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嫁给木头时刚满20岁,如一朵含苞欲放的芙蓉花。丹凤眼、樱桃嘴,秀秀气气的一条长辫,不知勾去了村里多少男人的魂魄。可是木头却长相平凡并且家境也不好。这让许多男人扼腕叹息,愤恨不已。恨自己没胆量,无能,自己哪点比不上木头,咋就没有想到主动去接近英子,让英子成为自己的女人呢?唉,如今一切都已经晚了,一朵鲜花已经插在牛粪上了。但看到英子和木头相伴相随地去锄草割禾恩恩爱爱的生活,虽心里痒痒的,也只有无可奈何地空叹息的份。
日子如水漫过村里的山山岭岭。一天英子高兴地对木头说,表妹从南方写信来要我出去打工,你说好不?木头不愿,木头不吭声。英子就搂着木头的脖子撒娇,你看看人家,都建了新房,添了家具,而我连个金戒指也没有。木头就叹气,唉,这么个水灵女人跟着自己真是委屈了。怪只怪爹娘死得早家底薄,而自己既无文化又没技术,泥里刨食辛辛苦苦又有多少赚头呢?于是便答应让英子去打工,好歹能给她自己多买几件衣服添几样首饰也行。
不久英子就来信了,还寄回了500元钱。英子在信上说自己在表妹的帮助下进了一家玩具厂坐车位,每月能拿好几百元呢。木头家的变化很快,不到一年就新盖了瓦房,又过半年便购回了一台大彩电还买了一辆摩托车。木头整天骑着摩托车满村转、兜风,很神气。
很多人见了木头眼睛就笑成了豆角儿,木头好福气,讨了个会赚钱的老婆!木头也笑,更加得意。日子久了,木头就从那些意味深长的眼神里读懂了另外一种含义。以后有人对着木头笑,木头就不笑了,远远地绕道走开。摩托车也不骑了,孤单单地埋头在地里干活。有好事的人就拐到木头的地里同他搭讪,只要牵扯到英子,木头就不说话了。木头憋不住了就给英子写信,叫英子回来。英子回信说,再干一年,等余够了钱在村里开一家小卖店,到那时就不用下地干活辛苦了。木头说不过英子,只好作罢。
有许多曾经打过英子主意的男人便对着木头的背影阴阴地笑。还有人干脆当着木头的面说,像啥男人呀,让自己的女人去赚那种不干不净的钱!木头黑着脸要同人家拼命。我家英子不是那种人!
英子终于回来了。但木头却不理英子。木头也不住新盖的瓦房了,不骑新买的摩托车了,木头依然住那以前的旧房子,英子纳闷。就问木头,咋啦?咋啦?木头头也不抬,黑着脸不吭声,问急了大吼一声你自己干的好事,你心里清楚。英子不知木头为啥生气,委屈得直掉眼泪。木头不理英子的消息,让得村里的男人心里乐开了花,有人就三更半夜去英子的新房前敲门。英子又怕又气就找木头。半路上被几个男人拦住。英子,木头不要你我们要你。都嘻皮笑脸的伸手去抓英子的奶子。英子大喊木头救命,木头却冷着脸木桩一样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英子恨世人乱猜测乱嚼舌头,但更恨木头不相信不理解自己。在一个北风凄厉的夜晚,英子用一根麻绳在新房的梁上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木头抱着断了气的英子哭得死去活来。
后来村里便经常可以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四处走动,嘴里不停地念着英子……
在一次笔会结束后我坐车回东莞,颇感疲倦的我正想靠在椅背上歇一歇,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甜美的问话:“先生,这个包是你的吗?”如梦方醒的我突然条件反射般地找起包来,一看,那包竟在一个陌生女人的手上。女人甜蜜而善意的笑,如一股清泉浸入我被南方酷热的天气干燥了的心情。我的眼睛一亮,这个女人可真漂亮啊,弯眉明眸皓齿,妩媚含羞高贵。“请问,这是您的包吗?”
