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盘山横贯陕甘宁,既是关中平原的天然屏障,又是北方重要的分水岭,黄河水系的泾河、清水河、葫芦河均发源于此。自然凤光还是很不错。
六盘山历来有“山高太华三千丈,险居秦关二百重”之誉,历朝历代对于此处也是极为看重。大唐在此设泾源节度使,镇泾州,领原州,与朔方,凤翔两处作为抗击吐蕃东行的主力。
峡谷幽深,山涧清水流,有飞瀑垂落三千,声如雷鸣。草青叶绿,花艳蝶飞,几处好风景,只是此时非是看景时。
山头上,周遭基本没什么高大的树木,视野极其开阔。灌木间不时探出几个脑袋来,看其灰头土脸的模样,像极了深山野人。
这是一处相对独立的小山坡,一面称得上绝壁,石崖陡峭,下方是一道涧水,另三面是陡坡,一面较为缓,其余两面人走在上面都显得吃力。
灌木从间,六七十条汉子横七竖八的躺着,胸膛剧烈的起伏,一个个蓬头垢面,衣服上一块有一块黑乎乎的印记,已经看不出他们各自的隶属。在不远处相对遮荫的地方,横放着几具尸体,有的看起来死了好几天,有的像是还没死去多久。
许安睁着两只早已疲倦的眼睛,眼中最后一丝神采都在慢慢消散。舔了舔干裂发白的嘴唇,许安探出头看着山坡下的吐蕃军营。
说来也算他们倒霉,先是被李愍那混蛋抓了壮丁,派出去探什么消息。好在一路上有惊无险,该办的事也办的差不多,回程途中却遇上了吐蕃骑兵。明知不敌,许安自然带着大家逃跑。只可惜一路跑到这六盘山,终究因为路不熟被人给围了。激烈的交锋之后,手下死了两个兄弟,其他的人包括他在内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看着死在敌人屠刀下的兄弟,许安心在滴血,那是他朝夕相处近五年的兄弟,是他们每个人心中最割舍不掉的牵绊。
然而两个兄弟用生命换来突围的机会,他们不可能弃之不顾,成功突围之后,就是一路边打边退,亏得他们座下都是神驹,几番周折终于有了一线生机。适逢泾源节度使辖下一位将军带兵巡逻路过,加入战团,暂且将他们解救出来。
然而吐蕃人就像狗皮膏药,竟然完全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一路尾随,而且还增加了兵力,可怜他们全部加起来不到两百人,被吐蕃七八百人围攻。最后不得不退上这处坡地,打起了防御战。
许安攒了攒拳头,一时间有些恍惚,死亡来的太快,饶是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还是有些不爽。何况那两个兄弟的仇,他还没来得及报啊。
吐蕃军队在山下扎营,想来是不打算硬攻,深知许安等人境况的吐蕃将领,大抵是想耗死他们。许安等人自然明白这点,只是也无力做些什么。
“许老弟还在担心?”
许安回头看去,无奈一笑,“王将军以为现在担心还有用?”这话倒不是嘲讽对方不明形势,而是许安真正很无奈的说法。
这位王将军正是救了他们性命的人,是那泾源节度使辖下一个从六品的武官,因为他们的事,搭上一百多人命。许安心里感激对方的救命之恩,同样也因为将对方拖入死局而愧疚。
王将军大抵看出许安的心思,在他身边坐下,指着那天,那山,那水,“这都是我们守护的东西啊,如果没了这些东西,就没了使命,就等同于没了希望,没了希望,那么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每个人都要死的,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死可以,但是要死有所值。”
王将军拍了拍许安肩膀,露出笑来:“死之前能见识到你们渭城军人的本色,王某还是觉得值了!”
许安疑惑,那边王将军已经不打算再说这个话题,转而道:“其实目前来说我们还不至于全军覆没。百多人突然消失,上面不可能不闻不问,算算时间,泾州那边派出搜寻的人应该在路上了。只要看到这里燃起的烟,自然就会过来。”
说罢看着下面已经起了炊烟的吐蕃军营,王将军又道:“他们一时半会攻不上来,我们只要守住这里,当中还是有部分人可以活下去的。”
四目相对,相视而笑,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那一丝无奈。
部分还是可以活下来,就是说有一部分还是要死!
气氛刚缓过来又低沉下去,许安垂首,道:“天黑以后,我带几个人下去弄点东西。”
王将军对此倒无异议,点了点头。
杨秋一行这时候亦已靠近六盘山,原本懒散的队伍都提起了精神,虽不是每个人都磨刀霍霍,那种气氛还是有几分凝重。
山林青翠,马蹄惊鸟,风拂水唱,如诗画卷。
然而走在路上的人却都有些心情沉重。
滚滚黑烟,直冲云霄,终于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于是急促的马蹄声起,往狼烟起处,呼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