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这话,王妃娘娘冷冽一笑,伸手拈起银质雕凤仙花的小镊子轻轻拨了拨那金兽脑里的沉香,淡淡道:“正是因为梦贵妾怀有了身孕,所以我才更要让她在外面多站一会儿,她自己是如何上位的自己心中应该最清楚,为王爷怀有孩子本就是威风赫赫的事情,她却因此闹出了多少的事情?她要知道,她现在只不过只是个贵妾而已,当真以为自己可以在宁王府中无法无天呢?我这样做是想小惩大诫,不要让她以为怀有了孩子便可以嚣张放肆,她上面还有我这个天呢!”
听闻这话,倾城却是叹服地点点头,由衷地说道:“王妃娘娘思虑缜密,妾身实在是愧不能及。”
王妃娘娘轻轻笑笑,将那小镊子递到倾城的手中,淡淡说道:“你还小,凡事还都得学着些才行,这宁王府中的人心浮沉交织,稍有不慎便会被这些人操控了去,我爱惜你愿意提拔你,所以才告诉你这些,你需得多多历练才成,我看着韦孺人这些日子身子怕是不能那么快就好了,我身子不大好,也也不能一直操持着王府中所有的事儿,且需要一个人来帮衬我,不若我就告诉了王爷,由你来帮忙如何?”
这屋子里的空气如何暖和,加上这暖洋洋的熏香,越发衬得人心神恍惚,陶然欲醉,王妃娘娘的语气是那样的轻柔,轻柔地倾城忍不住要点头说好了,忽然只听见旁边哐当一声,她瞬间惊醒了!
方才是怎么了?难道熏了一会儿子的香连脑袋也熏坏了吗?倾城这才回过神来,若是她方才松懈了防备,一口气答应了下来,那么在王妃娘娘的眼里便成了一个热衷于权力的人,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不引起王妃娘娘的疑心呢?
幸亏刚才那一声巨响,不然此刻倾城还不知道要面临何种境况,此时,她身上冷不丁的出了一身的冷汗,抬头看去,却见是长喜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结果裙裾不小心扫到了一旁的鸡翅木架子,于是扫落了一架子的东西。
顿时,王妃娘娘眉头轻轻皱起,嗔怪道:“怎么这样不小心呢?”
长喜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倾城,跪在地上谢罪,轻声说道:“是奴婢不小心碰到了,还请王妃娘娘恕罪。”
“下不为例,起来吧。”长喜跟在王妃娘娘身边多年,两人之间的情分早已经这么简单了,现在,王妃娘娘果然没有太责备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便过去了。
不过倾城倒是有深意的看了长喜一眼,长喜刚才那无意中的一扫帮了她一个大忙,更何况她知道,长喜素来不是如此轻率的人,难道刚才那一摔果然就只是“无意”的吗?还是,另有深意?
心中含着这样一个疑问,倾城也不便多问,只是在一旁坐着陪笑道:“王妃娘娘,刚才您问妾身的问题,妾身实在是无德无能可以帮助您处理王府中的大事,妾身愚钝,只求能够侍奉您身边,给您熬制枇杷膏、陪您诵经念佛便于愿足矣,其他的事儿,妾身真的是没有那个能力。”
听完她这番话,王妃娘娘脸上的表情阴晴难测,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专注地看着眼前的香炉,思绪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这袅袅升起的紫烟之中。
倾城越发觉得王妃娘娘高深莫测起来,于是话也不敢多说一句,只是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小镊子,用心的翻检着香炉里半燃尽的沉水香,同时轻轻挥动着手中的鹅毛羽扇,将香气更好的发散出去。
如此这样挥动了一会儿扇子,才听见王妃娘娘深吸一口气睁开眼道:“她们怕是也念诵的差不多了,长喜,去将梦贵妾唤进来吧,若是站久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了问题,又是不小的罪过。”
长喜答应着一声便出去了,一会儿梦贵妾便被宝珠搀扶了进来。
倾城瞧见她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许是在风地里站得久了,所以一张小脸缩在裘皮大袄里倒是显得楚楚可怜了。
“妾身见过王妃娘娘,见过段主子 !”梦贵妾忙跪倒在地,给在座的王妃娘娘与倾城磕头。
王妃娘娘瞥了她一眼,才问道:“嗯,起来吧,佛经念了多少呢?”
“妾身无能,一部经也才念了一个经首而已。”梦贵妾站在一旁,脸上毫无惧色,她知道,她现在怀有了孩子,这就是她最好的挡箭牌了。
王妃娘娘闭目坐在蒲团上,手中拨动着一颗颗珠圆玉润的佛珠,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念经不在多少,关键在于领悟,我问你,你可曾领悟到了些什么?”
