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灵丫的日子过得就像永不谢幕的大戏，只是角色转换得太快。脱下工作服，换上自己得体的宝姿时装，对着镜子精心地描眉画眼，涂胭脂抹口红，梳理那头柔顺亮泽的秀发时，贴在头发上猛嗅了嗅，清香怡人的味道令她陶醉得闭了闭笑眼。
刻意打扮着实下了一番功夫，直到那张雕琢过的脸无可挑剔，这才把那双意大利单皮靴子穿上，然后，拿起了精致得让人不忍心往里装东西的手包。一切收拾停当，临要出门了，又取出CD香水往耳朵后边左右喷了几下，香喷喷的味道令她再次闭了闭笑眼。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径直走到护士站，正准备给瘳大勇打电话，一个夜班小护士手推治疗车进来了，夸张地伸长脖子嗅着，表情夸张地说：“哎呀护士长，我们的王主任，你用的肯定是高档香水，味道太好了。”
再看王灵丫的装束，惊叹道：“哇噻，你太漂亮了！”上下前后左右看了一圈，哂着嘴说：“啧啧啧，人本来长得都没说的，这一打扮更出众，简直让我都快认不出来了。你还让不让我们这些个丑姑娘活了？”小护士像是在欣赏一件工艺品似的，赞，不绝口。王灵丫反过来赞美小护士一番。又说要趁着自己年轻，好好地享受生活，能抓住多少机会，就抓住多少机会。小护士问她穿戴这么漂亮干什么去，她说保密。小护士神秘兮兮地凑近她，一脸顽皮地说：“你不会是去跟情人约会吧？”话音刚落，清脆的笑声响起。王灵丫佯装生气：“鬼丫头，没大没小的，瞎胡扯什么？还不快点干活去。”
小护士做了个怪样子走了。
还真让小护士给说着了。王灵丫通过电话向廖大勇撒了个谎。她根本不是去跟几个女同学约会，而是要会她的情人郑锐的。
郑锐是跟王灵丫同一家医院的药剂科主任。三十五六岁，江苏无锡人，不是硕士博士，可他常人不及的聪明睿智不是可以用学历裁定的。虽说个头不高，典型的南方汉子，却有着北方男人的粗矿，平时话不多，一般人很难走近他。然而，看人能看到骨子里的王灵丫，轻而易举的走近了他，并闯人了他的生活。其实，已是三年前的事了。那会儿，郑锐天天都像丢了魂似的，一天见不到王灵丫就觉得太阳都是多余的。他想她的浪漫，想她的柔情，想她的嗲劲，想她的女人味道。
那会儿的王灵丫，还的确是为廖大勇守身如玉的女人。她非常爱自己的丈夫，除他之外，没跟任何男人有过耳鬓厮磨。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廖大勇对欧阳秋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是让她想起来就窝火，想来就闹心的味道，也是让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的味道，总觉着那两人不清。直到一个偶然的机会，她从郑锐那里得知廖氏兄弟与欧阳秋童之间的感情纠葛，才仿佛如梦方觉。于是，她扑进郑锐怀里大哭一场。这一哭不当紧，成了她报复糜大勇的宣言，也成了她爱上郑锐的誓言。她自己也搞不清，跟郑锐腻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是报复廖大勇的成分多，还是爱郑锐的成分多，反正，她一发不可收。她说平心而论，她的本性不是这样的，是被廖家逼出来的，也是被廖大勇逼出来的。原来，她只知道发奋努力，向往大城市的生活，不想过农村的苦日子。她的目标实现了，成了全省最有权威最有实力的省人民医院的护士，又成了护士长，护理部主任。她觉得她成功了！然而，成了廖大勇的妻子之后，婆婆‘明如镜曾经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刺激了她的自尊心；丈夫廖大勇对她的轻视，对欧阳秋童的重视，极大地伤害了她的自尊。她为此而嫉妒，为此而恼怒，为此而仇恨！现在，她越爱廖大勇，报复心理就越发强烈，仇恨欧阳秋童的心理也就越发强烈。
