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皮:根据是:一、去年9月2日星期一,政委出差遇袭。而恰恰在政委离开一小时后,方序文去小卖部买烟老蓝不在。方序文要走时老蓝回来,说他在学习。我向江季军了解了,他们小组的学习安排在周三、周五,星期一不学习。二、小周去高架取茄干掉下梯子,经查,梯子的锯口是新的。目标显然是针对我。我向方序文了解,出事前几天,老蓝曾教方序文用锯。而一个新手,很难将锯口留得那么恰到好处。为此,我让老江帮我找了果园的吕大爷,吕大爷原来是木匠,木匠手艺很好,连下面团场都知道。我让吕大爷看了梯子的锯口,吕大爷说,新手可锯不了。这印证了我的推测。据我调查,老蓝在调入我师之前就会木匠,并常向人夸耀他的木匠手艺不在果园吕大爷之下。说那个锯口留得恰到好处是针对我的,就是说我比小周体重重,如果是我,必定从梯子高处跌落。小周体轻,才在快到地面时跌落。三、范东岭送卓娅去内地,安排方序文在车站告别,小王赶去车站,是老蓝告诉小王办公室失窃。小王的抽屉里放有他怀疑卓娅、范东岭、方序文的分析图,老蓝的目的就是为看这张图。我无意间向老江了解到,那天是老江告诉老蓝小王的办公室失窃了,让老蓝去车站通知小王,而不是像他告诉小王的那样,他是在现场人群中听到小王办公室失窃。经过调查还了解到,有人看见老蓝在失窃案发生前,曾出现在小王办公室后窗。因此,我推测蝴蝶若行动,必将利用卓娅、范东岭、方序文转移我们的视线,为上述三人的安全起见,决定对他们实行监控保护。四、老蓝原在小卖部工作,政委出差途经小卖部,老蓝很容易知道政委出差的时间地点。
这时候屋门打开,保卫科一名干事进来报告,老蓝失踪了。塔副师长拿起电话摇到警通连,命连长立即派人搜查老蓝住处。
师部礼堂已坐满人。
范东岭看了看表,一点整。
范东岭:政委,开始吧。
政委:开始。
范东岭走上讲台,宣布整风总结报告大会开始,政委作报告。台下一片掌声。
坐在后排的卓兰四处望着,江季军问找谁。
卓兰:咋没见卓娅来呢?
江季军:老蓝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进会场的时候还看见他了。
政委走上讲台,掀开稿子扉页,开始作报告。
范东岭走回后台,看见副科长还在后台。
范东岭:科里没事?
副科长:没事。
小钟这时在看他的书包。他本不该带着书包来的,因为没等着小周,又焦急,又沮丧,赶去和政委参加总结大会,到了后台才发觉还背着书包。书包里放着笔记本和钢笔,小钟检查着,担心慌慌张张钢笔从书包里掉出去了。
方序文在给保卫科一名干事修闹钟。
方序文:你这个闹钟实在应该换一个了。我不敢保证能不能修好,修好了能用几天。
干事:先修吧,能对付几天是几天。
方序文:我还要去皮革厂修机器,已经说好了。
干事:我打电话了,说你今天不过去了。
方序文诧异地望着保卫科干事。
方序文:你知道我去皮革厂?
干事:我找的老江,老江推荐找你修钟,又说你要去趟皮革厂。我给皮革厂打电话,他们说正想打电话说一下呢,今天恐怕修不成了,技术组的人都去机关参加整风总结大会。
方序文:既然这样,就不用着急了。
卓娅起身向外走去。
孙老头:丫头,沉住气。你要明白,塔副师长让我和你在一起,是为保护你。
卓娅:我明白阿卡的心情。我去听我姐夫作报告,这总行吧?
孙老头:当然行。
孙老头起身和卓娅向外走去,忽然又停住脚。
卓娅也疑惑地停下脚。
孙老头:还是等等吧。
卓娅:等什么?