“回王妃娘娘的话,妾身愚钝,不曾领悟太多的东西,只隐隐觉得尘世多苦,凡人皆在滚滚红尘中挣扎历练却不得解脱,妾身亦是凡人之一,可若是叫妾身放弃这红尘中的一切遁入空门,妾身还是自问不能的。”梦贵妾躬身,轻声细语道,是啊!若是她真的能够看破红尘,知道认命二字该怎么写,那现在也不必费尽心思站在这里了。
王妃娘娘这才悠悠睁眼开来,看了她一眼道:“尘世多苦是因为人心贪欲太多,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若是人人都能安贫乐道,随遇而安,是自己的便是自己的,不是自己也不要妄想去抢,那么这日子也不至于太艰难,梦贵妾,你说我说的对吗?”
王妃娘娘一番话语带机锋,梦贵妾如何不知王妃娘娘这是拿话在敲打她?当下便盈盈拜倒在地道:“妾身愿意聆听王妃娘娘教诲,安心做人,本分行事,只求能保佑自己肚中孩儿顺利诞下,于愿足矣。”
王妃娘娘轻轻一笑,似乎才想起她已经有身孕一般,轻声说道:“你瞧瞧我这记性,长喜,搬个软藤椅子来给梦贵妾坐下,这样冷的天,让梦贵妾靠近暖炉坐坐,瞧这丫头穿的这个单薄样子,怪让人心疼的,对了,你还去将我那件紫貂皮的大衣取来,给梦贵妾穿上吧。”
紫貂皮大衣取来,果然是一件极其上乘的材质,油光水滑的紫貂皮在暖日的照射下散发出油润的光彩,梦贵妾是从丫鬟上上来的,纵然现在怀有了孩子,但也不大好张扬,只是现在这紫貂皮穿在身上,果然是精神了许多。
梦贵妾将衣服穿在身上了,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忙说道:“这样贵重的东西妾身不敢要,还是请王妃娘娘给段主子穿了吧。”
说着,她作势要脱下来,早被倾城一把按住了。
“梦贵妾身子娇贵,这样冷的天气你穿了正好给肚子里的孩子御寒,我孤身一人,担不起这个福气。”倾城轻笑着给梦贵妾系好了琥珀石琢磨而成的纽扣,如花的笑靥绽放在她的面前。
梦贵妾柔柔一笑,轻轻拉住倾城的手,笑着对王妃娘娘说道:“怨不得王妃娘娘这样疼段主子呢,段主子这样伶俐的连妾身都忍不住想多疼了呢,妾身听说娘娘刚被王爷封为侧妃娘娘之位,如今又是王妃娘娘跟前第一得意人儿,妾身只恨自己笨嘴拙舌的,不能多讨王妃娘娘的疼爱。”
“没什么多疼少疼的,以后你如果想起我来了,不嫌烦,就过来陪我诵诵经什么的。”王妃娘娘在众人面前不想显得厚此薄彼,所以便笑笑这样说。
倾城瞧着梦贵妾陪着王妃娘娘甚为乖巧开心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之前那心机深沉的模样,便聪明的不上前去打扰,便百无聊赖地坐在蒲团上,一偏头却看到冷风中有片片落雪垂落,晶莹剔透宛如长着翅膀的蝴蝶一般,而在这漫天的雪色中,如何能少得了那一抹翩然起舞的朱紫色?
落雪孤冷,天地怆然,可是在这孤寂的雪色中,牡丹夫人却舞动着那一身的飘逸紫纱,在天地间舞出了一个绝美的身姿。
即便没有丝竹管弦,她却依然能依附着袅袅梵音,舞动出类似敦煌壁画中飞天飘然起舞的妙姿。
飞天,意为飞舞的天人,在佛教中,飞天即意味着天上的神仙,飞天多画在佛教石窟壁画中,是歌神乾闼婆和乐神紧那罗的化身,是舞蹈极其精妙的顶级象征。
倾城眼前只见这紫衣丽人翩翩起舞,体态轻盈,婀娜多姿,在曼妙和婉转之中,在缤纷的落雪之中,牡丹夫人且歌且舞,身姿曼妙,飘逸轻柔,颇有飞天之韵,真能算得上是“飞行云中,神化轻举,以为天仙,亦云飞仙”。
牡丹夫人精湛的舞技配合着她清亮婉转的歌声割裂了整个宁王府的孤寂,连倾城亦不得不被她这样惊世绝美的舞姿所震慑,久久不能回过神来。许久许久才见她一曲舞姿完毕,整个人像是一朵水中初初绽放的鸢尾花一般缓缓收拢起了所有的艳丽跟骄傲,匍匐在地上,摆出了一副虔诚的姿态,像是朝圣一般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