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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大计,这位狗獾自然不敢马虎,咬着牙硬是挺了过来,虽然他一听到郑长城的号令就全身不舒服,觉得那是对他的一种侮辱,毕竟当初他堂堂的黄副市长还曾做过郑长城顶头上司的上司。

丛林里很静,郑长城一进到里边,便躲在一棵榕树的后面。天堂鸟在枝头啾啾地叫着,懒猴在树枝间灵巧地跳来跳去,卷尾猴成群结队地聚在树干上,朝着郑长城藏身的地方发出刺耳的啼声。

没多久,又有脚步声响起,黄哲缩头缩脑地走了过来。他瞧着四下没人,赶忙将藏在身上的白粉掏出来,正想吸食时,郑长城突然从树后转出来,一把将纸包给夺了去。黄哲猝不及防,吓得一哆嗦,转头见是郑长城,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哭丧着脸说:“你……你吓死我了!”

郑长城强忍住心头的厌恶,问:“你怎么还背着我吸这个?”

黄哲拍打着胸口:“我就是不明白了,你为什么非逼着我戒毒不可!在这地方,你不是什么中国公安,我也不是什么中国逃犯,何苦呢这是?”

“你错了,不管何时何地,你都改变不了自己犯罪的事实。我说过,一定要把你带回国去接受审判。”

“那你倒是早点儿行动啊!”

“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需要时间和机会,所以你要好好跟我配合。”

“你算了吧!”黄哲气呼呼地道,“看到袋鼠的下场了吗,我凭什么以为靠你,就能逃得出去?”

郑长城害怕被人把他们之间的争吵听了去,伸手扯住他的胳膊向丛林深处奔去。“你松手,你……”黄哲挣了几下,却哪里能脱得开,只得踉踉跄跄地跟在他后面跑。

向前跑了会儿,在经过一个小水塘时,郑长城顺手将那包白粉扔进了水里。黄哲又气又急:“你……哎呀!你知道这在黑市上要卖多少钱?我……我他妈的不走了!”居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下,任凭郑长城怎样拖拉就是不肯站起来。

郑长城喝道:“你这样算什么?”愤愤地将他的胳膊甩开,“亏你当初还是一名堂堂的国家干部,你还有点人格没有?还有点做人的尊严没有?”

“你少跟我讲这些大道理,你有人格你有尊严,怎么也跟个野兽似的被押在这里?”黄哲对郑长城的话嗤之以鼻,“有本事的话,你去跟那些看守打呀,将他们一个个都干掉,做个孤胆英雄,那我才服你!”

郑长城气得转过身去,不去理他,黄哲见状越发来劲了,嘴里啧啧道:“郑长城,我是真的替你不值啊,年纪轻轻的,没享受过荣华富贵,就摊上这样的下场,真是悲哀啊!”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恬不知耻?”

“嘿——还真叫你给说对了,我就是没觉得羞耻!”黄哲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拍打了一下衣服上的泥土,把脑袋靠过去,“郑长城,你有过一顿饭吃掉两万块的经历没有?”

见郑长城不言语,黄哲又暧昧地道:“你叫过小姐,养过情妇没有?哎呀抱歉,我忘了你还没有成家,只怕是连个女人的身子也没碰过吧……”

还没等他说完,郑长城便霍地转过身来,一把将他揪了起来,黄哲见他怒目圆瞪,一双眉毛几乎立了起来,吓得一哆嗦,手脚乱动,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想干啥……”

郑长城瞪着他,从嘴里硬生生地挤出4个字来:“满嘴喷粪!”将他重重地扔在了地上。

黄哲龇牙咧嘴地躺在那里,虽然不敢再跟郑长城顶撞,却又不想太没面子,只得在嘴里小声嘟囔道:“狂什么狂,想想当年给你发勋章的时候,你对我毕恭毕敬那样儿!”

