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计策 (2)
正懊恼时,突然听见山脚下传来一片喧哗声,她低头一看,却见众魔界弟子皆仰头望向对面。好奇之下也抬头望去。方才本空无一人的玄冥谷上空,正有一人缓缓飞升而起。一身淡到极致的蓝袍,临风而扬,犹若碧海蓝天般的双眸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似此时初升的太阳般,毫无阻隔的穿破云层,直射而来。风清云渺,远山含烟处,他负手立于浮云之巅,浅浅笑矣。
骆小远扬起笑意。这家伙出场至于这么高调嘛。
一旁的千刹眯起眼,轻声念出两个字:“鬼子。”
只见云端之上的段朗月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千里传音而来,清晰有力:“不知魔尊驾到,有失远迎。只是未知魔尊带领魔界弟子聚集于我玄冥谷下是何用意?”
千刹淡淡开口:“凭你还不够资格同我说话,叫你们谷主出来。”
段朗月神情有些愕然,随后笑道:“真是巧得很,我们谷主说的话同魔尊说的一摸一样,这才派了我出来。”
闻言,骆小远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差点笑出了声。也不知是这段朗月随口胡诌的,还是小鬼真的这么说了。不过凭那小鬼的毒舌功夫,兴许还真是他讲的也不定。她偷偷看了一眼千刹,却见她脸色极为难看,唇间挤出了两个字:“找死!”
千刹紫袖一扬,山脚下的魔界弟子挥动魔杖,齐声喊道:“天上地下,唯魔至尊!天上地下,唯魔至尊!天上地下,唯魔至尊!”齐声喝完三声后,顿时幻化成数以万计的魔影紫光,齐刷刷地直冲云霄。
段朗月不慌不忙地站在原地,似乎就等着他们一哄而上。骆小远有些看不明白,心里暗暗焦急,却听身旁的千刹突然开口:“不好。”随后大喝一声,犹如魔音穿耳,“众弟子归位!”
可绝大部分弟子已经飞出数里,只有少数弟子听到魔音又折身回来。骆小远遥遥看去,本看似空旷的谷崖上方,陡然出现一道泛着浅绿光的屏障,将整个玄冥谷包裹其中。只见方才飞出去的魔影犹如无数无头苍蝇般纷纷撞上那道绿色屏障,又一个接一个的纷纷被弹回,跌落于谷底,再也没了声响。
骆小远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意识到,自己的心思总算没有白费。隔着高山流水,她似乎还看见山对面的段朗月正对着她眨眼,慧黠一笑。
一些魔影见形势不对,正要撤回,却见玄冥谷崖顶上的绿光屏障渐渐退了下去,山头之上赫然冒出许多人影,顷刻间便站满了整个山巅,密密麻麻,看起来竟比魔界的弟子还要多上一些。
骆小远算是看明白了,这玄冥谷实在是狡猾,假意装作没有防备,只让段朗月一人出现,令魔界松懈,继而言语挑衅,再以一障结界削去魔界力量。好简单却好有效的方法。
鬼爷爷不知何时亦出现在山峦之上,立于群首,少年冷颜,那睥睨天下之势竟无人可敌。他轻声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千刹,二十几年的事记得如此清楚作甚,该忘则忘,何必纠缠不休。”
这一句来得这般没头没尾,让在场的人都有些莫名,然而,千刹却听得明明白白。她面色突白,一对浅眸如水中浸月,哀色顿现。缓缓摇头,恨声道:“忘?怎能忘得了!若不是你们冥界,我的夫君怎会死?怎会连一丝魂魄都未留下?还我夫君!还我夫君!”她突然腾空飞起,一圈耀若锋芒的紫光自她周身蔓延开来,翩若惊鸿的身姿于云层中直穿而去,挥袖间,一丝银线朝着鬼爷爷的方向直射而去,犹若蛟龙,去势极快。
