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伤逝
我浑浑噩噩的回到公主府，就看见埃西亚正站在大厅的门口。
“公主！”
“明天，明天正午，他就要被处决了！”我刚刚确定了我爱一个人，可12个小时之后，我就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个人去死，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情么？我该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这比12年还漫长的每一分每一秒？
“是大神官？”埃西亚试探着问道。
我点点头，离开地牢之后，我去见鄯善王，鄯善王的旨意，明日正午处决卡罗尔。
“今晚，在大殿里，我就觉得公主的情绪很不对，原来，这才是今天这场晚宴的真实目的！”埃西亚虽然行事光明磊落从不耍心机，却不代表他的感觉不敏锐。
“我该怎么办？埃西亚！”我分不清我是在问他还是在问我自己，我的心绪已经成了一团乱麻。
“如果殿下想救他，我可以去劫狱！”毫不迟疑的做出决定，是他一贯的作风。
我摇摇头，“救他的代价，不可以是你，况且，他不需要人去救！”
卡罗尔如果想反抗，根本就不会喝那杯酒，他对水玉的执著无可撼动，他要做无私的英雄，我又有什么立场去掺和？
想到这里，我想笑，笑我多管闲事，但我的脸上却全是泪珠。
埃西亚走到我身前，替我拂去脸上的泪水，“公主，不属于您的责任，您没有必要担负，同样的，如果是得不到的感情，就没有必要付出！”
“公主，您怎么现在才回来，我……”
没有说出口的话语，生生停在了昔罗的口中，听到这声音，我本能向后退，试图与埃西亚保持距离，结果，一个没站稳就向后倒了下去，眼看就要栽在地上，埃西亚一把抱住了我，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这样子还不如栽下去的好。
“我……夜很深了，公主早点休息吧！”昔罗说完这番话，行了一礼就退下了。
“昔罗！”我喊了一声，可昔罗已经走出了大厅。
“我……”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我从未向此刻这样的感觉无力。
就在这时，寂静的夜晚开始喧腾起来，西南方浓烟滚滚、火光冲天，那个方向是？我有了一种不好的直觉。
“看方位，似乎，是刑部？”埃西亚有些犹豫。
仿佛是一道霹雳击中了我的心口，刑部、天牢、卡罗尔…….
当我们来到刑部的时候，整个天牢已经置身于大火之中，且火势有不断蔓延的势头，刑部近一半的建筑已经化为灰烬，由于火势太大，人们根本无法靠近，一桶桶的水泼下去也没有半点效果。
“这是怎么回事？天牢里面的人呢？”我对着灭火的刑部官员问道。
“回殿下，火势来得突然，臣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情况！”这名官员唯唯诺诺的应答。
“你的意思是，天牢里面的人都没有出来？”我不由得发怒。
“臣知罪，臣知罪！”
“还不快加派人手灭火！”我无心理会跪在地上的官员，焦急万分的看着熊熊的大火，现在该怎么办？
“公主，冷静一点！我马上调禁军过来！”埃西亚说完，对一旁的副官下达了调禁军过来灭火的指令。
冷静，我也知道要冷静，可我怎么冷静得下来？卡罗尔还在里面啊！
一队队的禁兵奉命来到刑部，灭火的工作紧张的进行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茫然的看着烧成一片黑灰的刑部大牢，心越来越沉。
大火终于在清晨被扑灭，大牢里只剩下一推残灰，一具具惨不忍睹的尸体从里面抬了出来，无从分辨，由于事发时大牢的门被锁住，以至于刑部狱卒连同全体犯人无一生还。
我看着满目的废墟，思维处于一片空白。
“公主，大神官已经葬身火海了！”埃西亚平静的对我说道。
“不可能，怎么可能，不是还没找到他的尸体么？”我无法相信，他是大神官呀！怎么会死于一场小小的火灾？
埃西亚正视着我的眼睛，“喝下那杯酒，他就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会死，而且很容易就死了，大牢里面的尸体经过清点，数目没有差错，所以，没有生还者，这就是事实！”
“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我的心就像被淘空了一样，我已经在努力接受一切即将发生的事情，可是，为什么最终的结果依然比我预想的还要残酷？
埃西亚搂着我，把我的脸埋在他的怀里，温柔的说道：“想哭的话，就大声的哭吧，我不会让任何人看见你流泪的样子！”
我一动也不能动了，任由泪水无声的滑落，把我带到这个世界的卡罗尔，我曾经恨之入骨的卡罗尔，不知何时我爱上的卡罗尔，他死了！在我没有任何准备的时候，我甚至没有在他死前看他最后一眼，他就这么死了！
