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能不能安排别人当科长呢？”文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不会的。这件事我和周秘书长、钱主任都研究过了，他们也挺喜欢你的，你就下决心过来吧。政府办虽然工作累点，清贫点，但是能锻炼人，将来进步肯定快。想到这里工作的人多了，我也没看上几个，眼下综合科正急缺人，你回去和局长谈好了，就赶紧过来吧。”
离开政府办的时候，王主任还反反复复地说着这些话。
工作调动可是件大事，文戈要跟家人商量。
晚上回家，在饭桌上，文戈正式说出了自己想调动工作的想法，他的话音刚落，父亲就第一个反对。
“儿子，你别不知天高地厚了。人事局多好呀，那么重要的部门，干了三年就当副科长，又分房子又入党，你还想怎么样？那科长早晚是你的事，怎么就等不及了呢？你爸爸干了一辈子，还是个普通工人，和我比，你该知足了。”
文戈问妻子，刘芳想了想说：“按说，现在工作、生活都挺好的，不动也行。可你要动，也有你的道理，我听你的，没啥意见。你放心，我和女儿是不会拖累你的。”
文戈听了这话很感激，他又问妈妈。钟敏的态度十分鲜明：“儿子，我支持你调动工作。去政府办行，这里更能发挥你的才能。妈妈小时候给你起名叫文戈，就是要你拿起笔，以笔做刀枪。也许你会靠这支笔不断进步的。”
妈妈的话给了文戈巨大的支持，坚定了他离开人事局的决心。
第二天上班，文戈找到了局长。进门就说：“高局长，我要调走。”
“什么？”局长抬头看着他，仿佛没听见他说的是什么。
“我想离开人事局。”文戈又重复了一遍。
局长以为他在开玩笑，问了一句：“你要去哪儿？”
“我去市政府办公室。”文戈回答。
一听这地方，局长知道不是开玩笑。他知道市政府周秘书长和王主任对文戈挺好。
“不行。我们不放。”局长马上回绝。
“为什么？”文戈大声问。
“不为什么，就是不放。”局长板着面孔回答。
“可是我想走。”
“想走是你的个人意愿，但组织上不同意。个人必须服从组织。你不要有任何想法，继续好好工作。你可以走了。”局长不容分说，把文戈撵了出来。
局长不同意放人，这可怎么办？
文戈又来到政府办找王主任，希望政府办出面，让人事局放人。王主任笑着摇头。他说，政府办和人事局的关系非常好，政府办不能到人事局要人，挖墙角。他告诉文戈，工作要慢慢做，只要是真想走，人事局早晚会放人的。政府办的大门，什么时候都会为文戈敞开着的。
政府办领导不肯出面，文戈也能够理解，谁能因为一个没有实际关系的下属而伤了领导之间的和气呢。离开人事局，只有靠自己了。怎么才能让领导既同意放人，又不破坏友好的氛围呢？他又想到了自己手中的这支笔。
文戈静下心来，给局长写了第一份请调报告。全文如下：
尊敬的高局长：
您好。
自大学毕业到人事局工作以来，在您的亲切关怀和帮助下，在全局许多领导和同志的大力支持下，自己工作有了一定的进步，从一名普通的学生，成长为人事局的一名中层干部，入了党，又分了房子，还连续两年被评为市级先进个人。这些成绩的取得，都凝聚着您和同志们的心血。我从内心道一声：谢谢。
我之所以提出要调离人事局，主要有以下考虑：
第一，我到政府办公室工作，能更多地更好地学习文字综合方面的业务，增长才干，为以后的发展打下基础。
第二，我离开人事局，可以为局里倒出一个科级职数，这样可以安排局内的老同志，调动许多人的积极性。
第三，人是要流动的。人事局是管理人的，更应当主张人的合理流动。我作为一个年轻大学生，多走些部门和岗位，对事业对个人都有好处。
诚恳希望局长能理解我、支持我，并同意我离开人事局。
文戈把请调报告抄写清楚，没有打字，送到了局长办公桌上。
一个星期，局长没有任何反应。
下班前，柴富过来找文戈，说晚上请你吃饭。
文戈摇头，说不想吃，没心情。
柴富说，不吃不行。下班后硬把文戈拉到了他新买的丰田轿车里。车子开到了一家很有名气的西餐厅。两个人坐下，柴富要了牛排、色拉、红酒。文戈静静地听着音乐。
