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终章
曾经的太尉府,而如今已改为了玉王府。
我在门口流恋着。
门口的两尊石狮怒睁着大眼,威严的看着来往的人群,而原本紧闭的大门,也被风吹的开了一道小小的缝。
玉诩和莫言失踪已经有多久了,我已记不得了,是几天,还是几月,只是记得他们刚走之时才初夏,而现下已是秋意颇浓了。
从宫里探子那里传来的消息,莫言死了,玉诩也随之失踪了,只是我们却都不信,许是他们跟我们开着玩笑,又用起了那诈死的把戏来换得逍遥自在、闲云野鹤的生活,或许他们此时正呆在某处,取笑着我们的呆傻。
冉莫言,那个傻的有些可悲的女子,那个为情所困也为情所苦的女子,她莫名的出现在我的世界之中,难道连消失也要如此的让我们不能安心么。
犹记得初见她之时,虽被有心之徒围困,但她的脸上却无普通娇弱女子的那种惊骇之神,我到是看到了些无奈,颇有那种恨铁不成钢之色。
我原本不是爱管闲事之事,但为了她,我却做了这种事。
而我也是生平头一次,在她娇小的身躯之中看到了她与众不同的思想,不惊不恐,只是围着我团团转,非是要找出什么钢线粗绳之类的,尔后又崇拜的看着我,那神情到是令我颇为得意。
答应她教她习武,只是我一时兴起,原想着她应该不会坚持多久,而将我母亲留给我的龙形玉佩送于她,也不知是不是我一时冲动。
总之,当她拿着那玉佩来丰庄之时,我被林离是念叨了半天。只因那玉佩是留在我未来妻子的,又怎可随意送人。
真的是随意送人么,或许是,也许不是。
从她学武,学骑马,与玉王爷一道出使莞南,再到后来女扮男装做少卿、做尚书,甚至是战场杀敌,她做尽了一却与普通女子不一样的事情,没有丝毫的别扭,像是她天生就该如此肆意洒脱一般,连我身为男儿之人都不敢与之相比。
她是我此生见过的最奇特的女子。
而如今她又在何处,是生是死。
若她活着,不管身处何处,与玉诩一起,她定是开怀大笑着,毋须再借酒消愁,无须再为复仇而攻于心计,心中也不必再天人交战,左右为难,现在的生活,定是她想要的那般,肆意潇洒,天地任她遨游。
轻叹了口气,我缓缓的踏上台阶,伸手拍拍那石狮的头项,慢步走向那扇朱漆大门。
黄灿灿的铜扣布着一丝丝的灰尘,没有人的玉王府形同虚势,只是我们几人的怀念之地而已,至今我们也是心中无底,猜不透那玉诩何时才会再次进入我们的视线之中。
站在门前,我踌躇不前。
“丰瑾之,你怎么又来这儿了。”
当初来通风报信的小乞丐雀儿不知何时站在我的身侧,一张白皙精致的小脸歪斜着看着我,美眸盈盈流转间,透露出与莫言有些相似的狡洁。
“想进去就进去吗,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做什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推那朱漆门,我还来不及阻止,那沉重的大门便缓缓而开,发出沉闷的声音。
她轻笑了一声,如一只蝴蝶般轻盈的步入了门内,我忙提起袍摆,踏过门槛,急忙跟着她走了进去。
如今的玉王府被新上任的青帝,也就是那奚彦改造的同昔日的玉王爷并无不同,完全是按照着他记忆中的一物一景临摹着改建的。
动用了墚都内所有可以动用的力量,在短短的一个月内便全部完工,而完工了却只是任由现下这么空着,也不知这王府的主人何时才会愿意回来给我们一个惊喜。
绕过大堂,我慢慢的向后院走去,雀儿跟在我身后,一路东张西望的赏玩着。
记忆中,我从未进过玉王府,每回总是她跑到丰庄来,或是到了后来,又总是我跑到酒坊或里她自个儿的那个府里,而如今不论我去何处,却怎也找不着他们,像是凭地里消失了一般。
后院的植满了花草树木,还摆放着一盆又一盆的秋菊,将后院打是装扮的秋意十足,也稍稍弥补了些主人不在的遗憾。
弯腰伸手以掌覆住一朵稚菊,微微用力再松开,便有几瓣经不住那力道脱离了花托,也沾得一手悠香。
“咯”的一声,我倏的抬头,却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许是什么掉到地上的声音吧。
我不在意的耸耸肩,站直了身子,刚想提步却又听得一声“嗵”。
“是什么声音。”连雀儿都注意听到了。
四周留意了一番,我认准了一个方向,缓缓走去。
那是一个厢房,照奚彦之前的说法,那该是她在兰院的寝房。
