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母亲去世的消息，他正在单位上班。电话是父亲打来的，一大早打到了单位，他刚打开办公室的门，电话铃声就响了。父亲哽咽道：昨天晚上，你妈突然走了……如同遭到雷击，他怔在那里，流泪无语。匆忙间打开手机，果然有无数个父亲打来的未接电话。只想着下班后就关闭手机，免除他人的烦扰，没想到却因此也阻断了亲人的音讯。
其实父母居住的县城离他工作的城市只有二百多里路。母亲的身体一向比较结实，前几天，还在他家帮着照看孩子，没想到她在回家期间竟突然驾鹤西去。
游魂般地回家奔丧，看起来永远慈祥、神采奕奕的母亲，只能停留在记忆里。父亲告诉他：你妈死时没有遭一点罪，她是在睡梦中，笑着离开的。他哭道：每次我回家，妈您总是早早到路口迎我，问这问那，这一次，您站起来啊！
在他的记忆中，母亲是勤劳、永不知疲倦的！印象里，从来没看见过母亲睡觉的场景。现在一想，他都纳闷：母亲是铁人吗？
少年时代，他相当顽皮，上墙爬树，四处疯跑。一天下来，整个人像在泥堆里滚爬过一样，母亲给他冲完澡，让他上床睡觉，自己坐在一盆脏衣服前，开始搓洗。夜里，他被尿憋醒，起来小解时，看到母亲还在与脏衣服奋战。他揉着眼睛说：妈，您怎么还不睡觉呢？母亲用手拢了拢垂下来的刘海说：妈不困呢！洗完这些衣服再睡觉！做了一个恶梦，被吓醒了！他看到母亲借着微弱的煤油灯光，在缝补衣服。他嘟囔道：妈，都半夜了，您快睡觉吧！母亲替他掖好被子，等他睡着了，继续挑灯夜战。清晨，他还睡得迷迷糊糊的，母亲已经做好了早饭，喊他起床。他闭着眼睛穿好衣服，半睁着眼睛吃早餐，到了学校里，人才真正清醒过来。
读高二那一年，他因为一个小手术住院。母亲担心父亲照顾不好他，抢着到医院里陪护。正是盛夏，他住的病房条件简陋，既没有空调也没有电扇，更没有蚊帐。母亲就挥舞着一把蒲扇，为他带来一份惬意的清凉。整个病房里几乎没有谁能睡好觉，他却感觉睡得很香甜，包括母亲在内，大家的胳膊、脸上都被蚊虫叮满了红疙瘩，他却毫发无损。他炫耀道：可能我身上先天有一种蚊子不喜欢的味道。邻床陪护的一位老大妈笑了：那完全是因为你妈的功劳，一夜里，我什么时候醒来，什么时候就看她在给你扇扇子。你长大后，可要好好孝顺她啊！他住院一周，身上竟然没有被蚊子咬过一次。他现在都无法想象，母亲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她不怕蚊子咬吗？她从来都不知道疲倦吗？为了不让儿子被蚊子叮咬，她七个昼夜连个瞌睡也不打吗？
那个从不睡觉的母亲，如今第一次，静静地躺在他面前熟睡。他既希望劳累了一生的母亲能够好好的休息一次，又期盼着她能在亲人的恸哭声中再次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