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决战亦歌
邀月峰上,佳景如幻。人立于上,仿佛探手便可摘星,伸手便可玩月。舒宇靖负手踱步,眉头紧锁,神情颇不善。他抬首深望了眼星象,眸子的疑惑渐渐消失,他静了下来,甚至浮起一抹笑。是啊,凭她的个性,的确会那么做的,既然如此那也怪不了他不讲情谊了。
他施法纵身破空离去,速度隐隐的透露出他的决定——那般的义无反顾。
然而,他却不知道,他的一却都被跟随他的颜云瞧见了。
从暗地里现身的颜云,来不及多想,眼眸一转,已施隐行术,破空追了而去。
中国的习俗是,从远古流传下来的规矩,字字如金,后人每每必遵之。就如巴洛神族的族人都认为,地宫的大门只有修为甚高的圣女才能打开,所以对此深信不疑。但孰不知还有另一种方法,那就是——吞噬族长继承的魔之阴血!
舒宇靖长身玉立,冷眼看着地宫的大门思索片刻,缓慢的抬起双臂,用内力将血脉震开,散着温热的鲜红色的血液一齐洒向大门,被地宫石门贪婪的吸食着。血液犹如取之不尽的被吸取,舒宇靖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他的心定了定,稳住了心智,失血过多使他如常人般的有些虚弱。
吞噬魔之阴血,墨玉般地图案倏然苏醒,散发出血红色的光芒,异彩纷纷,随即生出一股猛力将舒宇靖震开。
舒宇靖踉跄几步,顾不住稳住身形,一双阴鸷的眼已期待的盯着稍有反应的大门,狂热的等着它因他而开启的那瞬间。
宫门缓慢的开启,露出一个宁静而美好的世界。黑,但并不是那沉沉的黑,仰头一望,天空如外面一样,点缀着星辰璀璨,绚丽迷人。舒宇靖惊诧不已,迎面又吹来一阵清风,携带着柔情蜜意般的芳香,令人陶醉不已。
“孟紫欣。”他呢喃着这个名字,仿佛它是毒蛇,令人畏惧,又仿佛它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代号,如此而已。
相传,进入地宫得到重生之源的力量,就如同掌握巴洛神族的命脉,届时不止会获得强大的力量,还会重创魔族神威,令天地失色,三界失常。到时他穷极一生的追求,刹时便可实现。思到此处他禁不住狂妄的大笑起来,一直以来他始终小心的维护着自己的心思,但到了最后一步,就算是神佛来挡,也改变不了他的心意,更何况是孟紫欣?
他狞笑着踏进地宫,追寻孟紫欣的气息而去,在地宫门咋要关上的那刻,追随而来的颜云忙闪身进入。
地狱尽头,战争的印记残留着,任风将它吹淡,直至消失。
苏子君大喝一声,紧握着辰冥剑狠狠的向前斩去——光华耀眼,剑气森然!天地间充斥着肃杀之意,辰冥剑蕴藏的神力仿佛能斩碎世间的一切。
一声极细的碎裂声在空中弥漫开来,苏子君敛眉收剑,回首看着如神祗般的孟紫欣,朝她笑着点了点头,致意着任务的结束。
他在孟紫欣将要送他们三人回现代时,勇敢果断的提出要帮她的意愿。当初继承爷爷的辰冥剑时,就被吩咐道:“辰冥剑每百年都有命定的逢缘人,若遇到,将要尽力助之。”
孟紫欣颔首,往前走去。斩断沧月魂,击碎非烟梦,他们已然走到地狱入口了,而重生之源——便匿藏在地狱的某处!
