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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反思

沮丧的回到公司,琢磨了一上午和她打电话说什么,打过去时才发现已经关机了。他万万没想到,她已经走了,而且,不打算回来了。

陈明然真是焦头烂额了。先以为她仍然在A市,打手机,无法接通。打办公室电话才知道人又去了青海,往青海打,苏亦好只要一听他的声音就挂电话,心里没着没落的,她想干嘛?

答案终于出来了!

这天上午陈明然正在开会,电话呜呜的响,陌生来电,按断。继续开会,电话又响,谁啊,还真执著。溜出去一接,“你好!是陈明然先生?”

“是我,哪位?”

“我是X区法院,你妻子苏亦好诉你离婚一案,我院已经受理,通知你来领取起诉状副本并准备答辩状,具体开庭日期另定。”

“什么?什么事儿?”

“你妻子苏亦好诉你离婚。”

“为什么?”陈明然有些懵。

“起诉状上已经明确列明,请你于三日之内来领取你的起诉状。”

她来真的了?诉我离婚?苏亦好,你疯了?你的理智让狗吃了?陈明然杵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她要和我离婚?她真要和我离婚?

陈明然下午就去了法院,“综上,原告与被告婚前无感情基础,婚后在诸多问题上无法沟通,摩擦不断,婚姻已对两个人构成折磨,请求法院判决离婚为盼——构成折磨,苏亦好你找死啊。”掏出电话,依旧是无法接通,陈明然恨不得把手机扔到墙上!死妮子,让我逮着你,非狠狠修理一顿不可,什么事儿要离婚。

答辩状没什么好交的,他也没经验,问过法官,如果觉得没有需要也可以不交。

开庭的日子到了。陈明然早早的到了法院,等在指定的第三十三法庭门口。九点半,苏亦好来了,衣著简单,脸上泛黄,比上次见时好了一点,不知是适应了还是回来了?

“好好……”

“苏亦好、陈明然。”里面有人叫,“进来。”

到底是干法律的,真知道什么时候来。苏亦好推开门,头也不回的进去,陈明然跟在后面。

审判庭并不是电视上演的那种有原告席、被告席以及很多旁听席的大法庭,只是一张桌子,大家分坐两边,一名男法官高高的坐在对面的桌子上,旁边是个劈哩叭啦敲电脑的,应该就是书记员了。他就在她对面,一伸手就可以握住她的手,可他不能动。

“苏亦好诉陈明然离婚一案,本院受理后,决定由我担任法官,适用简易程序进行审理,我叫方锟,这是书记员李庭。下面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

陈明然坐在那里偷偷的看苏亦好,走廊灯暗,现在看,嘴上的血色还是没有恢复过来,眼睛也无神,不知这些日子过的怎么样?就是眉毛还是倔的,黑黑的,他突然想起他第一次吻她,当时手指还滑了一下她的眉,很滑。

“现在,法庭依据民事诉讼法的规定,对原被告双方进行调解。被告,请陈述你的意见。”

“啊?”陈明然没反过神来,眨眨眼睛才说,“我和她不离,我们俩是夫妻,离什么离啊。”

法官举了下手,“原告的意思呢?”

“离,确实没有感情。”苏亦好说的很坚决。

“法官大人,我和她是有感情的,真的,谁家都会吵架,哪有一吵架就离婚的?是吧?这……”

“这什么这?是谁把我从青海骗回来要离婚的?经过海拔四千米的垭口时我的耳朵都是聋的,现在到了法庭还有什么可装的?”苏亦好没有夸张,她的高原反应比较厉害,山垭口的瞬间风力又大,当时她真觉得胸闷、气憋,耳朵有半个多小时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陈明然愣了,他不知道,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好讷讷的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苏亦好不理会他,继续说,“如果一个丈夫就是这样对妻子的话,那实在也是冷冰之极。我坚决要求离婚,如果不离,我将选择婚姻法第三十二条规定的分居离婚。”分居离婚是什么意思?“事实上,我们也从来没有同居过!”

苏亦好你真好意思说,你好意思我也好意思,“不对法官,我们同居,不是,我们本来是夫妻,我们那方面很好——。”

“陈明然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怎么胡说八道了?”陈明然一脸的无辜,“难道你非要逼我把你喜欢在上面的事说出来?”

