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晨光清朗。北京城街，依旧熙熙攘攘。
陆堰醒来时，身上批了张毛毯。
“这是涟儿半夜为我盖上的……倒是个体贴的姑娘。”少年心中念道，眼神里闪过一丝温柔。作为一名专业杀手，即便是睡觉，陆堰也会随时对周围环境保持高度的警惕性。昨晚亥时，涟儿悄悄为陆堰盖上毛毯保暖。今早卯时，涟儿又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这一切，陆堰一清二楚。
少年简单洗漱一番，在客房中静待少女回来。等了约一刻时间，涟儿端着呈满饭菜的托盘，轻轻推门而入。
“原来公子已经醒了！”涟儿稳稳地将托盘放在桌上，侧了个万福道，“请公子用膳。”
桌上的饭菜香气扑鼻，还有一碗清香四溢的玉米粥。
“你早上忙活半天，就是为了给我做这顿饭么？”陆堰开口问道。
“涟儿厨艺不精，还请公子多多包涵。”
少年留意到这顿丰盛的早饭只是一个人的量，不禁将目光投向清瘦的少女：“你吃过饭了？”
涟儿微笑道：“嗯，早就吃过了。”
“吃的什么？”陆堰关怀地追问。
“我到街上买的菜饼。”
陆堰嘴角轻扬，点点头道：“谢谢你，涟儿。你这么辛苦地准备早饭，我真的很感激！”
“公子不必客气，这些都是涟儿该做的。”
陆堰坐到饭桌前，郑重说道：“等吃完早饭，我们就离开客栈。”
“我们去哪儿？”
“昨晚我收到任务，要尽快动身，前往广州一趟。”
“那涟儿这就去准备。”
……
去到广州，走水路更加安全快捷，因为水路上的哨卡会比陆路少许多。陆堰带着涟儿从北京出发，辗转到天津的一处沿海码头。而这一路上，陆堰竟未发现清廷探子前来行刺暗杀，这种风平浪静确实鲜少有过。
半年前，因情报泄露，曙光团天津分舵遭到清政府的镇压血洗。没有人接应陆堰，他只能靠自己联系船家。
西洋的钢铁大船速度快些，然而在上面不乏各种党派的反清志士，清廷的内线也肯定不少。万一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那可就不妙了。于是陆堰联系了一家木质帆船，速度虽然慢了不少，但毕竟是最保险的方法。
木船老旧，是一艘经过改装的前朝战舰，带着十几间客房。从表面上看，船上乘客虽多，却是穷人多富人少，大多数人只是挤在甲板底下的大仓库里。因此陆堰与涟儿很幸运地抢到了两间客房。
夜晚，陆堰透过窗户远望海上夜景。夜色无边无际，把整个大海染成了墨黑色。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天上挂着一轮明月，照得水面波光粼粼，景致十分宜人。即便这个国家被无尽的黑夜所笼罩，然总有像明月般的人出现，给困苦挣扎的人们带来光明，指出方向。在陆堰心中，柳青云无疑就是这样一个人。
陆堰的眼神里闪现出一丝希望之光。冥思一阵，少年觉得困倦。他连鞋袜都不脱下，直接躺到床上，握剑而眠。
天微微亮，少年被船舱外的嘈杂声惊醒。
“涟儿，涟儿……”陆堰赶紧起床，下意识地快步走到隔壁房间唤了几声，始终无人应答。
整条船突然间安安静静的，这清冷的气氛令人窒息。陆堰察觉不对劲，拔出佩剑“洪流”，小心翼翼朝舱外走去。
待上了甲板，陆堰发现有七八十人，已经挟持着涟儿，握刀持枪等候。
陆堰双目一瞪，对那帮人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领头的是个络腮胡胖子，上前道：“在下谷言明，受朝廷密令，捉拿命案凶手！”
陆堰指向涟儿，怒目而视道：“那你们捉她作甚？”
谷言明道：“你手中的剑，不，应该叫唐刀。我在不少书籍中见过。此剑名为洪流，历经十年才锻造完成。剑身坚不可摧，削铁如泥，乃是唐玄宗最珍爱的武器。安禄山事变后，洪流流落民间，后来辗转落于曙光团团主柳青云的手中，柳青云又将其送给他最信任的一个杀手。”
陆堰道：“这么说，我的身份你已经知道？”
谷言明道：“就在前几日，北京两位朝廷官员被杀一案。我勘察凶案现场，发现大多数卫士的武器被斩断。就算是再厉害的高手，武功如何高深莫测，也很难做到这一点。因此我联想到今年曙光团里出现的那位杀手。可是他的行踪诡秘，我无从查起。谁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让我碰巧在街上看到了你。这也要怪你粗心大意，没有用东西把洪流包藏一下，另我一眼瞧出你的真实身份！”
