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子承父业的严子均
严信厚先生的儿子严子均（1872—1930），号义彬，1872年2月19日出生在上海。清光绪三十二年五月初九日（1906年6月30日），老一辈“宁波帮”的代表人物、上海商会创始人严信厚在天津病逝。严子均继承父业经商，为人和善、慷慨大方且精明干练。他多财善贾，颇有父风。严子均十分注意体育锻炼，曾在1905年与虞洽卿、胡寄梅等发起组织华商体操会。他擅长书法，可以用各种时髦的艺术体写出26个英文字母，他的英文知识也十分扎实。严子均对慈善事业、捐资办学十分热心。如著名的南开学校滥觞于严（严修）氏家馆，1907年新校舍落成并更名为私立南开中学堂，是学校称“南开”之始。王奎章、严修、徐世昌、严子均、卢木斋等人为兴建这一南开系列学校的总发祥地集资2.6万两白银（其中直隶提学使卢木斋从严子均捐赠直隶学务款项下，拨助银1万两）。严子均还担任过清末民初宁波较有影响的综合性慈善机构——云华堂、甬北公立崇敬学校和江北岸工程局董事。
经营老九章和物华楼
严信厚先生在清同治年间开设的老九章绸缎庄和物华楼金店都是上海和天津的名店，老九章和物华楼也为宁波商人在天津开设门市商店的首创，严子均接办后又有新的拓展。在上海的老九章绸缎庄总店起初在泗泾路，1914年迁到棋盘街，营业十分发达，为上海呢绒业中心地。1937年，老九章“麟章”牌绸缎参加巴黎国际博览会获得金奖。20世纪40年代迁往南京路。位于南京东路山西路口的老九章绸缎庄总店是一座三层楼的江南传统内院式建筑，中间有一个8米见方的天井，每层均设有回马廊，天井顶上用玻璃天棚。沿南京路的一、二层铺面，以经营杭嘉湖地区的丝绸品为主。三楼为账房、仓库及店员宿舍等。这一典型的江南传统公共性建筑在新中国成立后改为“朵云轩”书画社。
老九章绸缎庄天津分店是天津著名的百年老店，位于天津估衣街（今和平区和平路47号），该楼始建于1883年，建筑面积近2000平方米，是一座具有古典主义建筑特征的大楼，为天津近现代重要史迹及代表性建筑。天津老九章绸缎庄自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集股本十二股，每股九八规银2000两，其中严子均六股半，计银1.3万两；王荫亭计银4000两；胡福永计银3000两；王说敦计银2000两；蔡琴荪计银2000两，总资本24000两。该店主要经销各种纱罗绸缎及新式机织物，兼售男女礼服及被面、皮鞋和化妆品，以经营绸缎、呢绒享有盛名。生意十分兴隆，后迁往天津日租界北旭街。
老天津卫信誉最好的金店分别为物华楼金店、恒利金店和天宝金店。物华楼金店经销珠宝金银首饰，盛名久著。自光绪十五年（1889年）集资本十股零五厘，每股公砝化宝银1000两，严信厚计7500两，费怀德堂计2000两，严巨舟记计银1000两，共资本银1.05万两。物华楼金店初设估衣街，1912年迁到北旭街，估衣街旧址改为分店，是一家信誉卓著的名店。该金店收进的旧首饰都是交给北门里炉房家换取足赤金和纹银，它们制作的首饰所用赤金比市面上流通的条锭成色还要高，当时市面流通的条锭成色公定的必须达到99.5%，而物华楼所用的赤金原料质量要达到99.8%。因此物华楼金店的旧首饰，在天津不论到哪家金店去卖，一律都不打折扣。当然相应的，该店门市出售的金银首饰也是非常昂贵的。
参与创办四明银行和宁绍商轮公司