在王灵丫之前，郑锐没有过情人。但光谈对象接触过的女人，起码也有一二十个。过于挑剔的眼光，唯美的审视标准，没有一个能牵动他的魂。即使后来勉强凑合着挑选的妻子，也在王灵丫出现后的第二年跟他劳燕分飞。他俩婚姻关系的解除是女方提出来的。理由很简单：她还年轻，无法跟一个性冷淡加性无能的男人继续生活。
郑锐只要有王灵丫什么都无所谓。离婚算得了什么？于是，他和妻子的离婚手续办得干脆，办得迅速。他甚至主动又给女方一笔钱，以感谢她不再纠缠。而王灵丫找个最合乎情理的理由说：“我女儿太小，我不想伤害她幼小的心灵。所以，我不能离婚。”他说他可以不要名分，不要尊严，不要阳光下的日子，仅仅有王灵丫这个人就足够了！两个人的激情释放最透彻，最淋漓，最酣畅的一次，也就是那一次。现在，郑锐还似乎沉浸在荡人魂魄的激情之中。
郑锐和廖大勇兄妹是打小在一个家属院长大的。郑锐的父亲郑功臣跟壞天伦是多年的同事，两人都在市委副书记的岗位上共事多年，一个主管政法，一个主管组织。郑功臣精明干练，人也活道，善于跟人打交道，善于跟人交往。而廖天伦干板直正，从不跟任何人来来往往，即便是逢年过节，不仅不在同僚间串门闲聊，也不允许下边的人来家里拜访。郑功臣在仕途上比廖天伦顺得多，他和廖天伦在工作中产生的过节，并没有影响他从市委分管政法的书记位置上，直奔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位置。现在，廖郑两家仍同住市委东院。
郑锐没有住在父亲家里，自己在外边租了一套公寓。因为离婚时他把单位分的房子给了前妻。不住在父亲那里是王灵丫的主意，说两家人同住一个院，越近越不好来往，万一被谁看见，那麻烦可就大了。说外面公寓有充分的自由空间。
郑锐会烧得一手好菜，南北菜系皆融，酸甜苦辣皆通，生熟荤素皆能。不快不慢，不早不晚，当王灵丫的脚步声出现在楼道里，这边恰好一切就绪。郑锐跑到门口把锁打开，自己猫在门后。王灵丫轻轻地叩了几下门，没有动静，又叩了几下，依然没有动静。心里犯嘀咕，郑锐这小子上哪去了？她掏出钥匙想把门打开，门却自己开了。她心里有些发怵，莫不是家里招贼了？探着身子往里看，柔和的灯光，美丽的鲜花，诱人的菜香，不像是招贼了。她大着胆子往屋里走。突然，音响系统传出英国钢琴王子理査德？克莱德曼的《献给爱丽丝》，她笑了。刚想回头，被郑锐猛地从身后拦腰抱起。她故意捶打郑锐：“臭小子，你躲到哪里去了？是不是想要吓死我呀！”郑锐没有回答，只是呼吸又急又快。
王灵丫被重重地摞在宽大松软的席梦思上。
郑锐急不可待地拽掉自己的衣服：“快点，我的天使。你让我想得快疯掉了，王灵丫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故意急他。郑锐说，他敢打赌，一会儿保证先让王灵丫疯掉。随即，王灵丫“啊”的一声，快感从下腹部一波一波传来，空气中弥漫着性的气息，使人感到迷失。王灵丫那因兴奋而充血的红唇与郑锐那棱角分明的唇交替裹吮着，舌头钻人郑锐口中寻找……郑锐终于伸出舌头和王灵丫的舌头缠绕在一起，强烈的快感使王灵丫进入忘我的状态，双腿紧紧地缠绕在郑锐身上，像海绵一样波动的皱褶发起向内吸入的最大力量，粉红色的唇角流出少许唾液，闪闪发光，一副醉态……郑锐亢奋得紧紧抓住王灵丫的双臂，而王灵丫随着一声从喉咙里逼出的垂死前挣扎般的声音，猛地在郑锐结实的后背抓出几条细细的血痕，颤抖着紧缩的身体达到了登峰造极的高度。