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果默默地打开了自己多年前的那封亲笔信。
房间里不知名的背景音乐,从她耳际荡漾而过,有些感伤,有些动人。
远:
现在,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再给你留下些什么了。也许这也是今生最后一点关于我的信息。
当然,我只是离开这个让我无法呼吸的城市。
我会重新开始过另一种生活。
很不愿意接受我面前的事实,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上天给了我幸福,却又用这种方式残忍地夺走了,这短短的一年多,作为记忆真的太伤人。
不知道是否注定要独自面对未来的日子;不知道我和你会不会真像影片中那样轰轰烈烈、曲终人散。也许,爱情是短暂的,不实际的,注定要向现实低头。
可是,当拥有你已经成为我的习惯,当我的生活里没有任何角落不存在你的时候,我却失去了你,这种时候我又该如何应对呢?
我不能相信,爱会消失得这么快;我不能相信,朝夕相处了近两年,我们之间的感情却脆弱到如此不堪一击;我不能相信,我爱你会有这么深;我不能相信,你对我的真心竟然视而不见;我不能相信,发生的一切!我到底错在哪里?
撕心裂肺的那一刻,我没想过放弃这沉甸甸的爱,可对于你来说,为何放手如此轻松?孤独凄凉的时候,我也没有放弃对这份爱情的珍视,可你的消失和无语,竟做得那么自然。
我只有放弃了,也许我安安静静地离开,会让大家都放松一些,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还会把我们曾经拥有过的铭记在心,那么你就仔细聆听那首我们一起唱过的《爱的箴言》吧,对我来说,那就是你我爱情的见证。
我会努力做到心安理得的放手,在你的生活里永远消失。
果
“我将真心付给了你,将悲伤留给我自己。我将青春付给了你,将岁月留给我自己。我将生命付给了你,将孤独留给我自己。我将春天付给了你,将冬天留给我自己……爱曾经是我也是你……我将你的背影留给我自己,却将自己给了你……”
这首歌,黎果在那段日子里曾经独自哼唱了多少遍,她已经记不得了。她以为她已经忘记了那种刻骨铭心的痛,但她错了。
黎果看着信,心里的酸楚无以复加。
如果生活真的像歌中唱得那样凄美动人也好了。可事实不是,一切都随着时间改变了很多,她已经不再那么相信爱情了,她也已经可以跟一个不爱的人同居一室,朝夕相处了。
她用了很长的时间,想把爱的热泪一颗一颗地流干,可那种痛苦的滋味谁会真心懂得?痛苦是因为想忘记一个人,而今再次提起,就像欣赏一种残酷的美,没有几个人还能坚强面对。
高远坐在一旁,看着黎果一次一次地抬起手抹眼泪,顿时觉得自己刚才太鲁莽了。
他把服务员送来的热奶茶,递到黎果面前,直到她接过去才敢开口。
“对不起,我知道过去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为了自己而放弃你,我……所以,黎果,我才回来找你,我想弥补我的错,我早就开始找你了,可是一直没有你的联系方法,也不知道你到底跑到哪儿了,真的!我四处打听也没有结果,好几年都过去了,我偶然在一份杂志上看到跟你一样的名字,然后我就给你们杂志社打电话,经过好几个人我才问到你的电话,黎果!我当时就想,如果那个名字不是你,我该怎么办?如果是你,我又该跟你说什么?我怕你恨我,怕你不原谅我,不理我,我……”
高远万分诚恳地跟黎果倾诉着,越说越动容,竟也激动地说不下去了,眼睛里有些湿润。
“你找我?你不是已经结婚了吗?你不是已经有孩子了吗?你不是也已经达成所愿了吗?你还找我干什么啊?”黎果抬起头,抽泣不止地逼问他。
“是……那些事不提也罢,不管是谁告诉你的,可那些都不重要了。你知道吗?我和张妍一开始根本就是个错误,她是什么性格,你也知道,我跟她就没有一天消停过,我也提过很多次离婚了,可是她不是威胁,就是老一套,把领导搬出来压我……唉,不说这个,我只想找到你,告诉你,我不想失去你。我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是真的爱我,不在意我有没有地位,有没有前途,可是,你还能给我一次机会吗?黎果?”
“到现在你还说什么不想失去我?太可笑了……”
“是,我可笑,我荒唐,黎果,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认,我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让你明白我对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实意的,我想挽回我们的感情,我知道无论到哪儿我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你一样爱我的女人了!”
黎果想听这些话,很早就想听,无时无刻不想听,可突然又觉得,高远真的对她说出这些话时,感觉又如此不真实。
所以,她本能地转移了目标。
“你现在有权有势,还愁没有女人吗?”
她忽而又想,骄傲、刻薄的张研当初为什么那么不择手段地从她身边将高远抢走?也许是因为从来没有经历过对她来说这样极具挑衅的事情,她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向来伸手就要,怎么会允许自己喜欢的东西别人不主动送上来?她把男人也当作玩具一样,跟别人抢跟别人争,一旦属于自己,也未必就那么珍惜。
可是,既然不珍惜又何必彼此利用,还在一起呢?