孙老头:中华烟。我要沉住气才行。
卓娅不知道中华烟是怎么回事,很明显是孙老头和她姐夫之间的秘密。若在平时,她一定会追问是什么秘密,但现在她没这个心思了。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抓蝴蝶抓到她头上了,这一定又是老皮的馊主意。老皮是那种人,自以为聪明,实际看事情,下判断往往出错,这就是所谓自作聪明。用毛主席那句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让自作聪明的老皮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卓娅坐在屋里这一阵并不和孙老头说话,她在理清思绪,想想老皮为什么怀疑她。难道会因为那个蝴蝶标本?如果按照这种愚蠢的逻辑,方序文有一首关于蝴蝶的诗,范东岭祖上有蝴蝶范的名誉,岂不是都在怀疑之列!她真想问问孙老头,方序文和范东岭是不是也被监控了。但她没有问。一是孙老头不会说,这是组织秘密,保卫原则;二是这么问也没意思。因为这事总归会水落石出的。
卓娅忽然吃惊了。她想起那天在长途车站,他们三个人设法遮住自己的脸不被人认出,这可是地地道道的特务行为呀。电影上特务往往采取这种办法掩护自己。现在她在埋怨范东岭,怎么想出这么一个笨主意,同时又为范东岭委屈,为帮助她,范东岭也被监控了。
她从内地回来之后,还听范东岭说过在西公园交换消息的事情。当时她还想,这个范东岭真不简单,同时,也为范东岭这么关心她、这么帮助她而感动。说实在的,如果不是爱上了方序文,在和范东岭这么多的交往中,她是真正认识到范东岭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现在她依旧认为范东岭有一颗金子般的心,但无可争辩的是,范东岭太喜欢自作聪明了。他搞的这一套,没能对付得了老皮,反而成了老皮怀疑他们的证据。这一下,他们三个人一个也没跑脱,都归入了老皮的侦察范围。卓娅从来就梦想着哪一天能成为一名侦察人员,去侦察敌特,建立功勋。不想这个梦想没有机会实现,她反倒成了被侦察的对象。
那么现在方序文在哪里呢?范东岭在哪里呢?她和孙老头说去礼堂听她姐夫作报告,实际是猜想范东岭在礼堂,弄不好方序文也在礼堂,她再去了,老皮要抓捕的三只蝴蝶都在一起了。这么想着时她又想笑。她也想让她姐夫看看,他任用的保卫干部有多愚蠢。这么搞下去,真正的蝴蝶早逃之夭夭了。
孙老头陪卓娅进了礼堂。卓娅四外望着,没有方序文,也没有范东岭。卓娅看见了阿米娜。卓娅过去和阿米娜坐在了一起。孙老头坐在了卓娅旁边。
阿米娜:怎么才来?
卓娅所问非所答。
卓娅:阿卡给我派了个警卫。
阿米娜不解。
阿米娜:什么警卫?
卓娅进来的时候,欢迎政委作报告的掌声才停。政委已翻开稿子的扉页,先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然后一手将稿子举到眼前,另一只手略有些上扬的意思,仿佛预备着,在讲到某处时,以一个有力的手势加强说话的力量。
29
老皮发完言后,没有人继续发言,与会人员都在思考着老皮的判断。
屋里很安静。
突然,小王发问。
小王:蝴蝶知道自己暴露了?
塔副师长:已经对蝴蝶采取了行动。是逃跑。可是,是什么行动使他有足够的时间逃走呢?
屋里又安静下来。
老皮眼睛猛地一亮。
老皮:定时炸弹。
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刻都认同了老皮的判断。
门推开,保卫科干事小赵快步进来报告。
干事:有群众反映,昨天下午四点老蓝去巴扎,一个戴墨镜的男人和他接头,吉普车里一个蒙面女人递给他一个木匣子,最后一个戴草帽望风的男人看老蓝走了,才上吉普。
老皮:木匣里装的就是定时炸弹。
小王:这两男一女一定是那三只蝴蝶。
电话铃响。
小王奔过去接电话。
小王神情凝重地听着电话,不时嗯着。放下电话,小王立即向塔副师长汇报。
小王:警通连从老蓝屋里搜出发报机,里面放了一枚银蝴蝶。又从书架上搜出一本漆皮书,里面掏成手枪的形状,可以断定是携枪逃走。
小王这时的思绪一下回到那次去老蓝屋侦察。当老蓝巧妙地回答了忧伤的问题后,小王正在书架前拿出一本漆皮书翻着。然而老蓝又巧妙地应对了漆皮书的问题。当时小王的手要伸向第二层顶头的一本漆皮书,也许那天蝴蝶就暴露了。小王已深知蝴蝶的沉着老练。
塔副师长问老皮。
塔副师长:蝴蝶这时候逃走,最有可能把定时炸弹安放在哪儿?
