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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

秦宝江问:可这些人肯定是你们鼓动来的。就凭这,你们就触犯了法律,我就让公安局抓了你们。田元明说:你有什么证据?秦宝江说:证据?这还用什么证据,这些人就是证据0

田元明冷笑一声说:既然这样,我可就一不做二不休了,等你派人抓我时,证据就更充分了0秦宝江问:你还想干什么?

田元明说:我记得秦市长上一次的功劳,是在火车上说服小柳条的村民,阻止了他们去北京上访……秦宝江紧张地说:你,你要带人上北京?田元明说:根本用不着我带。我告诉你一个消息,去北京的夜车再有两个钟头开车,现在,已经有五百人奔了车站,你还是快去把他们追回来吧。

马永安说:胡闹!田元明,不能让他们去北京。苏友来心里枰评地跳。这还了得,自己来塞上处理问题,不仅没处理好,反而把人都弄到北京去了,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病嘛!他权衡了片刻,便看清了哪头轻哪头重。他叫马永安秦宝江到一旁的灯光控制室里,关上门,他说:事到如今,我们得采取断然的措施,不能再扩大了,一旦人到了北京,就不好办了……

秦宝江说:立即通知铁路,一个人也不许上车,或者干脆取消了这次车。另外,把田和郎都抓起来,鸟无头不飞,没了他俩,那些人就散了。

马永安摇摇头说:不妥,不妥,那么着只会把事态闹大。你抓得了人,却平不了心,你拦他一时,拦不住他们以后再走……

秦宝江不满意地说:马书记,我看你在这事上立场不坚定,态度不坚决。不光是心慈手软……

马永安沉下脸问:还有什么?难道你还要说我是他们的同伙?

苏友来忙摆手说:哎哎,二位,怎么你们也跟着凑热闹,你们干什么架呀。

秦宝江说:我这个人心直口快,我憋不住,从会一开始,我就觉得味儿不对,始终不提小柳条事件,光说出现了问题。什么问题?若是个小问题,能有现在这个局面吗?

马永安说:今天这个局面所以出现了,完全是一点点激化的结果。青远的工作,由人家县里的同志自己做就是了。干什么越俎代庖。没有你在火车上的那四条,我看也就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

秦宝江说:照你这么说,我还成了罪魁祸首!那天我要是不上火车,人就到了北京啦,局面就不好办啦。

马永安说:你去拦,也应该,可你也不能那么随便讲,你一下就把县里和田园公司的做法定性,你还说只要不种大烟,旁的什么都可以种。这些话你负责任的想过没有?会有多少副作用呀!五百亩五万亩五十万亩,哪头轻哪头重,这还用我说吗……

秦宝江脸色变得极难看,他说:好,好呀,都给我记着呢,记着呢……

苏友来说:好啦,你俩谁都别说啦,听我的。马上开会,宣布省政府市政府将重新组成调查组进行调查,待调查结束后,再做决定。

秦宝江问:那这个处分决定呢?苏友来说:这个就先别提啦。秦宝江说:我不同意。苏友来说:你不同意,保留吧。秦宝江说:我不宣布。苏友来说:我来讲。

灯光控制室是用浅蓝色玻璃与外面隔开的,隔音效果很好,但从台上或台下往里看,则是一览无遗。当苏友来和马永安、秦宝江在里面说话乃至争吵的时候,会议厅里的声音就一点点降下来,到后来就彻底安静了。只是会抽烟的人已无视这里不让抽烟的警示,都大口大口地抽起来。柳河镇来的农民,更是肆无忌惮地抽,直抽得整个大厅里烟气腾腾。很奇怪的是,这些在塞上市各个部门都是手捤实权的人,在被农民围了几个钟头之后,竟然没有人与农民干架,除个别身体不好的悄悄溜走,大部分人都很兴奋地等待着,要看看最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已经有些年了,省里对塞上市采取的措施,是财力上大力支持,人员上加大派入。这两种方法都起了较好的效果,前者使这里经济发展加快,后者使这儿的干部思想得到更新。但不町避免的副作用也明显存在,那就是本地干部的积极件受到一定的压抑。比如台下的这些人,有的在正处级上已经干了十几年其至二十几年,但想升到市这一级,儿乎是不可能的。市常委十二人,除了军分区司令,其余的地方干部,几乎三分之二是省里派来的。派来的干部有他的长处,没顾虑,敢闯敢干,但急于出成绩急于调走的心理,也是必然的。此次省里在确定市长人选时,之所以还是定在秦宝江头上,就与塞上干部的情绪有关。个别谈话时都不说什么,但一画票就表现出来,同意的多是本地干部。所以,当看到玻璃后苏友来很果断地说了句什么,然后推门就过来,全场的干部似乎已经听清他在里面说的内容……

