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我和女客户在外面吃一顿饭一本来就没有瞒着她一她会每隔十分二十分钟给我打一个传呼，还常常要我回电话，搞得我吃一顿饭要分神好几趟，而且你还不能对她有丝毫的不耐烦。如果这头恰恰也是亲的热的或者正在发展着的，那需要花费的功夫就更大了，免不了还得被取笑几句或者要挟几句。所以说做人难，做男人难，做一个被女人爱的男人尤其难！真不知道从前那些三妻四妾的男人都是怎么过的？还说查好娟，她对我可仔细了，每次回她那儿，她不仅要查一查我的小手提箱里少没少什么东西，还不忘了查一查多没多什么东西，我当然不会粗心到把别的女人送的信物带到她这个家里来的。再说了，这时代哪还有什么女人送信物给男人？她不揪着你去赛特、燕莎给她买信物就不错了。但也保不齐女人会做什么手脚陷害你。
有一回也不知是谁，在我衬衣上洒了香水，当然是女用的，味道甜蜜蜜、香喷喷的。我也没太当回事。到了查好娟那里，好，那个不依不饶，只差没给我上老虎凳、灌辣椒水，到深夜二十四点也不让我睡觉，对我搞严酷的逼供信，让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当然不能招啦。最后她对我进行了一番严厉的（我说一句她就有十句砸过来）、无情的（句句都直指良心，句句都伤透了我的心）道德谴责，我当然是拚命解释，拚命抵赖，拚命洗刷。编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最后总算蒙混过关。
假如我事先知道最后她还有那样道德沦丧之举，而且偏偏让我亲眼目击，我还解释个屁啊！所以，最卫道者最毁道，礼仪廉耻挂在嘴边上的往往就是最不讲礼仪廉耻的伪君子、伪淑女。这个经验教训我可是太深了啊！
再比如我特别喜爱的唐心虹一我的小仙女的母亲一其实她也是一个特别难缠的女人。除了一心一意依赖我，她也时时都想控制我。她的确对我说过一些因为爱她什么都可以容忍我一类的话，但一转脸马上就不作数了，还是事事对我斤斤计较。她一样对我的行踪特别在乎，经常要我汇报什么时间在哪里或者去了哪里，见了谁谁，等等。要知道我这种节外生枝的生活是经不住盘问的，对心爱的女人本质上我不愿意撒谎。撒谎是个一念之差的事，很容易被戳穿，而且一旦戳穿总是更加尴尬，难以收场。撒谎也让我有一种违心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的感觉。谁不愿意自己的生活和良心像月光映照下的池塘那么清亮莹洁？所以能支吾过去最好。但唐心虹一贯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弄个水落石出不罢休，就逼得我满嘴谎言。我的体会是人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最容易撒谎，就像饥不择食，慌不择路，所以撒谎本身就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
但毕竟许多时候撒谎比讲真话容易平息是非，容易让棘手的事情无疾而终，有点像饮鸩止渴，有的时候你不这样还真过不去呢。要我说谁也不是天生就爱撒谎的，撒谎实在是因为没有更好的办法，也许你也有类似的经验。这种时候我总是狼狈不堪，精疲力尽，像被猎人追赶的野兽，无处躲无处藏的，比跟她做十次爱还累。
唐心虹的某种固执和搬弄小是非的劲头让我觉得她很像冬梅，她也像冬梅一样总在怀疑我除她之外还有别的女人，连说话的口气也一模一样。
她说：你这么个情种不可能在外面没点事儿，我早看出来了，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吧？
