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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傻瓜

我曾经傻到可爱甚至可笑的程度。

一个年轻的孩子在街上走,他浑身是劲,热血沸腾。走着走着却突然愣住了,因为他看见对面走过来一个尖嘴猴腮面目丑陋而且表情凶恶的人。关键是那个人眼睛叽里轱辘乱转,鬼鬼祟祟的。那年轻的孩子立即坚定地认为这是个坏人,好人决不会长得如此丑恶。他一下子警惕起来,他看过的那些小说、电影里面的坏人全是这种可恨的样子。恰巧,那个“坏人”看了他一眼,但又似乎躲躲闪闪地假装没看见。年轻的孩子心情激动起来,这个“坏人”一定在于坏事,在秘密接头、在搞破坏,否则他为什么这样慌张呢?

年轻的孩子又想到小说、电影里的小英雄勇敢捉坏人的光荣事迹,他感到一种鼓励,感到一阵热血涌动,他毅然决然地跟踪那个“坏人”,不远不近地盯住他。他觉得自己很勇敢,又觉得自己很机智。跟了一段路后,他越发相信那个“坏人”肯定是坏人。因为那个家伙越来越鬼鬼祟祟,越来越躲躲闪闪,脚步也加快了。年轻的孩子紧张起来,他意识到“坏人”要逃跑,他甚至要冲过去截住“坏人”,他相信他绝对能打过坏人,小说电影里的坏人一打就倒,举手投降喊饶命。不过,年轻的孩子挺聪明,他偷偷捡了块沉甸甸的石头,紧紧握在手里。

天气很晴朗,头上的太阳金灿灿的,一群小麻雀在屋檐下吱吱喳喳地唱,一些更小的孩子在路边玩耍,这样美好的时光不会有什么坏人,然而这年轻的孩子却全神贯注,惊险万分地在跟踪坏人。

不幸的是前面突然出现了公共汽车站,而且还来了一辆可恨的公共汽车,那“坏人”跳上汽车,汽车“咔”地一声关上门,开走了。年轻的孩子傻眼了,他不敢上汽车,因为他压根就没有买车票的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坏人”逃走。沉沉甸甸的石头在手心里握出了汗,可什么用也没有,年轻的孩子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他告诉爸爸妈妈说他发现了一个坏人,可惜让他逃跑了。爸爸妈妈立刻斥责他:“别胡说八道了,快吃饭吧!”

年轻的孩子白白勇敢了半天却得不到理解和相信,很是委屈了一阵子。这个年轻的傻瓜就是当年的我。

多年过去了,我成熟我结婚我也有了孩子。出于做父亲的关心和作家的创作角度,我认真地观察着红日初升般的年青一代。因为有了电视,有了种类繁多的书籍,有了更多的物质生活享受,他们长得健壮乃至肥胖,聪明甚至精明。他们的思维奇特而宽阔,语言流利得简直像小刀子一样刺得你喘不过气来。小小的年龄他们就知道宇宙飞船就知道BP机大哥大就知道奔驰丰田卡迪拉克;就吃过肯德基麦当劳巧克力瓦夫。与他们相比,我们那一代完全是笨蛋!然而,万万想不到历史的进程却会出现巧合式的重叠。有一次我的女儿和她的同学逛市场,回来气喘吁吁地告诉我,说是在市场里看见一个坏蛋,因为那家伙长得歪鼻斜眼面孔凶恶,就和电视里演的坏蛋一模一样。那坏蛋不怀好意地盯了她们一眼,并阴险狡猾地跟在她们后面。但她们很机智地左绕右拐,终于摆脱了坏蛋的跟踪。我听后先是惊讶万分然后哈哈大笑,但我没有像我父母那样简单地斥责她们胡说八道,而是把我当年跟踪“坏人”的傻事讲给她们听。她们却坚决地说她们看见的肯定是坏蛋,只是她们巧妙地躲闪才得以逃脱。

我悲哀地意识到,我们两代的傻法不同了,我们那阵子是一心一意想当英雄捉坏人,她们现在却是小心机灵地怕被坏人捉住。是进步了还是落后了?我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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