也就在这一刻，郑锐忽地高昂着头伸长脖子，却把脸使劲扭向一边，狼嗪般的连叫几声，宣布他征服女人的成功！微微的呻吟声持续了几秒钟之后，郑锐附在王灵丫身上，带着凯旋而归的将军才有的表情，凝视身下这个脸上还荡漾着甜蜜的笑容，残留着刚才高潮时的晕红，沉醉在甜美快感里的女人，散发出未曾有过的性感气息，享受着高潮过后的余韵。郑锐情不自禁地咬住王灵丫的耳朵，轻轻地说：“我可爱的天使，我爱死你啦！”话音落，两人又开始翻江倒海，屡创波澜……又在那一瞬间，爆发性的狂叫，简直要把喉咙喊破一样……王灵丫精疲力竭地瘫在一旁，像一只酣醉的猫。郑锐看着王灵丫樵悴的眼神，慢慢地靠近她，并献上深情的一吻。王灵丫软绵绵问：“你还可以吗？”郑锐笑了……突然，瞳孔在瞬间又放到最大，郑锐用尽全身力气说了一句话：“你简直是个可爱的魔鬼啊！”浑身一软，散架了。半天，郑锐仍恋恋不舍地说：“我的天使，就这样在你的怀里长眠不起，该多好啊！”王灵丫还郑锐一个长长的吻，说：“宝贝儿，别说傻话了。快起来，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郑锐像孩子似的耍赖，说再躺一会儿，就一会儿。他到底还是被王灵丫给拉了起来。
两人就着柔和的灯光，美丽的花香，品尝佳肴美味。王灵丫变得深沉起来，好像也没有多少胃口，连郑锐举杯要和她碰，她也漫不经心。王灵丫此行的目的不是来对酒当歌的。
郑锐往王灵丫身边靠了靠，仍觉得不过瘾，干脆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这样似乎才能体现他对她的蜜意浓情。沉默了半晌的王灵丫终于开口讲话了，只是刚才的百般温柔已被封存。她绷着脸说：“我倒要看看欧阳秋童有多大的撑劲。”眼里的光毒辣辣的，让人不寒而栗。她轻蔑地笑了笑，又说：“真他妈的见鬼，咱动这么大劲，她跟没伤着一根汗毛似的，竟然还在走廊里故意哼几句小曲。娘的，给谁听啊？哼，咱还得臭臭她，让她家里家外抬不起头。”由于气不打一处来，她的手梢发凉，脸色渐渐地发白。
郑锐倒是若无其事的样子，拿筷子夹起块西兰花送到王灵丫的嘴里，说：“我的天使，你犯不着生这么大的气，不就是想给那娘们点颜色看嘛，我懂。还是那句话，为了我的天使，我死都无所畏惧。你说到哪，我保证让你百分百满意。再说了，咱黑白两道都有人。郑锋在公安局可是绝对吃一份的。”听这话，王灵丫一阵暗喜。郑锐又说：“依我看，欧阳秋童那娘们不是没有伤及汗毛，她心里苦着呢。什么有说有笑的，还唱歌，都他妈的是装出来的，是硬撑着的。将来再看吧。”王灵丫摸了摸郑锐的胡茬子，凑上去吻了几吻，才说：“咱还得想法子杀一杀她的嚣张气焰。要不然显得咱太笨蛋了，连个书呆子都制服不了，还说什么将来不将来。”郑锐目光遥视着说：“她也真够有魄力啊，搞什么像什么，确实是块当领导的料。纠正行业不正之风也还真有力度，要搞你就搞呗，你别一上来就动真格儿的，拿我们药剂科开刀啊？这不是明摆着跟我郑锐过不去吗？要是真让她弄出个小鸡吃米，那还得了啊？咱俩的大工程可就泡汤了。”王灵丫坐回到椅子上，说她这么大个子老坐他腿上，怕累着他。
郑锐感觉到王灵丫处处关心他疼爱他，就打趣道：“我的天使，回到家里你对你老公也这样百般疼爱，似水柔情吧。”王灵丫捶他打他，说他坏，又说：“我跟你商量正事呢，你还有心吃醋啊？看我呆会儿不让你求饶才怪呢。”王灵丫的妩媚撩拨得郑锐心旌摇曳，魂不守舍。郑锐对王灵丫的渴望写满全身的每一个细胞。王灵丫不失时机地说：“你得答应帮我再治治欧阳秋童那娘们。”郑锐爽快地说：“保证没有问题。你说怎么帮，我就怎么帮。我永远是你的小绵羊，一步不离地跟随在你的石榴裙旁。行了吧？”
王灵丫扬起笑脸。郑锐又拦腰抱起她直奔卧室，二次云雨，更加经典。