陆堰道：“所以你一路跟踪我，一直到这船上？”
谷言明傲然昂首道：“没错，打从你进入妓院那日起，你的行踪便尽在我掌握之中。对了，还有那个什么丽姑，我只是随便提了一下她妹妹的名字和住处，她就听从我的指令，归顺朝廷。也算她识相，与乱民贼子混在一起，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陆堰心中不禁一怵，暗自思忖：丽姑若真被清廷所用，定会成为曙光团的巨大威胁。自己的粗心大意，竟能害得整个曙光团陷于危险之中！
谷言明威风呵道：“怎么样，小子，若你识相的话，就乖乖束手就擒！”
陆堰面色一凛：“你以为就凭这几十号人，就能要了我的性命？”
谷言明道：“不错，就算我们每个人都配了把长枪，也不一定能制得住你。本来我们想对你下毒，但我想起来杀手行事向来十分谨慎，干你们这一行的人，大多数都有在吃饭前用银针检查饭菜的习惯。到时候若被你发现，打草惊蛇，那这次的行动怕会竹篮打水。”
陆堰道：“于是你们就偷偷绑架了涟儿，有了人质，我的行动便会受到牵制。可你又何必大费周章，直接趁我睡觉时，偷偷一枪把我打死，岂不更加了当？”
谷言明道：“因为我更想活捉你，你所知道许多秘密，对朝廷来说一定会十分有用。当然，若你能主动与朝廷合作，那今后金山银山少不了你！”
陆堰立时变得杀气腾腾，直直盯住谷言明，厉声质问道：“谷言明，你可记得你害死过多少国家忠良和仁人义士？”
谷言明道：“早就记不清了，我只管把眼前的事情做好，才能不负朝廷对我的栽培！”
陆堰摇摇头，目光冰冷道：“你也是个人才，可惜你有眼无珠，为一个苟延残喘的朝廷卖命。加上你造孽太多，曙光团已经容不得你活在这世上！”
“陆堰，我们手上可是有人质的，你最好放老实点！全体瞄准！”，谷言明振臂一呼，数十名手下立刻子弹上膛，一齐将枪口对准陆堰。
生死攸关之时，陆堰确是一脸的淡然。他似是早有准备，成竹在胸道：“也罢，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丽姑早就把她受威胁的事情告诉了我们，所以你觉得，我会毫无准备地上了这艘贼船吗？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话吗？”
谷言明听完大骇，惊惧道：“难道说你……这不可能，船上的所有角落，我都仔细检查过，你不可能带人过来！”
陆堰道：“既然设伏，又怎会轻易让敌人发觉！你难道就没有奇怪，一个破旧的木船，生意竟会这么好？仅仅是因为船票便宜，穷人喜欢吗？你在船上放迷魂香，我们会没有警觉防备？你以为你威胁丽姑，她便会乖乖就范吗？”
谷言明大惊，瞠目道：“难道说船上的数十名女客，也会是曙光团的兵？我不相……”
“放箭！”不等谷言明说完话，陆堰便对早已埋伏好的曙光团义士下达命令。霎时间杀风骤起，百箭齐发，射死敌方二十多人，令谷言明的属下们暂时乱了方寸。此时陆堰剑风凛凛，趁机冲入敌阵，利落地杀掉涟儿周围的几个兵士。随后抱起涟儿，纵身几跃，将少女护送到舱门后面。
谷言明立即指挥队伍朝排好队形，朝曙光团一方开枪还击。他掏出两把左轮枪，短短十秒，竟弹无虚发地打死十二名曙光团义士。
枪总是比弓箭好用的多，清兵们很快对曙光团形成火力压制。还好双方距离较短，曙光团尽管吃了武器落后的亏，却也能对清兵形成有效攻击。双方呈现出僵持态势。
陆堰倏然如疾风一般，单枪匹马冲向敌阵。即便他被密集的弹雨擦出数道枪伤，却是锐不可当，一举打乱了敌方的阵脚。接着少年纵身一跃，势如闪电惊雷，嘶鸣的剑锋直直对准谷言明。
谷言明全身冷汗直冒，他用最快速度换好子弹，对陆堰连开数枪。陆堰的左肩中了一枪，谷言明则被一剑斩首。
敌首一死，敌方群龙无首，便成为一群乌合之众。曙光团的义士们抓住时机，纷纷挥起大刀长矛发起冲锋。肉搏战下，敌方优势全无。最终曙光团以牺牲四十人的代价，一举歼灭了清廷七十五人。
战斗结束后，甲板上遍处尸首，鲜血成河。初升的红日把大海涂抹成一片赤色，把船上的血腥气氛烘托得更加浓重。载满死亡的古老战船，飘荡在宽广无际的海洋里，仿佛一叶扁舟，渺小的又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