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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你要相信我

刘小民十八岁的时候,家里的经济突然困难起来。先是爸爸的公司一夜之间倒闭,然后是全家被债主赶出了豪宅,这一切变化得太快,快得让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成了过去最看不起的那种穷同学之类的了。

刘小民根本接受不了身份的突然转变,过去他是全校有名的阔少,身上随时都可以拿出来几百上千块,现在什么都没了,还时常受到别人对他指指点点的嘲笑。刘小民回家后,对父母说,如果不给他转学,他死也不去学校了。但现在只是一个学期的开始,如果转学,别说要给将去的学校付一笔转学费,就是现在已经付的学费也要不回来了。这些钱要在过去,可能也就是爸爸妈妈一高兴,顺手甩给他的零花钱而已,但现在……

现在爸爸在外面拉三轮车,每天晚上回来都疲倦得要命。妈妈在给潮江宾馆当勤杂工,当她知道经理时常埋怨洗衣机洗不干净后,就主动把洗衣的事揽了下来,手工洗,洗一件床单两块钱,枕头套一块。狭小逼仄的出租房里满是白色的床单和浓重的洗衣粉味道。

刘小民以为爸爸妈妈会对他的想法感到愤怒,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再逼他去上学,他就离家出走。但是他没想到爸爸点了点头,说:“你既然不想去上学了,那也好。但是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们养活不起你。所以你必须要找个工作养活自己。”

刘小民哑然,求助似的看了看妈妈,妈妈却只是埋着头用劲地洗着床单。也许,这一步本来就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只不过是一直在找机会说出来而已。刘小民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但自己的话已经说了出来,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这样,刘小民就辍学了。他不知道该怎样找工作,开始他以为全世界的工作都在等着自己去做,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从来只有人找工作,没有工作找人的。更何况,他没有文凭。日子一天天过去,当初的激情已经被无尽的失望消磨得无影无踪。

这天,妈妈因为有事,让他带着洗好的床单去交给宾馆的客服部。

刘小民来到潮江宾馆里,从一进门的那一刻,他就突然恨起了潮江宾馆的设计者。不知道为什么,所有高档消费的地方为什么都会弄得如此金碧辉煌,就像有一个非常高大的人正仰视你一样,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强烈的自卑感。刘小民在门口迟疑了一下,正要进去,门童拦住他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门童的眼光很毒,一眼就看出他不是来住宿的。刘小民举了举手中的篮子,说:“我是来送床单的。”

“你从后门进去,前门不是你可以进的,别影响了我们的形象。”门童不耐烦地推了推他。

刘小民的脸顿时就红了,可以想象,妈妈也曾遇到过这样的待遇。他气愤地说:“牛气什么啊,过去我有钱时……”

话没说完,门童已经一瞪眼,挥挥手像赶一只蚊子似的,说:“去去去,一边去。”这时一辆小车在门口停下,门童屁颠屁颠地赶了过去……

刘小民恨恨地咒骂了一声,拿着床单转了一个大圈子进到后门去。与前面的金碧辉煌相比,后面简直就是另一番天地,这里显得很是阴暗潮湿。一个戴着口罩的胖大女人正在把一床床的脏床单扔在地上。刘小民说明了自己的来意,那女人接过他的篮子,把里面干净的床单拿出来,指了指地上,说:“你把这些床单拿回去给你妈妈洗吧。”刘小民看了看那堆成小山样的床单,愣愣地说:“我用什么拿走?”

“那是你的事。”胖女人无所谓地说。

于是刘小民平生头一次叠起了床单,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把这些床单放在篮子里拿回去。开始时他觉得这其实一点也不难,远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高难度。但叠着叠着他突然感觉不对了,这些床单上各种各样的污渍都有,甚至还有斑驳的血迹,他强忍着恶心继续叠,叠完后,他就再也忍不住了,猛地“哇”一声吐了出来。胖女人捂住鼻子,跳着脚说:“哎哟,你怎么吐在这里了!”