接着,塔副师长和老皮几乎异口同声地说,礼堂。
老皮飞奔过去摇电话。
老皮:立即带方序文去礼堂地下室拆除定时炸弹。
小王着急。
小王:为什么叫方序文?
塔副师长:方序文最熟悉礼堂地下室线路情况。
小王:万一方序文是另一只蝴蝶呢!
老皮:方序文不是。
小王:卓兰找过他们三人,三人都不在。昨天我跟踪调查了。
老皮:他们三人的行踪我都掌握。昨天下午四时整,卓娅在被服厂参加工人小组学习会,阿米娜也在场。昨天下午四时整,方序文在巴扎买东西,买买提老汉遇见了方序文。昨天下午四时整,范东岭在路上等方序文,问李秀云回来的情况,小钟路过,看见了范东岭。这些我都向塔副师长汇报了。
小王:我去协助方序文。
塔副师长:去吧。
小王快步跑了出去。
塔副师长思索着和老皮商量。
塔副师长:礼堂只有两个门,近两千人疏散出去起码要半个小时。蝴蝶既然在礼堂安放定时炸弹,爆炸时间一定会定在大会开始不久。恐怕时间来不及了。
老皮:万一群众知道礼堂有定时炸弹,造成恐慌,出现踩踏,伤亡也很难估计。而且,我们只是推断,还不能确定礼堂是否真有定时炸弹。
塔副师长:我们也不能肯定方序文是否能拆除定时炸弹。万一来不及拆除,伤亡将是巨大的。重要的是,政委在现场,参加大会的群众都是各科室、各团场、各厂校的骨干,我们应当相信政委,相信与会群众。如实向政委汇报,及时撤离,才能尽可能地减轻伤亡。不能再犹豫了。
塔副师长摇通礼堂,接电话的是范东岭。
塔副师长:我是塔依尔,有紧急情况,立即叫政委接电话。
政委接了电话从后台出来时,小王正引着方序文快步走进礼堂,然后快步走上舞台,走入地下室。
卓娅吃惊地望着突然发生的情况,已预感到危险。
政委镇定地走到讲台前,对着麦克风向台下与会人员发布命令。
政委:情况有些变化。现在,我命令,全体与会人员,听从命令,服从指挥,马上到大操场集合。开始吧。
政委发布命令时,范东岭和保卫科副科长已向舞台下跑去。与此同时,两名警卫上前拉开了两个大门。会场很安静,与会人员都挺直了身子,表情严肃地端坐着。
坐在门口的卓娅请示招待所管理员江季军。
卓兰:管理员同志,范秘书忙不开了,我请示去给政委倒水。
江季军:批准。我去守电话。
卓兰已预感到危险,不想让江季军留在礼堂。
卓兰:江管理员,有小钟守电话呢。
江季军的神情十分镇定。卓兰看出来了,江季军也预感到危险了。
江季军:我还是去吧。怕事情一多,小钟忙不开。执行吧。
卓兰:是。
卓兰从人前走过,向右走向通道,向舞台走去。江季军从人前走过,向左走向通道,向后台走去。
范东岭和保卫科副科长跑向两个大门。副科长先到第一个大门前,范东岭继续向前跑着。副科长向临近大门的与会人员发布命令。
副科长:起立,向右转,跑步走。
临近大门的那排与会人员起立,向右转,前面的跑动,后面的踏步预备。
范东岭跑到第二个大门前,向邻近大门的与会人员发布命令。
范东岭:起立,向右转,跑步走。
临近大门的那排与会人员起立,向右转,前面的跑动,后面的踏步预备。
撤离开始,井然有序。
政委望着两队人向两个大门跑着。
卓兰续了热水,放在讲台上。
政委一直没望卓兰。卓兰走回来,在台边的椅子上坐下时,看见政委的手在腿旁攥成了拳头,暗暗向她表示信心。卓兰立刻以一个坚强的姿态稳坐在椅子上,向政委表示着她的信心。
江季军在后台表情严肃地向小钟下达撤退命令。
江季军:命令,向左转,目标大操场,跑步走。
但是小钟只是向左转了身,就不动了。
江季军:听命令!