“真是一出好戏！”高傲而熟悉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
我正欲转身，埃西亚加重了力道把我抱在怀里，不让我身后的人看见我满脸的泪痕
“明姬公主，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请您马上离开，否则，我将派人请您回府！”埃西亚平静的说道。
“什么时候，一向对皇族忠心耿耿的埃西亚将军也开始对本公主无礼？或者，我该赞叹妹妹你真的手腕高超啊，身边总有男人为你卖命！”明姬冷冷的嘲讽。
“来人，送明姬公主回府……”埃西亚不再多言，立刻下达了命令。
“是！”两名亲兵立刻上前应道。
“不必了，我自己会走，夕城，我还会有更多的好戏给你看！”嚣张的放下狠话，明姬离开了刑部。
“谢谢！”我不知道，我这样子如何去面对明姬的冷嘲热讽。
“我说过，不会让人看见你流泪的样子！”埃西亚紧紧的抱着我，力道很深，动作却很温柔。
靠在他的怀里，我能听到他的心跳声，只是，我知道，这个位置，不应该属于我，我试图推开了他，察觉到我的意图，埃西亚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松了手！
擦干眼泪，转眼间，我又是仪态端庄的夕城公主。
“回公主府么？”埃西亚问道。
我摇摇头，“不，我去一趟王宫！”
来到王宫，侍从官告诉我，鄯善王正在批阅奏章。
看到我的到来，鄯善王并没有停止手头的工作，依然继续批阅奏章。
“你来了！”
“父王，那场大火……”
“是我的命令！”鄯善王没有半刻的迟疑，回答得干脆利落。
“为什么？”不是已经决定今日午时处决么？为什么连一天也不能等？
鄯善王放下奏章，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你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么？”
这就是理由么？好一个体贴的父亲，我是该感激他的用心良苦么？我闭上眼睛，心头很苦，很涩。
“无论杀他的人是谁，你都会恨那个人，与其让你因为憎恨你的臣子而埋下隐患，倒不如让你恨我，至少，我若死了，也可以带走你的恨意！”鄯善王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继续说道，“父王也不想让你憎恨你自己，要恨，就憎恨父王吧，父王欠你太多太多了！”
我睁开眼睛，看着鄯善王那张疲倦的面容，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他已经很苍老很苍老了，其实，他才刚刚五十多岁，可是，那张脸，却像７０岁的老人，面对这样一个老人，我又如何去恨？
“卡罗尔说，他不恨您！”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句话。
鄯善王叹息，“我知道，我也从来没想过要杀他！”
可是，最后还是杀了，不是吗？我只觉得很悲哀，政治总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但如今的我，已经身处在政治漩涡的核心，还能回避么？
“你昨晚，又是一夜未眠么？”鄯善王的手指抚过我的眼角，言辞之中尽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女儿的疼爱。
“我……”我不知如何回应这份疼爱。
“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是，儿臣告退！”既然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回答，而面对这个回答我也无法做出有效的举动，那么，留下来，也没有任何的益处了。
就在我快要走出东殿的时候，背后的鄯善王突然开口，“等你登基之后，你会怎么处置明姬？”
我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为了这个王位，已经死了太多的人了，记得隆泽说过，手刃至亲的罪，没有人付得起，所以，无论她犯了怎样的错，我都不会杀她，不过，她必须受到惩罚。”
是的，她要受到惩罚，曾经，我几乎放下了对她的仇恨，可如今，我将要收回一切的宽容，我发誓，有我在的一天，鄯善国的朝堂之上，将不再有明姬的一席之地，不追究，已经我最后的底线，我不能让步！
“手刃至亲的罪，没有人付得起，呵呵，确实是至理名言，只可惜，我们都懂得太晚了，太晚了！”鄯善王的声音透露这一股说不出的悲凉，因为，他也背负着这个罪，背负了23年，比隆泽还要久得多。
哪怕拥有了天下，失去的那部分也无法填补，这23年，你过得可好？我心中这般想，却不会问一个字。
不再停留，我转身离开了这座华美尊贵象征着无上权威却又让人窒息的宫殿！