郑长城装作没听见,大步朝前走去。黄哲知道营地里的看守随时可能进来突击检查,也不敢在这地方多耽搁,马上从地上爬起来跟上了。其时,郑长城已经对这片丛林的地形十分熟悉,尽管里边多是形色单一的乔木藤萝,但他凭借着以前所受过的丛林特训,还是能从中找出细微的变化,并建好了5处隐蔽性极好的藏身之地。

为了保证今后能更有效地逃避猎杀,一连几天,郑长城都坚持叫黄哲随自己奔波于两个不同的“巢穴”间,上午呆在某一地方,下午再换另一个地方,且两个地方相隔的距离甚远。他这样做一来是为了进一步熟悉地形,二来是为了锻炼体力。黄哲虽然被这来来去去的举动折腾得昏天黑地,但为了活命,还是得乖乖听从郑长城的命令。自从那次集训,因为误时,桑肯用枪口对准他的脑门要将他解决掉时,黄哲便吓破了胆。

在JHC营地,教练处决一个两个人兽,是极平常的事,那天若非郑长城冒死站出来替他求情,并许诺由他来对狗獾进行特训,黄哲早就成了桑肯的枪下之鬼。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大计,这位狗獾自然不敢马虎,咬着牙硬是挺了过来,虽然他一听到郑长城的号令就全身不舒服,觉得那是对他的一种侮辱,毕竟当初他堂堂的黄副市长还曾做过郑长城顶头上司的上司。

按照昨晚商议好的,今天上午他们要先跑到在西北角的M藏身地去隐蔽,那是距离兽窝最远的一处“巢穴”,故而两人加快了步子向前赶。在经过一片密密的绞杀树的时候,郑长城猛听到前方有响动,赶忙拉着黄哲卧到灌木丛后。

马上,他们便听到一男一女边争吵边朝这里走来。听那男的问:“你要去哪儿?”女的道:“我去哪儿关你什么事?”

这话声一传到郑长城的耳朵里,他马上知道是谁了——山兔和鬣狗。黄哲听到“母兽”的声音,也兴奋起来。

“我知道,你……你是不是想去找他?”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山兔没好气地道,“你算我什么人啊,我走到哪里你都要管?”

“好,好,……我不跟你说,我这就找那混蛋算账去……”

山兔嘴里啧啧有声:“只怕你未必能打得过人家吧!我听说,上次比武你可是输了来着,要不是他手下留情,只怕你现在早已被蚂蚁啃成骨头架子了。”

“胡说,谁让他手下留情啦,我……我……”

郑长城听到这里才知道他们说的是自己,没想到经历了那件事后,鬣狗还对自己恨之入骨。黄哲则趴在他耳根小声道:“郑长城,你艳福不浅啊,这个山兔看上你了,鬣狗正吃你的干醋呢!”郑长城听得心烦,瞪了他一眼。

山兔和鬣狗已经走得近了。她嘴里哼着曲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似在故意气鬣狗。后者则像只大猩猩似的,垂头跟在后边,手掌不断地去扯那些枝叶,胸脯一胀一胀地,果然是气得不轻。郑长城心想,看来这杜卡对我的误会太深,有机会的话,一定要找他好好谈谈。但今天这情形……最好还是不露面,要不然非引起他的误会不可。

正想着,猛见鬣狗抬起脚来重重地踹在树干上,“你瞧着吧,哪天我非把瞪羚那小子做了不可。”

“真能耐啊!”山兔白了他一眼,冷笑道,“我说杜卡,我看你是越来越没男人样了!你也就敢冲着我发威!”

他们离着两人藏身的地方越来越近了,郑长城正担心被他们发觉,突然间,黄哲打了个很响的喷嚏。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鬣狗和山兔一个愣怔,紧跟着,鬣狗便张开双臂拦在山兔的前面,喝道:“谁?”

郑长城赶忙站起身:“抱歉,惊着两位了!”黄哲也揉着鼻子从树丛里爬出来。

鬣狗见是他们,大感意外,马上又攥紧了拳头,恶狠狠地瞪着郑长城,牙齿咬得咯吱响,恨不得一口把他给吞了。

山兔脸上笑开了花儿,说:“是瞪羚啊!我正想带着杜卡去找你问个问题。”嘴上说着,使劲扯了鬣狗一把,“你还举着两个拳头干什么,真想打架啊!”

郑长城笑着冲鬣狗点点头:“杜卡,我们这是第一次在林子里撞见吧!”

鬣狗鼻子里哼了声,拳头还是不肯放下来。郑长城不以为忤,又转向山兔:“贝丝,你想问什么事?”

