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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有时候,人生的转机就像从天而降一般,来得非常突然。1958年的某一天,刘昌源意外得到了亲生父亲的信息:父亲已经从部队转业,现在首都北京工作,并且又结婚成了家。刘昌源激动啊,兴奋啊,他闻讯后不顾一切独自一人千里迢迢从山东威海出发,一路风波辗转到北京寻父,从此进入了父亲和继母的家庭。一切社会角色就那么神奇地转换了,刘昌源立刻从“地主子女”变成了“革命干部子弟”,读初三就加入了共青团,身份俨然已是“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了。他说:“突然有一种解放的感觉,甚至一时不能适应。”政治上算是解放了,可是与继母共同生活,他仍然懂得尊老爱幼、处处小心谨慎。他愿意独立生活,初中毕业便报考了北京外国语学校读法语专业,从此又离开父亲家开始了住校生活。或许童年、少年时代的遭遇太令人心酸太不堪回首,或许是政治上的追求一年比一年坚定,总之刘昌源从1958年离开威海老家,再也没有回去过。1984年他因公到威海出差,已时隔26年,一切都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了。刘昌源忘不掉那段日子,至今仍对我说:“苦难的过去是我人生中的一笔宝贵财富,永远激励着我发奋图强,不断努力,忠诚于祖国忠诚于党。”

青年时代形成的一种信念,将可能指引人的一生走向。1963年刘昌源中专毕业后又参加了当年的高考,并且顺利考入上海外国语学院法语系继续深造。大学期间,他曾作为工作队成员,于1965年下半年参加当时轰轰烈烈开展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即俗称的“四清运动”。1965年12月5日,由于在“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表现出色、政治立场坚定,刘昌源在上海市川沙县工作队工作现场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那时叫“火线入党”。当时参加工作队的大学生1700多名,光荣入党的学生只有8个人。1967年大学毕业,又赶上文化大革命的年代,刘昌源毕业后并没有直接进入社会参加工作,而是被分配到解放军某部农场锻炼,一练就是两年多。1970年底正式就业,刘昌源被分回原籍北京市,接收单位是地质矿产部情报研究所,岗位是法语翻译,那年他27岁。

从童年、少年到青年时代,刘昌源的人生走向没变:始终坚定地追求进步,走向革命。

中篇:走向海外

身经坎坷和磨难的人心中有真爱,因为他们最懂得人世间爱的珍贵。

刘昌源自1970年12月到情报研究所报到没多久,于1971年2月便被调到地矿部外事局援外处,参加筹备中国政府援助阿尔及利亚的打井供水项目。毕业后回北京不久,刘昌源经人介绍认识了北京友谊医院年轻漂亮的女医生李静茹,两人志趣相投,很快进入热恋阶段。李静茹,1970年毕业于首都医学院,活泼开朗,温柔贤惠,出身于书香门第,业务上和政治上都有较高追求。2011年10月我采访中见到的李静茹,虽年过花甲,依然风采依旧。她医术精湛,并曾担任过友谊医院团委书记。我问她当年为什么认识不到一年就与刘昌源“闪婚”时,李静茹咯咯笑着回答:“结婚时,没房子没存款,老刘的工资也没有我高。但我喜欢他人品好、正直、上进。”1971年9月30日,刘昌源与李静茹喜结良缘。没想到新婚一个月后,刘昌源被派往阿尔及利亚担任经援项目组的翻译,从此与新婚妻子天各一方,一别三年……

