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嫁衣,格格不入的穿梭在人群中。落魄的身影,任由他人冲撞,毫无反应。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该去找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想逃离那个地方,走得远远的,这样就可以不去思考不去想。
她知道,周围都是打量她的异样目光,互相窃窃私语着。
只是,她听不到也看不到了。失魂落魄的走在街头,手微微抬起,触目所及的红嫁衣像一把尖刀深深插进她的心口。
原本喜庆的嫁衣,在她眼里,却充满了讽刺。
五年了。她心心念念五年了。唯一的心愿就是嫁给他,嫁给深爱了多年的他。
在他失踪的五年里,许多人劝她放弃,可是她不愿、不信,童大哥不会一声不吭地丢下豆豆不管的,对不对?
童大哥,你说过的,你说过要让豆豆成为你的新娘,永世的唯一,你一向最守承诺了,不是吗?
所以无论多苦多难,她都会等下去,一年,两年,十年……甚至一辈子,豆豆都会等着你回来。
豆豆眼神涣散,麻木的走在人群中,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她颤抖着抚摸衣袖,小心翼翼,像是抚摸一件珍贵的瑰宝。
童大哥,你一定不知道。五年里,多少个日日夜夜,她都在学习针线。她想着,若是童大哥有朝一日归来,她定要穿上自己缝制的嫁衣,嫁给他。
她真的很笨。从小到大,爹和云姐都宠着她和珠儿,女儿家的活儿根本不会。她跟着龙婆学了好久,十根手指都快被针刺烂了。
童大哥,你在的话,一定会心疼不让我继续做的。
这身嫁衣,她花了好长好长的时间才做出来的,一针一线,都充满了思念和等待。
当她终于缝完最后一针,童氏一族却将要面临被灭族的危机。
她以为,她等不到了,等不到穿上这件嫁衣,等不到童大哥的归来。
即使在危机来临那日,她也只想穿着亲手缝制的嫁衣,在当初童大哥答应娶她的地方,死去。她答应过的,会一直等着他的。
可是,童大哥终究还是回来了。虽然已经不认得她,虽然智慧不再,虽然莽撞闯祸,但至少他遵守诺言,回来了,不是吗?她已经不再奢求更多了。只希望他过得幸福,就足矣。
纵然失忆,但刻在心里的东西,却是怎么也忘不掉的。
五年前,你处处护着我、保护我,
五年后,换我来守护你,好吗?
就在她满心欢喜以为所有灾难都过去的时候,就在她和童大哥将要长相厮守的这天,一道晴天霹雳撕碎了所有的美好!
她竟然是龙氏后人!
她竟然是童大哥的亲妹妹!
她等这一天几乎用尽了全部精力,可是为什么,就在美梦成真的这天,她却要亲手掐碎所有的美好。上苍为什么对他们开这么大的玩笑!为什么?!
童大哥,我终于等到你了。
却终究永远失去你了。
苍白无色的嘴唇轻轻的低喃着,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她所有的幸福,都成了泡影。
呵,这有多可笑。
“哈哈哈哈哈……”她笑了,笑得弯下腰,笑得泪水夺眶而出,浸满全脸。
胃里翻江倒海,绞痛着的疼,巨大的悲痛直冲胸口,喉间一阵酸楚,再也忍不住倒在地上呕吐出来。
眼前突地一片漆黑,只感觉一道外力拉住她,下一刻,便跌入一弯温暖的怀抱。但她什么也看不到了,也听不到来人急切的呼唤,昏了过去。
瞪着床上昏迷的人儿,他不知道哪里撞了邪。一向奉行“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他,竟也有多管闲事的一天。
就在几个时辰之前,他与几位商家在豫园酒家谈生意,坐在窗边的他不经意间瞥到一道红影摇摇晃晃的在人群中,耀眼夺目的红色吸引了他的注意。
嫁衣?端木离夏诧异得暗想,新嫁娘怎么独自一人在街上游荡?她的夫家呢?
出于本能的好奇,他一边和商家谈论,一边留心这位姑娘的动态,谁知定睛一看,越看越觉得眼熟,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他见过比她更美的姑娘,却没有这般的牵肠挂肚。她容貌清丽,略施粉黛,即便身着嫁衣,也没有过多贵重的首饰,发间只斜插着一枚发簪,更显得清新脱俗,不染凡尘。
她面色苍白,嘴唇微颤,像是忍着极大的悲痛之情,美眸泛着泪光,犹如行尸走肉般穿梭在人群之中。
她的眼睛……他似乎曾经见过这么一双迷人的泪眸,一些零散的片段划过脑里,他突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大喝一声,“是她!”
