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吉宽心道:“喔,没什么事的,放心好了,睡一晚就没事了。”
高碧海郁郁的,欲言又止。
杨大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什么呀,都不说了。
杨大吉一下睡不着。怎么先前还是那么简简单单的关系,一下就做了呢?怎么这么随随便便了呢?真像乡里人说的一泡尿的工夫,俗了俗了。他又想到李小蓉,刘澜,蔡月牙和她们相比,同和不同的地方。他还想到高大妈,父亲欠了两升米,那他是不是也欠了蔡月牙两升米?再后来又想到高大妈的劝告,生个孩子什么的,哦哦,一些乱弹琴,就梦乡里去了。
很早蔡月牙把杨大吉吵醒。杨大吉有些别样,蔡月牙好像无事一般,忙里忙外。杨大吉说:“以后不必来了,这些我自己可以搞。”蔡月牙说:“说啥,依莲姐到医院去了,我的任务还重了,你这么说,是嫌我了。”杨大吉早有打算,自从有了昨晚一事,更加坚定:“不必了,依莲回来,我也会跟她说。”
蔡月牙一时无话,翻腾出先晚回去时的一个问题:怎么这么傻呢?
少顷,杨大吉说:“你走后小高来过,来找你的,担心不安全。”
蔡月牙说:“不傻不傻,谁又能不傻呢?”
杨大吉未听懂,问:“什么?”
蔡月牙走神了,接过前面的题目:“小高问起,我就说昨天差点投河去了,到河边打的转身。”
杨大吉想说声对不起的,说不出口。蔡月牙凑近点,杨大吉缩到一边,示意规矩。蔡月牙抿着嘴笑,那笑很可爱,又意味深长。
杨大吉问:“你笑什么?”
蔡月牙答:“笑你神气得很,还像个县长。”
杨大吉道:“什么意思,过去也不神气呀。”
蔡月牙道:“你可能忘记了吧,你过去神气得很呢!”杨大吉不解。蔡月牙说:“那时我分配时,想找你安在县城,你却很忙,不理我。”杨大吉隐隐约约记起,还真有这回事。那么,昨晚的事,会不会是报复呢?想到这儿,不免心有余悸。蔡月牙心有灵犀:“放心,我不记恨,记着也没用,再说,要报复采取这种……这种方式也划不来吧!”杨大吉心中的石头掉了下来。也许是他的表情变换太快,蔡月牙又露出满脸的成就感,道:“高碧海他不是人,我看县长也不是人。”
杨大吉无言以对。
蔡月牙走了老远。
杨大吉骂:“真是无聊。”
这一句骂了自己,他认为还有小高。
高碧海自己也在骂窝囊。他寻思来高就村也许是一种错误的选择,走在哪里背着阴影,一个歹徒的阴影,没有谁体会到他的良心,流血的良心,更没有人认为他是个有能之辈。那么,他有必要自陷于此吗?因而,那天蔡月牙施加压力时,他也就顺水推舟。蔡月牙说:“家里人说只要你在外面弄出点名堂,赚了钱,就同意咱们好。”他想,这更多的是蔡月牙自己的意思,没这点悟性,在市政府是白干了。他喜欢捉弄那种小聪明的人,说:“行,把你珍贵的东西给我了,我就去赚钱。”没想到蔡月牙那么痛快,结果是,他自己无能为力。他脑海里滴滴答答想起那审问者的话,也许真爬上去了,也毫无作为吧。那时他特别恨那个人,想打那个人,想骂那个人,想杀那个人,而现在,把这些情绪一股脑儿转兜给自己了,想彻底埋了自己。他又努力自省,不能这么想,这么想心理不正常,心理不正常了,一切都不正常,也许,连到这村里也是一种不正常。他兀地定了这么一个计划,有一天真正把蔡月牙睡上了,证明正常了,他必须走,至于吴大妈,怎么照顾好说。那就攒劲睡后再说,蔡月牙呀,我要睡你,我能睡你,不然,连当歹徒的本领也没有了。
高碧海的心情稍稍转好还搭帮杨大炮家出了点事。杨大炮作为上访老户,有时干点儿正经事儿,有时和战友们纠集一起吃喝玩乐,许多天不归屋。那天出事很突然,出的是车祸,地点在省城,要到医院抢救,他的战友报的恶信。
杨大炮的亲友并不多,老婆急得如一团理不清的麻,杨白成算是一个祠堂的,忙着照应,先垫上一万元,安排人马上赶到省里去。哪些人去呢?杨大炮老婆不用说,还有一个远房老表,两个没见过大场面,还得有个撑门面的,后来就有了高碧海自告奋勇。杨白成当即点头:“好。”
