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父辈和祖父辈所经历的那个世界上的壁垒、障碍和边界正在被打破。
今天,哪一个国家不向全球开放市场,
同时接纳全球的信息、思想、文化、观念、生活方式,
哪一个国家就会被时代所抛弃!
——美国前总统克林顿
一个英国王妃
和她的埃及男友,
乘坐由一名喝多了苏格兰威士忌的比利时司机
驾驶的一辆带荷兰引擎的德国汽车,
被一群骑着日本摩托车的意大利狗仔队追踪
而在一条法国隧道里出了车祸,
抢救她的是美国医生,
用的药来自巴西。
2008年,一位印度企业家在回答记者“何为全球化”时,匪夷所思地脱口说出这么经典的一段话。
这位大腹便便的商界巨子,叼着用中国烟斗插着的巴西雪茄,咄咄逼问:“难道还有比以戴安娜王妃的不幸遭遇来描述全球化更恰当的吗?”
1976年,美国天才剧作家帕迪·查耶夫斯基的《荧光幕后》红透了大半个世界。尤其令人哑然失笑的是,剧中一个小人物长达2分钟的唠叨,这段唠叨原文如此——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国家了!也没有什么民族了!没有俄国人!没有阿拉伯人!没有第三世界!没有西方!只有一个综括所有系统的大系统,一个庞大、交织、互动、多元、跨国的金钱国度!油元、电元、德国马克、卢布、英镑和以色列币!国际货币系统决定了这个星球上的生活!这是组成当今所有事物的原子、次原子、基本结构!
……现在已经没有美国,没有民主了。现在只有IBM、ITT(国际电话电报公司)、A T&T(美国电话电报公司)、杜邦、道氏化学、联合碳化物和埃克森石油。这才是现代世界的国家……现在已经没有美国,没有民主了。现在只有IBM、ITT(国际电话电报公司)、AT&T(美国电话电报公司)、杜邦、道氏化学、联合碳化物和埃克森石油。这才是现代世界的国家。
全世界就是个大企业。在这个公司里所有人都将拥有一股股票,所有必需品都能得到供应,所有焦虑、不安都会得到安抚,所有无聊都有娱乐排解。
查耶夫斯基描述的未来世界,本意是想强调随着民族、国家的消亡,跨国公司将成为全球整合的主导力量,整个世界巨变为一个庞大无比、纹丝弥合的大供应链平台。但是,这与马克思描述的共产主义社会简直如出一辙。
“难道咱们美国竭尽全力推进的全球化的终极目标其实就是势不两立的共产主义社会?”这场沸沸扬扬的大讨论,最后无疾而终。
17年后,托马斯·弗里德曼饶有兴趣地提出了另外一个似乎与前无关的假设:如果世界缩小成一个城市,那么它看上去会是什么样子?
在没人理会后,弗里德曼是如此自言自语地描述它的:
西欧是一个有着良好生活设施的住宅区,一群老年人在这里被土耳其护士照料着,享受着天伦之乐。美国则像是一个安装着大铁门的社区,门口有金属探测器,很多人坐在前院抱怨别人是多么懒惰,却谁也不曾注意,篱笆围墙上被来自墨西哥和其他国家的移民扒开了豁口,并且由于这些人的工作,这个戒备森严的社区才能运转得很好。
拉丁美洲是这个城市的娱乐场所,俱乐部云集,每天晚上10点开始工作,然后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这里是最适于居住的地方,没有商业的嘈杂,除了在智利人聚集的街道,你看不见有什么新的商铺开张。这里的老板不会对产业再投资,而是把所有的利润存在银行。
阿拉伯的街道十分昏暗,除了几条叫做迪拜、约旦、巴林、卡塔尔和摩洛哥的小巷,外人不敢在这里逗留。在阿拉伯的街区里,唯一的新商行就是加油站,其所有者也像拉丁美洲的老板一样,很少热心于扩大投资。在这里居住的人总是拉着窗帘,关闭百叶窗,并在其前院的草坪上插上牌子,上面写着:“小心狗咬,闲人免进。”
