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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自尊心

人身上最优秀的毛病就是自尊心。

人身上有许多优秀的毛病,比如说自尊心。没有自尊心,你就会失去做人的尊严,失去应有的羞愧感,你就会变得厚颜无耻。所以,我们称自尊心为优秀。但自尊心却又经常弄得你面红耳赤,神经紧张。小伙子往往为强烈的自尊心而怒发冲冠,不顾一切;姑娘们则柳眉倒竖,泪水夺眶。所以我们又称自尊心是毛病。

小时候我有极强烈的自尊心,学校去郊外春游,大家都带白面馒头、油饼和肉包子,我家里穷,母亲苦心安排,筛出一些细苞米面,掺和一点白面蒸馒头,我见馒头发黄色,坚决不拿,空着两手去春游。中午同学们吃得香喷喷的,我馋得大流口水,肚子饿得咕咕叫。可我决不掉价,偷偷跑到远处的山野和小河旁躲起来,等同学们吃完饭,我就故意挺着胸膛雄赳赳地走回来,意思是我在那边吃饱了。学校开运动会,规定必须穿白鞋。我没有,就在家呕气不去。母亲急得东求西借,终于给我弄来双白鞋。我发现那自鞋挺旧,脚趾尖上还有个小窟窿,就坚决不穿,我怕同学笑话。

命运同我作对,我越要强要面子,它就越要我难看。13岁那年我父亲被打成反革命,剩下母亲和我们兄妹6个,我这个当老大的只好走进工厂干活养家。谁知工厂旁边是座学校,从车间窗口能看见学生下课在校园里玩耍。望着同我一般大,甚至比我大的孩子都戴着红领巾,在学习在锻炼在蹦蹦跳跳地游戏,我心里难受极了,泪水不由得涌出来。师傅们问我怎么啦?我说眼里进了沙子。师傅们见我老揉眼睛,便热情地过来帮助,又翻眼皮又吹沙子,把我眼珠子搓搓得像个红眼鱼。后来的岁月就更掉价了,家庭有“问题”的狗崽子不准入团不准当民兵不准参加政治活动,连过年过节值班的资格都没有。记得每到星期四、五民兵和团支部活动时,我就悄悄从车间后门溜出去,踏着烂泥和垃圾绕道往回走。自尊心使我羞愧万分,不敢在人家开会时走工厂大门。深深的夜里,连星星也向我闪动嘲弄的眼睛,回头望着工厂车间明亮的灯光,想象着会场热闹的景象,我觉得自己活得没什么意思。

自尊心不断地受到伤害,就麻木并增强了抵抗力。我现在脸皮厚得刀枪不入,回想当年,我不但毫无伤感而且觉得可笑。我怎么会不带吃的去春游呢?穿什么鞋不可以参加运动会?不让参加活动不让开会那多好呀,又不耽误时间又自由。唉,那阵真傻!

光阴似箭,转眼间我有了女儿,没想到女儿照我的样子来了,单薄的脸皮儿里面塞满了自尊。学校开展什么活动没她的份儿,她羞愧地哭;考试没考上前几名,她气愤地哭;穿的裙子没人家好看,她也难为情地哭。我安慰她说:你应该向你爸爸学习,我小时候什么都不在乎!人家骂我狗崽子,我乐呵呵地觉得有意思;人家不让我参加活动,我更乐坏了,兴高采烈地去逛公园呢!……我这种说谎式的安慰不起作用,女儿照哭不误。我很心疼,便决计硬着心肠打击一下她敏感的自尊心,让她的小脸皮儿增强点力度。我故意狠狠地斥责女儿——你为什么考不上前几名?你为什么没参加活动?因为你没有水平,因为你是个小笨蛋!……这下坏了,女儿的泪水简直就像江河奔流。连爱人也对我表示愤慨,批我是不称职的父亲。不过我却发现我这种打击有点效果了。一次女儿参加学校鼓乐队,她认真极了,吃饭时用筷子打碟子,走路时小嘴巴咚巴咚地打拍子。正当她认真苦练时却被鼓乐队刷下来。当女儿孤单单地提早放学回家时,我难过得不去看女儿的眼睛。谁知我爱人粗心地问了一句:今晚不是鼓乐队活动吗?我觉得这下完了,女儿非得哭个江河湖海泛滥成灾。万万想不到,女儿竟淡淡地说:打鼓没什么意思,我不愿打了!我听后激动得要哭,赶快拉着女儿的手说,打鼓确实没意思,又累又影响学习,将来咱也不是干打鼓的!走,去海边玩玩。

我尽力又说又笑地领着女儿。到了海边的礁石上,我要始终高兴不起来的女儿坐下,我说爸爸讲个故事给你听。接着我就把我从小到大的经历全都老老实实讲出来。我告诉女儿,生活是美好的但也是艰难的,人必须有自尊心,有自尊心就不可避免地要受到伤害。但你比爸爸勇敢坚强,要是爸爸当年从鼓乐队刷下来,早就哭得五湖四海了!爸爸知道你心里难受,你哭吧!女儿哇地一声哭起来,她那么热心认真地练打鼓,却落到这样的结果,她哭得忘乎所以。可哭完后,她说:爸爸,我今后永远不会哭了!我说哭不要紧,先忍住了,爸爸领你来这儿哭,别人看不见,就等于咱没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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