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一幕幕,如影画般清晰的映现在记忆里,那个看似权势滔天的男人,终归还是被他所执念想要的亲情所害,抱憾终生。
秦容问,一个心中有爱却不能与之相守白头的女人,她活在这个时代便是最大的悲哀。
我双手扶着她的肩微微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看着她梨花带雨的面容,伸手替她抹去泪珠,然后拉着她的手走到一旁的椅子边坐下,而我则屈身在她身侧蹲下,细细的摩着她的纤纤玉手。
“姐姐,”抬首望着她的眸子,我的一声唤又引来她成串的泪珠子,“莫再哭了。”
“莫言,你终是回来了。”她拉起我,我顺势坐到了一旁的椅上。
“一年了,姐姐过的好吗?”
我知道,即使再多的锦衣玉食她也未必会开心。
“好。”挂着泪珠,她未曾犹豫便给了我一个字,但是,好未必便是开心,“到是你这一年一个人是怎么过的。你一个弱女子,身无分文又无亲无故,是怎么过来的?”
“我有画儿陪着去了莞南,投靠了一个朋友,是当初出使莞南时认识的。你瞧,我现在过得很好不是吗,吃得好穿得好,还有下人伺候,很好不是吗。”
“你们逃出王府后,我就被爹关在房里,等我可以踏出房门那已是十日后了,玉王府满目是残梁断壁,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我撇开头,那场景即使是一年后见到,满目的苍凉仍是狠狠的刺痛了我的心,夹带着浓重的恨意。
“后来,我偷偷派人找你,可是找了半年,连你的一点消息都没有。”她紧紧的握住我的手,尖锐的指甲刺痛了我,“那时,我真得好恨我爹,恨他为何要帮着那些人助纣为虐,如果不是那样,你便不用流落在外,表哥也不会……”
说到伤心之处,她已泣不成声。我忍着泪,不愿让它肆虐。
“姐姐,不要再说了。”哽着声音,我长吁了一口气,才觉得稍好些,“一切都过去了,以前的事已无法改变,就不要再想着了。”
容问点着头,用绣帕拭去挂在脸颊上的泪,才笑着对我。
“莫言,为何你……这身打扮?”
她到现在才发觉我的穿着,淡淡一笑,我轻摇着头。
“姐姐,以后不要再叫我莫言了,算我这个做妹妹的对不起你,辜负了你的一片真情,你就当冉莫言在一年前的那个晚上,随着那场大火消失了吧,我现在是沁院酒坊的老板龙玉宸,带着夫人从莞南而来的商人。”
她怔怔的说不出话来,许久,才红着眼眶喃喃轻语。
“你,你这是何苦来哉。”
“姐姐,我不能忘啊。”仰着头,眯着眼,半晌我才吐出一句话来,“我的心****痛着,若不是那恨撑着我,我怕是真得不在了。”
“你,你是要……”她睁着凤眼,不敢置信的瞪着我,神情苦楚。
“报仇。”这两个字,我坚定不已,“我不奢求你帮我,只求你不要阻拦我,这恨我咽不下,眼睁睁的看着那火烧在他身,可我的痛却是那么的清晰,痛不欲生,真得是痛不欲生呐。”
泪无声而落,洗去一脸凡尘,却涤不去心头之苦。
“莫言,”她欲言又止。
“让我去做吧,若你不愿见我痛苦的话,就不要阻拦我。”
她轻叹了声,无言的轻缓起身背对着我,纤弱的身形有些微微的抖动着,我亦无声的看着她向门口走去。
她终究是无法理解我的痛吗?
“玉宸,后日我生辰,请来府里喝杯水酒。明日,我派人送请贴来。”
她的身影渐行远去,泪迷了双眼,看不清她的身形,只是口中一直呢喃着一句对不起。
是我令她为难了,在我要对付的人中,有着她最在乎的父亲秦鸿和奚彦,无论是我或是他们,她皆不愿见有所伤害。即使她左右为难,却仍是成全了我。
终究还是我最自私。
第二日,容问果真派了人送了贴子过来。
对着放在桌上的帖子,已经多久了,我不知。只是一人便这么坐着,不言不语亦不多想,脑中已是一片混乱,理不清也不想再理。
燕铃端着茶具走了进来,寞不作声的在我身旁坐下,开始泡起茶来。
白皙的玉手执着紫砂茶壶清洗,取茶叶,注水,滤干,再注水,一连串的动作干净利落间带着丝丝妩媚之态。
茶香随着那热腾腾的雾气飘散开来,那股子清香钻进鼻间,闯入混乱的思绪之中,仿若在黑暗之中看见一丝曙光,顿时变得清明起来。
她倒了一杯茶搁在面前,我下意识的便伸手握着取暖。
耳边听她悠悠的叹了口气,才道,“你对着它一晚上了,该烦恼的还未烦恼够吗?”