说完她就眯起眼睛狡黠地望着我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你说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除了解释就是解释，而所有的解释都需要由谎言来构成。后来我干脆就不说了，笑笑而已。我不舍得离开她，那就由着她说去吧。可是话说回来，如果她了解我真实的处境，站在我的角度，她就会知道我有多爱她了。这方面不对我横加指责和不给我压迫感的只有一个人，就是谢蓉。
21
怎么说呢？谢蓉是我遇到的既文雅又温和，既干练又善良的女人，前面我说过这个最优秀的女人也最温柔，现在我还要说这个最温柔的女人也最宽容。我对她的爱当中有很大的成分是尊敬，这个尊敬绝对不是疏远。只有谢蓉能用一种国际化或者接近国际化的标准来尊重他人及他人的隐私，只要我自己不主动说起，她从来不问及我任何一个过于私人的问题，比如过去的情史，因为什么离的婚，后来又认识过谁，有没有和她们谈过（恋爱），目前关系怎样，以及更日常点儿的比如今天见了谁等等。有时有人呼我，我需要回一下电话。她也会主动回避，去倒一杯水，或者去拿一样东西，看一下小孩。她的这些行为举止实在令我由衷地欣赏，在我看来实属难能可贵，真希望我所有的女朋友都能向她学习，以她为榜样。在我眼里谢蓉是真正的淑女，她身上有一种纯天然的高尚的东西，使那些围绕她的生活细节也都能进入一种高尚的境界。这令我十分着迷。原来我以为高尚的东西只能让人叹为观止和心生敬畏，但谢蓉却让这一切变得平易和亲切，并能让你在高尚的境界中感到怡然自得。
和谢蓉在一起，令我对女性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老实说我遇到的女人在性方面热情的大有人在，好像差不多都是见面就要上床，至少上床是见面的必修功课。而跟谢蓉却不大一样。从我们最初在一家窗明几净的咖啡馆见过清清爽爽的第一面，差不多有半年多时间我们只是保持着纯洁的朋友交往。那一阵说实话我应付女人已经比较疲惫，有一个能够安安静静说说话的女朋友是一种天赐的幸福。当然，我心里绝对清楚光跟她说话对于我是远远不够的，因为她已经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了。和谢蓉在一起让我懂得了一个好女人是男人的一所好学校，也是男人的一本必读书，同时也让我更深地体会到性是重要的，但更美好更重要的还包括性以外的。
谢蓉对于我，就像一个理想中的母亲，同时又是理想中的姐姐，也是理想中的妹妹，我可以在她身上寄托诸如依恋、依靠、依赖、眷念、爱慕、爱护等等多种情感。
最感动我，也是我看得最重的，是我们相互挂念却又把这份挂念深藏于心。有的时候我也琢磨，谢蓉不仅是我理想中的女人，同时还是我理想中的爱人，怎么看怎么好，可又说不出她究竟哪儿好。要说我一直保持着五六个上下常换常新的女朋友，还不算那些流星般一闪而过的萍水关系，心里该被塞得满满的了吧？可是，一离开谢蓉家我还真想她哎。除了想她，还想她四岁的小儿子飞飞，那个脸蛋和屁股一样肥，会撒娇的讨人喜爱的小家伙。我有时想，要是谢蓉一上来就是我的妻子，我还不幸福死？我也想，要是我只有一个谢蓉做女朋友，没有别人，那我们绝对是挺不错的一家人。当然，想想不过是想想而已，要为谢蓉放弃其他人，至少暂时我还没有这个打算。
我说过，这是我好容易找到的一种生活方式，我是不可能轻易放弃的。好在，我和谢蓉之外的生活她并不知道，对于她来说也就是不存在的，所以从她的方面来说，现在我们就是挺不错的一家人。关键是我要把我其他部分的生活掩盖好，不能露出一点一滴的蛛丝马迹，绝对不能让谢蓉有一丝一毫的察觉，这样我才对得起她，对得起我与她的那一份情感。谢蓉是我心尖儿上的人啊！
和谢蓉在一起另一个巨大的收益是我的文化趣味很快上了一个台阶。