法官低下了头,苏亦好咬着牙,眼睛冒火,若不是在法院,一定会冲上去给他一耳光,你侮辱谁?她再也没有开口,阴着脸,谁都不看。陈明然有些心虚,可没有办法,不能离,不想离。

法官让他们回去等判决。从法庭出来,陈明然追上去,“好好,好好。”苏亦好不理他。迫不得己,陈明然只好扯住她的手,“好好。”苏亦好一把甩开,继续往前走。

有人在盯着他们看,陈明然只好跟在后面。出了法院的大门,赶紧跟上去,“好好,你等等,咱俩谈谈。”

苏亦好充耳不闻,站在路旁打车,陈明然尴尬的站在旁边,“好好,你别赌气了,你说咱俩为了什么事儿,你干嘛非要跑这儿来?”

有出租车开过来,刚拉开车门就被陈明然甩上。苏亦好抬起脚就是一下,趁他抱腿的工夫,人早上了车。陈明然望着冒着烟远去的出租车,懊丧的想,这妮子是怎么了?吃秤砣了?

回到家,冷冷清清的屋子,唉,苏亦好,你是怎么了?仔细想一想,自己也没有错啊,不知错在哪里了。

那个破显示器依然堆在墙角,里面的液体已经顺着裂缝漏出好大一块。出神的盯了一会儿,叹口气,苏亦好,你的气什么时候能消?这屋子里没有你还真不好受。晃进厨房,调料盒自从她走了就没动过,灶上都落了一层灰。冰箱早空了很多天,再也不像以前苏亦好在的时候那样满满当当的了。几次走到超市的食品区又转了回来,好像自己买了东西就意味着她真的不会回来了一样,他宁可不吃也要等到她回来。

忐忑不安的等了五天,判决终于出来了。拿到手里觉得手都是抖的,一行一行的往下找,终于最后一页找到了,“本院认为,原告与被告尚存在一定感情,婚姻尚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判决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

大松了口气,向法官道了谢,带着笑容签了字,还没忘记问苏亦好领没领。一边开车,一边看那个大红印。他从来没觉得法院这么可爱,中国人一般都视打官司为不吉利,但这次,他觉得法院真是好啊。

得意的吹了两声口哨,受了鼓舞,觉得有精力给苏亦好打电话了。

苏亦好签领了判决书,扫了一眼结果,意料之中,果然判不离。刚上了公车,电话响了。看见是陈明然,放回包里,不接,车上不是说这话的地方。

没人接?锲而不舍的打。再打,还是不接。那就再打,还是不接,再打……。苏亦好忍无可忍,“你想干嘛?”

陈明然没料到这次居然接了,一下子把想说的话忘光了,胡乱的抓了句,“晚上一起吃饭?”

苏亦好哼了一声,你以为你是谁?“陈明然,等着上诉。”就挂了。

上诉?她居然还想上诉?好心情全没了,继续打。没人接,继续打。还是没人接,再打,“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你还来劲了!

想了想,无论如何得预防一下。内事不决问老婆,外事不决问google。这老婆的事不决,看来也只能问google了。拿了palm,到google上输入“离婚”两字,果然,出来离婚专业律师事务所,照着拨了过去。

“您好!天平律师事务所。”

“喂,我想咨询一下……”

“什么案子?”是不是做法律的都一个德行?和苏亦好一样,话比人快。

“离婚。”

“争议什么?抚养权还是财产?”电话那头简洁明了,显然对这类案子了然于胸。

“呃,不是,是我不想离。”

“哦,外遇?”

陈明然直想骂人,“不是……,我直说了吧,我就想知道,如果对方上诉的话,我最晚什么时候能知道他是否上诉了?”

电话那头显然一愣,然后说,“一般是二十天吧,如果法院没有通知,应该就是没有上诉。”

二十天?“OK,谢谢您,如果我实在招架不住,我一定会请您。”

二十天?得赶紧想想,怎么能让她消气,问题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苏亦好还没有想好是不是要上诉。去医院做个处女鉴定不难,难的是她有同学在中院,她不想闹得人尽皆知。她觉得很累,很烦,明知道十五天之内必须要把上诉状递出去,还是不愿想只机械的往前走。

这几个月,苏亦好过的也不好。从青海回来后,先是在林海薇那里凑合,然后发现凑合也不是那么回事。应承林海薇的问东问西是小事,最受不了的是听林海薇和马大宝每天甜甜蜜蜜的聊天,简直就是揭她心头上的伤。她也曾等过陈明然来找她,后来发现这只不过是个笑话。他怎么可能来找她?心情极度郁闷,于是不给自己彷徨的机会,索性快刀斩乱麻的另找房子搬走——不要再等了,先做决定,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

搬家那天,林海薇还劝她,“好好,再想想?”

