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来,弓子小脸烤得像剥了皮的红薯一般,躺凉席上,那薄薄的胸脯上下起伏着,感觉人快虚脱了。
可奇怪的是,弓子却显得很放松,没有了那种从校门到家门来回窜的紧张和压抑感。
另外就是饭量猛涨,家里吃饭要就着老娘的唠叨下咽。
这里不,一桌子天南海北、男男女女围着,边吃饭边讲笑话,你还可以冷不丁地放一个响屁,没人问你屁从哪儿来。
尽管那大盆里的菜来路十分可疑,但吃起来特别香。
弓子曾偷偷地问黄毛,那些琳琅满目一勺烩的大盆菜是不是客人吃剩下的?黄毛一脸的疑惑,说,是啊,这有啥奇怪的?人家先生小姐吃的菜,我们能吃上,多幸福啊!弓子当时一阵恶心。
黄毛看他眉毛拧得驴尾巴似的,就说,哥你把心放肚子里,只管吃,干净着哩!黄毛对弓子的顾虑感到好笑,说前厅那些女服务员,小丫头,胃口比你刁,你看她们吃得多上劲?!其实,那些女服务员除了伺候客人,还有个事关自己切身利益的任务,就是眼盯客人吃的菜。
客人长相邋遢,脸色不好看的,就算剩下鱼翅,也倒泔水桶里喂猪。
她们专门盯那些打扮清清爽爽的领导干部或者厂长经理啥的,这些龟孙子别看是花的公款,点菜不心疼,可身体没啥毛病,因为他们怕死啊,经常去医院这超那镜地检查。
就算有个高血压、前列腺啥的,那也不传染啊!还有就是年轻人、情侣,他们有的一盘菜端上来,根本就没伸过筷子……服务员撤下来时悄悄放冰箱里,等打烊后,取出来重新加工,厨师们这时候才叫厨师哩,因为是自己享受啊!弓子开始到底不习惯,还卷着舌头吃,一边心里犯嘀咕,可后来架不住越来越大的胃口的需求,不得不吃。
直到他看见老板娘也和他们同吃后,心里的阴影才一咕噜一咕噜随着肠子的蠕动并通过肛门放了出去。
他开始挥动勺子、甩开腮帮子,埋头苦干了……黄毛说他胖了不少,可弓子感觉没什么变化。
黄毛摸着弓子依然排列整齐的肋骨说,不要着急,老人家说的,让一部分人先胖起来嘛!正是茁壮的年纪,身体膨胀当然是好事,可也是坏事,弓子和黄毛他们当然不知道啥叫荷尔蒙,若干年后,穿着西装的弓子对街坊上一帮打群架的屁孩子以及他们的家长说,荷尔蒙闹的,管不了!这回惹事的当然也是先胖起来的主儿,就是那个牛烘烘的叫杜虎的胖子……胖子杜虎是厨房的二帮,就是洗菜、切菜,给厨师打下手,这活累与不累完全取决于上门客人的多少,坏处是成天猫在后面,拿文艺界的话说就是幕后耗子,见不得天光露不得脸。
但这活的好处却不少,一是能偷偷学艺,看大厨师配菜、炒菜;二是好吃的先尝,菜好了,有时厨师尝咸淡尝腻味了,就会叫他尝。
这丫下口很重,不是尝,而是吃,一盘鱼香肉丝不留神往往会被他削去二两。
每次大伙吃饭时,弓子都发现这丫总是吃得很少,可体积却神秘增加。
老板娘把杜虎安插在操作间,还有个目的就是监视厨师,防止他们浪费原料。
据说,有的厨师会因为工资待遇问题,和老板闹别扭,偷偷糟蹋昂贵的原料出气。
事情的起因是一名服务员失手将一盘炒鸡丁摔落在地上。
这个叫小翠的服务员,是个来自四川的女孩,非常漂亮,平时很少说话,也不大和人交往,但做事很勤奋塌实。
当时,盘子落地的脆响,让嘈杂的餐厅立时鸦雀无声。
这一“事故”的后果是,大半个餐厅的客人当即散去。
小翠吓哭了,老板娘气疯了!一名年纪较大的厨师闻讯走进餐厅,看看哭泣的小翠和地上的破盘子,觉得这事蹊跷,上前收拾残片时,忽然对老板娘说,你看,这盘子上哪来这么多油?老板娘上前一看,立即吼道,谁干的?没一个人应声。
弓子是送完一趟炉渣,看见锅炉工老莫在墙角洗手,知道要开饭了,于是饥肠辘辘地匆匆朝前厅跑去,可掀开皮帘一进门,他却发现贴着瓷砖的地面上,红蜡烛一样跪着一溜服务员,再一看,黄毛他们也跪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