亚洲则是另外一番景象,这里是一个新兴的大市场,有许多小型商店和仅有一个房间的小工厂组成,其间夹杂着卡普兰(Kaplan)美国大学入学考试培训学校和各种工程技术学院。他们都生活在大家庭中,所有人干起活来都不睡觉,他们想靠努力和勤奋改变命运。
在名叫中国的街道上,没有强制的交通法规,但所有的道路都被铺得整整齐齐,没有坑坑洼洼,路灯也总是亮着。印度的街道则相反,没人修理破损的路灯,路上到处都是被车轮压出的沟槽,但是警察却忠于职守,严格执法,你要是想在街边开一家柠檬水商店,必须要出示许可证。幸好,你可以通过贿赂当地警察办成你想办的事。在这里,所有成功的企业家必须自己配置发电机以保证工厂的电力需要,必须自备移动电话与外界通信,因为本地的电线杆都倒着。非洲的街道很悲惨,这里所有的店铺都关门了,人口预期寿命在下降,唯一的新建筑是卫生诊所。
几乎绕了20年,可爱的弗里德曼描述的其实还是与查耶夫斯基先生看到的同样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全球化语境下的“清明上河图”。不过,前者窥探到的是全球化的后半夜,后者审视的仅仅是全球化的前半夜罢了。
无孔不入的全球化,波涛汹涌,拍岸而来。
“给我一杯可乐,两块新奥尔良鸡翅,一个鸡腿堡,打包带走。”在中国山东,作家韩晗不无抱怨地说,几乎每天早晨,都会在各大肯德基店听到这样的点餐声。
你可能没想到,同一时间,平均有一个相同的点餐指令地上与地下的繁忙生活绘画1490年库特纳霍拉,波希米亚的第二大城市,地上一片歌舞升平,无比繁荣。地下的另外一个世界里,成千上万的矿工没日没夜地在开采银矿。500米的距离,把巨富的波西米亚分割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会在全球四十多家肯德基连锁店发出。换句话说,在肯德基这样的全球化餐饮连锁中,世界不同地区的人,都会因为肯德基提供的菜单而由“众口难调”走向“众口一致”。
韩晗鞭辟入里地分析道:“在地铁、公交、写字楼等场所,都能看见穿着阿迪达斯、喝着百事可乐、吃着外卖汉堡、看着移动电视的人,他们总能以最快的速度获得世界上的各类消息,然后把自己的感想写到博客上,以此获得高点击率并引起强烈反响,他们被其他人称为‘知道分子’。”
“这个比知识分子、‘知本家’更新锐的名词已悄然在互联网上蔓延。他们会感谢很多人:自己的朋友,自己的亲人,甚至网友、‘粉丝’以及各种各样不相干的媒体——或许还会像‘春晚’上的赵本山那样感谢很多与己无关的‘TV’,但是这些人都忽略了最关键的一个词——这是他们必须要去虔诚感谢的。这个词,就是‘全球化’。”
卡斯特罗低声嘟囔:“全球化就像一艘你不得不乘坐的船。”而在遥远神秘的古巴,领导人卡斯特罗也是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他低声嘟囔:“全球化就像一艘你不得不乘坐的船。”在与中国大陆一水之隔的中国台湾地区,原台北市文化局长、著名学者龙应台大发感慨,不仅只是衣食住行的物质,还包括文化价值和观念,在全球化的运作下,都成为统一的商品,渗透了他的24小时,令人无所逃于天地之间。
譬如——
我们的早点,往往是牛奶、面包,涂奶油果酱。若是在国际的饭店里,你面临的选择,基本上不是欧式就是美式。边吃早点边读报。看你人在哪个城市,先读当地的报纸,可能是香港《明报》,可能是台北《中国时报》,可能是新加坡《联合早报》或是《法兰克福汇报》,但是有几份国际的报纸是不管你在哪里都会找来看的,譬如《国际先驱论坛报》《亚洲华尔街日报》,或者听BBC的广播,看CNN的电视报道。
譬如——
