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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踏雪无痕

女娲越走越快。她恨自己没能练就安提过的踏雪无痕的功夫,那样就不必每一步都感觉如此吃力。也许生活原本如此。女娲突然觉得自己又长大了,她开始琢磨自己和伏羲的关系。从前只知每天吃饭睡觉,完全没有想过如何与伏羲相处这个问题。两个人的意愿怎么可能完全不出现分歧呢?唉!要知道人只有在不如意时才会思考得更多。

雪已经停了。不知不觉女娲已经走到山脚下,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走路,她满脑子全是伏羲。天渐渐黑了。突然女娲感觉失去了重心,身体向左坠去。她完全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已经感觉到了疼痛,屁股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女娲环视四周的情况,这是一个他们挖的陷阱,角落里有一只受惊的小白猫正惊恐地望着她。女娲对它笑笑,拍拍屁股起身凑上去,小猫弓着身子竖起尾巴与女娲对峙起来。女娲刚要伸手,小猫疯狂地喵了一声,吓了女娲一跳。女娲慢慢地靠拢过去,轻轻地伸过手去,小猫跳到了一旁。女娲又伸手摸了一下小猫的头,小猫扭头给了女娲一爪子,在女娲的手背上留了三个血道子。女娲没觉得疼,她又向小猫伸出了手。就这样女娲与小猫在坑底周旋了一阵子。小猫终于用它的小鼻子碰了碰女娲伸过来的手。

“别怕!小猫!我们现在都是猎人的猎物。”小猫歪头看着她。向前走了两步。

“哎呀,天都这么黑了。你有很久没有吃东西了吧?”女娲光顾着逗猫玩了,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境况。她摸了摸小猫的头,可怜的小猫,看起来很狼狈,肚子憋憋的,毛也乱七八糟的。女娲起身目测了一下陷阱的高度。她用力向上蹦了一下,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向后退了退,极短地助跑了一下,然后猛地向上一蹿。根本够不到地面。小猫吓得缩到一边。女娲来不及安慰小猫,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一天掉进自己人挖的陷阱里,和自己的猎物患难与共。她想到向伏羲发求救信号,但是想想伏羲那么讨厌,正在和自己生气。可是天已经完全黑了,难道真的要在这个陷阱里度过下半生吗?幸亏这里只有一只小猫,万一再掉进个狼什么的凶猛动物,自己人单力薄,恐怕……哪有那么多狼啊?再说即便有狼也不见得会掉进来。自己穿得厚能在这里睡一晚,但是这可怜的小猫恐怕再也不能饿肚子了吧。

女娲打了一个普通的呼唤口哨。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她又打了一声呼唤的口哨,仍没有回应,女娲气得跺了一下脚。伏羲这个家伙真是不打算搭理她了。求人不如求己,可地面上连块能垫脚的石头都没有,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打算挖陷阱壁的土,冬天的泥土硬得铲也铲不动。壁底上有很多爪子印,看来是小猫抓的。女娲挑了一处看起来比较松的土动起手来。女娲铲了半天,只铲下来一小块。她开始疯狂地挖起来。小猫似乎是十分懂得女娲的心意,也在一旁跟着挠起来。它的爪子里全是泥土,不停地喵喵叫着。女娲微笑着,她明白小猫是在为彼此加油。

女娲已经将陷阱壁挖出三个凹坑了。她试了一下把手和脚放在凹陷处,然后挺身向上爬。他们挖的这个陷阱口小底大。女娲恨死这个陷阱了,不过爬上去不是没有可能,只是难度有点大。女娲又开始挖起来。

突然女娲听到头顶有响动。她停下手里的动作,缩在一角。小猫也明白似的,缩到女娲的身后。女娲拍拍小猫的头,然后仔细地听着地面上的动静。有光亮朝这边来了。有人!女娲不由得心一阵乱跳。她刚要喊,突然觉得“救命”这两个字实在不该从自己嘴里喊出来。她决定还是发出点动静来,不然人家走远了可就完蛋了。女娲咳嗽了一声,然后又使出吃奶的劲头补了两声。

来人在陷阱口探出一个脑袋。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极端讨厌的伏羲。他没有说话,只是朝她微微一笑。