我发现现在我们周围讲趣味的人极少，一般都是：当官，讲挣钱。其实即使当官、挣钱也是可以讲一点趣味的嘛，否则不是太直接、太赤裸裸了吗？古人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谈笑的什么？我想无外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甚至声色犬马，我们现在是太缺乏古人的那一份风雅了。
在谢蓉这儿我算是好好补了一回课。就说音乐吧，以前我也就是听听天上一个太阳，水中一个月亮、月亮代表我的心、其实你不懂我的心、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一类的流行歌曲，在谢蓉家里我有机会接触到了古典名曲，像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圣·桑的《天鹅之死》，还有肖邦，勃拉姆兹，当然少不了莫扎特、斯特劳斯他们。现代的我们听《好莱坞金曲》，还有《卡萨布兰卡》、《西部往事》、《泰坦尼克号》等等都令我们深深陶醉。我们共同喜欢钢琴王子理查德·克莱德曼，他弹的《给亚德莱娜的谣曲》、《犹如彩虹》、《庭院深深》让我们百听不厌。谢蓉还保存着像《魂断蓝桥》、《乱世佳人》这些经典爱情片的录像带和最新好莱坞大片的VC盘。她家的藏书也非常丰富，除了大量精装大开本的我看不懂的医学专著，书柜里还摆着许多我非常喜爱的文学作品。有全套精装世界文学名著珍藏本，还有许多曾经流行一时的外国爱情小说，比如《蝴蝶梦》、《情人》、《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了不起的盖茨比》、《廊桥遗梦》等等，这些书有的以前我翻过，有的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和看到。
我下决心要一本一本读过去，认认真真地读，仔仔细细地读。要知道阅读和掌握这些书籍对于我可是太重要了，是我了解谢蓉及谢蓉那类知识女性的一把钥匙。如果我能很好地掌握并利用这些宝贵的精神财富，走近她们将是易如反掌。你想吧，那对她们还不是一侃一个晕，一蒙一个准？
这些音乐和书籍在我眼里就像武功秘籍，它们会在我未来的生活中发挥作用，对我本人也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效用，而且是悄悄地、润物细无声地进行的。
我将会永远为此感激我的谢蓉。可是当我这样对她说，她却相当平淡，一点不当回事儿。这就是谢蓉的与众不同。面对她我总是自愧不如。我不知道怎样来形容我对她的敬佩之感。总之一句话，谢蓉只有一个。
说起谢蓉的好，我有点像开闸放水的小河，好像不是在说一个具体的情人，而是在描绘一位梦中的情人。事实上谢蓉比我说得还要好，好一百倍，好一千倍。在我所有的情人当中，惟有她是不依赖我同时还主动给予我照顾的人，她是一个随时随地都会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替他人着想的人，一个一点儿也不自私的人，也是一个从来不把金钱看得过重的人。当然，有些事太琐细太日常了，就像日常生活本身，它们贴着你的皮肤滋滋流过，冷暖自知，但转瞬即过，你也就不会再记得起来。但那种熨帖和安慰你是不会忘掉的，永远不会。谢蓉的好处我真地说不尽。
我一直记着一件事，一件小事。有一次我感冒了，发烧，其实已经有两天了，见过三个女朋友她们最多只是口头上问候一下，有的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有一位甚至还让我大半夜到火车站接她的亲戚，安排他们住下，第二天一早还让我陪他们逛故宫、天安门。只有谢蓉知道了又是给我量体温又是给我量血压，怕我来回奔波着凉，把我留在她家里，亲自为我取了血样送到医院去化验。那几天她用调休在家陪伴我，整天整夜地守着我，给我做清淡可口的饭菜，煲汤，连水果都是削成一片片放在碟子里端到床上来的。她让我卧床静养，绝对安静。
