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醒了。”很快，里边传来男人应答声，声音清明，应该是早就醒了。
得到回复，老太太这才挑帘子进了屋，从袖子里拿出一截手腕粗的白蜡烛用火折子点了放到桌上，瞬时，昏暗的屋里亮堂起来。
小溪跟着把蚊香放到桌子上，对着那白蜡烛唇角不自觉的翘起来，这家竟然有蜡烛啊，真是比钱家村的农户家好太多了，那里晚上要是不织布油灯都很少点的。
“啊澈，炉子上还煨着鸡汤，给你盛一碗可好？”老太太放好了蜡烛，转头冲躺着的人询问起来，脸上的皱纹在烛光里更深了几分，满满的都是慈爱。
“…也好。”啊澈顿了顿，轻声应道，虽说他脖子下无感，肚子饿不饿并不觉得，可大病靠养他还是懂的。
现在也不用劳烦别人换尿布了，他要尽可能的多补一补。
“好！好！我这就盛去！”老太太直笑的合不拢嘴，拄着拐棍往外走，急切的两条腿紧着倒腾。
小溪亦步亦趋的跟着，咬牙切齿的在心里把啊澈骂了好几遍，丫丫的，他来凑什么热闹。他要喝鸡汤，势必老太太会让她去喂，糊塌子啊，凉了就不好吃了呀。
“小溪，难得啊澈胃口好，你刚做的饼也给他拿上一个，一定要劝他多吃些。对了，那饼不好喂，还是先拿到厨房去切成小块再送过去吧。”
小溪这边正生气，老太太走在前边还各种碎碎念，只惹得她在后边翻了好几个白眼，哎，辛苦半天，别人到先吃上了，而且还得她切好了去喂。
不高兴归不高兴，在老太太面前她还是没有表露出来，二十五岁的人了，在陌生可怕的环境中，她知道耍脾气是万万要不得的。
麻利的用菜刀把叠好的饼切成菱形块放到白瓷盘里，又好心盛了半小碗凉拌黄瓜解腻，用木托盘托着顺路接下老太太盛好的鸡汤，稳稳的端着向闪着烛光的屋子走去。
“鸡汤…”
“先别进来！”
小溪本来想在帘子外学老太太那规矩问一声的，可没成想刚开口就被屋里的人喊住了，人家明显的嗓门比她大，而且还很急切。
呃，这人抽什么疯啊？奈何脑袋不咋好使，也想不通，她只得在帘子外站着等。
这一停下来，没有了木鞋踩踏木头地面的嗒嗒声，她终于知道那人为啥不让她进去了，隐约的‘哗啦啦’水声，太好猜了。
虽然身上盖着被单，又有竹管导着，可那声音也是很羞人的，设身处地一想，她了然的坐到外间的凳子上等着。
当然空等着也无聊，她随手就捏起一块糊塌子尝起来，好不容易做的，她理所当然第一个吃不是吗？
麦香、鸡蛋香，配上清香软软的瓠子丝和香菜，一口下去唇齿留香，偷偷咀嚼中小溪得瑟的给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没有西葫芦，这种用嫩瓠子代替做出的糊塌子，味道竟然一点不逊色。
“进来吧。”
尝了三口之后，屋里的啊澈终于出了声，听到低沉的召唤，小溪赶紧咽利落嘴里的东西，用手背猛擦了擦嘴上的油。
觉得一切妥当了，才端了托盘往屋里走。
“鸡汤还热，先尝尝我做的饼吧，很好吃的。”已经喂过一次，小溪也算轻车熟路了，笑着坐到chuang边竹凳子上，一手端盘子，一手用筷子夹了饼递过去。
啊澈也不言语，张嘴接了，慢慢吃起来。
两人谁也不再说话，满室烛光中，一躺一坐，一个喂，一个吃，宁静平和，如一幅不断重复的动态画。
“饼没了！喝汤吧。”
终于，这场景被打破了，小溪把空的盘子和碗放到一边，鸡汤配树皮吸管上阵了。
她喂完最后一块饼心里着实惊叹了一下，古代人啊，这古代人啊，不是不吃晚饭的吗？
整整一个糊塌子加小半碗黄瓜渣都没剩啊。
人家默默喝汤，她没事也不干坐着，自动自发的拿出床下的尿罐子出去倒掉。
大热天的，这东西在屋里越放肯定越难闻，最重要的是，她很清楚，无论如何，最后这任务还会落到她身上。
外边天都要黑透了，山里晚上空气真的很好，就是蚊子在身边嗡嗡的飞，蛐蛐声，似乎还有癞蛤蟆的叫声，不绝于耳。
沉沉暮霭中，小溪顺着弯曲的泥路走到了有着厚厚茅草顶子的茅厕，木板搭成的，里边地上还铺着青石板，在没有抽水马桶的古代，已经算很干净很讲究的了。
解决了一下自己的人有三急，又倒了尿罐子，原路返回到井边打水，涮一下这个罐子还是有必要的。