欧阳秋童这一届领导班子受命于危难之中。
原班子七名成员退休的退休，调离的调离。新班子六人中除了工会主席沙万银是老班子成员，纪委书记胡世勋是老班子成员，还常年在家休病假，其余四名都是新手。主抓行政后勤的副院长李长暗是从省卫生厅下来的，业务副院长金宏刚是从别的医院调过来的，院党委书记姜海峰是刚从部队军转安排的，欧阳秋童担任常务副院长，行使院长权力，因为院长暂时空缺。这家医院有近三千名职工，声名远扬，病源丰富，无论是医疗设备，还是医资队伍的构成，在全省都是最有实力的，在全国也是数得着的。但由于社会大背景的影响，社会上一切向钱看的思想渗透到各个领域。医院怎么参与竞争，成了我国经济体制改革转轨时期的一个大难题。在没有成功经验可取的情况下，也学着工厂企业的做法，什么都承包，定经济指标，以科室为核算单位，个人收入与所开处方直接挂钩，与所做手术直接挂钩。一些不法药商直接到医院各科室采取不正当的手段推销药品，搞幕后交易，人情交易，导致虚高定价，患者多拿钱，单位和国家蒙受经济损失，而与此相适应的管理约束制度却跟不上。于是，出现了大处方、回扣、提成、红包等医药购销当中的不正之风，使医院形象大打折扣。加上老院长在位时不敢大胆管理，一味地放任迁就，社会上的不正之风和医疗行业的不良风气一拍即合，使医院乌烟瘴气。因为医院大，自然气魄也大，不正之风也不像一些小医院，仅仅是弄些锅碗瓢勺洗发水之类，这些似乎没人看到眼里，要玩就玩大的，要搞就搞像样的，要弄就弄最实际的。于是，冰箱，彩电，洗衣机，要啥有啥；搭车药，大处方，回扣，红包，司空见惯。个别医生以钱为本，以赚钱为目的；有的专家权威甚至把利用手中的便利，理所当然的当成大捞外快的途径。患者们怨声载道。新的领导班子在这样的背景下走马上任。
然而，当任何改革任何措施的出现时，只要触动人们的利益，必然引起不满，甚至是轩然大波。
那天下午，天空下起了入春以来的第一场雨。人们似乎还不大习惯被雨淋湿的感觉，或许还没有完全从冬的氛围里走出来，所以，不少人往大会堂走时，手里不是拿杂志就是拿报纸举在头顶，遮挡雨滴。
医院礼堂召开大会，各科室按事先划好的区域分片分块就座。科主任，护士长坐在前排。王灵丫和郑锐之间仅隔着过道，表面上看，他们俩属于最一般的同事，连相互打招呼时的礼貌用语都像是例行公事。所以，谁也不会想到他们两个是如胶似漆、难舍难离的一对情人，更不会想到只要女的需要，男的情愿为她去死的豪言壮语。这或许就是人类比一般动物的高明之处。
姜海峰，四十七八岁，浙江杭州人，仪表堂堂，十五岁离家当兵，造就了特有的军人风采，腰背挺直，目光坦荡，有着棱角分明，线条流畅的脸腾。虽说在部队当过连排长，也任过师级干部，可谓年轻老领导了，但离开部队到地方任职，还算是初来乍到。当工会主席沙万银，副院长李长皓，都代表院领导坚决支持欧阳秋童工作，坚决支持治理整顿，纠正行业不正之风小组全面开展工作时，他似乎预感到此项工作一定会引起风波。于是，他说：“同志们，长期以来，广大医务人员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在各自岗位上为病人的康复治疗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但在少数医护人员中行业不正之风还时有表现，如工作责任心差，对待病人生、硬、冷、推，急诊不急，开单提成、药品回扣，在医疗工作中不合理检査、不合理用药、不合理收费现象时有发生，严重损害了医院的声誉和白衣天使的崇高形象。所以，治理行风是形势的需要，是宗旨的需要，更是第人民的需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