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从小就对衣服有特殊的喜爱。她成名后,经常身穿各种“奇装异服”出现在各个场合,引来众多惊艳、讶异的目光。服装也成为张爱玲一张颇为特殊的名片。
当时,一家报刊上登过一幅题为《钢笔与口红》的漫画,画了几位当时文坛上正当红的女作家。其中潘柳黛身上盘了一条蛇;苏青一手挟书稿,一手拎着包,快步走着;张爱玲则身上穿一件古装的短袄,旁边还配有一行文字说明:“奇装炫人的张爱玲”。由此可见,张爱玲爱穿奇装,已经成为当时人们的普遍看法。
曾经有人问张爱玲为什么喜欢奇装异服,她答道:“我既不是美女,又没有什么特点,不用这些来招摇,怎么引得别人的注意?”50年代在香港时,张爱玲也曾对朋友说:“我小时没有好衣服穿,后来有一阵子拼命穿得鲜艳,以致博得‘奇装异服’的‘美名’。穿过就算了,现在也不想了。”
张爱玲的穿着的确达到了吸引别人注意的目的。其实何止是注意,简直就是轰动。《传奇》出版时,她穿着奇装异服到印刷所去校稿样,使整个印刷所的工人停了工。她穿着奇装异服到苏青家里去,整条巷子为之轰动,她走在前面,后面就追满了看热闹的小孩子,而且一面追,一面叫。
张爱玲那些奇特的服装基本都是她自己设计的。她喜爱设计服装,曾经谋划着要和好友炎樱一起从事服装设计的工作,甚至在一家杂志上登出了广告,上面写:“炎樱姊妹与张爱玲合办炎樱时装设计,大衣、旗袍、背心、袄裤、西式衣裙。电约时间,电话三八一三五,下午三时至八时。”
张爱玲穿西装,会把自己打扮成一个18世纪的少妇;她穿旗袍,会把自己打扮得像我们的祖母或太祖母,脸是年轻人的脸,服装却是老古董的服装。有一次,她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穿了一套前清老样子的绣花袄裤前去道喜,满座宾客看到后都惊奇不已。
张爱玲的小说《倾城之恋》被改编成了舞台剧,将由大中剧团上演。柯灵想要介绍剧团的主持人周剑云与张爱玲认识,便把这两位约在一家餐馆见面。那天,张爱玲穿了一袭拟古齐膝的夹袄,宽身大袖,水红绸子,用很宽的黑缎镶边,右襟下有一朵舒卷的云头。周剑云战前是明星剧团三巨头之一,在社交场上也见多识广,但一见到张爱玲,就被她的衣装和气质镇住,言谈举止居然有几分拘谨。《倾城之恋》上演后,张爱玲送给柯灵一份礼物——一块宝蓝色的绸袍料。柯灵用它做了皮袍面子,颇为醒目。
女作家潘柳黛曾经与张爱玲、苏青都有联络。有一次,她和苏青打电话与张爱玲约好,到张爱玲在赫德路的公寓去看她。两个人到时,看见张爱玲穿了一件柠檬黄袒胸裸臂的晚礼服,浑身香气袭人,戴着手镯项链,满头珠翠,让人一眼就看出她是经过盛装打扮的。潘柳黛和苏青看到张爱玲的这种装束,不禁为之一怔,问她是不是要上街。
爱玲说:“不是上街,是等朋友到家中吃茶。”
当时,潘柳黛和苏青的衣饰都很随便,与张爱玲站在一起十分不相称,相形之下,觉得很窘,还以为张爱玲是另外有重要客人要来,便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非常识趣地说:“既然你有朋友要来,我们就走了,改日来也是一样。”
谁知张爱玲却慢条斯理地说:“我的朋友已经来了,就是你们俩呀!”
这时,两人才知道原来张爱玲穿戴得如此隆重正是款待自己的,弄得两人感到更窘,好像自己是一点儿也不懂礼貌的野人一样。
还有一次,张爱玲问潘柳黛:“你能找得到你祖母的衣裳吗?”潘柳黛不解地问:“干吗?”张爱玲说:“你可以穿她的衣裳呀!”潘柳黛说:“我穿她的衣裳,不是像穿寿衣一样吗?”张爱玲不以为然地说:“那有什么关系,别致。”
其实,虽然张爱玲对衣服的品位在外人看来很奇怪,但实际上她对服装有着自己独特且深刻的理解。在读书时,她也对书中人物的服装有特别的关注。有一次,她和胡兰成讨论《金瓶梅》,胡兰成问她对里面秽亵的地方是否觉得刺激,张爱玲说对那些没有感觉,倒是很喜欢里面对吃和穿的描写,她甚至能清楚地记得书中宋惠莲的穿衣搭配。
张爱玲喜欢到上海虹口去买衣料,唯一感到可惜的是那里店铺的衣料都像古画似的卷成圆柱形,不能随便参观,非得让店里的伙计一卷一卷慢慢地打开,结果往往把整个店铺搅得一团乱而最后什么也没买,自己也觉得难为情。
张爱玲对布料具有极为敏锐的鉴赏力,能够发现它们所具有的常人难以发觉的美。每次买回新的布料,没交给裁缝之前,她总是几次三番地拿出来细细欣赏,并赋予它们精妙绝伦的譬喻。在她看来,布料上初夏的池塘,水上结了一层绿膜,漂着浮萍和断梗的紫的白的丁香,仿佛应当填入“哀江南”的小令里;有一种橄榄绿的暗色绸,上面掠过大的黑影,满蓄着风雷;有一种丝质的日本料子,每隔一段路,水上漂着两朵茶碗大的梅花,铁划银钩,像中世纪礼拜堂里的五彩玻璃窗花,红玻璃上嵌着沉重的铁质沿边。
张爱玲还写过一篇名为《更衣记》的散文,在其中生动地描述了从清朝到民国服装的变更,其中不乏精妙的议论。例如她认为时装的日新月异并不一定表现活泼的精神与新颖的思想,恰恰相反,它可能代表呆滞:由于其他社会活动范围内的失败,所有的创造力都流入衣服的领域里去了。人们没有能力改良自己的生活情形,只能改造他们贴身的环境——衣服。
张爱玲曾经说:“对于不会说话的人,衣服是一种言语,随身带着的一种袖珍戏剧。”这或许恰恰能解释张爱玲对于服装的挚爱。她通过奇装异服来表达自己内心的张扬、激情与思考,所谓“奇”、“异”,在根本上实在是她独特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