“什么好想的?”

“想想你当初的决心?”

苦笑了一下,“什么决心?两个人在一起,谁也没拿谁当家人,这种决心,有什么好想的?”

林海薇沉默了一下,“爱情总是比较麻烦的,好好,不是一加一,也没有原则,生活就是死皮赖脸的过,不能和自己人讲原则,真的。”

苏亦好鼻子里哼了声,“别跟我扯爱情,莫洛亚早说过‘我们在邂逅相逢时用自身的想象做材料塑造的那个恋人,与日后作为我们终生伴侣的那个真实的人毫无关系。爱情的本质在于爱的对象本非实物,它仅存在于爱者的想象之中’。爱情与婚姻无关,至多只是一个诙谐的序曲。”苏亦好唯一的爱好就是看书,论起理论来,谁也说不过。即便是现在难受的恨不得把头割掉,也能勉强的缝缝补补的支撑着外面这层表皮。

“OK。我承认你说的对,爱情的确与婚姻没有多大关系,尤其是现在这安稳快速的生活,我们不面临生死的考验,所谓远古那种真挚纯粹的爱情,谁也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可是好好,一定程度上,爱情这东西就像个轻快的序曲,正因为它的诙谐轻快,才让人在安详的状态中迈入婚姻。你呀,恰恰正是少了这个阶段,心里才很恐惧,你放不开。”

苏亦好不说话了。等爱情没等到,以为婚姻平实,可以经营。可共在一个屋檐下八九个月,一片混乱。不知如何下手经营,也不知到底该怎样认识那个人。两个人本是独立的圆,婚姻迫使这两个圆交集,交集又有独立,太难了。

“好好,我知道你心高,你比我懂得的要多得多。可是好好不是那样的,这档子事不是道理就能说得过去的。你别再一个人走下去了,你都嫁人了就不要再一个人走下去了。你现在要明白,你嫁给陈明然这个人,不是光把人嫁过去就万事大吉,要把心也嫁过去。如果你真要想获得幸福,还想对这婚姻再努力一把,那一切全部忘记,重新开始,你对他敞开心——婚都结了,再绕就没意思了。”

唉。

“好好,你要认真想一想,如果你仍然是原来的思维模式——比方像我们这样的模式——那你离婚,推倒重来,找个人恋爱结婚,那咱就另说。如果你仍认同原来你自己的思路,那么你就要改变你的思维模式,无条件的去接受陈明然做你的丈夫,无论他有没有什么缺点,是否理解你,你都要全心全意的沟通,直到做好为止——其实我和马大宝就没有问题吗?我们也有,他有时做事非常毛糙,给我惹事儿。可是,好好,离了马大宝,我不知道我能怎么样。我和你不同,可你选择了这种结婚,你当真眼看着失败?好好,别那么要强。”

原来的模式?原来哪有什么模式?她也想不出来自己原来是什么模式。一切乱糟糟的,自己似个木乃伊,莫名其妙的走进了一个婚姻,然后莫名其妙的和人相处。回过头来看,怎么那么不可思议呢?若不是常常想着陈明然,她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就是一场幻觉?乱啊,苏亦好,你怎么这么乱呢?

苏亦好现在为难了,原来是机械的想嫁谁不是嫁,胡乱的结个婚了事。现在才发现,这似乎格外的难。事情弄到这一步,处,处不下去。离,似乎也不大愿意。再呢?

陈明然还没有想出办法前就忘了这回事。因为那天一清早,他就接到父亲的电话,语气很急促,“你妈病了,快来医院。”

陈明然抓了车钥匙就奔了出去。

两眼发直的冲进病房,爸爸正守在病床前看着面色焦黄的老伴,一脸的灰暗。

“爸,怎么样?”病房里的一切晃的他心慌。

老头儿指了指CT片子,“高血脂引起的脑血栓,幸好发现的及时,栓住面不是很大。”

陈明然拿过来看了一阵儿上面那几排头颅,能看见栓块,但不知道怎么才算大和小。“医生怎么说?”