鬣狗听他叫出了山兔的真名,更是又妒又恨,脸皮涨得血红。山兔绕过鬣狗,向前走了两步:“告诉我瞪羚,你是怎样保持在这种环境下不发疯的,我很想知道这个,有的人更需要知道。”

“可能……心里边有个坚强的信念一直在支持着吧!”

“什么信念?”

“做人的信念!”郑长城道,“我还是人,是个有尊严的人,而不是野兽!”

“明白了!”山兔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转身面对鬣狗,“听见没,这才叫男人!你以为光凭两个拳头硬就能打得人心服吗?”

“我不想叫他服,我只想把他打死!”鬣狗低吼道,看那架势,他现在就想跟郑长城拼命。

山兔耸耸肩:“你呀,真是一头倔强的小牛犊子!”她伸出手揪住鬣狗的一只耳朵,柔声道,“走啦走啦,找个没人的地方我要好好修理你。”

别看鬣狗一副凶狠暴戾的臭脾气,但就是受不得山兔这样子对他说话,那神态那语气那动作简直是把他当成了孩子看待,他马上就软了,乖乖地低下头,任凭山兔揪着他的耳朵跟着走了。黄哲看在眼里,差点笑出声来。郑长城也是含笑看着这对欢喜冤家离去。

半个小时后,他们终于赶到藏身地。那是一棵巨大的印度榕,外面暴露着硕大的根块儿婀娜多姿,约有七八米高,很难攀越。幸好上面垂下两条粗藤,他们可以抓着向上,这还是郑长城事先做好的辅助“工具”。

稍稍歇了口气,郑长城把一根藤条荡给黄哲,道:“上去吧!”

黄哲朝着手掌心吐了口唾沫,双手抓住藤条,脚踩着根块往上攀去。他悠悠晃晃地费了不少劲才爬到根块上,郑长城却并不用藤条,借着助跑噌噌几下就蹿了上去,跟黄哲站在了一块儿,待他将藤条绑在了身上后,两人又抓着树枝,踩着树干向上爬去。

待钻进浓浓的叶丛后,郑长城才把两根藤条都拉上去藏起来,嘱咐黄哲道:“别忙着躺下,先把树洞清扫一下再说。”

黄哲嫌他管得宽,瞪了他一眼,偏不照他的话去做,一缩身就钻进了树洞里,还故意发出一声惬意的叹息。郑长城像是看惯了他这副嘴脸,也懒得去说什么,抓着枝干又向上攀了几下,上到了另一个树洞里,然后用几片叶子打扫起里边来。这样的树洞常常会有蚂蚁、恙虫、蠓什么的,咬着人可不是好玩的,所以郑长城相隔几天到这后,必然要清扫一下,免得被它们叮咬后,受到病毒的感染。

待他收拾完毕躺下来时,便听到躲在下边的黄哲响起了鼾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发出的。郑长城长长吐了一口气,心想一个人怎么会变得如此卑猥无赖?也许,在他的骨子里便萌生着这样一种习气,平时在冠冕堂皇的掩饰下很难看得出来,只有等境遇改变后才能暴露他,像发生在黄哲身上这一连串富有戏剧性的变化:从市长变成逃犯,从逃犯沦落成吸毒者,从吸毒者又成为人兽,其时他人性的真实一面才会暴露。

伪君子之所以比真小人更可怕,重要的一点就是在他们揭开面具扯破外衣之后,其所作所为触目惊心令人发指。因为从前伪装时积攒下来的块垒太多,一旦爆发就难以收拾,他们的行为常常会超出人们的想象,无所不用其极。他们会从这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完全成为一个不同的人,就像往日道貌岸然的黄哲如今变成了一个身上充满无赖流氓习气的家伙。

屈指一算,进到这丛林里边已经8天了,但JHC营地却一直并没有对外承接业务,郑长城早就心急如焚,却又不得不竭力地克制住这种浮躁的心性。也不知道老刘罗喜和邦沛他们在外围开展的侦破工作怎么样了?夏丽敏是不是如愿接近了那个班波?这个威塔也真够沉得住气了,自己打入这里后,居然还一次没见到他露面。想到这里,郑长城忍不住用舌头舔了舔嘴里的那颗电子“牙齿”,他能想象得出,邦沛和罗喜他们正在日夜监控着他所在位置的变化,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网已经张开了,就等着时机来临了。

