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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她扑向卡车(1)

蓝蓝的天空彩云游/微微的花香随风飘/宽阔的田野绿油油/潺潺的溪水田里流/远方的朋友你可知……

秦榕死了,留下一个四岁的女儿,和一首长诗,或者叫顺口溜,记载了她苦闷的心情。虽然她出生在中国的大城市,这个顺口溜体现的却是一个农妇的思维和习惯。她为什么不用更直接的话语写下她的心情?她写了,她的日记本上断断续续地记载了她经历的事,她也许写烦了,想试着用另一种方式表达。于是,一个不会写诗的人,在她生命结束之前的一个星期,或一个月前(我们不得而知),写了那首诗,可以想象,她就是念叨着这些混乱的诗句走在公路上,结束了她的一生。

2001年年初,清晨,在日本岐阜县某村的山坡上,一位女性早早地来到公路上,徘徊着,衣着整洁,目光在找寻着什么。突然间,她飞身扑向急驰而来的汽车,结束了她疲惫的生命,死时只有三十五岁。

我来到村子,看着她的尸体,由于遭到撞击,她的面容惨不忍睹。

我很想知道她生前是什么样子,可是没有她近几年的照片,只有结婚时的照片,穿着白底绣花的和服,脸上、嘴唇上夸张地抹着红色;圆脸上是一双较深陷的大眼睛,不算很漂亮;身体在宽大的和服下也显得纤弱。然而喜悦的神情却让人感觉到她神采飞扬。

看着她的尸体和冬天的衰景,想到她的诗,我的大脑里想起的却总是另外一首诗句:“枯藤、老树、昏鸦……断肠人在天涯。”如果她的灵魂不死,此时她一定想见她在国内的家人,但他们还没有来,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来得了。

她到日本的起点和终点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通过对她的朋友,以及她的丈夫石井大介的采访,加上她的日记,我写下了这样的故事——

秦榕出生在湖南长沙,后来到了深圳,在一家幼儿园工作,每天的工作就是穿着白色的、蓝色的、红色的、五颜六色的裙子,与孩子们跳舞。下了班,喜欢逛商场,试穿各种新衣。只是因手上拮据,难得买上一件。当然,她有娇小的体形,所以可以不去买减肥茶。夜晚,她也会为电视里的离别伤感偷偷落泪,并期待着爱情的降临。总之,她与其他年轻女人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由于打工的紧张、辛苦,她需要为自己找一个好的归宿。嫁到外国去,也是一种好的选择,为此她努力了。

1989年下半年,通过国际婚姻介绍所,她认识了比她大十几岁的日本厨师石井大介。他们通过书信和电话开始了交流,虽然语言文字不通,凭借着他人的翻译,却也懂得主要意思。对方始终话不多、字不多,更没有什么甜言蜜语,也没有告诉她他有房屋成行、良田三千。虽然有些遗憾,但她感觉到对方是一个老实人,这就够了,找的男人可靠也是条件之一,否则什么都是枉然的。她很快决定结束这种遥远的期待,与对方结婚。

1990年,石井来到了中国,到了她家。他一身西装,打扮起来还像一些样子,看上去也不老,与照片上的人没有什么两样。不过,似乎老实得有些过分,他见人就一个劲地鞠深躬,脸上的肌肉也总是皱着,嘴半张着,一付很小心、腼腆、不敢见人的样子。

不过,她爹妈给亲友们介绍时,都会说:“他不懂中文,就更不爱说话,日本人就是这个样子。”她一家人之前没有与日本人打过一次交道,还真认为日本人就是这个样子。

那是3月,是初春的季节,长沙的四季如春。他们租借了婚礼车队,在长沙的街道上整整开了两小时,才在布置宾馆里的新房里结婚。

秦榕随后以“日本人配偶者”的身份去了日本。石井大介带着她回到了他的老家,一个边远的小乡村,一个真正贫穷的家庭——让人怀疑世界经济第二的日本也有这样的贫苦家庭,好在他们并不生活在这里。来这里,只是石井大介家要为他们补办一个日式婚礼,同时她也有了新的名字,叫石井美惠。

他们重新回到了城里。石井大介就如中国乡下到城里打工的农民工。他是厨师,这一行当在日本是低收入职业,月收入还不到二十五万日元。

石井在城里租住的房子不宽,不过,每天她都把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做好饭菜等丈夫石井大介工作回来,石井大介对她也不挑剔什么。

她也很快认识了几个中国人,大抵也是嫁到日本去的,抽个空,逛逛街,买一些食品,却也经常能见见面,说说闲话,说说自己的忧虑。不过,生活不就是这样?遗憾之中也有一些满足,随后就要说说人生,再练习一下日语,却也不太孤独、寂寞了。

这样的日子也不能长久,她到日本后不久,丈夫石井大介工作的那家日本料理店便倒闭关门了。石井大介苦恼了几天,就想带着她回老家。秦榕一直生活在中国热闹的城市,贫苦的农村怎么待得下来?其实就是富裕的农村,日本年轻人也难有愿意住的。

她还没有学会多少日语,凑合着对石井大介说:“你另外找份工吧?”