小钟又转回了身,表情也一样严肃。
小钟:管理员同志,我负责保卫首长安全,紧急时刻,就是政委下命令,我还有不执行的特权呢。
江季军感动地紧紧地握住了小钟的手。
其实,小钟那次让孙老头给他出主意时,江季军正好从他们身后经过,江季军马上就听明白了,在心里说,这个小鬼要向小周发起冲锋了。幸运的是,小钟买笔记本、钢笔的时候,江季军正好在小卖部里屋核对老蓝移交的账本。听到小钟买笔记本、钢笔,江季军一脸灿烂的笑容。江季军在心里笑道,不简单呀,这个小鬼要搞迂回战术呀。
现在身处危险之中,江季军在台下坐着的时候马上想到后台的小钟。他要让小钟撤退,因为这两个小鬼的好事还没有成双呢。
他来到后台,严肃地给小钟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但小钟却坚决地表示了不撤退的理由。江季军毫无办法。
无论如何,他也不是小钟的直接领导。小钟的直接领导是警通连连长。或者警卫班班长。同时,小钟在坚守职责。小钟有充分的不撤离的理由,他下命令起不了作用。
保卫科里此时只剩下塔副师长和老皮两个人。
塔副师长正在用电话给警通连连长下达命令。老皮神情凝重地站在塔副师长旁边。
塔副师长:命令。警通连组成若干小分队,以师部大院为范围搜捕蝴蝶。在搜捕过程中,遇到开吉普接应蝴蝶的两男一女敌特分子,立即抓捕。
警通连连长接完电话走出屋子。院子里整装待发的战士有一半是便衣装扮。便衣的战士一律将手枪插在腰后,以便于行动。
连长:以各班各战斗小组为单位出发搜捕老蓝。搜捕范围为师部大院。遇到开吉普接应老蓝的两男一女敌特分子,立即抓捕。听清楚没有!
战士们回答:听清楚了。
连长:出发。
战士们立即以各自所在的战斗小组为单位分散开来,冲出营区。
地下室。
方序文拿手电照着顶棚。小王也拿着手电照着顶棚,寻找着安置的定时炸弹。
小王:这么找下去不行啊。
方序文看看表,一点一刻。
方序文没理会小王,继续认真地查找。
礼堂的群众快速但又井然有序地撤离。
卓娅一脸紧张,猛地起身要离开,被孙老头按住。
卓娅小声叫着。
卓娅:方序文……
卓娅的声音充满了哀伤。
阿米娜惊诧地望着卓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卓娅不管不顾又要起身时,又被孙老头死死按住。
孙老头小声命令着。
孙老头:服从指挥。
阿米娜望了望左近的人们,大家都注意着撤退,并没有注意到这突然发生的事情。阿米娜赶紧拉过卓娅搂在怀里,小声劝着卓娅。
阿米娜:不要紧,你看政委多镇静。
卓娅在阿米娜怀里小声哭着。
群众继续向外撤离。
撤离出去的只有四分之一。
地下室。
方序文摸着一面墙壁,小王摸着另一面墙壁。小王摸的这面墙壁靠北,正是老蓝安放定时炸弹的那面墙壁。
两人慢慢向前移动。
小王先摸到了头。
方序文还慢慢摸着。
小王:会不会不在这里?
方序文没应声,依旧仔细地摸着墙壁。
小王:会不会在别处?
方序文:电线线路一是在顶棚,一是在墙壁里。定时炸弹要和电源接在一起才行。
小王:现在还查哪儿?
方序文不说话了。
方序文也摸到了头。
一辆吉普开到师部大院门前,岗哨上前示意检查证件。
吉普里坐着两男一女,女的驾车。
这三人正是在巴扎与老蓝接头的两男一女。
这时,从前方跑过一队持枪的战士。
猛地,这些战士停下了。因为他们看见了吉普,同时也看清了吉普里坐着两男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