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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活得太累

社会总要不断地兴起一种热,你千万别跟着乱热。

我有一个精力充沛的朋友,每天都紧跟形势过日子。年轻那阵,社会上兴参军当兵,当兵有政治地位,一人当兵全家光荣。他死活要当,跑街道主任家,跑武装部,找有关单位领导,终于当上了兵,穿着军大衣兴高采烈地走了,后来社会上又兴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当工人有技术更实惠,他又拼命要求复员进工厂。可很快社会上又兴起了文凭热,知识分子吃了香,没文凭长工资困难,当什么级别的官儿都没资格。于是他又为文凭发了疯,白天黑夜的背各种词儿,背复习题。文凭可不是当兵和当工人的简单事,需要真才实学去考试,他的青春年华全折腾在当兵当工人的忙碌中,再加上他已结婚有了孩子,脑力必然不如从前,所以他只好花钱送礼,找辅导老师,找校长,找教委干部,找有经验的教授押题,甚至不惜重金打通某些关节。终于,弄到一张大专文凭;文凭刚到手,社会上又刮起经商风,似乎改革、金钱、光彩等字眼全和经商紧紧扭结在一起。我的这个被文凭累得掉了一半头发的朋友又去经商,想方设法地去申请停薪留职,去调转去病退甚至辞职。总之,不去经商不去参加什么有限公司他就一天也不能安宁。再后来又兴起出国热,到外国挣洋钱才是真正人人羡慕的,但这时他已不行了,无论财力脑力都力不从心。不过他不死心,他还有儿女,他又发挥愚公移山的精神去逼着儿女拚,从那以后你经常可以听到他在家敲打和喝斥儿女学外语,背单词儿。

在生活上,我这个奋进不止的朋友也干劲倍增,头些年兴喝凉水,说是外国传来的妙方,早晨空腹喝凉水治百病,他一早就逼着全家喝几大罐子凉水,喝得老婆孩子和他一起排队上厕所拉稀,后来又兴喝红茶菌,说是红茶菌不但治病还强筋健骨。他又大买红糖红茶,大造红茶菌,还给我送来一大瓶子,说是特别灵验。再再后来,社会上又兴气功,他首当其冲,去练这个功那个功,花数百块钱去听课,花数千块钱去拜师,听说差点练出“天眼”来。练出天眼能透视,能看见人体内的心肝肺,能看出哪个部位长瘤长癌。他老婆大概被凉水被红茶菌灌怕了,决不再跟他走下去,并讥讽他整天关在小屋里神神叨叨被鬼迷住似的,最近气功似乎退潮了,也许经商挣钱比气功重要,我的这个朋友也不练什么“天眼”了,而是三天两头跑广州、深圳倒弄服装。

下一回兴什么?我真替我的朋友累。

社会上因为某种需要,某种规律所使,总要不时地兴起一种热,总要推出一种标准,可是千千万万个生命有着各自不同的质量,千千万万个人有着各自不同的性格和能力,都往一种标准上拚,往一种热里滚,势必要累得焦头烂额,结果什么都于不成。当前改革大潮滚滚涌动,如果一味地随波逐流,就会失去自己,失去自己就像失去立足的脚跟,会很快被浪涛甩到岸上搁浅,其实各行各业各种有能耐的人,只要把握自己,因势利导,借助浪涛之力都会干出光彩来。否则,只是乱滚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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