“对不起,我……”

“真是穷人多作怪,这点事都忍不住,以后也不会有出息……”

刘小民没听完胖女人的唠叨,提着床单夺路而逃。

晚上的时候,爸爸妈妈听了他的遭遇后,不以为然地说:“人生在世,哪有不挨白眼、不受气的时候,关键是看你用什么样的心态去接受,是把这种耻辱当成激发上进心的机遇还是自甘堕落下去。如果你这点委屈都受不了,那女人说得没错,以后也不会有出息。”

刘小民愤愤不平地说:“我不是受不住这委屈,我就奇怪这世上为什么都尊重比自己强的人,而看不起比自己弱的人。”

“那你过去不也是一样。”

刘小民愣住了,爸爸妈妈说得没错,他过去有钱时,也从来不把那些穷同学放在眼里,甚至时常捉弄嘲笑他们,这也是为什么在他没钱后,没一个同学来安慰他的主要原因。“我想继续上学。”他支吾着说。其实很多天前他就有这个想法了。

“随便你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是管不了你了。”爸爸妈妈漫不经心地继续做起了自己的事。

刘小民又上了学,因为床单事件对他的刺激太大,每有松懈时,脑子里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这让他平添了很多动力。高考结束后,他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名牌大学。问题同时也来了,学费从哪里来?爸爸妈妈一天到晚地苦着脸,很多天夜里,刘小民都能听到他们在辗转反侧,长久地叹息。他感到心里非常压抑。

第二天,他对爸爸说要去跟他一起拉三轮车。趁着这个暑假能挣到多少是多少,如果到时钱还不够,那就是命运不让他去上大学,到时他就会安安分分地打工挣钱。爸爸很欣慰,中午回家时就说已经跟三轮公司商量好了,公司答应让他做了。刘小民欣喜若狂,当天下午就去了公司领了一辆拉客三轮。

两个月里,刘小民挣到了一千三百块,加上父母四处借的,学费已经够了。于是他去大学报到了。很快他就寄信回家,叫父母不要寄钱给他了,说自己已经找到了一份家教活,收入完全可以供自己的生活费用。转眼几个月过去了,暑假的时候,他写信回去说暑假不回家了,他要打工挣学费。但爸爸妈妈连连去信、去电话,叫他无论如何也要赶回来一趟。

无奈之下,刘小民回家了。父母都不在,他刚放下包裹,就看到一辆宝马车停在了他的面前。车门打开,从上面下来的两个人竟然是爸爸妈妈!他们微笑着来到他的面前,说:“你一定很奇怪吧,本来这个秘密是想留在你大学毕业后解开的,但现在你已经长大了。”他们把摸不着头脑的刘小民拉上了车,车子无声地开动了。很快就停在了“潮江宾馆”门口,还是过去那个门童,他跑过来开门,恭敬地叫了声:“董事长好,总经理好!”又对刘小民哈着腰说:“刘公子好。”

爸爸对刘小民说:“其实我们从来就没有破产过,这个潮江宾馆就是我们开的。因为你过去花钱大度,我们怕你成为纨绔子弟,所以就装作破产,让你懂事起来。”

刘小民愣了愣,干涩地说:“那么我在宾馆遭遇到的一切都是你们安排的了?”

“傻小子,当然了。唯有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才能成大器嘛。”

妈妈接着说:“没错,虽然我们那时候吃了不少苦,可是你成器了,我们的一番苦心也没有白费。你的改变让我们很欣慰也很满意,所以以后你不用再去打工挣学费了……”

刘小民突然苦笑了起来,他从怀里拿出了两张东西递给了父母。两人一看,一张是大学录取通知书,一张是存折,存折上的头一笔数字和他带去的报名学费一样多,后面几笔数字都是几百几百的……

“因为不想你们太操劳了,我没去报名,这几个月一直都是在工厂里打工。”

爸爸妈妈顿时瘫在了地上,他们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苦心设计的计划原本是完美的,但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刘小民实际上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不上进,他们应该更相信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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