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继续看下面第五段的梦境:
“车继续开,我需给朋友讲那女孩及她妈妈的事情,‘她妈妈是个很××的人’那瞬间我被骇得说不出话来,她的妈妈此时就在我面前。如此得近,这是怎样一种难受的感觉啊,连气压也一下子低下来。即使她不说话,也那么可怕,感觉似乎是个死人,却又活生生地逼得你无可逃遁(此时已不在车上)。我们三人(是的三人)开始奔跑,毋庸置疑,要逃离!她似乎还有个模糊的帮凶,速度是如此得快,近在咫尺,那就迂回地逃离吧,速度将不再是优势。”
在这一段里,梦境的主题开始显现出来了。“很××的人”,一定是很恶毒的骂人的话。而当梦女一说出口,那个妈妈竟然就出现在眼前。气氛顿时突变,强烈的压抑感和恐惧感。这是梦女对自己内心深处反叛心理所引起的道德焦虑的强烈反应。当我们厌恶和反感一个人时,内心深处是会放大很多倍的,有一种恨不得置之于死地而后快的感觉,而不管那个人是谁,这是潜意识层面的事情。而当我们的理性意识到这个问题时,特别是针对的是自己的亲人时,就会引起自身强烈的负罪感和道德焦虑。因此,要拼命地进行压抑,不让这种想法冒出来,不能冒到自己的意识中来,因为自己会认为这是大逆不道的。
但是,在梦境中,由于我们的意识在睡觉,放松了警惕,所以,潜意识中的想法就会想方设法冒出来。当然,它也不是可以随意冒出来的,因为虽然我们的意识在睡觉,但是它仍然具备审查功能,因此,在梦境中会以一种间接和变形了的方式显现出来。所以,我们看到,当梦女在梦境中用恶毒的语言谈论妈妈时,妈妈是以那个女孩的妈妈的形式显现出来的。也就是说,我们说别人妈妈的坏话总比说自己妈妈的坏话好。即使如此,梦女还是感到了强大的压力,于是要逃离,而且是迂回地逃离。这一方面说明妈妈对梦女压力之大,而且多次的正面交锋一定让梦女觉得难以抵御。因此,梦女知道要采取迂回的方式与妈妈周旋,这样才能得到摆脱。
第六段梦境:
“我带着朋友们在一座桥的右边跳上跳下(必须逃离,抓住意味着完结),我率先甩开她们,跳到了桥上。朋友不在身后,我犹豫是否返回,转念他们会有办法的。于是跳下桥的左侧,在桥下寻找栖身之地。那里潮湿又狭窄,我努力收紧身体不至于露出来,从桥上向下是看不到的!这时朋友们来了,他们似乎忘却了危险,兴奋地对我说着什么,但离我并不近。”
这一段梦境充分表达了母亲对梦女的压抑有多强烈,因为梦女内心有强烈的恐惧感——“必须逃离,抓住意味着完结”。梦女强烈希望摆脱母亲对自己的控制,可以说是慌不择路,也可以说是不顾一切地逃离,希望能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即使是一个潮湿又狭窄的藏身之处,即使是似乎危险已经过去,梦女仍不敢放松警惕。这表明了梦女为了摆脱母亲的管制愿意采取任何的行动,甚至是让自己委屈的事,或者一个临时的藏身之所,梦女都会愿意。
第七段梦境:
“桥上有声音传来,另一个声音在谴责那个母亲,声音不高但清晰且近在咫尺。我示意朋友们安静,徒然。也罢,我觉得找到了证据,不用再害怕她了!我们有力量!我们是如此强大!干吗要害怕呢?我蹭地跳起来,迅速将她制伏在一块儿木板下。我踩着木板对她说话,心里不害怕,那是假的。我一手拿着一根小木棍似的东西抽打着木板,以减轻心里的恐惧,还捡起木板旁的美工刀小木棍交到朋友手中以防她反击。”
这一段表达了一种强烈的情感——梦女想要反抗。梦女内心深处另外一个声音在为自己壮胆,觉得母亲的做法是错误的,她不应该试图来控制自己。自己已经长大,已经成人,为什么不能旗帜鲜明地表达自己的观点,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虽然在梦境中梦女采取了暴力的手段,但是我们看到,即使这样,她仍然是充满恐惧的。她的暴力,是以攻为守,其实是自己内心深处恐惧的体现。梦女内心深处其实还没有真正地成长,在她的内心深处充满着反叛的情结,也充满着被压抑之后强烈的愤懑。她有反抗的冲动,但是,她不能确定,自己的这种做法是否正确——是自我重要还是传统的孝道重要?如何在自我和孝道之间取得一种平衡?当这两者冲突时应该怎么办?
梦境中的暴力行为让梦女内心十分地不安:难道自己对母亲的仇恨有这么深?这个问题其实不是这么简单的,类似这样的问题我曾经说过。我们的情感是十分强烈的,所谓爱恨情仇。人从本质上来说是十分自私的,具有兽性的一切特征。但这正是个体存在的前提条件。没有这个前提条件,个体是无法生存的,因为如果你只是简单的利他主义者,你就很难为自己的成长获得资源和营造有利的环境,从而导致对自身的不利。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自身都不存在了,你又如何去利己呢? 所以,内心深处的恶意其实都是个体生存和发展的动力,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必然结果。
我们不用担心内心深处那股强烈的情绪冲动,因为那是最本能、最原始的反应。而且,人类的理性已经高度发达,我们足以抑制内心深处那股强烈的恶的冲动。也正是因为我们的理性过于强大,才让我们的压抑这么强烈,才让我们的潜意识恶意表现得如此强烈。所以,你的理性有多强大,你的压抑就有多强烈,我们不用担心。
下面我们来看最后的一段梦境:
“心里明白她又何需这种小玩意儿呢?她的逼近就足以让你的心凉掉半截!是如此的强大透着一股腐化的气息……没有爱……冷漠……我知道现在这样的制伏是徒劳的,表面的。我改了口气,我劝说着她,但她回答“除非我死……”一切皆徒劳……我似乎变成了男孩(也许是另一种劝说的方式,但我究竟要劝说她什么呢?不得而知),我叫喊着“妈妈,我爱你……妈妈,我爱你……”
这一段梦境将这一对母女关系的本质作了淋漓尽致的展现。梦女无法逃避这一段令人窒息的母爱,梦女甚至觉得这不是一种爱,而是一种占有,一种控制,一种以爱为名义的冷漠,是一种腐化的冷冰冰的关系。梦女知道,无论自己如何反抗,都无法逃避,即使有时候自己在情绪上占了上风,得到了母亲的暂时让步。但是,这不能改变这种关系的本质——这种控制与被控制的关系的本质。梦女知道,自己一切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因为要让母亲放弃对自己的控制,只有一个前提——“除非我死……”这是一种令梦女绝望的感觉。
因此,梦境在这里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梦女投降了,放弃了,彻底崩溃了。她甚至希望自己是一个男孩,这样也许不会让自己承载这么多的东西,或许母亲不会对自己有这么多的担心,或许自己可以更肆无忌惮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