苏子君紧随其后,满脸的悲怆。每走一步,他似乎都听到大地的震动,这是为神之圣女的悲悼之音,送葬之乐。
他低首瞧着掌中剑,剑身依旧浮动着流光溢彩般的剑气,如一条古时水般在手中流淌,永不枯竭。“锵’的一声,他蓦地将剑入鞘,生生的止住了步子。孟紫欣也停了下来,却没有回身,一向清冷的她似乎极少需要语言。
苏子君碧蓝的眸子紧紧的盯着那抹卓越的身影,好半晌才灿然一笑,仿佛在顷刻间又恢复了以往的慵懒气息。他道:“送君至此,我这闲人也该回去了。”
“嗯,多谢。”孟紫欣谢了一声,一甩手向他抛去一条青葱色锦帕。苏子君慵懒的伸出手,暗念咒语控制着风向,等着锦帕飞来。但才瞧完锦帕上的字,他的面色便是一变,好像吃了一个不该吃的东西,满肚子有说不出的难受,他惊鄂的盯着孟紫欣,嘴角抽搐了半晌也还说不出一个字来。
孟紫欣屈指成握剑状,掌上赫然浮着团团碧光,摇曳不止——
苏子君瞧见那无形的剑,蓦然知道她要做什么,慌忙说道:“你……”
但他的话比不得孟紫欣的剑快,一语未完,人已被孟紫欣斩回英国老家去了!龙吟铮然,低低地徘徊,使阴邪的地狱更增添一分杀气,令万物森然躲避。
苏子君已走,孟紫欣却依旧立在那里,轻抚着掌上的碧光,显地有些漫不经心。良久,她才冷冷地吐出一句:“你要阻止我?为什么?”
“你一直知道我要什么,不是吗?”舒宇靖凭空出现,怒意未消,眸中燃烧着浓浓怒火,直盯着孟紫欣,似乎要将她撕碎烧毁。
“你也知道我要什么!”孟紫欣冷冷的看着他,毫无暖意。
“你答应过我的事。圣女,你应该没有忘记吧?”舒宇靖冷笑着。
“我曾答应过你的自然会做到,异能消失后,禁锢你的结界自然也会消失,你渴望的自由就会得到了。”孟紫欣平静的诉说着,半点悔意都无。
“看来我们是没办法沟通了。”舒宇靖暗自垂首,低敛了眉眼,一道流光闪过,似乎下定了决心,舒宇靖不再愤怒,反而冷静下来,手指微屈,成召唤式。
孟紫欣盯着他,屈指弹向掌上碧光处,发出铮然龙吟。冷冷的道:“你自幼继承魔之阴血,窥破魔族法术,勤修自今,力量该不低于我才对。可你却隐藏实力——为的就是这一战么?”
舒宇靖的脸渐渐泛起奇异的笑意,他道:“你我本是龙凤之人,享受着无上法力,受众生敬仰。但我万万没想到我巴洛神族的圣女竟然是多情之人,痴念缠绵,终身为情所困。哼!你不配成为圣女!”
孟紫欣道:“那依你认为,情与力量,哪个更为重要?”
孟紫欣的眸底渐渐浮起悲悯之色,自古情字最伤人。多情却被无情恼也好,两心相许齐白眉也好,红尘中人的一颦一笑,哪一处不是为情而动?修道之人,修为再深,纵使能窥破天机,也终窥破不了自己的缘与孽!
