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把对母亲的爱,
以这样的方式,
藏进了心底。
当父亲又一次说要去医院做白内障手术的时候,我仿佛又嗅到了医院那种福尔马林的味道。
父亲已经“返老还童”,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这不能怪他,他今年已经81岁了。
我不喜欢医院,是因为走在医院的长廊,嗅着医院特有的福尔马林的味道,我会感到特别的烦闷,好像医院到处弥漫着寂寞、痛苦、绝望的气息,令人窒息。
父亲刚从医院做完一只眼睛的白内障手术回来。口里说着不好,怎么又要去做另一只眼睛的白内障手术呢?
我不能多问,81岁的老人他要什么你都要依他了,子女总不能在父母百年之后留下遗憾吧。父亲要去,我只有陪他去。
我去帮父亲办住院手续的时候,他已在我医院朋友的帮助下,在病房安顿好了。与他同住一房的是个71岁的女病人,父亲看起来很高兴。
第一天我赶往医院,父亲说:“白内障手术是种小手术,只需住院三天。这几天你工作忙,可以不用来看我,我自己会照顾自己,何况有你医院的朋友常来看我,你安心忙好了。”
那怎么行呢?这么大岁数的老人不需要照顾?
第二天我又往医院赶,一进父亲的病房,就看到了惊人的一幕:父亲正眉飞色舞地跟邻床的71岁女病友说:“我老伴如果还活着的话刚好和你同岁,今年也71岁了,她是去年走的……”父亲的脑袋与女病人的脑袋挤在一块儿,好像在看什么东西。
我悄悄走上前,发现他们看的是母亲的手迹,那是母亲祝福父亲生日快乐的打油诗。
“呵呵,我老伴的字写得好。”父亲对女病友说。
父亲把母亲祝福他生日快乐的字条留下来作纪念了呢!我愣住了,随即想,怎么可能呢,他从来都不是这样细心的人。
父亲扭过脸看到我,不好意思地笑了:“哦,你来了。天晚了,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她问起我老伴,我正在跟她聊你妈呢。”他像推卸责任一样,赶紧把目标转向邻床。
我瞬间明白了:父亲做完一只眼睛的白内障手术,总说不好,又要来做另一只眼睛的白内障手术,为的是与同病房的老人聊天,分享他的回忆。
我默默把病房的电视机关了,眼里竟有一种酸涩的感觉:父亲留下妈妈手迹这个秘密,他自始至终对谁都没有讲过,我们都以为妈妈的遗物全没有了。或许父亲就是那样细心的人吧,只是以前我们未曾发现而已。而父亲把对母亲的爱,以这样的方式,藏进了心底。
当生活像一首歌那样轻快流畅时,笑颜常开乃易事;而在一切事都不妙时仍能微笑的人,才活得有价值。
——威尔科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