钱要到镇上去取,杨白成陪着到了五里外的六角坪。这时报信的电话又来了,说是要动手术开刀,人赶来送钱来不及,先把钱打过去,还给了一个账号。高碧海觉得事情蹊跷,打杨大炮的电话联系不通,怕是诈骗,说查清情况再说。杨白成反对:“人命关天,哪会有人拿这个开玩笑?”高碧海说:“人心难测,而今花样多。”杨白成脱口而出:“你是在牢里见多了吧?”说着也不理他,要去邮政所打钱。杨大炮老婆也是个少脑壳的人,一切只听村长的摆布,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高碧海也不管杨白成话难听,把他拽住,说急不得,宁肯到省里去一趟再说。杨白成一掌推开:“喂,这是高就村的事,你这个外来人管不着。”高碧海理直气壮:“正因为是高就村的事,我就管。”杨白成说:“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是我的钱,骗了不要你管!”高碧海阻止不了,想到一个人,说:“这样吧,我们听县长的。”是呀,怎么从村里到镇里,烦来烦去没想到他呢?杨白成也不想留个迂执相,相信县长会裁断好。杨大吉在电话里支持高碧海的做法,得弄清情况再说。杨白成没了底:“行,不打钱就不打钱,我这儿联系清楚真相,你们得立即赶过去,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去省城的刚要起程,杨大吉又来电话,说是杨大炮到了他的家。杨大炮当兵出去,还是杨大吉做了好事的,一直感恩戴德,每次从外面回来,总在他这儿落一落。杨大吉笑了起来:“我的天,果真是骗人的。”往回赶的人也汇在了这里。一聊才知是杨大炮在省里搭车碰到人多了几句,被人套了底子。众人埋怨问:“你的手机怎么不通?”杨大炮道:“手机没电了。”说着,又愤怒地骂这个世界坏人没得人管,什么都得上访才好。
高碧海在村里提高了位置,杨大炮说今后进城要请洗脚。高碧海说:“这全是杨县长的见地,我心里也不停当。”杨大吉有意抬他:“你就别客气了,也算是替高就村化了一灾。”众人道是。杨白成被晾在了一边,很不舒服,言外之意,好像他是短识之人。高碧海正要讲他的好话,杨大吉噜噜嘴,意思是这话另外的人讲才合适,只听杨大炮道:“村长啊,你心里有我哇,看不,你这一急,糊涂啊。”杨白成顺嘴:“是呀,急昏了。”杨大吉笑:“昏什么,是真感情呀,过去好多爱情考验还拿这个开玩笑哩!”杨白成不信:“不会吧?”杨大吉道:“骗你没用。”
杨白成回到家里,还是有些闷闷不乐,老婆也知原委,道:“怨个啥,又没亏钱。”
杨白成说:“不是亏没亏钱的问题,是面子,这下,我的水平连小高也赶不上。”
老婆说:“你的水平本来赶不上嘛,他要不落难,不知好大的官了。”
杨白成不想长他人的志气:“他落难,也是书读多了,花花肠子多。”
老婆更有理:“你读得少,花花肠子就不多?”
此话点了杨白成的软肋,正想改变话题,手机叫了起来,一接连喂了几句,对方不理,还咣地挂了。老婆说:“今后别乱接了,莫接出了事。”杨白成真诚惶诚恐起来,表面上还算镇静:“哎,我是怕那条启事有效,要是刘来兴有下落怎么办?”说到这儿,老婆就有气:“你也是,有依莲的电话就行了,你还摆在前面,谁叫你管这事?”杨白成说:“什么意思?做村长一点都担待不得,只会白拿钱呀?”老婆不理了,无声无息上床。杨白成上床却还有情绪,上了床两只脚还无来由蹬了几下,似乎有啥不顺。唉,烦呀,烦,加上刚才电话的事更烦,前几天他还被人调侃了一番。有人电话问:“喂,多少钱?”他说:“见面再说。”对方说:“八万二。”显然是开玩笑的,他忍了忍:“那难有。”对方说:“哦,那我是冤大头。”而今了,干正事的少,干好事的少,无聊的人真多。遭逢今天一事后,他倒有些后悔,怎么也得把小高的电话印上启事的,他不是能吗?让一些乱七八糟的电话烦他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