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8:40,又被堵在路口。前面巷尾那个男司机倒车时刮到一辆奔驰,两个人的嘴皮官司有得打。交通警察一时半会儿又来不了。陷在车龙中的我,前后动弹不得。焦躁的司机开始按喇叭,高分贝像哈欠一样快速传染,巨大的喇叭声和咒骂声此起彼伏,比连发炮弹更要人命。
几年前风行过的弗朗西斯·梅思的《美丽的托斯卡尼》,其中有一句话令我印象深刻:“在加州,时间像呼啦圈。我扭个不停,却停在原地。在托斯卡尼,我可以在地中海的阳光下,提着一篮李子,逍遥地走一整天。”现在的我,也觉得时间像个呼啦圈了,而托斯卡尼的亚麻桌布与李子,距离我仿佛有几万光年。
看看时间,计算着如果在3分钟内可以重新通行,那么用最快的速度到达公司楼下,再用去3分钟的时间到公司的打卡机旁,应该还是不会迟到的。
我悬着的心仿佛松了下来,可探头出去望一望,长龙丝毫没有松动半分的迹象。前面一个司机把头探出窗外大声地诅咒着。
此时,我感到喉咙很痒,身体像被猛摇过的可乐罐子,有人碰开盖子,就会冒出一长串脏话。诅咒抱怨不会帮助情况改善,我们都知道这个道理。但这种情况下,总得找点事情来做吧。百无聊赖时,随意望过去,身边竟有一片黄绿色的草地。
把注意力集中在草地上吧!我告诉自己。就把这当做一个题目。把注意力从眼前移开,看看自己能从这片草地上找到什么?
但是这片草地该怎么形容呢,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草地,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有它的踪影,当你真的注意去看的时候,就会奇怪,原来草地也可以以这样的形态存在。它看上去就像一块用旧的抹布,无精打采地堆在那里。它们将根深深地扎在这片无聊的地面下,不无敷衍地出现在这里。
唉,大清早就被吵醒来看这些破车追尾,堵在这里寸步难移。一想到这里肾上腺素又开始飙升。如果人生没有塞车、便秘、牙痛……这么多的小状况,世界上也不会爆发什么战争吧。我的思路像个毛线团一样,又纠缠回原点。
算了,还是想想草地吧。
草地上应该有昨夜情侣留下的吃食、飞鸟不小心掉落的面包屑、肥美的虫子,当然还有成群的蚂蚁。
蚂蚁,就是这个词触动了我的想像力。勤奋、守纪、群居的蚂蚁,常常被用来比喻为我们人类。古时的皇帝就不无轻蔑地把我们称为“蚁民”。忙忙碌碌,为谁辛苦的蚂蚁人们。仔细想一下,草地上应该还有蝴蝶。据说蝴蝶的听觉细胞都生长在腿部,所以它们停在草地上的时候,应该可以听到来自地底几十公分深处的声音。或许是蚯蚓挖动泥土的声音,或许是蝉从睡眠中醒过来的声音。
法布尔说,蝉这种可怜的动物,幼虫在阴暗潮湿的地底生活一年多,才能化成蝉。但是一朝得志,就占据高高的枝头,自鸣得意。
还有其他一些蠕动着的昆虫——我叫不出名字的——就这样形成了一个复杂的小型关系网,一个生动的微观世界。像镜子一样投射出人类社会的景象,一样被秘而不宣的生存法则所控制,一样有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
当我重新发动车的时候,这些念头像一阵风不知道被吹到身后哪个地方。本来就是无聊的天马行空的想法。但在刚才的那几分钟里,我竟然有一种超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