记得奚彦曾为了这个兰院费尽了心思,奈何他的记忆中,沁院的印像更深些,所以这兰院只怕也只仿了七八分。
缓步靠近窗侧,只是窗关侧,丝毫看不到室内的情况。
我举步又向前走了几步,伸出手想去推门,却又怕里面有贼人打草惊蛇,便将手又收了回来。
细心一看,门未关紧,还留着长长的一条细缝。
我倾身,双眼透过门缝向内望去,但门缝的角度,只让我看到了那隔在内外室间的屏风,而屋内也未有其他声音传出。
轻叹了口气,许是我听错了吧。
后退了几步,转动方向,我缓缓的向别处走去。
“走吧,回去吧。”转头跟着身后的人说着,我提步离开。
秋风扫过,院内的大树上,飘落了片片秋叶,枯黄的失去了昔日的绿意,它们的生命也已走到了尽头,却仍想着落叶归根。
若,她真的死了,为何玉诩不带着她回到这里,回到她心心念念割舍不了的家中。
脚踩过枯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待提起之时,便看到它已四散,随着风儿的翻卷再次被刮起飘远。
“嗵。”又是一声响。
我倏的回身,紧紧的看着那寝房。
这回我绝没有听错,那声音定是从那里传出来的,不会有错。
抛下雀儿,我快步回走,急行的步子刮起了一阵小风,将落在地上的树叶刮的分到两旁。
“呵呵,怎如此不小心,过来我瞧瞧。”
还未待我走近,便又听闻到一串轻柔的声音,如从阴沉天际射落的艳阳,听得人心头一阵暖意,而眼眶是一阵酸涩。
冲到房门前,我剧烈的喘着气,心头嘣嘣直跳,说不出是激动还是恐惧。
再次倾着身子,伸出手再微微的将门儿推开了一些些,眸子向内看去。
一抹人影晃过,我终是流下了滚烫的热泪。
我歪歪斜斜的靠在床头,浅笑看着玉诩笨拙的挪动着床前的屏风,脚不时踢到屏角,发出嗵嗵的声响。
未出声,我只是任由他一人在屋子里折腾着。
曾以为自己再也不可能如此平静的看着他,不料,自己竟还能活着,至今我仍不安着,怕这只是自己的一个梦境。
那日毒发陷入昏迷之后,我的意识便一直在浑顿黑暗之中沉浮着,没有方向,更无出路。
若不是玉诩那声声轻唤,我定会以为,人死之后便是如此,像是进入了一个无人的空间里头。
白渊只说十日后便毒发身亡,他却不知,我一人在黑暗的空间里,一直听着玉诩的轻声柔语却不能醒来,只能暗自垂流。
直至某日,玉诩的狂喊声终于将我从沉睡之中惊醒,再度见到那刺目的阳光,我喜极而泣。
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又那知,当初我交给穆龙的那粒百解丹并未让玉诩服下,反而两人还串通起来骗了我,也正因如此,才勉强留下了我的一条命。
功力尽失的我,被玉诩带到了气温适宜的南方之地平天,也便是我初来这古代的那个小镇,由他悉心照料了半年之久,我羸弱的身子才稍有好转。
奈不住对众人的思念,我便整日里同他吵着要回墚都,也不知他们过的怎样了。
而回京之路遥远而漫长,再加上我虚弱的身子,一路走走停停,又是近两个月,终于回到了这个充满了各种情感的地方。
曾经的玉王府仍是一片废墟,玉诩带着我来到了太尉府,但看到紧闭大门上方的牌扁之后,着实吃了一惊,一进入府内,我们都是哭笑不得。
想来定是那彦奚做的事,竟将玉王府整个儿搬到了太尉府,竟也有八九份的像,也难为他的一片苦心了。
“嗵”的一声响,屏风被重重的放在了地上,我抬头便看到玉诩不停的揉着手,定是不小心被夹了吧。
“呵呵,怎如此不小心,过来我瞧瞧。”
我轻笑了两声,向他伸出略显骨的白皙纤手。
他走到床边顺势坐了下来,将手搁入我的手中,任由我轻轻的揉着。
“小心些,就叫你放着吧,搁那里就随它去吧。”我一边柔柔的说着。
他只是淡淡一笑,原本搁在我手中的大手,反手拉起我的,紧握在双手之中。
“这奚彦也是,既然连府邸都帮我建好了,怎就没留下人呢,这到好了,这府里什么都没有。”我随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空空的厢房,只是伸手轻拍了他一下。
“人家帮你准备了住处也算是人至意尽了,还有,他是你兄长,而如今是北应的新一任青帝,别口无遮拦的。”
他忽然长叹了一口气,伸出长臂越过我的肩头,紧紧的圈着我:“好,你说什么都好。”
我不语,只是静静的靠在他的怀中。我知他心中也如我一般,仍是怕着,怕哪一日便是天人永隔。
静默许久,我才开口问他:“你想什么时候才让他们知晓我们回来了?”
