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提剑而立顾八荒
果然,几声巨响之后,那几片密麻之处的人都倒了下去,也终于震慑了众人,有敌军的,也有我方之人。
如今再放眼望去,大概他们也只余下了四万左右的人马,但以一万敌四万,现下的胜算好歹也多了些。
这奚彦到底派不派人来了,难不成今日我真的须在此与凌军浴血一役,只怕那也是凶多吉少了。
“爷,大人一定会派人来的。”
侧头便对上穆龙坚定的眸子,到了此时他却还如此坚信着奚彦,到底奚彦做了什么,能令这两兄弟如此死心踏地的相信他。
我倒不怕他到底是否会守约前来,只是怕自己便死在这里,不能替玉诩和画儿报仇,到了地府我又有何脸面去见他们。
“不管来与不来,我们都不能输。”我要活着回去,绝不能输。
站起身来,我抽出青纭剑,站在河岸之上,高高在上的看着敌军淌过浅水,向我们奔来,一场恶战,在这迷茫的月色之下如火如荼的展开。
当殷红的热血缓缓的延着剑刃蜿蜒而下之时,我犹如那吸血的魔鬼一般,心中倏生出嗜血的快感,叫嚣着指使我挥剑刺向不停扑上来的敌军。
头盔掉了,发丝也零乱了,全身染上了血色,脸上不知是汗水亦或是血水,只是蜿转从额头落滑,经过眼色一路而下,滴落在河岸边的枯草之上。
身边团团围着的,是眼露凶狠之色的敌军,但我也不再是心慈手软之人,双手早已染满鲜血,已是罪恶满身之人又何惧再添几分。
猛的将剑身狠狠刺入敌人的背部,随着剑身的抽出,鲜血喷满了我的胸口。
穆虎转过身来,感激的看了我一眼。
他的右臂受了伤,正艰难的以左手挥舞着鞭子,看着他急速圆睁的眼,我旋即转身,以剑生生抵住迎面砍来大刀。
“叮”的一声响,大刀闻声即断,青纭却只是微微一颤。我勾唇邪笑,在敌人的惊恐之色中从头劈下,躯体便真挺挺的倒了下去。
身旁不停的有人倒下,是敌人,也有我的将士,尸体纵横交错间,鲜血洒满了河岸,他们将一腔热血留在了这个残酷的地方,生命的时钟永远停留在了此刻。
若不是掌权之人的贪婪,又何来这无谓的战争。
明月洒下的银丝,缕缕透着冰寒之意,我麻木挥舞着双臂,将挡在身前的人一一除去,穆虎抵着我的背,艰难的抵抗着。
我方将领余下的只有数十人,再如此下去,不用一盏茶的功夫,即便是我也难逃一死的命运。
“杀——”
一道洪声响彻天地,如雷一般劈入混乱的战场之中,是奚彦来了。
天际明亮起来,火光冲天的地方奔来一匹赤黑的高头大马,奚彦寒着一张脸,手持利剑杀入阵中。
局执瞬间逆转,我方士气十足,凌国军队阵脚大乱,甚至有人丢弃了盾剑做起了逃兵。
我持剑软软的跪倒在地,气喘吁吁,汗混着血水而下流入口中,咸中带着血腥。发丝已被汗水浸透,随着我的垂头而垂落下来,在风中轻轻摆动。
“玉宸,玉宸。”
倏地,奚彦冲跑着跪至我身侧,扔下手中之剑,伸手扶着我的肩。
我略显吃力的微抬头,倦目对上他一脸的担忧,浅浅笑着。
“你若再不来,就只能为我收尸了。”
身体轻晃两下,他蓦地将我搂住怀中,紧紧的抱着,险险的将我搂的喘不过气来。
四周的打斗之声渐渐淡去,我眯着眼无力的靠在他的肩头,只觉很是安心。
“大人。”我听到穆龙带着倦意的声音,好想抬头查看他们两个的伤情,只是力不从心。
“将战俘都押回去。”
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胸口的起伏不停,我竭力的想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奈何却提不起丝毫力气。
“玉宸,我们回营了。”他缓身抱起我。
听闻到这话之时,我的眼角却滑落了一行清泪,混着鲜血落下,只因他的一句话,触动了我心底的那一方轻柔。
玉诩也曾如同他这般,轻柔的抱着我,在我耳旁轻语,将我带回家,而如今却只余下心底深深的失落。
失去的终是再也回不来了。
暗淡的月色将身影拉长,投射在地上。
我靠在奚彦的胸前,与他共乘一骑。
等一切都结束了,我才发觉到自己的脆弱,一双带血的手不停的微微颤抖着,只是夜黑,无人查觉而已。
身旁的士兵们显得有些兴奋,一开始便打了一个胜仗,这让他们士气大振,不停的推攘着几个战俘向前走着。