段朗月飞身上前,欲挡住银丝,却不料这根如蛟龙游海的丝线竟似长了眼睛般避让开来,依旧朝着原路线袭去。鬼爷爷连眉头都未皱,只是踏风而起,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翠绿如墨的伞,伞面旋开后似有吸力般将丝线紧紧缠绕住,用力一绞,银线应声而断。他寒目冷然,喝声道:“千刹,当年是你违背天规与凡人相爱,天界除了你的仙籍已是网开一面,白墨堂受你仙气所挫才魂魄俱散,根本与我冥界无关。”
然而千刹却置若罔闻,旋身飞回玉霞峰顶后突然盘腿坐下,怀中赫然出现一把古琴,琴身古朴,弦似韶华,正是骆小远曾经在朝仙殿见过的波若琴。
只是此琴一出,莫说鬼爷爷面色突变,即便连女童唐霜也微微色变,上前唤了一声:“魔尊,不可……”
“滚开!”千刹眸中的紫光越发深邃,怒意滔天,根本听不进任何劝阻。她素手起弦,轻拨了一下。清音似一阵气波随风翻滚而出,卷起漫天云层,本因戾气交杂而使得混沌昏暗的天地间顿时霞光万丈,美丽之极。然而周围的魔界弟子们却似受了极大的痛苦般哀号不已,纷纷捂着耳朵在地上打滚,就连唐霜也面色惨白,瑟缩在地上发抖不止。骆小远向对面看去,玄冥谷的绝大部分鬼魅也皆倒地不起,段朗月与红染几人则面色微白地苦苦撑着,只有鬼爷爷面色尚好,还朗朗立于山前,眸色冰寒。
千刹的指尖动作愈加迅速,琴音也愈发强劲撩人,一连串的长音攻去,无论是魔界还是玄冥谷,皆死伤无数。漫天的戾气如一块乌云般罩在两峰之间,压抑沉重,仿佛一个绷不住便会扩散开来,将两界尽数吞没。
照这样下去,大家根本撑不了多久。骆小远虽不受琴音所扰,然而那股强大的气场的却让她根本无从靠近。她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对着早已疯狂的千刹喊道:“你住手吧!你这是拿魔界弟子的性命来报自己的私仇,有你这么做魔尊的么?”
千刹指下的琴音未停,她却笑了下来,轻声答道:“不灭冥界难以消我心头只恨。今日我便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谁阻我报仇我就杀了谁!异星也不例外!”
骆小远只能选择闭嘴,焦灼地望着两边势态。
正当众人一个接一个因魔音穿耳而抽搐倒地时,突然,一串轻扬的笛音横插进来。这笛声来的十分突兀,仿佛蛮荒之火上突然降下一场无人意料的瓢泼大雨。此音犹若河流低鸣,微风轻诉,生生将波若琴的强势削弱一半,众人闻之无一不觉四肢百骸渐渐舒畅开来,好受许多。
千刹猛地停下拨弦,发出骤然拔高的一串刺耳琴音,怒道:“谁坏我好事?”
“千刹,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么?”一阵苍凉却清朗的声音自不远处的山峰上缓缓传来,不疾不徐,悠然恣意,回音响彻众山谷之间。
玉霞峰和玄冥谷崖顶之间还有一座不甚起眼的小山峰,名为踏雪峰,因顶峰面积甚小,最多只能容下十几个人,故而当初千刹放弃了以此峰作为作战地的打算。如今踏雪峰上白雪皑皑,冰洁之上正站在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白须老道,广袖临风而起,面带出尘之意,颇有仙风道骨之姿。而站在他身后的竟是师父和流年!
骆小远心中一喜,看来师父他们一行并不打算置身事外。
看见对面山峰上的三人,千刹面色突然一僵,可随后又笑了起来,色若春晓,动人之极,“张老头,你还未死么?”
那白须老道微微一笑,点头道:“托仙子的福,老道至今身体尚好。”
“是么?”她眼波妩媚,轻轻一瞥,道,“如此,我便送你一程!”
