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林立即打电话给巴梅梅,让她马上回家,有要事相商。马林到家几分钟后,巴梅梅回来了。“什么事,神道道的?”巴梅梅问,马林只把化验单塞给她。曾在放射科工作过几年的巴梅梅扫一眼就明白了,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泪汪汪地问马林:“怎么办?”马林坐在旁边,一声不吭。巴梅梅喊着问:“怎么办?你快说呀!”马林才说:“肝肿瘤已经侵犯到门静脉,介入、射频消融等手段已经难以解决,也不可能再进行根治性手术治疗。”巴梅梅问:“姐姐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马林说:“没有症状,不见得没有病。一般情况下,30%的肝脏就足以维持人体的正常运转。肿瘤虽然已经侵犯到肝脏,甚至侵犯到血管,但只要有30%的肝脏没受影响,就不会表现出症状。”巴梅梅打断他,说:“我问你怎么办?”马林说:“你当过医生,你知道已经没办法了。”巴梅梅一把推掉桌上的玻璃杯,喊:“不!宁可我死,也不能让姐姐死!”杯子碎了一地,马林取来工具默默收拾,刚把玻璃碴子扫成一堆,巴梅梅捡起另一个杯子,重新砸下去。马林睁大眼睛看着巴梅梅,有点不认识她了,结婚多年还没见她这么粗野过,借此他也看清楚,人家姐妹俩的感情的确不假,他把第二个杯子的碎片也扫干净,收走后,又回来,抱住妻子的肩膀,说:“咱们快去告诉妈妈吧。”巴梅梅一听更不依,愤然推开他,喊:“妈妈会疯掉的!”马林坐在旁边,束手无策,巴梅梅这才扑进马林怀里,哭着说:“这个家里,缺了谁都可以,唯独不能缺姐姐啊。”马林摸着她的头,眼里才有了眼泪。
两人随即就去见了妈妈。
巴梅梅一进门,抱住妈妈就是哭。
妈妈慌了,问:“怎么了?”
巴梅梅把妈妈抱得更紧,哭得更凶。
马林低着头只是叹气。
妈妈小声问:“是不是,我的体检有问题?”
马林用力摇头,目光里含着暗示——是别人有问题。
妈妈谨慎地问:“谁的……有问题?”
马林说:“姐姐……是肝癌……”
妈妈一把推开巴梅梅,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马林把化验单递给妈妈。
妈妈一把打掉化验单,说:“我不看!”
马林说:“已经是晚期了!”
妈妈盯着马林,眼泪一点一点流了出来,并不多,却是红色的。
巴梅梅警惕地盯着妈妈。
“不,我不相信,打死我也不相信……”停顿两秒钟后,妈妈突然喊叫起来,声音极度变形,身体开始摇晃。巴梅梅急忙扶住妈妈,把妈妈抱在怀里,掐妈妈的人中,拍打妈妈的后背,有大滴的眼泪落在妈妈身上……
2
同一时间,裴城市委、市政府设宴为魏卓然饯行——省委组织部今天上午已经正式宣布,魏卓然即日起调离裴城,转任另一个市的市委书记,寇伟留任裴城,市长暂缺,将通过选举产生,原来的第一副市长代行市长职责。这个布局显示了省委和组织部任用干部的灵活和巧妙,是寇伟和魏卓然双方共同的胜利。不过,裴城官场的解读更为具体:省委特意搬掉代表地方势力的魏卓然,显示了对寇伟的信任和支持,从现在开始,寇伟将成为真正的一把手,接下来,这个书呆子应该会有一番作为的。
宴会结束后,魏卓然和巴兰兰匆匆离去,两辆车一前一后驶离裴城市区,沿着涪江绝尘而去,一小时后,停在一座山庄门口。
此处依山傍水,幽静里半含荒凉,黑漆漆的夜空下,有一小丛一小丛的温暖,万籁俱寂中,白色的鹅卵石小径上,每一颗鹅卵石都是忧郁的。有人在门口等候,车子停在院门口,然后踩着凹凸不平的鹅卵石走向更深处,绕来绕去,终于在河边的一座别墅前停下来。别墅内已经亮着灯,四周的建筑物相距甚远,隐在婆娑的暗影中。有萨克斯管的声音传来,若真若幻,不辨真假。引路者打开门,便悄然隐去。二人一进门就闻到了浓郁的香味,稍后才看到卧室和卫生间里都有鲜花,其余的香味肯定来自“鸡茸烩燕窝”——事先已经摆好在餐桌上了,正冒着丝丝热气。魏卓然说:“鸡茸烩燕窝,你尝尝怎么样?”巴兰兰坐在漂亮的黄绫绣椅上,抓起镀金的筷子,夹了几丝吸满汤汁的燕窝,歪着脸,喂进嘴里,说:“还不错,还不错。”魏卓然躺倒在沙发上,说:“哎呀呀,咱们好久没在一起了。”巴兰兰顾不上理他,又喝了半口鸡汤,味道微辣,十分可口。
“我今天忙了一天,一身臭汗,先去冲个澡。”她说。她在他面前脱光衣服,对着他,故意甩甩臀,才用碎步跑进卫生间。水龙头只吐气不出水,她就任它先开着,回身站在镜子面前,向上捧一捧自己的乳房,嫌它们有些下垂。再仔细盯着自己的脸,露出一点惨然的表情,暗暗感叹,已经是三十岁的女人了!