苏友来再端坐在原来坐位上后,一时间感到很奇怪:怎么那么喧杂的场面一下子就变得如此安静,静得让人有些担心,会不会再爆发比先前更猛烈的围堵……

马永安看着手表小声说:苏省长,开始吧。苏友来抓过麦克风说:现在,我宣布,经过研究,决定再派调查组去青远县柳河镇小柳条村调查,待事情全面调查清楚,再做决定,散会。

全场依然是静静的,没有任何人做出退场的举动,又过了好一阵,整个大厅仍然像被什么魔法凝住了,还是没有任何声响……

掌声忽然就如开了闸的河水汹涌奔来。叫人有些好笑的是,首先鼓掌的是在这儿开会的干部,而那些种农却迟疑疑地拍不起手来。后来还是陆大富跟着拍了儿下,旁人才放心大胆地拍起了巴掌。据事后陆大富讲,此次来市里堵会议厅,也叫上访吧,走之前就定下严格的纪律:一是不许打标语,二是不许喊门号,三是不出代表,四是能不说话尽量不说活,五是不许堵塞交通,六是不许损坏公物尤其是街道两边的花坛果皮箱,七足不许随地大小便,一定要去厕所,八是一切行动听指挥,让进则迸,让退就退。这八大纪律,是针对以前有的七访者常犯的毛病定的,尤其是找不着厕所或者看厕所还收钱,I1脆找个墙根儿就浓了。这次每人特别发了一块钱上厕所的钱,讲明了你要是舍不得,你就往裤兜子里尿。再有就是临出来时那顿饭吃干的不喝粥,车将进市区时,停个偏僻的地方让大家尿一回。此次来的都是男的壮劳力,这个问题以及饿一顿渴半天都好解决,要是来些妇女儿童或者老人,麻烦事就多了。至于怎么来了这么多人,细情是马小年怕柳河镇的人还少,就把市郊一个制种区的人也叫来了,两家兵合一处,于是就有了这四千来人……

掌声响过,会场的气氛一下就松快了,有人就喊大田你快请我们吃点什么吧,都快饿晕过去了。田元明想想,就说:各位领导,今天比大家都受罪了,甭管将来我受什么处分,但我在这里得谢谢大家。请大家稍等片刻,马上就有热馒头送来,还有咸菜和开水。

郎山说:各位领导很少有机会和农民兄弟在一起了,今天就在一起吃顿饭,也算深入群众啦。

有人就说好,也有人说不行我得走,后来还是大部分人没走。因为,台上马书记没走,苏友来和秦宝江出去上了趟厕所,又返回来了。这里面就大有文章了。马永安想既然秦宝江那会儿已经跟我翻了脸了,我还客气个什么,这件事反正已是这样,我想做骑墙派也骑不了,索性我就向这拨儿人多的靠拢。苏友来是和秦宝江小声商量了儿句后㈣来的,苏友来问秦宝江你说咱俩要是走了,那些人会怎么看。秦宝江脑瓜转得挺快,他说那就等于咱俩跟马书记不一样。苏友来当时刚把憋了小半天的尿都尿出去,浑身轻松地连打了两个激灵,随后就说咱们回去。在回会议厅的那—小段路上,他又给慧净打广个电话,让她告诉何天民来塞十一,他要在塞上与何见面。

如今上访的队伍都是有组织的,按陆大富的话说是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说,没有组织的队伍是不能打胜仗的。马小年虽然瞪了他一眼,似根本就没管用,陆大富指挥几十个人把热馒头和袋装榨菜端进会议厅后,他越发有些得意了。就像在村里一样,他指手划脚,说说这说说那,俨然是个头头模样。

马永安也饿/,咬了口馒头问陆大富:你们还安排了人去买馒头?