诚如她,倒底该如何,她心是矛盾的。消除异能,这倒底是为情还是为族人呢?如果不是在外界生活数年,看到日异月新的灿烂文化,她断不会为巴洛神族的人感到悲悯。因为她一直被禁锢着,感受不到悲悯。
舒宇靖心一动,脑海倏然闪现出颜云那灿烂无忧的笑颜,萦回缠绵,挥之不去。舒宇靖贪恋那抹笑,贪恋那份温暖,贪恋那种归属感。但心底蛰伏已久的心思却在一旁阴沉沉的说:“只有放下一切,你才能得到你梦想已久的力量,那力量,你不想要了么?”舒宇靖的眸中闪过一抹痛苦,强用静心咒将颜云的影象驱除。
“你会后悔的。”孟紫欣暗自叹息,为颜云,也为舒宇靖。
“但你却是必死无疑的!”初见孟紫欣的印堂发黑他还不信,用灵台感应后才赫然看到死亡的征兆,舒宇靖狂笑起来,挟带着小人得志般的得意。
“是么?”孟紫欣呢喃着,死亡那又如何呢?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生是偶然,死是必然,因为生命还有死亡,所以才加倍精彩,才叫人珍惜。那么等死亡到来时也是要笑着迎接的吧。
她屈指成召唤式,呢喃着咒语,将凤凰神兽召唤出来,一时间凤啼声骄,焰色闪闪。
早有准备的舒宇靖不落人后,几个咒语一出,只见空中凭空升腾起大片黑雾来,错乱翻滚,渐渐扩大,黑压压的一片笼罩在地狱上空,与阴邪之气相缠绕结合。龙咆声啸,如惊雷般砸了下来,掷地有声。只见偌大的黑雾渐渐化为一条巨大的毒龙,嘶鸣翻滚不歇。
“你把殷佑普甘召唤出来,看来灵力不低。”孟紫欣低笑着,毫无惧意,毒龙的攻击力强,耐力久,是个棘手的对手。但强的神兽往往是心高气傲,不甘屈于人的驾驭的,一旦驾驭它的主人受挫,它极有可能反噬主人,重回远古洪荒中去。
舒宇靖神色微变,似也想到了这点。他灵力本不弱,但之前开启宫门时消耗大量的魔之阴血使他本体受挫。但他是极为骄狂自信的人,一个飞身便立于毒龙之上,幻化出丈长宝剑,催动剑身,刹时长达数丈,光华缠绕,杀气森然。
孟紫欣跃于凤凰之上,并不急着出招,反而一笑,似自言自语般道:“我在乾坤鼎历劫时悟出一剑。”她缓缓举起无形的剑,凝睇着道:“心剑合一,我能将所有人或物斩入我心中构想的地方去——无论它的灵力有多强。所以,不管你隐藏了多少实力,只要你出招慢半拍,就会被我斩入灭魂九天!”
灭魂,顾名思义就是人的魂魄会消失,那么人的魂魄消失后他会怎样呢?化为无物,消失于天地轮回,或者……对了,九天!九天乃神之所居,若能缘化升九天,便能封神封魔,但……几率小之又小。
舒宇靖的脸倏然惨白,笑意全失。他隐藏实力,但圣女又何尝没有?而她,居然悟出那么可怕的一剑!难道这是天意?继承魔之阴血的他仍然比不过继承神之圣血的她吗?神压魔,自古以来便是,但同生于巴洛神族……他不甘心啊!
他大喝一声,掌上光华刹时化为一团暗红色的光芒,缓缓流动,宛若鲜血,散发出阵阵腥味。舒宇靖出手向来狠毒不留情,此时心里又是惧怕,又是愤怒,致使一招紧接一招,咄咄不留人反击的余地。但孟紫欣也绝非弱者,有着凤凰神兽和强大灵力的她毫不躲避,见招拆招,伺机将他斩入她构想的灭魂九天去。
“我们……是不是错了?”一旁,绛真神女默默而忧伤的望着他们,他们可知他们是连婴体兄妹啊!曾经血脉相连,今日却要刀剑相向!她忧伤的说道:“巴洛,我们或许不该繁衍后代,不该让神魔血脉延承至今的。”
巴洛祭司轻搂着神女,无言的安慰着她。火红的眸子注视着决战的两人,心底忽然闪过一阵奇异的感觉,这是一个劫,劫过了就是另一个新的开始!他如古井水的心泛起一阵涟漪,他衷心的祈求上苍保佑他的后人。
巴洛祭司道:“这样也好,不是吗?族里的事由族人解决,总比那些天兵天将来的好。”
绛真神女道:“唉,看来我巴洛神族也就到此为止了,天命如此!”
