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王灵骏把卧室的门一摔上，王灵丫的笑容亲切多了，把单芳芳拉在自己身边坐下，拉着她的手说：“对不起，今天姐姐不该跟你急，灵骏也不该对你发火。但为什么会急，又为什么会发火，你是个聪明人，不用我解释吧。开庭的日期你也知道了，后天就要再次开庭。在这非常时期不能给别人看出任何破绽，更不能让别人抓住一丁点把柄。”王灵丫心里清楚，现在，案子胜诉与败诉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过程。她要把文章做足做够，借助媒体的舆论优势，好好玩欧阳秋童一把。为什么说胜诉与败诉的结果都不重要呢？胜诉了，再理想不过了，各种舆论会像刮风一样，风向一致，会对欧阳秋童绝对不利的；败诉了，也无所谓，照样可以利用媒体的力量，从精神上把欧阳秋童打败，说她凭借权力和家庭地位给法院施加压力，干扰正常办案程序，导致法院违心断案。话都是人说的，事都是人做的，关键看你把心用在什么地方。用好了，你就是常胜将军；用不好，你只能被动受气，人们还瞧不起你。想到这儿，她自信地笑了笑，心说：欧阳秋童啊欧阳秋童，玩不死你就不算玩家！
单芳芳沉默无语。王灵丫问她听明白了吗？她是点头了，可一脸的茫然。王灵丫又问她想什么，她苦笑了一下，依然不吭声，姜书记讲的那番话，始终在她的脑海里萦绕，心乱如麻，矛盾重重，进退两难。退一步，给人家欧阳秋童造成的痛苦会相对少一些；进一步，或许就把人家逼上了悬崖绝壁。于是，她把再度上法庭视为畏途。王灵丫静静地鉴貌辨色，猜到姜海峰这趟把单芳芳叫去，攻心战打得不错，弄得单芳芳三心二意。必须迫使单芳芳调转船头，心神专注，打好对薄公堂这一仗。
“姐，”单芳芳软绵绵的叫了一声，跟着眼圈发红，鼻子酸酸的说：“请你不要生气，听我把话说完好吗？”她心里咚咚跳着，看到王灵丫点了点头，又说：“姐，我前思后想，绞尽脑汁，觉得没有必要再跟欧阳秋童斗下去了。现在，已经把她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了，儿子离家出走，丈夫逼她离婚，家里人视她如丧门星。再搞下去，恐怕要出人命的啊！”她还想往下说，王灵丫忽地站起来打断她的话，轻蔑地哼一声说：“我算看透了，这辈子你都难成大事，人家两句话就把你给唬住了。姜海峰跟你讲的这些太夸张，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不比谁更清楚，廖贝尔在家好好的，整天欢蹦乱跳，玩得很开心；廖大龙仅仅是跟欧阳秋童两口子拌了几句嘴，说了些气话，廖家老两口把欧阳秋童当亲生女儿，她比谁过得都舒坦，活得好着呢！你怎么会相信姜海峰的鬼话？”她忽然意识到嗓门太大，压低声音连哄带蒙，想把单芳芳给说服了。
王灵丫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单芳芳依然心猿意马，沉吟不语。就说：“芳芳，姐姐又不是外人，你到底怎么想的，干脆打开窗户说亮话好了，别憋在肚子里弄出病来。”她已经猜到单芳芳会说什么，但还是想让她自己亲口说出来。单芳芳抬起眼时，泪水噙在眼眶里，一眨眼睛，泪珠滑落下来，她边抹泪边说：“姐，你待我非常好，亲如姐妹。灵骏也非常爱我疼我，而我一天也离不开他，认定他就是我的归宿，我的最爱。所以，你们俩要我做什么，从没有犹豫过，也是应该的。”她停了下来，让自己稍稍平静一下，又说：“但是，我跟欧阳秋童的著作权之争，实在是太荒唐了。可以蒙骗人们一时，但绝对经不住历史的检验，东窗事发，是迟早的事。我还这么年轻，人生的路还有很长的过程，让我今后怎么能在人们面前抬起头来做人啊！当然，你讲过了，可以送我出国留学，也可以让我和灵骏出去定居。你想过没有，就是跑到天边，能有什么用呢？我的良心受到的遗责，今生今世都得不到安宁。我就是死了，灵魂也会受到审判的啊！”
“芳芳，”王灵丫惺惺作态地说：“姐姐理解你此时此刻的心情，你太激动了，稍微冷静一点，你就会觉得现在讲这些话纯粹多余……”她的话没完，单芳芳就说：“一点也不多余。我们现在收手，作的孽还算相对轻一点，良心受到的谴责也会相对少一点。如果我第二次上法庭，继续公开陷害好人，作伪证，净干些丧尽天良的勾当，公然戏弄法律的尊严，我是会遭到报应的！会被天打雷劈的！”