四明银行是20世纪初期华人自办银行热潮中的一个重要成果，这一全部由旅沪宁波帮商人集资创设的商办银行也成为宁波帮金融业的典型。四明银行创办于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9月11日在上海成立，总行设在宁波路。四明是宁波的别称，在宁波路上开设由宁波人创办且为宁波人服务的金融机构可以说是顺理成章。四明银行作为中国创立最早的华资银行之一，曾从清政府取得银行券发行权。四明银行经营一般商业银行及储蓄、信托、仓库等业务，房地产投资较多。后在汉口等全国各大城市办有分行，以后发展成为上海重要的14家银行之一。该行发起人、主要投资者和管理者均为宁波帮商人，其中就有严子均。在第一届董事会中，总董为周晋镳，董事为袁鎏、朱佩珍、吴传基、李厚垣、方舜年、严子均、李翊燕和李璋叶。首任总经理为陈薰，协理为虞和德。
宁绍商轮公司由虞洽卿创办于1908年。当时沪甬间来往旅客、货物甚多，而此前行驶于宁波与上海航线上的轮船，多由洋商私办或政府官办，如英商太古公司的“北京轮”，法商的“立大轮”，招商局的“江天轮”等。宁绍商轮公司的创办使宁波人在近代航运业崭露头角，也是华商打破中外航运垄断势力的联合压力而取得的胜果。严子均是宁绍商轮公司的创办发起人之一，曾任该公司董事兼协理。
严子均在继续经营宁波通久源纱厂等企业外，又投资龙章机器造纸公司（是当时上海唯一的造纸厂，也是全国最大的造纸厂之一）、大有榨油厂、宁波东方造纸厂等，并任龙章机器造纸公司协理，上海内地自来水厂公司董事及清政府农工商部的员外郎。其企业活动遍及北京、天津、河南、汉口、广州、福州、香港、汕头、厦门、杭州、宁波等地。1906年，严子均任租界华商团体——华商公议会董事。1909年上海商务总会改选时，当选为协理，成为其父故知周晋镳的副手。1924年任上海总商会特别会董。1926年任上海总商会会董。
主持源丰润票号
源丰润票号以资本雄厚、经营广泛、信誉卓著而著称，严子均在主持源丰润票号后，还在上海独资开设了源吉钱庄，与刘安生合股开设德源钱庄，其中严子均拥有20%的股份额。因与上海道蔡乃煌关系密切，严子均还承办了源通海关官银号，源通海关官银号及与源丰润票号有业务往来的钱庄有权为上海道经手存放海关的巨额税款。当时的源丰润票号，触角伸向国内许多地区，有分号17处，商务发达。1908年，严子均任源通官银号董事。源丰润票号在近代工业中的投资曾达14.8628万银两，具体的投资项目及银两数为：宁波通久源纱厂84360两，海州海丰面粉公司19000两，汉冶萍启矿公司12950两，通州大生纱厂9000两，宁波海门商轮局7400两，浙路公司6216两，赣丰油厂5000两，宁波通利源油厂2220两，江西瓷业公司2112两，宁波光明机器公司370两。源丰润票号的投资，对近代中国民族工业有过一定的促进作用，在源丰润投资的这些企业中，有不少发展极为成功。
1910年7月，上海发生橡皮股票风潮。当橡皮股票最初发行时，沪人皆热烈投资，从事买卖。其后因举动近乎投机，终于造成剧烈的风潮。7月15日，上海正元、谦余钱庄因此倒闭，多家钱庄受其牵累而停闭。源丰润票号虽未直接参与橡胶股票投机活动，但源吉、德源钱庄受此影响而相继受挤，周转不灵，也卷入了旋涡，致使源丰润票号受到拖累，当时市面曾引起极度恐慌。严子均只好凑了价值300万两的房契、证券等交给上海道蔡乃煌，请求蔡乃煌为源丰润担保。清宣统二年七月初二日（1910年8月6日），上海道蔡乃煌为此曾有一个密电给军机处、外务部、度支部、农工商部、两江总督及江苏巡抚：“自上海正元、兆康、谦余三庄倒闭后，市面空虚，岌岌不可终日，虽奉准奏暂借洋债勉为维持，而票号源丰润，德源、源吉钱庄等相继受挤，危急万分。源丰润、源吉系严道义彬独开，德源系严道及刘道安生股开，皆浙省著名巨富，仓卒来求，调查属实，虽有贵重产业，一时无可抵用，倘不出而维持，必至牵连歇业。且严道承办源通海关官银号已历50余年，同在危迫之中。源丰润亦有12分号，影响及于各埠，不堪设想。职道何敢漠视，随即嘱其将地契、房据、盐票、股单共值300万两，交道收存，由道代借300万两，酌量应付华洋欠款。现计职道担保之款及所借洋债在700万两以上，非不知仔肩甚重，然当时市情危急，间不容发，不及请示，故遂毅然担任。”