头一回走向海外,刘昌源和同事们凭借的就是一腔热血、满腹激情啊!当时执行中国政府的经援项目,外事纪律十分严格,职工待遇标准很低,可每位中方职工都是忠诚于岗位,无私拼搏,毫无怨言。刘昌源是法语翻译,职责就是跟着钻井队走,跑遍了阿尔及利亚的东部和西部,沿着村镇无偿地为当地人民打供水井。出于对非洲人民的无限情谊,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中国对非洲的经援项目都是当地百姓迫切急需的民生工程。阿尔及利亚许多地区严重缺水,中国打井队深受欢迎。刘昌源还记得在第一个工地打成第一眼井的时候,老百姓见到清水涌出时那个兴奋啊,真是欢声雷动、载歌载舞地庆祝。地方政府杀了20多只羊,用烤全羊来招待中国人,让刘昌源感到所从事工作的无比自豪。后来又听说,中国援非的打井项目,好像多少和中国恢复联合国合法席位有点关系时,那种骄傲更是崇高无上了。牺牲和代价肯定是有的,就在刘昌源参加劳动的机台上,他亲眼目睹了铁管砸死一名来自内蒙古的地质技术员,并且参加了在阿尔及利亚山野上举行的葬礼。时年不到30岁的刘昌源,心中是周恩来总理那振奋人心而且十分响亮的诗句:“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为了祖国,我们甘愿奉献出一切。刘昌源第一次出国,时间长达整整三年,也就是与新婚妻子离别整整36个月。与他们在一起工作过的欧洲人都奇怪了,曾问过刘昌源:“你们这么长时间在海外工作,没有妻子陪伴,又从来不找女人,是不是在中国打过什么特殊的针?”刘昌源回答:“没有,也不可能。我们凭的就是爱国的坚强意志。”在海外三年,收获的的确是精神与意志的锤炼。说到物质则实在可怜,不抽烟不喝酒的小伙子刘昌源,用海外三年所得的“生活补助”,只买到一块手表和一个半导体收音机。

1976年4月,刘昌源的女儿出生,当女儿刚满一周岁时,1977年4月他又被派往非洲,在援外项目毛里塔尼亚打井工程中出任翻译。在毛里塔尼亚打井的经历,比在阿尔及利亚苦多了,工区完全在沙漠地带,经常是风沙弥漫,晚上在工棚里睡觉早晨起来也是一头一脸浑身全是沙子。就是在撒哈拉大沙漠里,中国人以顽强意志钻探打井,并且奇迹般地修建了一座“沙漠水厂”,体现了中国人民对非洲大陆人民最真诚的感情。至1978年6月刘昌源才回到北京,历时两年零七个月。这次施工太艰苦了,回到首都机场时,地矿部外事局局长孙人一(后为中国地质工程公司首任董事长)亲自到机场迎接刘昌源,表达了领导对海外员工杰出贡献的肯定和慰问。两次海外经历,让刘昌源熟悉了非洲,认识了非洲打井供水市场的状况,尽管历经艰辛,但却爱上了海外事业。1978年11月回到北京后,他曾在地矿部情报所担任数年的方法研究室副主任,学习掌握了不少有关专业知识。刘昌源人在国内,心在非洲,总希望有机会重返洒有自己青春汗水的那片大陆。

1983年初,中国地质钻探与打井公司(即现中国地质工程集团公司)注册成立,隶属于地质矿产部,其基础就是原地矿部外事局援外处的原班人马。刘昌源再赴海外的机会到了。

下篇:走向豪迈

总有人爱说一个企业或一个人达到了辉煌的顶点,其实不太准确,因为辉煌应当是指企业的业绩或人生的收获。走向豪迈才是一种境界,一种潇洒自如的境界。

刘昌源参加执行的第一个中地项目是1987年至1989年完成的布隆迪地质找矿项目,身份是专家组副组长兼翻译。他陪同地质工程师们跑野外,作地质评价,直到相应矿种勘探后建立了工厂才回国。刘昌源担任的第一个海外职务是中地马里办事处主任兼项目副经理,任职从1993年9月至1997年3月。那时马里是中地公司与外单位合作的市场,关系十分复杂,影响生产和效益,刘昌源的压力也大,工作并不愉快。1997年4月,中地马里经理部成立,完全是自主经营,情况才大有改观。1999年中地全力开拓卢旺达市场,刘昌源被调往东非,从此开始在东非征战的7年历程。粗略统计,从经援项目开始,刘昌源先后在海外工作超过18年。他进入中国集团公司以后,除中间短时期在总部非洲工作过以外,10多年的时间是在非洲度过的。刘昌源在海外担任的最高职务是2000年初被任命的中地东非经理部副总经理,那年他已经是57岁,大概是中地集团公司年龄最大的海外经理了,但是他的斗志和精神依然和年轻时一样。他说:“2003年办理退休手续后,我又回到东非经理部干了三年多。回到卢旺达,工作感觉跟原来一样,像根本没有退休。说句实话,真不是为了挣钱了。中地东非经理部像是我的家,中地海外事业已经是我人生的一部分。”