“住嘴！”王灵丫直眉瞪眼，气势汹汹地说：“不是姐姐吓唬你，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能往前走，不能往后退。前边哪怕是油锅也得往里跳，没有任何退路可走。关键时刻打退堂鼓，你吃不了兜着走！没有谁会给你擦屁股的。”她发觉单芳芳在发抖，便靠在她身边，抚摸着她的头，换成了软声软调，又说：“芳芳，姐姐吓着你了是吧。你别害怕，姐姐也是急的。你想想，世上哪有后悔药可吃啊！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把这件事做彻底了。”她又把单芳芳的手握住看了看，那条昂贵的钻石手链还是原来的模样。就说：“灵骏你们俩相爱，当姐姐的打心眼里替你们高兴。将来是出国留学，还是定居，都由你们俩决定，一切开销姐姐全包了。不想留学也不想定居，姐姐也会给你们足够的钞票，让你们环球旅行度蜜月长见识的。”
王灵验从卧室里出来了，王灵丫给弟弟使了个眼色，意思要想法拴住单芳芳的心，坚持度过这段非常的日子。王灵骏心里神会地笑了笑。王灵丫说她接班时间到了，又说：“灵駿，芳芳的身体挺虚弱，你要多给她弄些好吃的，增加些营养。”她亲切地拍了拍单芳芳，说可别再不听话出去乱跑了，好自为之吧。
王灵丫一走，单芳芳便再也抑制不住复杂的感情，倾倒在王灵骏的怀里哭得死去活来，也爱得死去活来。终了，她答应与欧阳秋童再度法庭对质。
这天上午，离开庭时间还有近一小时，人们已经成群结队的聚集在法院门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只有“老药剂”顾仁厚高一声低一句的说着自己的观点，要求人们拧成一股绳，共同谴责不劳而获、沽名钓誉的欧阳秋童。他的话响应的人数并不多。这一点，院党委书记姜海峰和钟国庆观察得很细。法院规定，案子没有终审之前不允许媒体介入，还是挡不住数十名记者的关注热情，他们相互打着招呼，显得既兴奋又活跃，似乎为版面增添色彩的时机就在眼前。
这会儿，廖晓云、廖大勇正陪着欧阳秋童在紧邻法院的小食店吃早餐。欧阳秋童说一点胃口都没有，实在咽不下去。廖大勇说：“必须把茶鸡蛋吃了，不然在法庭上撑不下来怎么办。”已经剥去了鸡蛋壳，欧阳秋童只好吃掉了。她说想用晓云的化妆包补补妆。廖晓云高兴地说：“童姐，这才是你的风格。平常还对自己的形象要求很高呢，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更得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精精神神。一旦你神采奕奕地往法庭上那么一站，光气势上也压对方半头，再加上你心底坦荡，不做亏心事，正气凛然，就是一句话不讲，对方也不敢正眼看你的。”她边给童姐补妆，边说：“你根本不用在乎对方大言不惭，鬼话连篇。请相信，邪不压正是最终的结果！”
“晓云说得对。”廖大勇又递给欧阳秋童一杯奶，坚持让她喝下。他说：“搞名堂，搞阴谋的人，最终都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你受委屈受冤枉受陷害，权当是人生当中的一次经历。现在，需要你勇敢地面对现实，风度翩翩地出现在法庭上，让人们亲眼目睹你就是这么不屈不挠，堂堂正正。呆会儿，我和晓云就坐在你能够看得见的位置，给你撑腰打气，给你鼓励加油。只要你实事求是地向法庭陈述，旁听席上所有的人都会用自己认为正确的是非评判标准给出答案的。你不要心存顾虑，也不要担心对方在法庭上故伎重演，黑白颠倒。”
妆补好了。廖晓云认为挺满意，廖大勇也说：“自然大方，适合童姐的气质。”又帮着给欧阳秋童扯平衣服。她这身浅鹅黄色的套裙是每次参加重要活动时才穿的，得体，雅致，楚楚动人。廖晓云说：“童姐，我还是主张你能提起反诉，告对方欺骗法庭，亵渎法律，侵犯你的名誉权。要求对方向你公开道歉，承认陷害好人。还得让对方包赔精神损失费，绝不能便宜胡说八道的人。”
“我曾经有过这个想法。”欧阳秋童眉头微皱着说：“这个问题，我反复考虑过。事实真相被严重歪曲了，是非颠倒，确实给我造成了极大的痛苦和委屈，我有足够的理由提起反诉，要求恢复真相。但法律不相信眼泪，要的是证据。我的原稿原件都在对方手里。再说，反诉的对象是单芳芳，我怎么也不忍心啊！可以断言，这件事不是单芳芳的本意。我们俩一没仇，二没冤的……”她忽然意识到时间不早了，就说：“法院要求我提前半小时到，我得过去了。”