在蔡乃煌借款担保后，源丰润又勉强支撑了一段时间，不料庚子赔款使更大的难关很快来临。1900年（庚子年），八国联军占领了北京紫禁城皇宫。1901年，清政府与11个国家签订了屈辱的《辛丑条约》，要从海关银等关税中拿出4亿5千万两白银赔偿各国，每年例由各地分担。原本上海道每年应承担的支付额190万两均存于源丰润等票号生息，可从年度经费中提取。而1910年的情形迥然不同，由于这笔巨款被蔡乃煌拿去救市，道库亦空空如洗，一筹莫展的蔡乃煌只好上书请求朝廷从大清银行调拨200万两，以渡过难关。而清廷知他借公款放债以中饱私囊，不但未答应其请求，且革去其职务，并限令他在2个月内收回官银。蔡乃煌因此骤向源丰润票号立提巨款，而在沪各大外国银行见出面借钱的道台丢了官，唯恐合约有变，于10月7日宣布拒收上海21家钱庄的庄票，这下陷得最深的源丰润票号被釜底抽薪。1910年10月8日，这家国内屈指可数的大票号就此破产，一场规模空前的金融危机由此爆发。严子均在致江苏巡抚电中写道：“票号源丰润向有分枝，存放较巨。本年6月以来，沪市银根奇紧，各埠风潮迭起，号中出入虽足相抵，而收款固难，存款亦尽，支持三月，仍难补救，应付力穷，倾家荡产。惟有停止收解，清理归结，叩求宪台逾格施恩，俾将官商各款，次第清理，不胜感切。”《东方杂志》《申报》《大公报》等报刊曾载文提及源丰润倒闭之原因，其中《大公报》提及：“今年六七月间，橡皮股票跌落，银根顿寄，上海市面为之恐慌，源丰润亦因之不能支持。其东翁直隶河北道严子均托荷兰银行买办江苏试用道虞洽卿为之担保，并以南京劝业场之地皮、股票等件作为抵押，向上海道蔡乃煌借款一百二十万。蔡以借公款放债，坐收最优之回扣，可以饱私囊，遂不问其地皮、股票之价值如何，以款贷之。……上海源丰润倒闭之故，因已革上海道蔡乃煌骤向该号立提巨款，一时不能周转，致有此变。而蔡乃煌所以如此者，因以请拨款项之故，为度支部奏参革职大为愤恨，故特为此举。市面动摇，以实其前致电部中维持市面之说。”
上海源丰润总号宣布破产后，恐慌波及各省，其规模之大，影响之深，为近百年来所罕见。《申报》曾以《京师银市恐慌情形》为题加以报道：“自源丰润票庄搁浅后，商民异常恐慌，又兼市井无赖藉端煽惑，致商民存有纸币者，无不纷纷往取现钱。初九日内城永顺、永祥、北德胜、德兴厚、和丰通、同义长及报房胡同德成，外城乾升、义丰、天太厚等钱铺均被挤轧，已有多家不敷周转，相率倒闭。兹将牌号调查列下：新泰号煤市街、北义和东单牌楼、义和昌东单牌楼、同义长东单牌楼、天义苏州胡同，永信厂东门。警厅并提督衙门闻信均设法维持，并派巡警营兵，一面保护被挤各家，一面出示禁止纷扰，并访拿混乱市面造谣煽惑之人，以安人心。”源丰润在各地的分号即被当地政府查封。在京城，“源丰润票庄素为京中极大之商号，近因上海源丰润本庄倒闭后大受牵累，竟于前晚赴外城总厅呈禀请封，闻亏欠外款有六百余万两之巨，警厅一面派警弹压，一面请示民政部堂宪作何办理，日来银根大紧，京师金融界顿觉为之恐慌。”在天津，“具禀商号源丰润王同恩、新泰邵家霖为接总号来电，因沪市紧急，周转不及，嘱商号停止收解，清理归结，接电之下，情急万分。商号所有存欠各款，一时缓不待急，为特叩请商务总会老爷妥为保护，除一面赶急造册送呈外，先此具禀，伏乞俯准施行，不胜待命之至。”在杭州和宁波，“源丰润银号为甬中巨富所创，分设各省及著名商埠，机关交通，久为此中巨擘。其分设之官银号，系承办江海各关税款，及英、德、俄、法赔款，势望尤宏。此次上海道蔡观察获谴，市面益形恐慌，该号首当其冲，周转不灵，申号突于初五晚搁浅。杭号得信，亦即宣布收账。……风声传播，全市颇为恐慌，现闻该号经理人朱虞臣恐有它变，已电致号东转电藩司决于初九晚先行发封。闻宁波分枝、源隆两庄亦由甬道发封，执事费姓已经看管。杭州分枝，某颜料及茶号各家，亦岌岌可危云”。