正在侃侃而谈的商人吓了一跳,赶忙也站了起来,疑惑的问,“端木庄主,您对这桩生意还有什么问题吗?”
察觉到自己失态,端木离夏缓了缓神色,“不,在下觉得如此甚好,就按于老板的想法做。”他的眼神又不自觉的往窗外望去,却见她虚弱的昏倒在地上,俊眉一皱,朝于老板道,“抱歉,在下有要紧事,先走一步了。”说完,不待于老板回话,转身大步走出了酒家。
然后。
然后他就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把新娘子抱回端木山庄。
天呐。他不禁对自己的鲁莽行为捂额。他到底是撞了什么邪?竟然不顾世俗礼教,就这么大刺刺地把姑娘带回家,偏偏还是个新娘子!他已经无法想象人们会传的多么难听。他不在乎他人的眼光,但流言蜚语足以摧毁一个姑娘的清白。
前几日,误以为她是青楼女子,他又喝得醚酊大醉,以至于轻薄于她。如今又抱她回府,在她出嫁之日坏她名节。端木离夏啊端木离夏,你是有未婚妻的人,怎能做出这种不义之事!他并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人,此事若换做他人,他不会出手。但看到她昏倒在地上,他怎么也无法硬下心不管不顾,怎么也无法停下被她吸引的脚步。
他是不是真的中邪了!端木离夏在心底哀嚎着。
龙泽山庄。
大堂之上,一位俊朗男子不停的踱步,时不时的往外张望着,在听到脚步声临近,面色一喜,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
“六大长老,打探到豆豆的消息吗?”男子焦急的神情溢于言表,却在见到六大长老面面相觑,愁眉不展的样子,脸色一凝,心下已明白几分,“还是没有半点消息吗?”
“族长,我们去了豆豆姑娘可能去的所有地方,又到御剑山庄打探,尹庄主听闻此事也派人寻找。”天行长老面色凝重,“我们几乎翻遍了各个角落,就是没有豆豆姑娘的消息啊。”
“一位穿着嫁衣的女子在街上游荡,如此惹眼,怎会没人注意到呢?”童战皱了皱眉头,握紧了拳头,“这事情不对,也许……豆豆是被人带走了!”
“族长的意思是说,有人绑架了豆豆姑娘?”土长老摇了摇头,“尹仲已经改过自新,赵云也已经身亡,是何人要对豆豆姑娘不利呢?”
“我不确定豆豆是否被绑架,带走她的人是敌是友我们并不清楚。”童战沉声道,“这只是我的推测,如果到处都找不到豆豆,她被带走的可能性较大。”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童战和六大长老顺声望去,却见尹天奇带着铁卫队步履匆匆地走进来。
“天奇,你可是有了豆豆的消息?”童战迎了上去,忙问。
“嗯。”尹天奇点点头,“铁卫队到处打探,有几位摊贩称几天前曾看到过一位穿着嫁衣的姑娘,失魂落魄的经过,他们觉得诧异,印象十分深刻。”
“真的?那必是豆豆了。”多日阴霾的脸上总算是露出喜悦,童战忙问,“然后呢?她去了哪里?”
“什么?有豆豆的消息了?”刚从内堂走进来的童心和月牙听到此消息,自是欣喜,月牙忙追问道,“天奇,豆豆现在在哪里?”
“那几个小贩说那位姑娘走着走着晕倒在路上,被一名男子带走了。”尹天奇却不见喜色,“我刚得到这个消息就急忙赶过来了,那些小贩不认识那位男子,只知道他穿着华贵,气质不凡,必出自富贵人家。”
“果真如我猜测般,豆豆是被人带走了。”童战道,“但富贵人家如此之多,无疑如大海捞针,该如何找起!那男子是敌是友,我们更无从得知。”
“二哥、天奇,我带领铁卫队,挨户的打探,突然冒出一位新娘,总会有些风声传出来。”童心道。
“这样也好。”尹天奇点了点头,继而关心的问道,“我听说童博回来了?他怎么样了?”他和豆豆那样深厚的感情,大婚当天出了这样的事情,豆豆又因此下落不明,他如何能承受得了如此打击?!