老远，姜海峰和钟国庆就朝这边迎过来了，他俩分别同欧阳秋童紧紧地握手。钟国庆赞叹道：“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啊！没想到欧阳院长马上要登被告席了，还是这般倾城倾国。祝你好运！”打心底里佩服她的沉着冷静，临难不惧。姜海峰深沉地说：“欧阳院长，法庭上的局面或许对你很不利，用词用句也许会很刺耳，你要有心理准备。对方既然想告倒你，就一定会想到很多对付你的招数，应在预料之中。你已经有了上次庭上经历，这次更应该心中有数。你放心，云开雾散终有期。”他再次和欧阳秋童握手，欧阳秋童目光坦荡。
廖晓云一眼看见郑锐出现在人群中，不由得悍然心动，径直朝他走去。郑锐也发现了她，两人都朝对方走，紧紧握手，相互问好。廖晓云说：“没想到你们科那么忙，你也来了。”她这样一说，弄得郑锐一时无语。廖晓云把他拉到一边，忐忑不安地说：“你看看咱院来的都是些什么人，‘老药剂’顾仁厚他们像是扎着架子来起哄的，什么事都少不了他们瞎喳喳。我真替童姐揪着心啊！”话说出口了，才发现她的手还拉着郑锐的胳膊，挺不好意思地把手缩了回来，又觉得怎么会跟郑锐讲这些，明明知道他跟“老药剂”顾仁厚关系不错的。
“咱院来的人多了。”郑锐解释说：“不光是‘老药剂’顾仁厚他们，每个科室都派的有代表。这么大的事，谁都想了解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心绪也乱了，直后悔来的不是时候，早一会儿，晚一会儿，或许都碰不到廖晓云，偏偏就碰上了。在哪碰上也比在这种场合好吧？他心里猫腻太多，所以顾虑多担心也多。想甩开她又不行，他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在那棵法国梧桐下面，她问：“郑锐，你觉得童姐今天会败诉吗？”他说不知道。她又问：“你相信童姐是沽名钓誉的人吗？”
他犹豫了一下，所问非所答：“时间快到了，咱还是进去听听吧。”
正好离开庭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一个年轻法官把法庭的大门打开了，人们一拥而进。廖晓云拽着郑锐的胳膊，他俩并排坐在离被告席最近的位置。廖大勇紧挨着妹妹坐下了，也跟郑锐打招呼问好。廖晓云往四周看了看，发现好像是事先安排好的，医院的人都集中在偏左边，中间绝大部分是各媒体的记者，偏右边是系统内其他单位的同行。可容纳二百人的大庭，几乎座无虚席。原被告席都有醒目标志牌，辩护席和证人席也同样庄严肃穆。她附在郑锐耳边小声说：“天哪，这种场面我见的太少，只在电影电视剧里看到过。现在身临其境，我总觉得头皮发麻，脊梁骨透凉气。”下意识地抓住了郑锐的手，而郑锐不仅没有挪开，没有反感，倒觉得心里热乎乎的，侧脸看了她一眼，心说：你还是那个从小死缠硬磨的跟屁虫吗？他心里不由得更乱了。
这时，庭长宣布原被告入席，相关人员各就各位。大庭里立即鸦雀无声，所有目光的焦点都在原被告身上定格了。原告单芳芳一落座，眼睛就没有离开自己的膝盖，双手搭拉在大腿上，不停地搓弄。她那高高束起的马尾巴，扫着细白稚嫩的脖颈，飘逸着她的青春风采。被告欧阳秋童依然没有请律师，她面带微笑，礼貌地向大庭扫了一周。恰在此时，她看见王灵丫急匆匆地赶来了，挤在廖大勇旁边的位置上。
庭长郑重地说：“我宣布，单芳芳状告欧阳秋童侵犯著作权一案的二次庭审，现在开始。”他介绍几位法官姓名和职责，陈述案件基本概况，又说：“现在进行法庭调查。”原告方律师有理有据地说：“我的当事人虽说工作时间不长，但由于她对心血管病医学事业执著追求，刻苦学习，潜心钻研，最终撰写出了造诣很深的学术文章。最有权威的《中华医学》杂志发表后，引起全国同行关注，并获得科研成果大奖。本来这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大好事，我的当事人做梦也没想到，她的科研成果竟被人给剽窃去了。”他列举了一些很有说服力的证据。
突然，单芳芳站了起来，表情木讷，目光呆滞，喃喃自语：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庭内举座哗然，后边有人站起来喊“原告说的是什么，我们听不见，请她大点声！”又有人喊：“请法官把麦克风递给原告，我们想听听她在讲什么！”
就在这时，单芳芳扯着嗓子吼道：“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啊！”说罢，双手举向空中，狂笑不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