红酒倒好了，柴富端着酒杯说：“文戈，我知道你要走，要去政府办公室综合科当科长，这是个好地方，你去吧，我赞成和支持你。”
文戈心里纳闷，自己要调动工作的事，只有高局长一人知道，这柴富怎么就知道了呢，而且还知道得这么详细。他看看柴富，是一脸真诚的样子。他也拿起酒杯：“我有点干倦了，想换个地方。”
“来，干杯。”柴富说完主动和他碰杯，把大半杯红酒干了。文戈想想，也把半杯红酒干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市政府是大衙门，干综合的每天接触市长。干好了，前途无限啊！”柴富说着，给文戈的杯里倒酒。
文戈知道，自己离开，柴富一定高兴，因为他少了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想想当年自己要房子，柴富帮了很大的忙，他从内心还是挺感激柴富的。他叹了一口气：“局长不放我呀！”
柴富笑笑：“你这么优秀的人才，谁当领导的也不愿意放呀。可不放也没办法，心都飞了，留个身子有什么用呀，这个道理局长是清楚的。”
“真的？”文戈瞪大了眼睛问。
“那当然。不过，光凭一份请调报告就放人，那也太容易了呀。”
“那你说该怎么办？”
“坚持。”柴富说出了这么两个字，“来，再喝一杯，为你的请调成功！”
文戈和柴富二次举杯。
听信了柴富的话，文戈在第二个星期，又给局长写了个请调报告之二，字数比上次少了许多。全文如下：
尊敬的高局长：
您好
我再次向您写报告，请求调离人事局，具体理由与上次报告相同。望您批准为盼。
此致
敬礼
他把报告送到了局长的案头。
一个星期，仍然是没有消息。
老年不知道从哪个渠道知道了这件事，他满脸笑容地找到了文戈，小声问：“科长，我听说，您要调走？”
“是。”文戈回答。
“调走好，人事局太压人了，像我这样的老同志，现在还是个科员，你要是去了政府办，用不了两年，就能当上副县团。”老年急不可待地说。
文戈知道，自己调走，老年是最高兴的，他最有可能接任科长，这样一个辛辛苦苦工作了十几年的老同志，也终于有机会当科长了。
“我走了，你好好干，科长有可能会是你的。”文戈真诚地说。
“那我可要谢谢科长了。您不走，我就是到了退休，也当不上科长呀！”老年激动的眼里都流出了眼泪，仿佛科长就已经是他的了。
以后的每个星期一，文戈都会准时地把请调报告三、四、五、六送到局长的案头。请调报告的字数越来越少。到请调报告之七的时候只有下面廖廖几句了：
高局长：
送上请调报告之七，望批准。
李文戈
也许什么事情都要七七四十九天才能修炼成功。在文戈送上第七个请调报告，也就是第四十九天的时候，高局长把他找去了。
进门文戈看到，自己写的那七份请调报告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高局长开口道：“文戈啊，请调报告就不要再写了，刚才党组开会研究，同意你调离了。”
“真的？”文戈有些不相信地问了一句。
“当然是真的，我们也是忍痛割爱呀！我们不想放你，你应当理解。但我们还是从大局出发，你到政府办，会发挥更大的作用，会有更好的前途，我这个人事局长就是再自私，再本位，也不能埋没人才呀！马上去干部科办手续吧！”局长爽快地说。
文戈看着局长，激动的眼里流出了泪水。想想三年半前，是局长看好了自己，没有关系，没用金钱，把自己留在了人事局，从普通科员成长到带班的副科长，自己的每一点进步，都凝聚着局长的心血。他可以上对天，下对地发誓说：局长没花过他一分钱，没吃过他一顿饭，没抽过他一支烟。对这样的局长，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文戈恭恭敬敬地站在局长面前，向他连行了三个大礼：“局长，我一辈子不会忘记您对我的培养和教育。”
局长笑着说：“别说什么一辈子感激，只要你不恨我，不骂我就行了。这些请调报告都拿回去吧！”
文戈抹干了眼角的泪，离开了局长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