营火渐渐清晰起来,奚彦轻甩着马鞭,催促着马儿加快了脚步。
明晃晃的火光带来了丝丝暖意,照在身上才开始觉着有了些知觉。
奚彦勒住马儿,一个利落的动作下了马。
我微颤着用手支着身下的马,脚才触地身子便软了下去,一双坚实的手臂止住了我摔倒的趋势。
“呵,这腿竟软了。”我自嘲的冲着他露齿一笑,说道:“我还真是无用。”
他默不作声,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便撇开了视线,微屈身在众人面前将我抱起,走向我的营帐。
“大人,快将我放下,将士都看着。”视线所到之处,看到的皆是一脸的惊异。
“男子汉大丈夫何拘小节。”他大声说着,冰冷的眸子凌厉的看着操场上的人群,看得他们纷纷吓得低下头去。
“唉——”,我轻叹着气,不再与他多作争论,此刻的他还听得进什么话去,只是寒着一张脸,将我放罢在床榻上。
我眯着眼,终于可以放下心来,舒适的躺在床上。
微温的帕子轻缓的划过脸颊,我睁开眼,略显吃力的伸手按住他的手,无声的从他手中接过了帕子。
“我自个儿来。”
手撑着床榻挣扎着起身,他忙上前扶起我,以身支撑着我的后背。
“可有何伤到的,我去找大夫过来。”
他作势要离帐而去,我迅速的拉住他。
“你是想让外面的人都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不成,若是那样你便去叫大夫吧。”吃力的靠坐在床榻之上,轻轻的擦拭着脸颊,原本雪白的帕子片刻被染的殷红。
“瞧我都糊涂了,可这军营之中除了大夫也无女眷,你这身要如何是好?”他皱着眉看着我混身浴血的模样,“早知便该带个侍女出来。”
“呵呵,”我轻笑着,笨拙的卸去铠甲,露出了洁白略带血色的中衣,“这血并不是我的,我并未受伤,到是穆虎他们,到是该派大夫过去瞧瞧,我看他们伤的不轻。”
缓过神来,渐渐有了精神,我起身下榻,将帕子扔回铜盆之中,捡起搭在一旁的藏青色袍子穿上。
“那些抓回来的俘虏作何处置?”整好衣衫,我坐在椅中,大口大口的喝着茶水。
他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我未伤分毫,这才放下心来,一掀笨重的铠甲,坐在椅中道:“这事我自会处置,你不必挂心,早些休息,想必今儿晚上凌军不会再夜袭了。”
“若他们偏偏来了呢?”我挑眉与他唱着反调。
“那便由我挡着,你照样可安睡。”
我笑着摇了摇头。在这生死难测的战场上,又有几人可安睡,难保这一睡便永都醒不过来了。
“大人,玉宸虽不才,但既上了这场战,哪有自个儿独自安眠,任由战士们提心吊胆渡夜的。”
虽说今晚的夜袭凌军损失惨重,但听说那三皇子的性子阴晴不定,指不定他偏偏要卷土重来呢。
“大人,不如放一两个俘虏回去,告之那个凌国三皇子,愿两国能和平共处。”我看着他紧皱的双眉,看到他不解的盯着我,笑道:“若那三皇子是个聪明人,应是不敢再冒然进攻的,因为我们适才用了火箭筒。”
圆睁着眸子紧紧的瞅着我,看着我有些心虚,毕竟用这种武器,对日后的战事发展影响太大,甚至可能会为无辜百姓惹来更多的悲苦。
“我知此举甚为不妥,但我亦不能眼看着自己的战士被他们所杀,自古上了战场的,最终又平添了多少白骨和亲人的血泪,能保一人性命便想多保一个,我不想看到满城的白缦,更不想听到他们亲人的声声悲泣。”
那种痛我尝过,实在不想见太多的人尝到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他撇过头沉默不语,帐内静寂无声,只是偶尔听到烛火爆芯的声音。
明晃晃的灯火却将他的脸映照的忽明忽暗,害得我也猜不出他的心思。
“好吧,”半晌,他才悠悠的吐出一句话来,“就照你的意思办吧,惹他们执意一战,我也会誓死以抗。”
他的眼中透露出的是坚定,是愤慨,倘若那凌国三皇子真的执意与我们一战,只怕也不是那么轻易便能将我们打倒的。
我轻笑一声,搁下茶盏,起身踱至帐外。
营帐外,战士们行走而过,见到我纷纷行礼,这恭敬样可是与往日不一般。
在一角坐着几个受了伤的士兵,我提步走上前去。
“如何?伤的可重?”