我未理她,只是贪婪的吸取那一丝丝的暖意。
“你心中不是早便有了决定,还在烦恼些什么?玉宸,你真的好难了解,这世上哪有女子如你这般有心思。”
“燕铃,你不知,明日我若去了,便真得回不了头了。我有些胆怯,怕那结果不是我所能承担的。”我直愣愣的盯着桌面说着。
“你若不能承担那就让别人承担了去,想逃的话,你还能回到皇上那儿不是吗。”
她的皇上,那位龙帝龙修天。让我躲到他的身后去,可那也不是我要的结局。
“我若要逃,也不该是现在。”
“既然已经决定了,有些事便不用想了,天知道明日会发生些什么,我们都猜不着不是吗?”
她轻握了握我的手,依桌起身,向门口走去。
双手按于门扉之上,她又回头。
“明日要我陪你去吗?”
我轻摇头,何苦再累及他人呢,“不必了。”
她只是笑了笑,便出去了。
我握着茶盏,茶水已凉,暖意不在,茶香亦淡去了。
松开茶盏推远,我趴在桌上。
能不想吗。
明日便是复仇之路的开始,今后的生活会是怎样已不是我所能预料的。但定不会像现在这般安逸自在。
我终是要见识到玉诩口中那个腥风血雨的世界了,只是,介时的我还是我吗。
玉诩,你会怪我吗?他日黄泉相见,那时的我你还会认识吗,只怕连我自已也认不得了吧。
情泪滑落眼角,真正的冉莫言终是死去了。
去秦府喝酒,见到的必是男人为多。
为了不让我露出破绽,燕铃与画儿大清早的便开始张罗起来。
我到更像是个置身事外之人,睡到日上三竿起身,闲闲的吃了早膳,还颇为难得的练起了剑。
待再回到房中之时,她们早已坐在凳上等着我了。
“爷,我们都帮您准备好了,快换衣裳吧。”画儿见我进来,忙起身。
“不急不急,还早着呢,是晚宴,不用急。”
我大大咧咧的在凳上坐下,顾自倒茶解渴,画儿看着我,呆站着不知所措。
燕铃斜睨了我一眼,伸手扯着画儿的手臂让她坐下,犹豫了一下,她才乖乖的坐下。
我一挑眉,扯着嘴角笑,轻吐气吹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片,小口的抿着。
“这还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画儿,她都不急,你替她着急什么。”
“燕铃啊,别带坏了我的画儿啊,”我搁下茶盏,痞痞一笑,“画儿可是我的贴心人,我看就收了做小妾好了,哈哈,让我也坐享齐人之福。”
一番话将两人都逗乐了,燕铃忍不住伸手轻推了我一下。
这果然是做男子好啊,可以光明正大的吃豆腐,说话亦不用顾忌太多,除了身高差了些,我与一般男子并无异样。
是夜,我一身暗色的灰色长袍,黑色棉质披风,坐着马车到了秦府。
秦府门前已是热闹非凡,马车轿子,佣人侍女将路都占满了。
我步下马车,在街对面看着这一切,红艳的灯火下,众人皆是眉眼带笑,只是有几人是真心笑着,真正为容问开心着的,恐怕没有。连我,都是带着目的而来,可见她该有多伤心啊。
回想到她昨日离去时,那眩然欲泣的哀伤眼神,我刚抬起的脚又停了下来。
只踏出这一步,世上便只有龙玉宸,再无冉莫言。
“龙老板,您来了。”远远的,在街对面,秦忠眼尖的看到了我,一路小跑着从对面而来,即使我想退缩也失了机会。
“秦总管。”我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来,里面请。”
浅笑示谢,我提步走向大门,一脚踏入了大门之内,亦是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秦府的气派丝毫不输于当年的玉王府,甚至更为奢华,就花厅内的摆设而言,到有些像那财大气粗的暴发户一般。
宴客厅很宽敝,正中一个大圆桌,应该便是主桌了,从下是三个一横排的排列,我一数,刚好十桌,难怪要买那么多的贵妃醉,只是怕这十瓶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挑了末排最边侧的桌子坐了下来,前几桌已有人坐下了,但我都不认识。
这一年来,北应朝堂上的人员变动甚是频繁,除了最上的几位,其余的基本上都换了新血液,也难怪这些大老们又开始日夜操劳的急着拉拢人脉。