陆大富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么多人进城,提前没点准备哪成。

马永安问:那你们除了有管吃的,还有人管什么?陆大富不饿,他最能抽烟,他嘴里喷着烟说:这是秘密,不过,看你这人不赖,跟你说没关系,除了管吃的,还有管车的,管过马路的……

马永安说:还管过马路?

陆大富说:当然得管,城里车多,路又平,车快,撞着咋办。再者说,把路堵了也不好。马永安问:为啥不好?

陆大富说:堵了路,人家市里人就不同情我们啦。书记,你是马书记吧,咱不能干不得人心的活计,那么着就不能赢。

苏友来在一旁问:你们既然来上访,为什么不派代表不说话?

陆大富瞅瞅苏说:您是省长,这可不能说,说了下回再上访就不灵了。

苏友来说:说吧,回头我请你喝酒,你再上访也不归我管广,照样灵。

陆大富接过苏友来递给他的多半盒大中华烟,用鼻?闻了闻,晃晃脑袋说:其实很简单,枪打出头鸟,派了代表,你们就有了目标。代表再多,也是少。不派代表,就全是代表。不说话,就等于说话,只要堵得准围得狠,比说话管用。为啥堵为啥围,你们心屯比我们清楚,用不着我们说。秦宝江问:你大柳条咋有这些人?陆大富瞪他一眼说:汁划生育没搞好,现生的呗。秦宝江在县里待过,张嘴就说:啥呀,一生下来就这么大。

陆大富说:牛X呗,才生出这么大的官……田元明在一旁汗都冒出来了,赶紧给郎山使个眼色,郎山上前说:老陆,你不像话!快让你的人吃饭,吃完就走。马永安问:火车站的人呢?郎山说:都回去了。马永安说:看来,他们听你的指挥呀。郎山说:也听,也不听。苏友来问:什么意思?

郎山说:他们顺心了,就听。不顺心,神仙说话也不管用。

秦宝江笑道:你们比神仙都有能耐呀。呼风唤雨,招兵买马,用不多久,这塞上就是你们的天下。

郎山想反驳,田元明过来说:咱不能让领导吃这个,这么着吧,我请客,咱们到外面去吃,请请。郎山紧接着说:我请,我请。马永安这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是不打不相识,这么一来没准儿还能打破存在已久的隔阂呢。于是他说:对对,上他俩清客,不能吃俩馒头就拉倒。

有马书记这么一说,苏友米和秦宝江都没有反对。于是,他们就有说有笑地离开了会议厅,坐车去酒褛。酒楼当然是全市档次最高级的。名字无非是这个楼那个楼的,塞上是座古城,仿古的建筑多,叫楼的名字的多。田元明虽然也算得十是有名气的老板,何他极少来这种地方,他喜欢吃农家饭,他喜欢喝烈性酒,而且喝得高兴,还愿意跟谁划两拳,喊一阵。喊的感觉太好了,嘶裂嗓子般的喊,绝对是一种痛快淋漓的宣泄,是一种把压埋在心底的尘垢弃扬。但在大酒楼及至一些中档的饭店里,喝酒的场面往往都是文文气气的,一点张狂的情绪都没有。