“哦,是,是我的包,谢谢了,谢谢你了!”我接过包,还好,一些重要的证件及一千多元现金都在。一路上我们谈得很投机,她说她叫周敏,生意人,现住在东莞南湖大酒店。在她大胆而含羞的双眸里,我找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渴望。
一月后我们同居了。我几乎每晚都要去她住的酒店过夜。我坦言说我是农民的儿子,现在是个打工仔,只是在打工之余写点文章来充实一下精神的空虚,也许有一天依然要回乡下务农。我一次次探问她的身份都被她巧妙地岔开了话题。她住的是1000元一晚的总统套房,吃的是山珍海味,浑身珠光宝气,高贵逼人,但双眸里又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一抹忧伤。豪华背后的那声叹息,常常将我从梦里惊醒。她总是在三更半夜泪流满面地抱住我,沈大哥,你带我走吧,你带我回乡下种田吧,我好怕……我惊诧地将她从梦中摇醒,她仿佛又变了一个人,一脸的坚强与镇定。
这是个很怪的女人,谜一般的女人,又是一个既可怕又可爱的女人。莫非她是一个妓女,赚够了钱后再来玩小白脸?莫非她是哪个富翁的情妇,用富翁的钱来养情人?不像,不像,都不像。我更愿意将她想象成一骄狂的富家小姐。
她的行踪总是飘忽不定,我打她的手机,却总是关着,我几乎有些坐卧不宁了,一连几天没有她的消息。那天快下班的时候她给我买的手机终于响了,老板看到我藏在衣袋里的家伙在嘀嘀嘀地欢叫着,用一双尿泡眼乜斜了我一下,似乎很不高兴,一个臭打工仔还买个那玩意装洋?我没理会尿泡眼,将手机贴在耳朵上,果然是她!她说今晚要送一件贵重的礼物给我,长期与文学打交道,我从未把“贵重”与“金银”划等号,展开丰富的想象,莫非她想我了……赶到她约的地点已是华灯初绽。
她拖着我的手臂,我很自然地搂着她的腰,象许多招摇过市的情侣一样,我们亲昵的动作在黄昏的灯下显得十分和谐,她将我带进了豪华的舞厅。“今晚来这里的都是上层社会的!”她附在我的耳边轻声说。我点点头,故作镇静,别让她小看了!我们喝XO洋酒,吃西餐啃牛排,然后跳舞,霓虹灯下她美妙得像蛇般的腰身,紧紧地贴在我的身上不住地扭动。突然灯熄了,全场一阵躁动。她轻轻挣脱我的手,说要去趟洗手间。大约三分钟后灯亮了。有人惊叫,我的首饰不见了,一个贵妇人更是声嘶力竭,我的翡翠戒指,翡翠戒指,十万元啊!
她拉着我迅速离去。一个保安追出来将她拦住,对不起,大厅里丢东西了,请回去接受检查。我不知所措。她却镇定自若,随手拉开坤包,好兄弟,你不是要查吗?她的举止高贵得像一位女皇,任何人在她的面前都显得那么俗不可耐。为了显示自己并不庸俗,保安将矛头指向了我,并且很有礼貌地说,那么,这位先生……“他是我的朋友!”她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宽容着保安的无知,保安很腼腆地走了。
我们终于又溶化在了柔软的席梦思床上。“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匆匆离开舞场,我们不是跳得好好的吗?”我问。“我想送你一样东西,你打开自己的包看看。”她答非所问地说。我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赶紧打开自己的包,包里全是金银首饰,特别抢眼的是那颗硕大而沉重的翡翠戒指!我目瞪口呆,怪不得说要送我一样贵重礼物。你,你原来是个女贼?我突然有一种受骗的感觉,回想起刚才那个情景我惊出了一声冷汗!如果那个保安坚持要检查我的包……我近乎于疯狂地说,我不会要你偷来的东西的!她也冲我吼,你所有吃的住的穿的全是我偷来的,你统统扔掉吧!我将所有的首饰掷在地上,哀求着她,你去公安局自首吧!她颤栗着扑向我,好,好,我去自首。我们抱头痛哭了半宿。
当太阳缓缓地爬上南湖酒店的第26层时,我终于从梦中惊醒了。昨晚的一切恍如梦中,我的身边已是人去床空,只留一缕残香温暖着我疼痛的爱情。我大叫着,你回来吧,周敏,跟我一起去自首,我一定会替你坐牢的,坐完牢我就与你结婚,回乡下种田……
我抓起桌上一封信,泪流满面地展开了信纸。沈大哥: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当初在车上我偷了你的包,知道你是个文化人,我的良心告诉我,应该还给你。自那以后我就深深地爱上了你,我想送一枚戒指给你,但我知道你不会接受的,就将这条伴随我多年的丝巾留下来陪你吧。
自小我就在父亲的“训练”下学习扒窃,我给父亲赚了不少钱,后来又给哥哥“控制”了,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个赚钱的工具。
如今,父亲和哥哥都因盗窃巨款而枪毙了。我也染上了毒瘾,跌入了万劫不复的悬崖不能自拔。忘掉我吧……我会将所有“赚”来的钱全部花光,然后静静地等着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