“现在是观察,不知道会不会有别的情况,得观察。现在看栓住面不大,倒不至于半身不遂,可是也不利落,就怕有别的情况。”老头儿口气里盛满了担忧,别的情况,会是什么情况?真是听天由命的情况。

“我妈没醒?”

“没呢。精神不大好,没事儿儿子,别怕,你妈没事儿。”老头儿喃喃的说着,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儿子,或许是看见儿子这大的块头心里也有了些依靠,他慢慢的坐了下来。

“什么时候的事儿?”

“早上四点多。我和你妈起来要晨练,你妈就说她起不来,我当时就知道坏了,打了急救电话直奔医院。”

“你怎么不那时候给我打电话?”

“嗨,我鞋掉了都不知道,还顾得上给你打电话?你妈这病一秒钟都耽误不得。”老两口儿情深,儿子也是旁人。

手扶在爸爸的肩上,默默的看了看自己的母亲,为了这个家操劳大半生,自己真是愧疚啊。

“你媳妇儿了?”陈爸爸才想起这茬儿。

“呃,出差了。”陈明然盯着床腿答道。

老头“哦”了一声又转过去盯着老伴儿,口里说,“你妈一辈子没什么病,这次可是受了苦。唉,老东西,受苦了。”他拍拍他老伴的手。陈明然心里酸。生老病死,这么快就要落到他头上了?

呆了一会儿,陈爸爸看看时间,“你走吧,上班去吧,你妈不会有事儿的。”

陈明然掏出手机,“我请假好了。”

“上班吧,在这儿也没用。”

“别,我请假吧,这大的事总得陪在这儿。”

陈爸爸拦住他,“儿子,眼前还不用,你先去上班,别耽误工作,要是再不好……,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去吧。”

“爸!”

“去吧,有我呢,两人都在也没多少用,有事儿我给你打电话。”

“爸!”陈明然的眼睛酸了,生儿养儿有什么用?

“走吧走吧。”老头儿坚决的把他往外推,眼看要推出门口了,忽然小声说,“儿子,好好要是回来你让她早点来看看,你妈……心安。”

陈明然差点没落下泪来,他觉得自己很不孝。

一天都没有心思工作,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坐在车里疲惫的想,苏亦好怎么办?真的打电话给她?那张圆脸浮在眼前,如果她在,她肯定会来,哪怕加班再累也会来。可是她不在,她为什么不在?

陈明然把头趴在方向盘上,她为什么不在?不知不觉间,苏亦好已经作为他的家人进入了他的意识中。那现在这个人呢?原来千般斗气,可现在,他最想出现在他身边的人就是她。他没有兄弟姐妹,妈妈一病,他真觉得自己是这么的孤单,孤单。

拿出电话,从电话簿中找到苏亦好,圆圆的脸立刻出现在手机屏幕上。这张照片是他偷拍的,设为了来电显示照片。他把电话放到驾驶台上,和他面对面、眼对眼。怎么给苏亦好打这个电话?打不了。怎么打?怎么说?唉。苏亦好,你怎么没有遥感的特异功能,想想我现在想什么……

和照片中的苏亦好对着看了会儿,叹了口气,算了吧,现在打不知她会不会多心,等好一好再说吧?妈会好的吧?赶紧去医院看看。陈明然发动了车子往医院奔去了。

陈爸爸守在病床前,一心一意的看着老伴儿,见儿子来了,有些怔忡,然后强颜的笑了下,“你来了?”

陈明然悄悄的走过去,妈的脸色和早上看起来还差不多,泪就在眼里却流不出来。慌乱的看看点滴,一滴一滴,再看看妈的脸色,心里慌慌的,这能好吗?

“妈一直没醒?”

“醒了,又睡了。”

陈明然不知再说什么,医生他找过了,就那些话,观察。唉,妈,千万别有什么事。妈……。陈明然没好意思当着他爸的面落泪,可心里真难过,恨不得替自己的妈妈躺到床上。

两个男人一老一少的盯着床上的人发呆,谁也不说话。陈明然一向觉得自己已经很能经事了,可现在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弱,人生的风浪他没经过的多了。

“爸吃饭了?”