但今天还得在这种大酒楼里请,吃好赖花多少钱都无所谓,目的是要缓和一下彼此的关系。田元明这时候就像一分为二变成了两个人:一个是兴高采烈并抱着美好愿望的。这是完全有理由的。市里的处分决定被阻拦住了,小柳条的问题要重新调查,几位领导被请到酒桌上,大有化干戈为玉帛的可能。这怎能不让人高兴呢,应该为自己髙兴,为郎山髙兴,更该为青远几十万老百姓高兴。但另一个田元明呢,却已经感到要大难临头了。你竟敢组织人围堵市政府会议厅,竟敢搅乱这么重要的会议,竟敢打乱市委的决心,挡了常委的决定,你胆大包天,犯上做乱……

两个田元明的争吵,让田元明感到有些头昏。但他还得坚持,他希望尽快消除不愉快的记忆,他举杯说:苏省长,马书记,秦市长,非常对不住呀,今天这事,实在是迫不得已的。我先喝了这杯酒,算是道歉酒。我要道歉的,是今天这场面,让各位受惊了,挨了半天饿……

郎山知道田元明没法往下说,因为即使是道一万个歉,也不能把原先做的事都说成是错的。这可不是小孩子打架了,甭管谁对谁错,双方家长高姿态,把错误往自家孩子身I说说就拉倒。这是大是大非,其至涉及到法律的问题,比如治安管理处罚条例里,就有明确的规定,扰乱机关、闭体、企业、事业单位的秩序,致使工作、生产、营业、医疗、教学、科研工作不能正常进行,尚未造成严重损失的,就可以处十五日以下拘留、二任元以下罚款。更甚之,如杲以刑法妨害社会管理秩序罪,就可能对首要分子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等……

郎山怎么对这了解这么清楚,他在县里遇到了这种事,为此,他和公检法的头头研究了好几次,当时,有一家子人为老房基地没完没了无理取闹,又在大街上阻栏交通,就依照前者给拘留广,并警告说如再胡来,就能判刑了,一下子那家人就安稳下来,并走法律程序打官司了。郎山深知官场上彼此和气则巳,不和气则很难提到一起。各地官员调动不断,除了正常的升迁,好大一部分都是因为闹了矛盾调解不了以致影响工作,才不得不给他们拆开。像此次把秦宝江的全盘计划打乱,并逼得一位副省长一位市委书记把已做的决定又收回去,绝对是犯了大忌,根本不可能喝—顿酒就能把疙瘩解开,说不定马上就要有新的危机。想到这儿,郎山说:三位领导,这件事实在是让你们受委屈啦。你们宽宏大量,令我十分感动。不过,这会儿我可是提心吊胆呀,万一吃完饭你们谁一个电话把公安局找来,我和大田可就……

马永安笑道:郎山啊,你这是说到哪儿去了,我们哪能这么办。刚才苏省长已经讲了嘛,要派调查组去调查,一切结论等到调查以后再说。

田元明说:能不能在调査之前让小柳条把那些地改种,要不改,那地就荒了。

苏友来说:好啦,你就暂时不要再提那些地种什么啦,只要调查结果一出来,一切就迎刃而解了。郎山说:调查组应该早点去,越早越好。

马永安瞅瞅秦宝江说:老秦啊,你说呢……秦宝江漫不经心地说:原先调查组的意见还没出来呢,再派一个去,两个报告,万一不一样,那咱听哪一个?

苏友来说:先看看,万一结论是一样的呢,那不就好办啦。

秦宝江说:难呀……都弄成这样了,我也没脸见人啦,还怎么再组织人去调查。我看算啦,就按大田你们说的办吧,我听你们的,省得下面两个柳条子打咕,上面咱们闹意见。这话就说得带剌了。在座的没一个听不明白。郎山和田元明对视一下,谁都没说话。他俩都明白,此时一句话说不好,秦宝江又翻了脸,就没法收场了。而马永安也觉得那会儿和秦宝江闹个半红脸,如果再拧着他说,兴许两人关系会更僵。看来圆这场的只能是苏友来了。苏友来也明白,对着秦宝江刚要说话,手机突然嘟嘟嘟地响了,两人都说是对方的,后来各自掏出一看,都来电话了。苏友来一看显示,便站起身说对不起我接个电话,秦宝江也是一样,结果就把马永安他们三个人留在雅间里。这是非常豪华的雅间,两间大室,外屋是客厅,有电视和音响,还有一些摆设瓷器,墙上挂着字画。洗手间墙壁的瓷砖上是烧过的彩色裸女,令人想人非非。据说这是目前十分走俏的瓷砖。苏友来是在那洗手间里接电话,而秦宝江则是出去在楼道接。这两个电话都打了挺长的时间,上马永安和郎山、田元明不由地互相举举杯,小口地抿了一下酒,意思是,这两个电话可够神秘的,怎么打到这份上。