“你那是什么态度?”女娲本来已经决定原谅伏羲了,谁知他竟然嘲笑她。

“没什么,你怎么跑到这里来玩了?”伏羲板着脸说。他决定好好地臭女娲一顿,然后再把她拉上来。

“我想到哪里玩就到哪里玩。谁要你管!”女娲抱着肩膀瞪了伏羲一眼。他真是个没心没肝的家伙。

“好啊,我不管你,我坐这里歇会儿。你怎么不再往前走啊?前边就是颍水啦!去滑冰啊!”伏羲一屁股坐在旁边的雪里开始哼唱起来。

“要唱远一点!”女娲仰头大喊。让她生气的是伏羲不救自己上去也就罢了,说完风凉话就到一旁唱起歌来。他简直是幸灾乐祸。

“我乐意在这里唱,我就想在这里唱,想在哪儿唱就在哪儿唱。”伏羲开始没完没了地念叨起来。

女娲捡起树枝继续挖起洞壁。她一声不吭地挖,完全不理会伏羲的喋喋不休。

“我拉你上来?”伏羲歪头冲她说。

女娲没有理会他,继续用力地挖。伏羲起身向她摆了摆手说:“你不用我帮你,那我走了。”

女娲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两个人相互对视了许久。黑暗中,两个人的眼睛闪亮。女娲又低头挖起壁面来。伏羲踩着雪咯吱咯吱地走了。女娲吸了吸鼻子,继续挖了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挖得差不多便又试了试爬上去,却摔了一跤。

“上来吧。”伏羲在女娲的头顶说。

女娲吓了一跳。原来伏羲根本就没有走。她差点就掉下泪来,还好被她忍了回去。

“你救它吧。”女娲抱起小猫,亲了它一口,然后双手向上托着递给伏羲。伏羲趴在陷阱边接住小猫,突然另一只手抓住女娲的手,猛地向上一拽将女娲拉了上来。女娲又气又恼,将猫放到地上,自己又跳下陷阱去。小猫并没有离开,它一直趴在陷阱边上朝女娲喵喵地叫着。

“你怎么这么倔啊?”伏羲也生气了。

“不倔我还是女娲吗?我说过让你救小猫,没答应让你救我。”

“你不小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不懂事?”

“我再不懂事也不会怀疑自己的女朋友有恋童癖!”女娲大喊。

“怕人怀疑你别做啊!”

“你!……”女娲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将挖下来的泥土装进自己的兽皮口袋里,装了满满一袋,然后沿着挖出来的凹陷处爬上去。她爬了四次,终于成功。女娲爬出了陷阱。她没有看伏羲,一把抱起小猫向不周山山顶走去。

伏羲看女娲走远了,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旁边的树干。枝桠上厚厚的积雪纷纷落下,将伏羲砸成一个雪人。伏羲摇摇头,拍拍身上的雪快走两步追女娲去了。

伏羲始终与女娲保持一段距离,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他一边走一边看着女娲的背影,恨得牙根痒痒。几年前女娲还是个爱哭的小女孩,会因为伏羲不理她或态度不好而生气哭鼻子。那时候伏羲就是她的全部。想起陈年往事,伏羲不禁一笑。太昊族的族人向来以坚强勇敢著称,结果出了一个女娲因为哥哥不理她而哭。伏羲当时非常生气,为女娲的软弱而发怒。现在想想伏羲还是非常喜欢被女娲依赖着。女娲梨花带雨的哭相仍历历在目。那时候自己是女娲的全部,但是现在不是,因为女娲长大了。

她会用大半天的时间装扮自己,也会与姐妹们一起讨论哪个人越来越帅,闲的时候和大家一起看帅哥。轩就是他们公认的新新小帅哥。她们女人看见轩总是会成群结伙地冲上去捏轩的脸蛋。结果轩的脸总是会青一块紫一块。女娲也捏过,肯定捏过。伏羲又抬头瞪了一眼女娲。

月光洒在不周山上的积雪上,闪出盈白晶亮的光,仿佛不周山上藏有千万颗闪亮的钻石。又是满月。女娲仰头看了看头顶上的月亮,大而圆。多少个满月过去了,璇和安没有再出现。他们回到自己的时代去了。那个时候不知道还有没有不周山,还有没有这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

想到璇和安,女娲心生难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伏羲还是忘不了璇,忘不了璇的好。如果不是那天亲了轩,伏羲是不会表现出来的。伏羲是不是要骗自己一辈子?和自己一起生活,却满眼都是缺点,做什么都不对,心里想着的是另一个人。