用完早餐,进到浴室冲凉:洗发精的品牌——不管你是在北京还是香港台北纽约,大概都是同样那几个国际品牌,连卫生纸都是。坐在梳妆台前,发现你的化妆品,不管你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城市任何一个角落,你用的品牌都是那几样:法国的、美国的、日本的……如果讲究穿品牌服饰的话,那么衣橱一打开,入眼也是那几种熟悉的文字,法文、意大利文、英文。
譬如——
住,一个Ikea的家具就把每一个公寓,不管是在墨西哥还是上海、是在赫尔辛基还是洛杉矶,都“统一”了。出门坐车,别说是汽车就那几个固定的选择,连不同城市的地铁都是几个品牌公司的产品。别说家俱、汽车等等商品已经全球统一,连城市的样子都一致了。所谓街道家具——马路边的路灯、公车站牌、广告设置、人行道设计等等,都变成了全球企业的产品。都市的景观和建筑,通过国际竞标,由少数全球化的建筑师与开发商运作,造成面貌相似的大城市。
“食衣住行如此,育与乐就不一样吗?”龙应台不厌其烦,一一举例:
“我在吃了欧式早点之后,开着德国品牌的汽车,驶过法国公司设计的街道,到了一个英国建筑师建造的美术馆大楼,去看一个新的当代艺术展。很可能是一个多媒体的影音展,用录像机、照相机所摄下的现代感十足的光怪陆离的人生影像。很有意思,但是如果这种展览看多了——譬如你已经看过多次的意大利威尼斯展、巴西圣保罗展、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展、德国卡赛尔展、韩国光州展等等,你会有一个疑问:尽管艺术家不同、地理位置和国家文化不同,怎么‘现代’的解释却大同小异、似曾相识?”
在书店,龙女士又发现:这个书店一进门的地方大概就摆着《哈利·波特》,在香港和台北是繁体中文版,到北京和新加坡是简体中文版。如果是在马德里,会看到西班牙版。在柏林,会看到德文版。不管在哪里,不管什么文字,反正都是哈利·波特。
在电影院,龙女士再次发现要避开好莱坞的全球产品可不容易:《泰坦尼克号》或者奥斯卡印记的《卧虎藏龙》在马来西亚的乡下或是伦敦的市区里都看得见,有如麦当劳的标准菜单,“全球同步”。
如果不想看电影,留在家里懒惰地看电视,会看到什么呢?
龙应台说,最近搬到香港,电视一打开,刚看见片头,孩子就说:“这个电视节目我知道。”同样的电视节目,美国制片的,在德国放映是德语,在西班牙放映是西班牙语,到了香港就是用粤语发音。人可以到天涯海角,全球统一了的衣食住行育乐跟着你到天涯海角。
安眠药是全球一致的。止痛药是全球一致的,你喂鱼的饲料也来自一个国际连锁商。更让龙应台感到啼笑皆非的是——
睡不着吗?想吃一颗安眠药,你会发现,连安眠药也是全球一致的。
头疼吗?止痛药也是全球一致的。
养鱼吗?你喂鱼的饲料来自一个国际连锁商。
要快递东西到外国去吗?DHL或是Federal Express,不管你是在北京、台北、法兰克福,处理方法是一样的。
发生了法律纠纷吗?需要人寿保险吗?国际连锁的律师事务所、全球连线的保险公司,正等在你门口。
经历了上述尴尬而令人深省的“历险”,龙应台大发感慨:“在100年前梁启超那个时代,知识分子谈所谓的‘西学东渐’,西方的影响刚刚来到门口,人们要决定的是究竟我应该敞开门来,让它全部进来呢,还是只露出一条小小的缝,让某些东西一点点进来。在100年后的今天,所谓‘西学’,已经不是一个‘渐’不‘渐’的问题,它已经从大门、窗子、地下水道,从门缝里头全面侵入,已经从纯粹的思想跟抽象的理论层次,深入到生活里头成为你呼吸的世界,渗透到最具体的生活内容跟细节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