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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门下客

霍平将孙芸安顿在府内西边一个两进的小跨院里,又挑了个年纪十四、五岁,名唤青莲的丫鬟伺候。

青莲年纪不大,手脚麻利又勤快。一个晚上她忙里忙外的收拾房间。孙芸帮不上忙,只搬了把椅子,懒懒坐在正对庭院的门边打发时间。

霍府的这间院子虽不大,但布置十分雅致。院子四围粉墙黛瓦,以竹为界与青石甬道隔开,四角栽种桃李梅杏各季花树遮挡阳光。每每微风拂过之处,竹音飒飒,满园花香。最妙的是,这院子地处霍府西面偏僻之处,后连西角门。府内虽有一、二百口人来来往往,却极少有经过这小跨院的。

“这墙外的甬道是通往哪里?”孙芸指院子低矮的粉墙问青莲。

青莲抱了熏好的茜纱被,正弯腰铺床。紫檀缠枝纹雕花大床上,湖水蓝色的葛布幔帐以龙头银钩挂起,床的四角垂着银熏球。每一样物件皆是讲究。

听到孙芸询问,青莲从幔子里探出头来道:“外面这条甬道一面通西角门,出了西角门就是兴庆道了。”

“哦?”孙芸顿时来了兴致,声音也拔高了几分。青莲所说的兴庆道是当朝皇帝为方便帝后嫔妃出行,修建的一条连通城北皇宫和城南离宫的秘密甬道。没想到霍府与这条皇家秘道近在咫尺,其与皇家的关系由此可见一斑。

青莲埋下头继续拾掇床铺,似是无意的试探:“姑娘也知道京城的兴庆道?”——兴庆道作为皇家秘道,等闲官宦之家自然无从知晓。

孙芸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她面红耳赤,张口结舌:不…不…并没有…没有听说过…”

青莲倒不介意,半个身子仍探在葛布幔帐中整理床铺。

孙芸稳了稳忙乱的心绪,急于掩饰刚才的失态:“…那甬道的另一边通往哪里呢?”

青莲直起身子,朝孙芸抿嘴一笑:“另一面连着我们少爷的书房——燕客居!”

孙芸的声音变得悻悻的:“哦!连着你们少爷的书房啊……”

青莲忍俊不禁,一双眼睛笑成了漂亮的月牙:“我们少爷的书房也不比兴庆道差啊!平日里一般的下人根本不让靠近。府里的下人谈论起燕客居竟比兴庆道还多了几分神秘呢。”

孙芸撇撇嘴,表示对霍平的书房的确不感兴趣。那么一个骄横跋扈的人,书房对他而言不过是个摆设罢?

青莲收拾好床铺,轻手轻脚的告退。孙芸望着她离去的轻盈步态心中猛然一动:霍府一个丫鬟都知道兴庆道的秘密,这个青莲不简单!

青莲一走,屋里只剩孙芸。她倚在茜纱被上百般无聊。浓熏的茜纱被带着馥郁安神的香气刺激着她的嗅觉,孙芸却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孙家既然已经发现自己逃婚,又差金吾卫暗中在城内找寻,这会子找不到人,阖府上下大概已是大乱。不知她的爹娘可有因她而担心,孙蔷和徐姨娘会不会幸灾乐祸?泰安侯府得知自己逃婚可有登门兴师问罪?自己将来又该怎么办,不能在霍家躲一辈子吧?

孙芸有些后悔,也许她不该不顾爹娘的处境就这样逃出来?她从床上坐起,心底生出焦灼和回家的冲动。赵世乾狰狞的面目却又浮上脑海:“你这个蠢女人…都怪你蠢…”

“不能回去!”她捏紧拳头,喃喃自语。

“姑娘,洗澡水烧好了…”门外响起青莲清脆的声音,将孙芸拉回了现实。

“哦,知道了!”回家面对赵世乾的念头被一扫而空…

这天晚上,孙芸的睡眠轻得像悬在半空的鹅毛,飘飘悠悠不能落地。迷迷糊糊中,她听见兴庆道传来两长一短,三下清脆的更棒。在静谧的夜色中,这声音若有若无,似近而远。更棒在以同样的节奏重复了三次后,才在她模糊的意识中戛然而止。

第二天醒来已快到正午,混乱的梦魇折磨得孙芸头痛欲裂。抬起头,明亮的阳光透过黄杨木合和窗照进屋里,玻璃窗上喜鹊登高彩绘栩栩如生,不偏不倚正投射在葛布幔帐上。为屋子平添了几分盎然意趣。

“姑娘醒了?”帐子外青莲轻声低唤。幔帐被一双玉手轻轻拨开,一套秋香色百鸟朝凤云锦的窄袖衣裙被递了进来。

幔帐里,孙芸看着自己散乱的发髻和衣衫有些措手不及。她接过衣衫:“你们家少将军呢?”

帐子外,青莲并没有进一步的打算,反而善解人意的退了出去:“少爷寅时就进宫了,午时才能回府。”

孙芸半坐起身,胡乱套好衣衫,才披散着头发慢慢撩开幔帐。

帐子外,梳妆镜奁皆已准备停当。青莲带着两个小丫鬟笑靥如花的候着。两个小丫鬟一个提着银铫子,一个捧着雪白的帕子。

睡到日上三竿,孙芸十分不好意思。她的目光垂在床榻边,自己原来那双青布鞋已被换成一对鹿皮短靴。鞋子的用料、款式考究,尺寸正合自己的脚。孙芸趿上靴,起了身,脸烧得通红。

青莲却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这是桃儿和百香。”她指着身后的两个小丫鬟向孙芸介绍。

“姑娘!”桃儿、百香随即朝孙芸屈膝一礼,落落大方。

孙芸由桃儿伺候着梳头盥洗,青莲和百香去捧饭。桃儿的手很轻很灵巧。不一会儿,就梳完了头。孙芸对镜一照,发髻整齐大方,一丝不乱。

“桃儿,你头梳得这样好,你们家少将军肯定很喜欢你!”

桃儿红了脸:“姑娘别打趣我了,我不过是府里不入等级的丫头。少将军身边有青莲姐姐呢,哪个也比不上…”

“哦?青莲原是少将军身边的人?”孙芸大吃一惊。

“是呀!青莲姐姐可是少将军身边贴身的一等大丫头。”桃儿收起镜奁,神色不无艳羡。

孙芸正想再问,青莲和百香抬了饭回来,桃儿俏皮的吐吐舌头,赶紧打住话头退了下去。

用过饭,孙芸向青莲道:“我…我等会想出去一下…”既然青莲是霍平的大丫头,那出府这种事,她应该能决断吧?

青莲神色如常,乖巧应对:“姑娘要去哪里?要不要奴婢安排车马?”

孙芸摆手:“不用了,我随便出去走走。晚饭前便回来。”

今天本该是她和赵世乾喜结良缘的好日子,而今新娘临阵脱逃,藏进了霍府。这事终将东窗事发,孙府当如何应对?赵世乾会有什么反应?孙芸不能不记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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