走出了大殿，一道人影站在了我的面前，那张并不陌生的美丽面孔，失去了皇储的光环，高贵依然，不得不承认，我和她站在一起的时候，她比我更有皇储的气度。
“没有了埃西亚将军在身边，我以为你不敢正视我！”明姬语带讥诮。
我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她，淡淡的问道：“这样的结果，你可满意？”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明姬盯着我，目光几乎可以杀人。
我笑了，她费尽心思想挽回败局，结果，王储的位子却给了我，她甚至连自己为什么会失败都不知道。
“你居然在笑，是啊，你已经是王储了，你和卡罗尔的关系那么密切，父王却没有追究，我从来不知道父王居然那么疼爱你，我应该想得到的，他一直装作疏远你，其实是害怕我注意到你，果然是好父亲，你装傻的功夫也让我刮目相看，我几乎不能想象当初那个怯懦的丫头如今已经有了这样的手腕和胆量！”明姬恼怒极了，险些失了她一贯的优雅。
“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过去，我不曾真的想与你争江山，就连你害死了鸿我都能不追究，但是，从这一刻起，鄯善的王位与你绝缘！”我冷漠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越来越接近疯狂的边缘。
“我逼你？你没有一个死得不名誉的母亲，你从小就被呵护着，隆泽的病只有七叶草能救，可他却拒绝我的相助，宁死也不愿意帮我对付你，就算没有父王对你的恩宠，你身上的光环一点也不会少，为什么你还要和我争？”明姬愤怒极了。
“你说什么？”我不由得呆住了，隆泽，他的病，真的只有七叶草才能救么？那个时候我对他提起七叶草，他的兴趣不高，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了么？
“他没有告诉你么？唯一的七叶草，现在在我的手上，如果你肯求饶，或许，我会考虑把七叶草给你！”明姬没有放过我脸上震惊的面容，此刻的她，似乎已为自己抓住了我的软肋。
我冷笑一声，“你愿意给，就给他吧，我承认我不希望隆泽死，但是，用他来威胁我，你也未免太幼稚了！”
“你当真如此绝情？”明姬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你要我付出的代价，就是让出皇储的位子吧？如果是昨天，我尚无心于王储之位，不消你使用任何的手段，我都会把这个位子让给你，但是今天，很抱歉，明姬，我已经答应了卡罗尔不会给你碰触水玉的机会，为了这份承诺，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是我？哈哈，我从13岁就开始喜欢卡罗尔，我甚至愿意和他分享我的江山，可他却因为你而公开跟我作对；埃西亚甚至为了你和挚友决裂；凭什么你的身边总有这么多的人保护你，而我被人欺凌的时候，有谁正眼看过我？
明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我能想象她曾经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所以她害怕失去皇储的光环，害怕失去鄯善王的宠爱。
看着这样的明姬，我不由得叹了口气，“你可知道，鄯善王早就放弃了我，他给了你整个江山却只给了我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卡罗尔一直都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保护着你，如果你没有和暗族以水玉定下契约，那么，他今天应该站在你的身边，你的父王一直都知道卡罗尔的事情，但是他不想和光之神殿的大神官正面冲突，而你，却逼着他不得不除掉自己最大的助力，今时今日，你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了，导致这一切的原因，在于你本人！”
丢下这番话，我从她身边走过，再也无心与她继续谈下去了，我希望这是我与她之间的最后一次交谈，她曾经也是个无辜而可怜的女孩子，可我不会同情她，因为，我自己也没有什么资本去同情别人。
如果可以做天使，哪个女孩又愿意做恶魔呢？每个女孩子都希望自己生来就被人呵护着，只可惜，童话和现实总有很多的差距，即便是在她眼里拥有一切的我，依然只能回味着无望的爱情。
今时今日，我终于能够明白嘉玥的心情，我们，都不是被王子守护的公主，卡罗尔的心里，只有大神官的职责，那么，云昊哥哥又在执著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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