各路官员纷纷进来,见我亦是拱手作揖,都是将我当作新官员了,相互寒喧了一番,累得我一会站一会坐得瞎折腾。
未到戌时,除了主桌,其实的便全坐满了,未留一个空位,我还生怕再来一个,我是否该主动让位。
不多时,两位皇子,奚彦,荣铮和秦鸿都来了,却唯独不见那寿星容问,看来替她庆祝生辰只是一个借口,替自己拉拢人脉才是真。
只是这两位皇子同时出现,这到是难得,素闻由皇后所生的大皇子玄瑞一向看不起由嫔妃所生的二皇子玄琪,处处与之对着干,但此刻却貌似兄弟情深般的聊着天,看来这秦相面子可不小啊。
只是想到那可怜的玉诩,我便一阵冷笑。原来他比谁都不如,连取得名字都被排除在这字辈之外。
我冷哼一声,别开视线。
待主桌的人坐下,丰盛的菜色便一一端上桌来。
秦鸿举杯起身。
“今日是小女生辰,多谢两位皇子及各位大人赏脸,老夫代小女多谢诸位了。”
我咧嘴轻笑,他说得到好听,说是替容问庆祝生辰,却不见寿星,这摆明了只是一个幌子。
“即是秦小姐生辰,为何不见小姐。”
这大皇子到是直来直往,只是千金小姐之容岂是那么轻易可见的。
“小女稍后便来,大皇子,二皇子,来,贵妃醉,老臣可是费了千心万苦才购得的。”
秦鸿拿起酒瓶子,亲自替席上众人斟酒,我冷眼笑看着各桌争相品尝贵妃醉,一杯又一杯的喝着桂花酒。
贵妃醉,依目前简陋的酿制环境,葡萄和糖等按比例本酿制的方法,若贮存环境不适合,极易产生细菌,喝多了人便会产生不适的反应,这也是我为何限制购买数量的原因之一。
“果然是好酒,可惜,一次却只能购五瓶,真不知那沁院酒坊的老板是怎么想的。”有人饮酒罢,感叹起来。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酒买的人太多,一次买太多瓶,别人就喝不到了,哈哈,我到觉得这规矩定的好。”说罢,那人举杯饮了一口,细细品着。
“太尉大人,这酒如何?”
我举目看向上座的奚彦,他咪了一口,后又一口喝净杯中之酒,神情未动,许久,才放下酒杯。
“再好的酒,多了也伤身。”
一句话,犹如一盆冷水将秦鸿从头泼到脚,原是想讨好他拉拢他的,却那知他如此不识抬举。
秦鸿的笑容僵了僵,只是转瞬间的功夫又恢复了,招呼起众人来。
我不与同桌的人敬酒,只是顾自喝着,冷眼笑看众人之姿。
一阵香气随风而来,悠悠荡荡,那是胭脂味。
容问款款而来,云堆翠髻、杏眼桃腮,妩媚动人,连我同为女儿身的人都看得是目瞪口呆,更何况这堂前的一堆男人。
她缓缓走到我身侧,微微行礼,我忙起身,作揖回礼,她这才走向主桌,一干人等皆看着我们。
“容问,那位是?”
秦鸿自然是不认识我,但我却仍担心着他们是否会认出我来。
“那位便是沁院酒坊的龙玉宸龙老板。”她的视线扫过众人再转向我,“龙老板破例卖酒,适才又带了许多贵妃醉来,女儿甚是感激。”
容问软声细语,众人听得是心驰神往,或许这席间还清醒着的,就只有我、容问,还有那从进门到现在都不曾多言的奚彦。
“哦,原来这位就是龙老板啊,果然是青年才俊,此番多谢了。”
“哪里,相爷太客气了。”我起身,腰间的玉佩撞击着桌沿发出清脆的声音,同心结随之飘动,带动着心中的恨意随之浮动。
“龙老板不要太拘束,坐。”秦鸿大手一挥,“来来,诸位大人,不要客气。”
我的露脸时间已过,悄无声息的坐下,与同桌的几人互敬了一番,便听着他们闲谈朝中之事。
酒席散去已是深夜,我拖拖拉拉的走在人群之后。
“莫……玉宸。”
身后,容问轻声唤着。
我转身,看着四下无人,才笑着,“容问姐姐。”
“叫我容问吧。”她迈近几步,我们隐在暗角之中。
“容问,女人的幸福,还是要靠自己的,若是真得不到还是放弃吧,也放了自己。”微扯着嘴角淡笑着,我只突兀的丢下一句,便旋身离开。
她和奚彦之间并无互动,又何来****,继续执着下去,苦的只会是她自己。
“那你呢?你为何不放弃,执意要这么做。”身后她问着。
“因为我和他相爱,却最终连相守的机会都没了,我怎能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