我说我身体特皮实，不值得这么小题大做。谢蓉马上拿出白衣天使的权威，以严谨的科学态度从书房拿出一卷学术资料，告诉我感冒会引起哪些哪些疾病，如果掉以轻心，有可能会产生怎样怎样的后果，有理有据，还附有美国、德国、法国、日本等国学术专家的实验报告和问卷抽样。感冒我是不怕的，但谢蓉这份关怀和温情我是乐意领受的。太难得她对我的这份心了！一连几天我静静地卧在谢蓉的床上，享受她充满感情的星级服务。
病中最难忘的是当我高烧刚刚退下的时候，浑身疲乏，我躺在床上，像婴么柔弱，心里也充满了空虚和软弱。谢蓉除了护理我陪伴我，她还用一个说出来有点古老的方法帮我消磨病中的时光。她给我读书，逐字逐句地为我朗读一个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记得我也就是一个可爱的小男孩的时候，我同样可爱的小姐姐为我这样做过，此外再没人这样对待我。现在二三十年过去了，我们都是沧桑一把，都不可爱了。最让我感触良多的是那天谢蓉为我读《蝴蝶梦》，很早以前我看过电影，差不多已经忘光。
重新接触原著，那些沉落在记忆之湖里的鱼类、卵石又重新飘浮和显现出来，清晰而生动。在高烧带来的一时很难消退的迷糊劲儿里，影星琼·芳登秀丽端庄的面容浮现出来，她以谢蓉的声音把一个带着宿命味道的感伤故事娓娓道来，而我则在恍惚中自己变成了劳伦斯·奥利维尔主演的德温特先生。谢蓉带磁性的好听的声音凿穿了小说和现实的厚壁，把故事和生活串连了起来。
昨晚，我梦见自己又回到了曼陀丽庄园。恍惚中，我站在那扇通往车道的大铁门前，好一会儿被挡在门外进不去。铁门上挂着把大锁，还系了根铁链。
我在梦里大声叫唤看门人，却没有答应。于是我就凑近身子，隔着门上生锈的铁条朝里张望，这才明白曼陀丽已是座阗寂无人的空宅。
我从被子底下伸出手，握住谢蓉娇嫩纤细的小手一一双灵巧、吉祥、能让人重见光明的手，一双能给人无限幸福的手！这应该说是我一生中最宁静、最温馨、最美妙的时光了。我安静地躺着，像一张摊开的鸡蛋烙饼。谢蓉声音里的故事却交织和纠缠着，难以平息。我感觉它就发生在我上面，和我有关，又和我无关。至少这会儿我处境安全，没有麻烦，更没有故事里那种绝望揪心的事儿困扰。我已经分不清楚哪是真实、哪是梦境了。
病好离开谢蓉家正好是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我一次次回头仰望她家的窗口，心中感慨：这是我生活中最最温暖的灯光！谢蓉真是一个好人，一个好女人，像月亮一样莹洁，像月光一样清丽，像月色一样温情，她有一颗善良的、金子一般的心，遇到她是我的福气，我发誓要一辈子对她好。
22
先乘小巴，再倒地铁，然后步行十分钟，再坐一段专线车，假如愿意多花一点钱也可以叫一辆半价的黑的一费尽周折，就为看一眼王菱。我得先声明一下我跟王菱关系非常纯洁，否则我病一好就匆匆赶去见她，不就太对不住对我关怀备至、一往情深的谢蓉了吗？这点小忠诚、小道义我还是讲的。
王菱是一个年轻姑娘，也就二十岁出头。她是李素素的同事，本来我是不会认识她的，无奈李素素总是缠着要我在她要好的、跟她有一比的女朋友面前亮相。她的意思是拿我作炫耀，其实我什么也不是，不值得她炫耀。但我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被她拉着去见了几次她的那些朋友。
她的那些朋友倒是真不错，差不多都是新闻圈的同行，见多识广，大家坐在一起，不拘俗礼，一点头就算认识，一碰杯就是哥们。小道消息、荤素段子开口就来，冷嘲热讽、正话反说即兴发挥谁也不拿谁当外人。这个圈里的人一个个伶牙俐齿，而且脂粉不让须眉，吵闹、放松、乐而忘忧，那种气氛让我十分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