巴洛祭司与绛真神女相视一笑,携手飞天而去。
巴洛神族的后人,并非是哺育抚养而成的,而是由神魔灵力交汇的诞生崖的****中诞生的,依每个人吸取的天地灵气的不同而处不同的地位,有资质平庸的族人,有法力高强的长老,还有连婴体的族长及圣女,这两个天生童拥有无上法力,能继承巴洛祭司留下的魔之阴血和绛真神女留下的神之圣血。一个被赋于统领全族的职责,一个被赋于保卫凤凰大地的职责。历届族长圣女自被圣之剑分身后,由一个长老教导而成,是以感情亲睦,心意相通,可这一世的双生子因为孟紫欣幼时误入红尘,染上尘埃,致使连婴体的舒宇靖也发生异化,遂酿成了今日大劫,一切可说是因果缘份啊!
番外 沉水倦熏
暗香流溢,落英缤纷。酡红如酒般的夕阳洒下醉人的光线,将这片桃花林渲染成仙境。
我倚在树上,静静的目送夕阳西下,流水东去。忘了是第几次,亦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那颗静若古井的心开始泛起些许惆怅漪涟。我感觉似乎有另一个我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经历着喜、怒、哀、乐,于是,我有了一些我本不该有的情绪。
舒宇靖是我的名字,从出生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叫舒宇靖。但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是族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族长。教导我的长老对我极其严格,因为,圣女失踪了,所以我要当起更大的负担。我叫舒宇靖,却没有人这么叫过我,他们,都叫我族长。
长老说,圣女资质聪颖;长老说,圣女是巴洛神族百年难得一见的神童;长老说,巴洛神族的振兴全系在圣女身上。我每日听着,都在想,这圣女到底是谁?
其实我知道她叫孟紫欣,也知道她的长相,却不知道她在哪里。心里隐隐的觉得,她过得很幸福。幸福,是的,我相信我没有幸福这种东西,但是,我从她的身上体验到了,即使,从来没有见过。
幸福,就好像菜肴的调料,每时每刻都不尽相同,却相同的叫人高兴的品尝它的滋味儿。
我知道凤凰大地之外还有一个更广阔的世界,我能在冥想中看到,我知道孟紫欣就在那个世界里享受着不属于巴洛神族的幸福。我有一些妒忌,有一些憎恨。结界把巴洛神族的人全部困在这里,我们空有无上的修行,却始终不能随意的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圣女,是巴洛神族唯一不受结界束缚的人,唯一的!
笛子传出呜呜的声音,传出好远好远,我却知道,它是传不出结界的。我伫立在结界的边缘,用莹白如玉的手掌抚摸着它,感受它有力的触觉。
我低低的呢喃着:“既然我们要被困在这里,那么,就让我们那伟大的圣女来陪着吧。”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我感受到圣女的幸福在消失,痛苦逐渐在增多,这种痛苦不像是伤口的疼痛,是一种无形却比伤口更痛的痛。我能感受这痛,我知道,我们的圣女就要回来陪着我们了。
那天,我依然伫立在结界的边缘处,一袭墨绿的袍子随风飘起,透过结界,我隐约看到两个女子渐渐向结界走来,她们能轻易的走进结界,当前的那位白衣茹素,一脸暗淡,双眸锁情,心里的痛,和我一样。
圣女,我们终于见面了。
我肆意的笑着,将她带回族里,一路上,那个一直跟随着圣女的小丫头片子频频的偷看着我,清亮的眸子的有着藏不住的好奇,我回头对她一笑,本是用幻象迷惑她,却不料掉进那一弯眸光中,那是怎样的眸子啊,仿佛不沾任何杂质,带着些许调皮,些许温柔,些许可爱。
那一刻,原本心里疼痛着的我,却感受到圣女才会有的,关于爱情、关于幸福的东西,心微微的悸动着,我想,我是生病了,生了一种叫颜云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