他们面面相觑,皆神色凝重,月牙摇了摇头,“童博是回来了,但他几天不吃不喝,又不肯休息,执意要再去找豆豆,任何人的话都听不进去,我和童心只好点了他的睡穴,先让他好好休息。”
“大哥……”童战自是知道童博心中的痛苦,握紧了拳头,“我也随你们去找,定要把豆豆找回来不可!”失去所爱之痛,他已痛彻心扉;而如今他们相爱却不能相守,更是造化弄人。
鬼窟。
阴暗的光线,厚重的黑幕之后,隐约能看到晃动的人影。、
“父亲。”桑月恭敬的单膝下跪。
“鱼儿终于出笼了。”黑幕之后,传来阴森冷峻的笑声。黑色的瞳孔里充满了杀气,“桑月,该是放诱饵的时候了。”
“是。”桑月毫不迟疑的应道。
眼底闪过几分恨意,恨天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意,“让我们看看童族长如何为爱疯狂,万劫不复。”
端木山庄。
“庄主!”小厮打扮的仆人急冲冲的跑进书房。
正在专心看帐本的男子皱了皱眉头,头也不抬,沉声道,“阿贵,说了多少次,在本庄主看账本的时候不许任何人打扰。”
“庄主,是阿贵莽撞了。”阿贵苦着一张脸,暗付道,明明是庄主要阿贵等那姑娘一醒来就马上通知他的嘛!
端木离夏见阿贵不走,气定神闲的抿了一口茶,账本又翻了一页,慢条斯理地说,“说吧,什么事。”
“回庄主,您带回来的姑娘醒了。”阿贵道。
“她醒了?!”端木离夏猛地放下账目,站了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阿贵是想说来着,可是庄主您……”阿贵哭丧着脸。
“好了好了,快随我去看看!”端木离夏快步往外走,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紧随其后的阿贵差点撞到他身上。
“庄主,您又怎么了?”
“阿贵,你看,我头发有没有乱,衣服呢?衣服打理好了没有?”端木离夏显得有点不知所措,“要不要回去换一件?”
“庄主,您依旧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翩翩公子。”阿贵虽然觉得奇怪庄主今日的反常,倒还是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就你嘴甜!”端木离夏一想到就要见到她,不知为何竟有些不知所措,脚步也不由加快了。
待他走到客房前,深吸了几口气,走了进去。
“姑娘,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端木离夏走到床边,轻声道。
豆豆倚在床塌上,头也不抬,低着头不说话,如同当日在街上见到她时的失魂落魄。
“姑娘?”端木离夏以为她没听见,又唤了一声。
“庄主。”一旁的婢女上前道,“这位姑娘自从醒了之后就一直这样,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谁说话她都不理会。”
端木离夏点点头,目光望向豆豆,多了几分连他都没察觉的心疼,“姑娘,我已经让婢女换下你的衣服。”
他示意婢女把嫁衣拿过来,“这件……衣服,姑娘还要留着吗?”端木离夏小心翼翼的措辞,就怕伤害了她。想她穿着嫁衣在街上游荡,必然是大婚之日发生了重大变故,才会沦落至此。
眼底触及一片殷虹,豆豆终是有了反应,一把夺过嫁衣,紧紧的抱在胸口,深怕有人来抢。
“姑娘,你放心,我不会拿走的。”端木离夏柔声安慰着,豆豆只是紧紧抱住嫁衣,低着头不说话,对他置若不理。
“庄主,这位姑娘会不会是这里……”阿贵小心翼翼地在端木离夏耳边低语,指了指脑子,“……有问题?”
“混账!”端木离夏脸色一变,大喝道。他分明记得那晚在温柔乡,她灵动的双眸,俏皮的笑靥,灼人的泪颜,怎会是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
“是阿贵多嘴,请庄主责罚!”阿贵见主子震怒,急忙跪下认罚。
“你先下去吧。”端木离夏缓了缓语气,转身在床边的椅子坐下,轻声道,“请问姑娘芳名?”
“……”
“那姑娘家住何处,是否需要在下通知姑娘的家人?”
“……家……人……”豆豆总算是有了些反应,喃喃的念着,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家人……呵呵,她以为,她就要有一个家,一个她和童大哥的家。如今,她的确有了一个家,童大哥的确成了她的家人,却也成了她最恐惧的噩梦。
见豆豆如此,端木离夏也不好多问,“姑娘,在下不多问了。你就在这里住下,安心调养。”
临走前,他嘱咐婢女,“你们好生照顾她,不得怠慢,有事及时汇报。”
“是,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