她起手弄弦,一指弹拨间,一道强烈的光束直射而去。白须老道只是缓缓抚须,摇了摇头,扬手抛出长笛,笛子瞬间变大几十倍,在空中快速起转,将那一束强光尽数打散。随后长笛又回归到道人的手中,却见他抚须道:“千刹,你如今已非仙身,强用仙界至宝波若琴只会损耗自己的元神,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谁杀了我的夫君,我便谁偿命!”
千刹体力早已不支,只是苦苦撑着才不至于露出败势,如今经这老道一提醒,众人才发现她的面色苍白,双指颤抖,指下琴音早已不成调子。不知是哪个玄冥谷的鬼魅突然呼喝一声:“杀了她!杀了魔尊!”
此声呼喝一出,响应此起彼伏,震天动地。
白须老道眉头微蹙,显然未料到自己的一句话竟会惹来如此事端,正欲出手阻止,却见千刹眸中流过一丝恨色,突然挥袖一揽,将一旁的骆小远抓至身前,五指微曲抵在她的脖子上,朗声道:“谁过来我便杀了她!”
段朗月低呼:“小远!”正欲上前却被鬼爷爷一把拦住,淡道:“你没听到那疯子说的话么,谁过去便杀了她,你是想让她早点死么?”
他只能止步,遥遥望去,她一身白衣竟比往常看来还要单薄瘦小,似是随时都会羽化而去一般。
而当事人骆小远心中顿时一片哀凉,她果然是穿越女中最倒霉的一个。这大半个月来,她大伤小伤一对,眉心还种了个什么赤炎蛊,看样子这神女真不是普通人能当的。
头顶上,千刹的声音自喉间低声传出:“张老头,当初若不是你,我与墨堂也不会分离,如今你又来坏我好事。你为何一再苦苦相逼?我千刹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你的!”
一瞬间,白须老道的眸中似乎闪过几丝哀意,沉默半晌方道:“二十多年过去,你竟还未放下,甚至不惜堕入魔道,也许便是天意吧。”他顿了顿,继续道,“仙凡相恋本便有违天理,墨堂自恃有道行在身,不惜一切都要与你在一起,然而你的仙气过甚,却一日一日挫伤他的元气。他为了你一再相瞒,直至最后,贫道才知道他的元神俱散,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贫道虽不屑做拆人姻缘之事,然而墨堂乃我一手教出的弟子,是如何也不忍心,这才奏上了天庭。你被除仙籍已是仙界放你一马,你为何还要如此执迷不悟!”
“墨堂……我的墨堂,原来他竟为了和我在一起才日日受尽仙气之挫么。”闻言,千刹面露凄凉,可下一刻又挣扎道,“那冥界呢?为何我下地府时,却不把我的夫君交出来?如果能救出他的魂魄,或许他便不会死。”
鬼爷爷闻言冷笑,“我已说过,他已被你的仙气挫得一丝魂魄都聚拢不了,冥界如何能交得出来?女人还真是不讲理!把自己丈夫害死了还能问别人要人。”
骆小远汗了一下,这个小鬼就不能积点口德么,她现在还在这个女人的手里啊……
“不是的,我不是,不是我害死了墨堂……不是的!”千刹似是难以接受这个现实,低吼一声,手下的动作也不自觉地用力起来。骆小远顿时觉得喉头发紧,晦涩难言,窒息地说不上话来。
“小远!”白沉淡眉紧蹙,举剑自踏雪峰顶急速掠来,手中银剑锋芒毕露。而如今,千刹似发了疯一般什么都不顾,见有人影掠来,不由一惊,陡然出掌一击,一道紫光瞬间而发,快速袭向正自不远处掠来的他。白须老道瞳孔一缩,急喝:“不可!”
然而一切就在瞬间发生,那团紫光倏然自白沉的胸口穿过,在空中的他身形一滞,一口鲜血喷出,顿时染上洁白如雪的道袍,触目惊心。他之前因施法布阵本就伤了元气,至今未好,在加上擅闯魔界,早已元气透支。如今受此一击,霎时间气息全乱,脚下步法再也支撑不住,如同一个断线的纸鸢般急急自崖顶坠落。
此情此景,在场的人无一不被震住,空谷间只回荡着骆小远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