“没有人介绍。”

“你原来不是也在城里干?”

“那是有人介绍的。”

秦榕这下才真正感觉到,石井大介是一棍子打不出三个屁来的农民。在日本,脑子不灵、守旧,同样不好过。于是,秦榕只好打电话给她的中国朋友。可是,她们又能认识几个人?

他们又住了一个星期,手上的钱一天天减少,石井大介急了,老实人总是能算计着花钱,他会算到十天后、三个月后的日子。秦榕又能说什么?只有希望以后石井大介经人介绍后,在城里重新找到工作了。她只能与他一起,把大包小包的东西装上了车。再没有用的东西,他也不想扔。他们就这样回到了乡下。

回到石井大介家,也许她真要居住在这里了,才仔细观察了这里。这里四周除了一幢低矮、陈旧的农舍,就是田地和青山,不看这些农舍和零乱的院落,这里的风景还是不错的——秦榕诗中写到的花香、青松、田野、溪水、彩云都有。然而也与那些富裕人家一样,每家都相隔得很远,不同的是周围的田地并不是石井大介家的,他家只有寥寥几块在山上的田地,也没有什么机械化农具。连接这些邻居的是一些田埂和弯曲的山路,很远才有一条通向外界的柏油路,与中国边远、贫穷的农家相比,唯一不同的是,房子里勉强有一个简易的卫生间。

石井大介是长男,弟妹或是搬进城里去了,或是嫁出去了,家里就是一个老母,她与石井大介一样,也是一位没见过世面、甚至有些怕见陌生人的人。

秦榕开始了农村生活,她主要是忙家务,也时不时干一些农活。她慢慢地学会了挤奶、撒油菜籽,甚至能在城里人到乡村收农作物时,与别人比划几下,讨价还价。不过,石井大介还算心疼她,不让她干重活。但是石井家的土地不够种,还经常受人雇用去做一些零星的农活,他也把她带上了。

她偶尔对石井大介有些怨言也是善意的,比如她对石井大介这样说:“你为什么不多养一些奶牛,如小野家一样,买一辆小货车给城里人送奶,这样就会好过一些了。”

石井大介会抬起手,指指远处的邻居咕哝:“养牛的人家很多,出那么多奶卖给谁?我有一次还看到小野家往地里倒奶。”

秦榕也指了指远处的奶加工厂说:“多余的奶可以买给加工厂,虽然便宜了一些,也不会浪费。就算小野家偶尔倒一次奶,他家的日子不是也比我们好多了?”

石井大介不说什么了。其实,让他干这些事也是太勉强他了。

秦榕还能说什么?说多了也累,她在日本城市里待的时间很短,在这样的乡村,与人沟通的机会很少,与丈夫的对话,也仅仅是简单的生活用语,加上手势和情绪。与这样一位丈夫说话,似乎也不需要更复杂的语句,她不必用日语表达“人生”、“理想”——事实上,慢慢地,她对用汉语表达这些意思也失去了兴趣,她对她的中国朋友说到的事只有埋怨,和一点点期待。

然而她的忍耐力已经让记者不解了。秦榕当初敢于从长沙到深圳打工,敢于嫁到日本,自然不是安于现状的人。她就不想离开这里到城市去,或者回国?或者离开他?

事后我问石井大介:“秦榕经常埋怨你,并且与你经常吵架吗?”

石井大介看着我没有说话,他似乎已经不记得秦榕是谁了。当我纠正这一“错误”,改称石井美惠后,他才说:“没有说什么。”

于是,我与秦榕的一位朋友聊天时说到这件事,我们是在秦榕的葬礼上认识的。

“哪里不会有怨言呢?没有入籍啊,只有将就过了吧。”她嫁到日本已经有十多年,也才刚刚入籍。

“没有入籍就不能离开?我说的是,”我对她的回答感觉很意外,也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意思,“那她入了籍,就准备离开这乡村,离开石井大介了?况且她至少有长期驻留的。”

“她也说了一些话,但她好像不是那种敢做的人,她似乎更像甘心与石井大介过一辈子的人。”

“那她……”

她笑了笑,似乎也有与我一样的不解,说:“她到深圳、到日本不也是别人介绍的?其实,她是一个独立能力很差的人。”

“那她可以回国的吧。”

她叹了一口气,才说了下面的事——

她到日本的第三年,怀孕了,挺着肚子,还与石井大介回了一次国,给家里人买了许多东西,串门,与同学们、朋友们喜笑颜开见面。然而暗地里却与家人诉说了她的苦闷。

“在日本受穷,还不如回中国来受穷,况且我还可以打工,日子会一天天改变的。”是的,如果她曾经没有机会离开石井大介,那她此时不是最好的机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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