“没呢,吃不下。儿子,你不知道爸心里这难受。老伴儿老伴儿,风雨里的老伴儿,你妈要是……我可怎么办呐。”老爷子难受的说不下去话了。

陈明然哽着嗓子,扶着爸爸的肩,不知该说什么。

“儿子,”老爷子抹了把脸,“你回家吧,我在这儿守着。”

“爸!”

“你回吧,谁在这儿我也不放心。”

“爸!”

“回吧回吧,我和你妈就好了。”老爷子声音又低了,从被子里拉出老伴的手,神态让人心酸。

陈明然无语,他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帮不上忙。那个在全球五百强工作的陈明然在此时没有一点用处,作为白骨精标志的唧哩呱啦的英语、熟练的计算机语言和所谓的精明干练的作风,全都被摒弃了。一切工作上的事都是身外的,他此刻只是陈明然,他父母的儿子陈明然,普通的凡人陈明然。这个陈明然突然见识到了人的脆弱和人世间的生老病死,他觉得自己很渺小,渺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祸事落到自己身上。年青,会过去。健康,也会过去。从来没有发现,这人生的路上,伴儿是这么重要。不是因为看着美好,而是因为相扶的需要。

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家。按开灯,依旧是空冷的。环视一下,哪里都是死静一片。推开小卧室的门,打开灯,干干净净,屋里连个纸片都未曾落下。他固执的盯着那张空床,仿佛那里会突然生出张圆脸利嘴的人,也仿佛,那个圆脸利嘴的人像往常一样,穿着睡衣盘腿坐在床上。

叹了口气去了餐厅,餐桌上摆着那本CS兵法,翻开来,第一页,菜心炒猪肝,C,5月23;第二页,S,油爆双脆,5月24;往后翻,辣子鸡丁,写了S,又划掉了,估计是想起自己不能吃辣,再往后,C越来越少,全是S、S、S……。呆呆盯着那本菜谱发愣,记忆中两人吃饭、做饭的笑声和斗嘴声显得这屋里格外的静,陈明然拿起笔,在书上写了一句:S,家里真空,回来吧。S,回来吧。

陈明然真的感觉到家里是少一个人了。

……

苏亦好往医院冲的时候已经是老人家发病的半个月后的周日。这半个月里,陈明然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日子像是过的很快,又像是过的很慢,不由他自主。公司里的事变得不重要了,他的心念全在家的身上。

家,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么?我们能在这世间上行走,不就是因为我们有家么?有了家,我们有了温暖,有了勇气,能在失意时快速的回复平静,能在难过时无保留的痛哭,如果没有了家,我们还有什么勇气活着呢?

家,最普通的家,最琐碎的家,却是神奇的归宿,让我们心甘情愿的为之努力。

“爸,妈。”苏亦好冲进病房,因为一步跨了两个台阶而气喘吁吁。

老太太正一个人躺在床上,听了这声,转过头笑吟吟的,“好好来了?”

“嗯。”走过去紧张的问,“妈怎么样?”

“没事儿,”老太太的气色恢复了不少,“反正高血脂,以前没当回事,这会惹了毛病了。还好,栓住面不大,不敢大活动,也没什么大的问题。”

苏亦好小松了口气,看见老太太似在对她察言观色,便把目光转到点滴上,“这滴的什么?”

“甘露醇。”

环视着病房,“妈,怎么就你自己?”陈明然呢?他怎么样了?

“老头子回家歇着去了,然子在,刚出去,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原来他在,苏亦好心里安稳了不少。医院不是个好地方,一来就提心吊胆。

苏亦好点点头,拉了个椅子坐下,“妈,你吓死人了。”

老太太微笑不语,眨了眨眼睛说,“好好,你出差回来了?”

“啊?……啊。”看着被子,不敢抬头。

电话是陈爸爸打的,没说什么,只说陈妈妈的病好很多了,很想她,让她“出差回来后”来看看。

苏亦好在电话里掩饰不住的吃惊,“妈病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哪个医院?”

老爷子反问说然子没告诉你吗?苏亦好便支支吾吾的说陈明然可能是怕她分心。放下电话,对陈明然的隔阂仿佛突然消失了。出了这大的事,不知陈明然怎么样?死人,也不和我说一声。

“你能来看看就好。”不知怎地,苏亦好觉得这句话别有深意,她只好笑笑,将话题转到别的地方。“妈,你现在觉得还好?”