这些事情太乱了,不可能解释清楚,高远也不可能给她讲得明白。她感觉自己已经承受不起这么多复杂的变故,她几乎把刚才接听郝军电话时说的一些话给忘了。
郝军问她周末休息要干什么,可能也只是表达关心。
黎果告诉他,她已经辞职了。郝军没有太惊讶,反而说这样更好了,她可以直接到武汉找他,他带她四处转转、散散心,就当是蜜月旅游了。
如果黎果不是跟高远在外面,可能这些话听起来会很温暖,可偏偏这个时候黎果跟高远在一起,她对这种处境都感觉无地自容,难抑尴尬和羞耻。
但她没有逃脱,反而被高远的一连串的情感炮弹给炸晕了,也真的忘了刚才她究竟是答应了郝军还是没有答应。
黎果的脑子一会儿一片空白,一会儿又乱糟糟一团,理不清的麻烦。她感觉无助已经达到了极限了!于是,她暗暗警告自己,现在什么也不去想,只期望时间快点儿过去,也许情况就变好了。
听从高远的建议,两人走出了让人窒息的茶座,先来到停车场高远的车里。他问她,想去哪儿?她无语。
他把车里的CD打开,一首夹杂晦涩和忧伤的吉他曲流淌而出,黎果听起来很熟悉,却想不起名字。
“我心里很乱,高远,要不,你送我回家吧……”
“不行!我不能放你回去,我怕以后就再没有机会见到你了……”
“那你要我怎样?”
“我不知道,我不敢强求你,我没有资格,可是,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你了,黎果。”
“你为什么这么自私?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这么多年了,你现在出现就说要跟我重新开始,你让我怎么办?”
“你不是说,你还是一个人吗?这怎么不可以?我现在不能说要什么有什么,可也完全能给你想要的幸福啊!”
说到这个,黎果才意识到,自己的一次谎言铸成了大错,她或许就要在那次谎言之后,面临无数次继续撒谎的境地。
可事实已然这样,如果她没有撒谎,高远会不会甘心放手?她又该如何将事实跟高远说清楚呢?生活中很多事情都是如此,来不及你仔细考虑,也来不及去衡量是非对错,便无动于衷地发生了。
那晚,黎果没有回家,准确地说,她没有回郝军的家。
高远带她去了自己订的酒店。
这一夜,他们之间或许总该发生点什么,可事实上呢?
他们两人就待在房间里,看了几个电影,彼此都没敢再深入探究各自的生活,像是本能地躲避麻烦。
直到快凌晨两点的时候,黎果才说要睡了。
高远朝她微微一笑,很体贴地替她把被子铺好,然后把她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不用担心,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的,我们之间你还这么生疏干什么?你还是去洗个澡再睡吧,放心,这里很干净,我也很安全。”他用温暖的眼神望着黎果,语气诚恳而坚定。
黎果的确也觉得没有必要这样紧张,既然他这么肯定地交代了底线,她便点点头,朝浴室走去。
热气缭绕的浴室,黎果被奔泻的水不停地冲刷,细腻的皮肤被一缕缕清水眷恋,游走其间,心里竟空无一物一般。
“我可以进来吗?”高远轻轻地敲了敲浴室的磨砂门。
“不可以。”
“那好吧。”
黎果侧身看到高远的身影从磨砂门后移走了。
又过了几分钟,高远再次站在门后,但没有说话。
黎果看到了,心里有那么一刻被针扎一般的疼。也不知为什么,她身上某根神经跳起来,用疯狂报复的决心将她怂恿。
“你进来吧,我看到你了。”
“哦?好。”
高远小心翼翼地走进来。黎果毫无掩饰地用水盈盈的裸体对着他,还用一种无以言表的不屑眼神瞪着他。
她不说话,可是却在用这种身体语言质问高远,这样的女人,这样身体,他为什么偏偏抛弃了那么多年?
高远或许看懂了,或许被她的这种反常形态给打了一记耳光。
他没说话,只微笑着走上前,拿起热水喷头,蹲下身来,很仔细给帮她一点一点地开始冲洗。
黎果低着头,默默地望着高远的每一个细小动作,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什么时候学会了如此俘获女人的内心?
他那种淡然怜爱的表情,还有那满含爱意的触碰,多么像对待一个深爱的近乎女儿一般情感的女人!
黎果的眼泪滴下来,她生怕被高远发觉,便赶紧夺过喷头,往头上一扬,然后大声说:“你还真行!赶紧出去吧,我马上洗好了。”
高远没有言语,只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从浴室出来,高远笑着说:“其实,我一直很想你,所以……我也没想怎么样。”
“我知道。”
的确。这一夜,他们之间或许总该发生点什么,而事实上,没有。
从另一方面说,可能就是因为他们没有发生什么,所以才让黎果后来真的失去了分寸,做出了一些事,以致酿成让她不堪承受的后果。
爱像清晨搽过的香水
悄悄散去了
我却没有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