉默着。最后,金良说:“吃完饭要是晚了就打电话告诉我,我去接你。”说完觉得不妥,靖宜反感龙腾公司派给他的车和那些人。于是补充道:“我打车去。”
靖宜说道:“好的。”
金良没有挂断电话,一直把手机贴在耳朵上听着,而靖宜也久久没有挂机,两人隔空保持着通话状态,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