下面传来的鼾声越来越响,郑长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挖下块树皮朝着黄哲打去,啪地落在他的腿上,但他只是嘟囔了半声,又昏昏睡去。按规矩,人兽们白日在丛林里躲藏时,都应打起精神来注意四周的动静,免得被猎人发觉,但这位狗獾自从靠上了郑长城后,哪里还管这一套,尽管倒头大睡,反正有郑长城在一边为他站岗放哨呢,他乐得清闲,黄哲才不会关心郑长城累不累,反正大家是绑在一根草绳上的蚂蚱,出事了谁也跑不了。

郑长城躺在树洞里,侧耳细听周围的动静,但耳朵里却被黄哲的鼾声灌得满满的,更难受的是,他的鼾声引得郑长城也不住地打哈欠,睡意汹涌而来,他的眼皮一个劲地打架,只得用手指在大腿上使劲地掐了两下。

蓦然,他听到下面的黄哲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妈呀,疼死我了!”

郑长城探头往下一瞧,见他弯着身子,双手反伸到后背上猛劲地抓挠。伸手在树干上一按,郑长城从树洞里跳出来,抓着树干滑下去,骑在了靠近黄哲藏身树洞的那根树枝上。他伸手揪住对方的衣领子,将他拉出了树洞,喝道:“别抓,让我看看。”

他撩起黄哲背上的衣服一看,吃了一惊,那上面趴着十几只蜘蛛似的小虫子,黄哲又忍耐不住了,反手又要来抓挠,郑长城忙道:“别乱动,你被蜱虫咬着了,我来帮你抓出来。”

这种蜱虫又名马鹿虱、鹿子虱,或称它为竹虱子,专附在动物皮肤上吸食血液,郑长城还知道有些蜱身上带有病毒,能将疾病传播于人,所以当年在丛林里受特训时,他们是特别注意防蜱的,因为目前尚无有效的化学驱避剂对付蜱,只能在行动和休息时多加注意。

郑长城留心地查看着黄哲后背上的蜱虫,看它们是刚叮上去还是已叮了很久。要是才叮上去的,便要马上抓住蜱的腹部快速往外拉,将蜱拔掉。但考虑到黄哲适才是沉睡中,只怕蜱已在皮肤上叮了较长时间,便不敢贸然动手。

黄哲已经熬不住,身子来回扭动,骂道:“郑长城,你快给我治啊,发什么呆?”

郑长城将他按在树干上,喝道:“别动,蜱虫都钻进肉里去了!”

因为蜱的头部进入皮肤后,它前螯肢便会紧紧地钩在皮肤里,所以郑长城不敢用力猛拉,怕把螯肢拉断留在里面。那东西细小不易察觉,留在皮肤里会引起发炎,直到化脓红肿。所以郑长城依照学过的法子,抓住一个蜱轻轻拉一下,又放一下,反反复复轻轻地往外拉,直到把蜱完整地拉出来为止,这样子费了大半个钟头才将这些东西清除净,直累得他满身大汗,这期间,黄哲一直在大声地叫疼叫痒,眼泪和鼻涕糊得满脸都是。

郑长城揉了揉发酸的胳膊,对黄哲道:“你能不能小点声,怕招不来人吗?”帮他清理了下树洞后,又道:“你忍耐着点儿,我下去帮你找点草药。”

黄哲身子一个劲地哆嗦,涩声道:“郑……长城,你可不能丢……丢下我不……不管……”

“什么时候你还说这样的话。”郑长城没好气地说,“叫你收拾下树洞你偏不听,这回吃大亏了吧!”

他抓住藤条从印度榕上荡下去,在灌木丛里找了些野艾、青蒿和野菊花,又爬上树去。黄哲后背上一片红肿,疼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郑长城把那些药草嚼碎了,弄成泥糊状替他一一涂上,“没有碘酒来消毒,也只能用这些来对付了。”又折下树叶来替黄哲垫在身下,让他慢慢躺下了。

中午的时候,他又出去找了野果回来,黄哲的精神很是委顿,吃了几个后马上又昏睡过去。不多会儿,他便叽里咕噜地说起了胡话来,郑长城伸手一试他的额头,心下登时一沉,黄哲已经发起了高烧,只怕是被蜱虫的毒感染了!想到受蚊虫的叮咬而引起的破伤风、痢疾、回归热、出血热能轻易地夺去人的性命,一时间,他的心空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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