“呦，真是孺子可教！”
把水倒到罐子里，伸着懒腰的初一就出现了，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对小溪的识趣很满意。
“反正早晚也是我的活！”小溪说的有些没好气。
斗鸡眉，老鼠眼，特别是那龅牙嘴，初一在黑下来的天色中面目更可憎起来。
至少，小溪是这么觉得的。
“你倒是不傻！”
初一嘴一撇，扭头走了，只留下一句让人很倒胃口的话。
小溪也不恼，对这个人她也算有些认识了，人长的丑，心又狠，根本不知道让着女人为何物。
涮干净了那罐子，估摸着啊澈也喝完了鸡汤，小溪快步把加了些桂花胰子水的罐子送了回去。
“把碗收走啊！”
放好了罐子，小溪转身欲走，被初一一嗓子吼住了。
小溪脊背僵了僵，迈步继续走，“我洗洗手再来。”，虽然她很想吼一嗓子‘谁们家摸完尿罐子就端饭碗啊’，不过忍住了，这丑八怪踢人很疼的。
待到她洗了手往回走，就见一个瘦高男人端着东西向她走来，一眼她就看出来了，是那丑八怪。
“给，帮你端出来了！”
待到走近了，初一伸胳膊把托盘递给了小溪，语气里满满的不情愿。
小溪接了也不说话，扭头就走，这人突然有转变，百分百是那个啊澈吩咐的，真是人得貌相，这里属初一最丑，所以他最不是东西。
她直接把托盘端到了堂屋，反正一会儿吃饱了也得刷碗，留着一块儿了。
“小溪，快坐下吃吧，我在盘子上扣了个木盆，估摸着那饼还热着呢！”老太太就坐在桌子边，看小溪进来了，在蜡烛光里起身往前迎了迎。
“好，婆婆，咱们一起吃。”小溪甜甜的应了，放下托盘，伸手去掀那木盆，这老太太其实也挺疼人的。
人家对她好，她当然对人家也好，专门把落在最下边的饼放到了老太太碗里，“婆婆，这个最软给您吃。”，之后拿了一个自己也吃起来，终于可以慰劳她的胃了，好幸福。
“又绵软，吃着又香！”老太太尝了尝，眉眼弯弯的对着小溪夸奖起来，缓了缓，用筷子敲了敲那木托盘，满是皱纹的脸孩子气的愤愤然起来，“哼，啊澈这孩子也学会挑食了，好吃的就都吃光，不好吃的就剩。”
“婆婆，您做的软羊比饼好吃多了，我刚才一块都没舍得给他送！”小溪看老太太那惆怅的样子，猛啃了一口羊肉，耍宝起来。
“哈哈…..哎呦喂，你这丫头…”，老太太又高兴起来，捂着嘴笑个不停。
“婆婆，我搬个竹chuang去阿郎外屋去住了，还有那蚊子香吗？给我一个。”
一老一少正笑的欢，初一人未到声先到，直让小溪一下子禁了声，低头专心吃饭。
“有，那矮柜上早备好了，你的，大白的都有，你也给他捎上悄悄放到他屋里去。还有，山里夜里凉，啊澈屋里那柜子里有夹被，你给他盖上点，天黑了，老身就不过去了。”
老太太指着矮柜交待起来，有人去给啊澈守夜，正和她意。
“知道了，婆婆。”初一恭敬的应了，并没去拿蚊香，两步到桌边坐下，伸手拿起最后一个饼大口吃起来，吃的时候还不忘骂小溪，“死丫头，吃了熊心豹子胆，刚才明明看到我了，都不叫我过来吃饭。”
“你是病人吗？你是老人吗？你是孩童吗？你一个大男人大晚上吃饭，害羞不害羞，可耻不可耻？”
小溪这次不示弱，抬头就顶撞起来，据原主的记忆，这里，没有特殊情况，大晚上开火做饭那是要被鄙视抨击的。
最重要的是，她发现，啊澈和老太太虽然不至于支持她，但是至少不会支持初一欺负她。
“哼，牙尖嘴利，尖酸刻薄，肯定一辈子嫁不出去！告诉你这个没见识的，都城临安府那夜市可什么吃食都有，就那几十里外的成都府入夜也是很热闹的，哪像你们这灵泉县穷嗖嗖的，还死守着一天两餐饭！”初一老鼠眼一翻，大口咬着饼，贼笑着回击过来。
“够了！小溪可是咱家的福星，你再欺负她，就是跟我老婆子过不去了。”
老太太拍了拍桌子，严肃的训斥起初一，别看一把年纪，一怒起来，还是很有派头的。
“婆婆您消消气儿，我跟她闹着玩儿呢，闹着玩儿呢！”初一点头哈腰的对老太太服了软，两口把剩下的饼干掉，起身嬉皮笑脸的拿着蚊香快步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