“还好,发现的早,也没有特别大的问题。就是这些日子,然子和老头子前头后头的伺候我,也挺辛苦。”苏亦好有些愧疚起来,她这做媳妇的才过来看。

老太太看着苏亦好那张低着的脸,面上有了点笑,这儿媳妇她挺满意。

“老婆子,我来了。”

听了这声,陈妈妈的脸上立刻有了光。一回头,陈明然和陈爸爸进了病房,苏亦好赶紧站起来。看见她在,陈明然似乎一愣,然后神色如常的喊了声妈。多日不见,陈明然瘦了不少,眼里都是血丝,本来就白的脸更有些惨白,苏亦好歉然之下又有些生气——这么大的事你不和我说?

陈爸爸和苏亦好客套了几句,打开桶,“给你炖的鱼汤。”陈妈妈接过来闻了闻,“行,这次的不腥。”陈明然赶紧把床摇起来,苏亦好把汤倒进小碗,陈爸爸往床上摆小桌,陈妈妈笑眯眯的望着这三个人,“嗯,不错,看你们都在眼前,我心里美。人活着,就图这个美时候——你们俩什么时候给我再添个孙子,我的日子就全了。”

苏亦好尴尬的低下头,陈明然一脸漠然,一时无人接话,陈爸爸赶紧说,“你这老婆子急什么,儿子才结婚几天,快喝汤。”

陈妈妈拿眼睛扫了一圈,不作声的喝了汤,四个人又聊了几句,陈爸爸说,“晚上我在,你们先回去吧。”

“不用了,爸,您回去吧,岁数大了不经熬,我在这儿好了。”苏亦好真诚的说。

“不用,你不出差才回来吗?歇着去吧,你妈已经过了危险期,晚上没多少事儿,我在这儿行。”说的苏亦好又低下了头。

“爸——”。陈明然也开了口。

“没事儿,我今天休了一天了,在家里也睡不着,现在晚上这边事儿也不多,你们就走吧。”他一面挥着手,一面向陈明然眨着眼,“好好出差刚回来,你们也好好聚聚。”

苏亦好低着头不好意思说话,老太太也说了,“去吧去吧,好好没事儿时过来和我聊聊天就好了。”

苏亦好真的怀疑老俩口知道他俩的什么事儿,心里虚,也就不再硬坚持。和陈明然一前一后出了病房楼门,“谢谢你来看我妈”。苏亦好住了脚,她想问他为什么不告诉她,终究没问出来。不用问,他还在赌着气呢,真是。

“你去哪儿?我送你。”陈明然拉着车门问。他的眼睛涩的很,几近透支的累占据了目前的整个他。虽然苏亦好的出现让他觉得有些欣慰,但这种感觉不是喜悦,更多的是坦然,仿佛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苏亦好犹豫了一下,上了车,“去绿珊”。她没说自己新租了个地方,怕两个人的关系更冷。“嗯,你爸年纪大了,怕熬不住,我最近公司事不多,晚上我来吧。”

“不用。”陈明然熟练的倒了车,目视前方,并不旁观。

“没事。”

“不用。”前几天晚上一直都是他在的,白天还要上班,根本熬不住。自己都不行,苏亦好更不行了。既然现在已经过了危险期了,索性请个人,几个人轮换,好歹爸爸也不那么累。

苏亦好有些沉不住气,“陈明然,你也够了吧?老人家现在躺在医院,有别扭也别现在找。”

陈明然握紧方向盘不吭声,她怎么就想不到他是怕她累着?他冷淡的说“这些事我不想说,最近事情太多。”这确实是实情。妈妈病,工作压力又大,陈明然的日子乱成一团。他不是不想苏亦好,今天意外的见到她,他悄悄的舒了口气,好像等到了自己的增援,心里安定了许多,只是一想到她会说什么他就头疼,他现在没有精力去想。

苏亦好碰了个冷壁,当下就有一种受辱的感觉。不想说?说都不想说?你妈病了,你不和我说,瞒着我,拿我当外人,我自己跑来了,你却说都不想说,她觉得自己有点热脸贴了冷屁股。在办公室里,她可以什么话都留三分不说,但面对陈明然,她有话就把持不住,就像她觉得谁都对自己不负义务,可以不苛刻,但陈明然不行。“陈明然,我要下车。”

“你干嘛?”