对于卢旺达这片非洲热土,刘昌源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总是恋恋不舍。采访他时,已经离开那里几年了,刘昌源依旧这样说:“我在卢旺达工作7年,跑遍了卢旺达的南北东西,工作时像发了狂,根本不像个快60岁的人。在海外那么多年,卢旺达这7年是我干得最舒心最痛快的7年!”不错,刘昌源曾连续7年以中地东非经理部副总经理身份负责卢旺达市场的开拓和经营,态度始终和领命时一样:“公司和经理部信任我,给我一个平台,我就决心干出个样子来!”7年时间里,刘昌源每个星期都是只在首都基加利营地呆一半时间,另一半时间必定是呆在各项目组、各工地上。在基加利,他与主管工程的部长、局长、处长以及标局、税务局、警察局官员都建立了良好的关系,结交了大批的当地朋友,并且与中国大使馆、经参处、中国医疗队也有密切的沟通。在海外施工,良好的人际关系非常重要,否则寸步难行。特别是当地员工罢工事件和涉及治安的事务,都需要冷静、智慧、依法处理,更需要驻在国官方合理处置。在一个大型水利工程施工中,当地员工发生了数百人集体罢工事件,正是刘昌源请农业部官员到施工现场来讲明施工意义和面临的困难,才安定了情绪、平息了事态。2005年,在农田整治项目实施中,因中方员工抓小偷时行为过激,被当地警察局扣留,刘昌源直接找到国家警察总监出面,才使我方员工获救。人际关系良好并不表示刘昌源没有气节,关键时刻他照样敢冲敢闯。有个法国监理因竞争原因在施工对中国公司百般挑剔,有一次竟然骂参加施工的中国人“不如猪”。刘昌源大怒,指着那个法国人的鼻子高声道:“先生,现在是2006年,不是1906年了,中国不是被西方列强殖民的时代了。中国人不可辱!我说你是猪,你乐意吗?先生,你必须道歉,否则我中地集团公司将一直告到法国大使馆!”结果是那个法国监理给中方道了歉。

刘昌源对职工非常关心,关注每位职工的细微之处。他亲自过问各工地的食堂,强调高标准办好职工食堂、不准留伙食结余。每当有职工生病,他总是亲自送到中国医疗队治疗,随时探望照料。同时,他又严格管理队伍,在任何违规违纪行为面前绝不留情。卢旺达的中地团队战斗力特别强,卢旺达市场一度在东非经理部唱过主角。刘昌源却说:“可能大家看我一60来岁的老头,整天地东奔西走,就愿意努力跟我干吧。”2001年,刘夫人李静茹退休后来到卢旺达,她说:“我看老刘哪像个总经理呀?简直是个打工的老头,真是心疼!”将近7年,李静茹在卢旺达给职工们买菜、做饭、管营地、还兼任了随队医生和出纳,一直尽心尽力帮助丈夫而毫无怨言。采访中,回忆在卢旺达7年时光,李静茹对我说:“我看老刘辛劳过度,头发都秃了顶,不帮他怎么行?”

2007年1月,刘昌源,李静茹夫妇终于结束了非洲岁月,返回了北京。

相亲相爱的两个人,能共同回味遥远的过去,应当是人生中的一大享受。尽管岁月是漫长的,尽管年华是易逝的,对事业对亲人诚挚的情感,总是犹如晴夜天空中的朗月清辉,令人回味无穷。过去的日子,宛如发黄了的旧照片,虽说风尘仆仆,但却充满了真情。

昌源老兄,我看你的这句话就是一段历史:“我的一生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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