上海源丰润银号倒闭后，上海商务总会提议由旅沪多年、商情熟悉的前四川川东道任锡汾为沪号清理专员，两江总督张人骏于是札委任锡汾常驻上海，将该号收支数目认真清理，务将公私各款分别设法理还，并将查明情形随时禀候核办。任锡汾在源丰润银号内设立清理账务处，并且遴选出熟悉情形、诚实信用者充当办事者，以候选盐大使邱琛作为会计长，以候选知县长王邦庆等佐之；候选知州严延桢作为书记长，以江苏试用县丞向道深等佐之。随即向上海源丰润银号经理调取一切应查账据，详细稽核该号实欠公私各款若干，官商实欠该号若干，业已理还若干，尚未理还若干。“并随时商劝索欠存户仍各照常营业，勿徒恐慌，其款必一并清理归还，略为维持市面之裨助。一俟查账稍有头绪，即偕严道会商上海各官商，并该杭、甬号在事官商，及总号牵涉各该分号所在在事官商公允，拟议分别归还各款之法，随时禀请训示，遵照理结，务期迅速之中仍分次第，庶于市面金融机关不稍窒碍，其事自理，仰副大部遵旨维持，即以保全严道振兴商务之至意。”
严子均虽遭源丰润倒闭这一灭顶之灾，但仍全力配合，并电请严修代表严家在天津出面调解。严子均不惜倾家荡产积极理赔，将上海暨各埠房、地、盐岸等项契据和各种实业股票作抵，力求归结债权债务。如他将在天津的私产经司胡同房屋（计规元银36750两）、督院马号后房屋（计规元银8400两）、天津英法租界地产六种（计规元银21万两）和天津兴基地产公司股份（计规元银5250两）全部作为抵押品，以用来补偿源丰润天津分号的存户等。在天津通过严修的尽力周旋，天津商务总会总理王贤宾（号竹林）从维持天津市面稳定这一大局出发，以天津商务总会的名义接管源丰润天津分号的库存和账目，并向直隶总督陈夔龙提出了一份救助计划和补偿方案。天津债权人和存户都取得了严家房地产和股票作为补偿，从而使天津的老九章和物华楼这两家名店得以维持下来。在严家的产业自救中，严修的努力确实卓有成效。在厘清账务和还清债务之后，严子均又花费了数年时间，加倍投入到扩充商业版图的事业中去。但源丰润在1910年橡皮股票风潮中倒闭，确实使严家元气大伤，亦给严子均的身心带来极大伤害。1919年，严子均的元配夫人张氏去世。1926年，严子均的继母王氏病故。其后他的族兄严廷桢（渔三）亦因病与世长辞。严子均连遭变故，身体每况愈下。其子严智多等在讣告中提到：“孰知不逾年而渔伯病，不逾年而渔伯死。先严与渔伯纵非期功之亲，自幼而壮而老，同学共事从未有一日间。爱敬真忱，逾于手足。至是先严则短叹长吁，终朝不豫。其先，先慈张太夫人去世，先继祖慈王太夫人又见背。先严遭此多故，痛益加痛，病益加病，而病日作矣。”1930年6月23日，严子均在上海地丰路29号住宅内病逝。曾任江苏试用县丞的书法家向道深、著名银行家卢学溥、上海著名书画家王震（一亭）和严子均姻亲徐棠、姚福同、刘锦藻题词表示深切哀悼，均载入讣告中。卢学溥的题词全文为：“子陵遗胄，绵衍浙东，笃生俊杰，商界称雄，世运递变，寰海交通，平淮万有，在执厥中，素心结契，苔异岑同，缅怀往哲，景仰无穷。子均先生遗像。愚弟卢学溥拜题。”南浔首富刘镛次子、浙江兴业银行创办人刘锦藻的题词为：“夫以四明山水之雄伟，笃生意中之奇才，始市朝而终。岩壑企子陵之钓台，家风不坠，庭诰亲裁，惟南容言行之谨，忆东床笑语之陪，庇于椿荫，循彼兰陔胡图，人琴俱杳，邻遽告哀咽，淞滨以凄，绝溯沧浪而徘徊，赞彼君子，用式后来。子均仁兄亲家遗像，庚午先立秋三日，姻愚弟刘锦藻拜题。”
严子均在宁波曾有一住宅，位于现今江北区德记巷的12—14号，系中式框架，西式装饰。大门是江北一带最大的传统砖雕门楼，用鄞西传统的梅园石打造，正反面分别刻有“长安永康”“安居达吉”字样，雀替上雕有梅兰竹菊。住宅由主楼两幢和左花园右偏房数间组成，楼内凡能雕花的地方都雕上了花花草草，连屋顶的天花板上也饰满了卷草纹和梅花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