女娲气冲冲地向山上走。她怀中依偎的小猫又把头向女娲的怀里钻了钻。

一夜无眠。吃饱喝足的小猫整晚都睡在女娲的旁边。最开始它睡在女娲的脖子上,女娲将它轻轻拽下来,它极不情愿地喵一声,然后眯着眼睛又爬上女娲的脖子。几次之后小猫就老实地趴在女娲的怀里呼呼地大睡起来。一觉醒来小猫又爬上女娲的脖子去睡,压得女娲喘不过气来。她又轻轻地将它拖下来,温柔地摩挲着小猫的毛。小猫便舒服地睡去。女娲感觉小猫像个孩子似的那么可爱,而自己像个真正的母亲,享受着孩子的撒娇。女娲觉得自己突然很幸福,有一只猫赖自己也是幸福的。

起床后,女娲给小猫吃了点烤肉。它吃得饱饱的,躺在女娲面前想睡觉。女娲拿出自己做的木梳子给小猫梳理毛。小猫很配合,然后又自己舔爪子洗脸。小猫只在右边靠臀部的位置有一块黑色的毛,其他部位的毛都很白。

“哎呀!你还真是只漂亮的猫。叫你‘芝麻’怎么样?”女娲微笑着亲了亲小猫的脸。小猫抬头冲她喵了一声。

女娲起身到洞外。天气异常晴朗。蔚蓝的天空中飘浮着几朵棉花糖似的云彩。也许过不了多久春天就会到了吧。女娲伸了一个懒腰。“芝麻”快乐地在雪地上来回打滚。女娲俯身舀了一些雪,然后返回洞中。“芝麻”赶紧追了上去,女娲将雪架在篝火上加热。雪很快化成水。大家凑过来每人喝了几口,然后又回到自己的位置或坐或躺,三五成群地玩起竹扑克来。山洞里吵吵闹闹的。

女娲挑了一个角落。她将昨天带回来的皮口袋里的泥土倒在一个石头容器里,然后将剩下的那些雪水倒进去搅和搅和。她不停地揉那些泥,很快泥变成了一整块。越揉越黏,越揉越软。“芝麻”在一旁一直捣乱,弄了一鼻子泥。

“好了好了,‘芝麻’别闹。到一边去玩。”女娲用手肘将“芝麻”夹走。“芝麻”歪头看了看女娲,喵了一声,然后老实地在一旁看着。女娲又开始揉起那团泥。她很快捏出一个人型。

伏羲进到洞里,他跺了跺脚上的雪,然后坐到篝火前烤火。

女娲斜眼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个讨厌的家伙出现总要弄出点动静来引人注意。真是讨厌程度又加了三分。这时候伏羲也歪头看她。两人的眼神撞到一块,同样不屑的眼神,各加了一声“哼”,又转回自己的脸本该停留的角度。

女娲更用力地揉那些泥土。把人型揉成方的,揉成圆的,揉成各种不规则的形状。泥土乖乖地任女娲揉来搓去,仿佛神仙口袋里的百变虫子。

女娲又开始捏了起来。伏羲偷眼看了她一下,不晓得她又在玩什么花样。半个多小时后女娲托着一个完成的小泥人在伏羲面前经过。伏羲偷眼一看,那摸样,那发型,那右臂的文身,分明是安。除了他还有谁穿那种衣服呢?伏羲气得浑身都颤抖起来。女娲实在是太过分了,竟然捏个泥人出来。

“太帅了!真帅!”女娲瞥到伏羲的愤怒,便不慌不忙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变态!”伏羲从牙齿缝挤出来一句。

“你还不是一样?我的小泥人有个三长两短,跟你没完!”女娲停下来瞪着他说。

“泼妇!”伏羲又撇出来一句。

“小泥人,自己小心哦!要是那个叔叔欺负你,你就告诉我!”女娲没答,低头对自己手里捧的小泥人温柔地说话。

“什么?你说谁?谁是叔叔?我还没有那么老!”伏羲急得瞪眼喊了起来。女娲竟然这样侮辱他。

“老古板!小心眼!瞪个大眼睛像牛那么难看。哼!”女娲不再理会伏羲,托着小泥人走到洞口附近,将小泥人放在了石桌上最显著的位置,然后开始滔滔不绝地对着小泥人说话。多是说伏羲的坏话。到后来伏羲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气冲冲地出了山洞。女娲叹了一口气,然后和大家凑份子玩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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