蹲下身子,我伸手轻抬起挂着血丝的手臂,一道长长的口子,血肉模糊。
我有些不适的皱着眉,接过呆愣在一旁的士兵手中的帕子,轻轻的拭着伤口附近的血丝。这古时的战场多有人受伤,却未有好好的消毒药物,很多人都是伤口感染至死的。
“将军,让小的来吧。”缓过神来的士兵轻颤着声音说着。
我看了他一眼,到有些不明白他为何会怕的瑟瑟发抖,难不成我长的很可怕么。
不解的侧头,却发觉奚彦正寒着一张脸站在我身后,这才明白他们为何都如此怕我,原是怕了我身后之人。
将帕子塞回他的手中,我支起身子,转过身来对着他。
“大人,下回要是凌国来袭,你就坐在马上板着这张脸,估计就能吓怕不下敌人。”我歪着头,打趣道。
“你还是回去休息吧。”他仍是不死心,执意要劝我回帐好好休息,可偏偏我此刻精神好的很,完全不像刚才那般的虚弱。
“我去看看穆虎他们便回。”抛下一句,我嫣然而笑,移步向前。
只是才走了两三步便觉得身后的人仍然不屈不挠的跟着,俨然像个老妈子一般。我低头轻笑一声,顾自向前走着。
穆龙和穆虎都在自己的帐内包扎着伤口,穆虎的伤稍重些,右臂的伤影响到了他使用鞭子,只怕有一段时间他的适应用左手了。
奚彦听从了我的建议,放了三个俘虏回去,而将其中的一个将领扣在营中。
也不知那三人是如何传话给凌国三皇子的,只是两天过去了,也未见他们兴兵来犯,却也不见有何人来回个话,两方大军便这么耗着时间,看谁会沉不重气。
玄琪到有些如鱼得水,在这一触即发的战争时刻,却是每日带着贴身侍卫上夷礞山狩猎,偏偏他运气好,从未遇到过敌军,我本还想着他若被抓了去,看被怎生折腾。
只可惜,这个愿望却未曾实现。
战火暂熄三日后,第四日的凌晨天将明之时,凌国大军大举来犯。
阴云层层压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未透过厚厚的云层照射下来,雾霭之中,显现在眼前的是一片阴影。
祈泠河畔,前几日的鲜血还清晰可见,述说着曾发生在这的惨烈战况,只要我一闭上眼,便能看到自己的战士一个个的倒在眼前,那一张张的脸像是在指责我一般,****难以安眠。
而今日,凌国余下的二十多万大军齐刷刷的全部出动,如汹涌而出的猛兽一般,急速向我们行来。
我们十几万的大军便镇守在祈泠河边,看着明显比我们多出一倍的大军向我们压来。
若只靠手中的弓箭刀剑,我们又如何能赢的了他们,这一场硬仗只怕是会以我们的失败而告终。
回身看看站在身后的大批人马,人人的脸上百态杂生,若说不怕又骗的了谁人。
人生在世谁无死,只是有多少人能直视死亡,看着它像自己慢慢逼近,那种心头的折磨只怕是无几人能承受得起的。
身侧的奚彦始终不发一语,对我的言语置若枉闻,顾自皱眉沉思着,怕是他对着眼前的这一困境也是束手无策吧。
眼前的阵仗,只能是智取,或许还有生的希望。
“大人,”我侧过头,开口叫他,只是他神游在未,竟未有反应,我只得再叫,“大人,大人。”
“何事?”他的身子一怔,迟缓的转过头来看着我的脸,目光有些呆滞,今日的他是怎么了。
“看如今这情形,若不能智取,只怕你我便要葬身在此了。”大战在即,我却反到有些轻松,说话也开始不守规矩的开他玩笑。
“看样子你是有法子喽。”
“只能说试试,如今这样子,横竖大不了都是一个死,何不试试看。”
我眯着眼,浅笑看着他询问的脸。
“大人还记得那个深谷么,我们还剩下一些火药,大人现下即刻去那崖上,命人在那埋上火药,我想法子将敌人引去那里,介时只要引爆,能解决多少敌人便算多少。”
“那你如何脱身,我可不会傻的用一员大将去换。”他用凌厉的眼神瞪着我,看的我瑟抖了一番。
“我自问还未有如何大的觉悟,学不来那些舍已为人的伟人情操。”我笑的眼对上他那严谨的眸子,只能收起了玩笑之意,“你们引爆之前,攀着那些藤条下谷,依我现在的功力要躲过这些应该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