“不干嘛,我要下车。”

“苏亦好,你别这时候找事儿。”陈明然的头和脑相分离,烦躁的说。

“我怎么找事儿了,我要下车!”苏亦好说到做到,过去按开锁键,陈明然去拨她的手,一不留神,差点撞到旁边的车,惊的他一身冷汗。他火了,“苏亦好,你别这时候找事儿!”

“我要下车!”

陈明然打了后灯,缓缓的停在路边,疲倦的说,“你说吧,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我要下车。”说着就推开车门。

陈明然拽着她,“苏亦好,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什么也不干。早知你是这态度,我才不来呢。”

“不想来就算了,谁求着你?”

“是我求着你,行了吧?我自己跑来的,行了吧?就吵架分毫不让,你还像个男人吗?”

“我怎么啦?”

苏亦好拨了一下他的手,“陈明然,这么着吧,现在你妈在医院躺着,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咱俩好聚好散,等你妈出了院,行吧?我不是可怜你,可我也不恨你。我不恨你,行不行?你别这么的对我,我不是你的敌人,真的,没必要。”苏亦好说着,眼里出了泪。

陈明然缓了口气,“苏亦好,你怎么就确定是要分?你为什么就想分?”

苏亦好擦了擦泪,“陈明然,我吵够了。咱俩从结婚那天就开始吵,吵到现在,累不累?如果连好好说话都不能,那有意思吗?我不想天天想着措词斗争。”

“是我想吵的?”

“我真的不想吵了,真的。可能咱俩不合适?”

“苏亦好,我最烦的就是你这句,为什么咱俩就不合适?”

“你要是这思维,咱俩还是得吵。”

陈明然没有接话,两人就那样坐着。窗外不断有行人走过,有的是一个人,有的是两个人。有的把手抄在兜里,有的拎着购物袋,各有各的表情,各有各的事情,这就是生活。

隔了一会儿,“苏亦好?”

“干嘛?”

“那两个小人儿,你扔了?”

“你问这个干嘛?”

“扔没扔?”

“没。”在桌子上摆了些日子,看着心烦,又收进盒子里了。

车里又沉默了。“还想白头偕老吗?”

苏亦好嗓子里堵的满满的,说不出话来。

“说啊。”

“想。”

“想的话干嘛要分?”

“我的生活是要用人来支撑的,而不是做出来的小人儿。”

“那我做的你没觉得有支撑?”

“是的。”

陈明然没想到她说的这么干脆,趴在方向盘上沉默了半天,“苏亦好,别赌气好不好?”

“我没赌气。”

“我确实拿你当老婆,真的,不是洗衣服煮饭的老婆,是生活中的一切的老婆。可能咱俩思维有差异,但是,真的,我确实是这样觉得。”

苏亦好把头扭向窗外不说话,泪悄悄的流了下来,一会儿,车内有吸鼻子的声音。

“你想想,咱俩从认识那一天到现在也没有一年,认识就结婚,什么缓冲的距离也没有,确实难了些,你……也不能和别人比。”

“我不和别人比,可我总得有理由支撑下去吧?难道我仅仅是为了坚持而坚持?你想想,咱俩结婚以来,你给过我什么关心?要是论朋友,OK,你没有问题。要是论老公,是你那样当的?我是个人,要你关心,不是你的私人财产,随你的意志办。做饭你不会我也不会,可我愿意去学、愿意去改,你呢?除了妨碍给你当老婆的事,我的什么事你管过?凡事都要以你的意见为意见,我也是个人,智商也不比你差,大小事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我怎么没管过?那我就是粗线条,那些也都不是什么大事。我知道你智商不低,那些道理你不明白?还用我再浪费口舌?”

“陈明然你简直不可救药,没错,那些道理我是明白,你就不用管了?我自己一个人什么事都能干,照你这逻辑,我是不是就根本不用结婚了?我……”

陈明然有些烦躁,“你直接说原因好不好?这么隐着绕着的,谁知道你说的什么?”

“陈明然,我最讨厌你我话还没说完就磕回来,庭审还要讲个秩序呢!”

“我也最烦你,一肚子要显微镜才看得见的理论,绕了一半天,不见重点。”

苏亦好二话不说,拎了包,推门下去,甩上门就走了。

陈明然坐在车里生闷气,又吵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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