外面的魏卓然此时收到一条手机短信,是王茂林发来的:“君科集团今天体检,查出巴兰兰有癌症,肝癌,晚期,她本人不知道!”魏卓然赶紧拿上手机,跑出门,尽可能跑远,躲在一棵榕树后面拨通了王茂林的电话,问:“会不会弄错了?”王茂林说:“医院院长说的,不会错。”魏卓然问:“肯定是晚期?”王茂林答:“晚期,没救了。”魏卓然说:“她看上去没一点问题,食欲很好,刚才还喝了半碗鸡汤。”王茂林说:“我问过医生,这种情况很常见,肿瘤如果刚好在肝脏中央,还没有影响到周围的神经,就不会出现明显症状。”魏卓然说:“无论如何,尽快做一次复查,把全市的肝病专家集中起来,进行会诊!”王茂林问:“马上吗?”魏卓然犹豫一下,答:“明天一早。”
魏卓然回到别墅内,只听见水声响亮,哗啦啦的,打得他心颤,他坐在沙发上,刚要点烟,卫生间里传来模糊的声音:“属狗的,进来,我帮你洗!”他软软地应了一声,坐着没动,直到她再一次喊,他才脱光衣服,走进雾蒙蒙的卫生间。“你怎么腰来腿不来的?想别的女人啦?”她虽然这样问,声调却是十分快活的,他站在她对面,碰着了她湿滑的乳房,却如同扎了一针,全身猛地一紧。她关掉水龙头,让他转过身,把凉爽的浴液打在他右肩上,然后再一把一把抹开。透过自己脊背的连绵起伏,他才知道,这双手是多么纤秀迷人,多么举世无双,多么此时无声胜有声,突然便泪如雨下。她看不见他的表情,蹲下身,灵机一动,轻轻吹出半口气,一团温软的气流沿着他尾椎骨的弧度,滚了过去,她轻轻再一扳,将他的屁股旋过来,意外的是,他竟一无反应。
“小东西怎么啦?”
“不知道。”
她趴在那儿,一时静悄悄的。
“我喜欢它发呆的样子!”
“有时候就是这样,情欲会突然消失得干干净净。”
“那多好呀,少害人!”
“有时候,越是面对美女越是没一点情欲,心里很想,身体却没任何感觉,像洗过一样,一丝情欲都没有,好像身和心分家了。”
“如同吃药,吃多了,就有了抗药性。”
“你这张嘴呀,服了你了!”
她不理他,打算把那东西含进嘴里,试试会不会勃起。意外的是,他并不像平时那么高兴,而是有点紧张,慌忙将屁股向后一闪。
“不想舒服啊?”她仰头问。
“我今天没兴趣。”他说。
“你没兴趣就不管我啦?”她问。
他看着她,默不作声。
“那你就给我叫个鸭子来!”
“这地方没有鸭子。”
“那,你做鸭子,你不是你,是鸭子,试试看。”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打开水龙头,将她罩进水帘里,她尖叫,他不管,冲净她再冲自己,然后抱起她走出卫生间,直接进了卧室,把她平放在床边,自己盘腿坐在她身旁。她觉得他突然怪怪的,一眨眼像是换了一个人,问他:“有什么事情吗?”他继续看着她,眼圈红了。她坐起来,问:“属狗的,到底怎么了?”他撒谎说:“我突然想起吴江了。”她信了,说:“好快啊,他走了快两年了。”她想问他,“吴江的车祸到底有没有猫腻?”却终究问不出口。她想,这个世界,很多事情只好搁下不提了。他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她不能不怀疑他刚才的话了,问:“你到底怎么了?像是天塌下来的样子!”他继续撒谎:“我突然觉得,活着好没意思。”她问:“男人,做不了爱,就会觉得活着没意思,是不是?”他说:“是呀。”她突然把他推倒,跨腿骑在他身上,说:“你不做鸭子,我只好做鸡了。”但是,她失败了,她想尽了办法,他依然冷冰冰,只是睁着哀苦的眼睛看着她。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有新短信来了。她在他上面,借着方便跳下床,帮他取来手机,礼貌地递给他,说:“看完关机,我早就关机了。”他便不看短信,直接关了机。她于是相信,这条短信一定有问题的,但也不去理会。
她把灯关了,再去扯开窗帘,让外面的光线透进来,再回到床上,和他躺在一起,渐渐还听见了涪江里的流水声,滔滔不绝。
“这样躺着比做爱好。”
“那就好,我不用惭愧了。”
“这样的夜晚,安安静静,情义无限。”
“你是诗人,我是俗物,我想不了那么多。”
“还有一点自知之明,不错。”
“自知之明还是有一点的!”
她伸手摸他的下面,还是软的。
他问:“还软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