“等明日如何?”
“嗯,我有些等不及看到他们惊喜的模样了,呵呵。”我轻笑了两声,一双手紧紧的捏住了他的一身黑袍,将我的手也映衬的更是惨白。
他也看着我的手,眉头微微皱着。
“等见了新任青帝,我便向他辞了官,我们便回到那山间,过着神仙般的逍遥日子如何?”
“不,”我却在他怀中摇着头,“太尉,哦,不,是新任青帝才刚登基,朝中还有太多两个皇子的同党植根在内,正是需要亲信帮衬之时,你又怎可以在此时与我一道归隐山林呢。”
他沉默不语,只是伸手把玩着我的手,不停的轻揉着我的手骨。
“反正我这身子骨现在也不适合住在那地方,我啊,”我稍稍挪动了一些身子,“就呆在这儿了,好吃好睡,待我的身子养好了,朝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人都除净了,我们再走怎样?”
并不是我真的如所说的那样,不愿见了他们以后立刻便走,只是,我了解他。
他是那种天生便为朝政的人,他的责任心和对亲情的依恋,是绝对做不到毫无牵挂便离开这里,而且他并不是那种适合平凡生活的人。
或许此刻他会毫不犹豫的抛下现有的一切,但我却不想他有后悔的一日。
“好吧,那便依你的,待墚都一切都安定下来了,我们再走。”
他的脸贴在我的额头,那温热的体温一点一点的缓缓注入我的体内,我贪恋的更靠近他一些,将身子缩的小小的,紧紧的偎入他的怀中。
虽说才入秋,但我薄弱的身子已抵挡不了那渐浓的秋意,除了日正当头的时候,总觉得寒气会如刀刺入体中,若是真的再回到那林中小屋去,我怕是也吃不消啊。
事到如今,只要他在我身旁,去往何处,过怎样的日子都是一样的。
眯着眼,我噙着笑,安稳的窝在他的怀中昏昏欲睡。
连日的舟车劳顿,消耗了我太多的精力,能撑到现在已实属不易了。
“莫言。”耳畔,他轻声叫着我的名字。
“嗯?”我轻哼了个鼻音给他,算是回应。
“我一直便想告诉你一件事。”
他停顿了下来,我还以为他是在等我的回应,便又只给了他一个字:“嗯。”
“还记得我们出使莞南回来的那场遇刺么,其实并不是大皇兄也不是二皇兄做的,而是我做的。”
思绪慢慢整理着他适才的话,然后慢慢消化着,紧接着我倏地睁开了眼,在他怀里抬着看着他:“你适才说什么?”
“呵呵,莫言啊,你可别动怒啊,小心身子。”他干笑了两声,打着哈哈,但见不能蒙混过关,便又静了声。
“你,为何要派人刺杀自己?”
“还不是为了制造假象,让船上的人以为是他们其中一人有心要害我,让他们的动作有所收敛,哪知却在阴错阳差点伤了你,对不起,莫言。”
我摇摇头,重新埋入他的怀中。
“算了,都过去了,一却都结束了,只是,日后可别再瞒着我做什么事了,即使要做也一定要告诉我。”
“那是自然。”他的双臂紧紧的钳着我,“那还有一件事……”
“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他怎么会有这么多事瞒着我,原来我身边的男人才是如谜一样的人。
“你的那个木盒,是我偷的。”
“木盒,”一时间我有些回想不起来,尔后才猛然间想到他指的木盒便是易丰拿来诓我的那个。
“只因我听你是来找人的,我怕你离开,便私自将那木盒盗走了,”他急急解释着,“可是后来,那木盒随着那把大火也没了。”
“没事,”我再次偎入他的怀中,“那些都不重要了,一点都不重要。”
他轻声笑着,伸出手抚着我的脸:“莫言,等明日见了青帝,我们便成亲好么?将大伙儿都请来如何?”
“好,若是不请,我想瑾之第一个不答应,呵呵。”想想那瑾之的性子,他才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我们呢。
“那我们还要想想……”
轻靠着他,我笑着,以往种种皆如过眼云烟,此生,我终于可以和心爱之人白头携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