田元明这时就见秦宝江的秘书小黄推开门朝里面瞅了一下,他立刻问黄秘书有事吗。黄秘书点了一下头,田元明赶紧跟过去。在楼道里,小黄低声说:秦市长走了,让我转告。

田元明问:为什么?出了什么事?

小黄说:不清楚。另外,您最近要加小心……

他说完扭头就走,这让田元明如墜云雾之中,不知道这里又出了什么事。但凭感觉,很可能是青远那头有什么事让秦宝江不辞而别。但要说这种感觉的依据,他又说不出来。另外,小黄末了的半句活,肯定也是有内容的。小黄与自己私下关系不错,主要原因还是在黄桂萍那儿,黄桂萍是他姐姐。作为兄弟,他当然希望田元明给自己姐姐一些关照,田元明亦知小黄这个市长秘书身份的重要性,故早就嘱咐小黄不要让秦知道这种关系。小黄曾经给田元明透露过一些重要的信息。但小黄这个人非常谨慎,小像⑴元明其他的几个内线,人家是经常与田元明保持着联系,而小黄只是偶尔表现一下。尤其是最近这一段,本来田元明特别需要有关秦宝江的情况,可小黄却几乎与出元明断了往来,令田元明大失所望。不过,今天这话,或许比先前的都重要……田元明心想我该加着什么小心呢?挨处分、被停业?这都是公开的事;被公安局抓走?量秦宝江一时还下不了这个决心,毕竟自己还是市人大代表,要抓的活,也得经过市人大,在免去人大代表的身份后,他们才敢动;打黑枪,下黑手?那么做恐怕他们也会知道没法收场。好几起雇凶手杀人事件,最终都把幕后操纵者兜了出来,得不偿失;此外,还会有什么呢……

还没等田元明推门回到雅间里,门开厂,苏友来和马永安、郎山说着什么出来。田元明说丁什么去,马永安说苏省长有些急事要去办,我陪他去。郎山说我也想回青远去。田元明心里说这顿饭吃的,费挺大劲儿开场,草草就收了兵,看来真应了那句俗话,强扭的瓜不甜,捆绑成不了大妻。

把人都送走了,天已经黑下来,田元明自己开着车回家。他想应该回去劝劝沈小丽,跟她解释一下,那种照片和信裉本就是有人存心使坏嘛,这么简单的道理,应该一看就明白嘛。值此自己多处受敌之际,最好家中不要起火,那火如烧起来,就等于前后受夹击啦……

夜色很好,明月高悬,街上尽是饭后闲逛的大人和孩子。几个广场灯光闪亮,有跳交谊舞的,有扭秧歌的,音乐声此起彼伏。田元明把车速放慢,瞥着两边令人愉悦的情景,心中不由地就生出些想法来。想法无非是人生苦短呀,能有安详和谐的口子,毫无疑问是最幸福的,而像这样,辛辛苦苦不说,还陷到这些矛盾之争的漩涡中,简直无法脱身了,想想也真是一种苦恼……

手机响了,田元明看了看显示屏,是郎山打来的,他忙问:你到哪啦?

郎山说:正在路上呢,你去哪?田元明说:能去哪,回家呗。我说,你急急忙忙回青远〒什么呀,我还想和你聊聊,往下的事,该怎么办好呀……郎山说:往下嘛,青远这头,有我,市里呢,当然就是你啦。你可要注意,小心别让人家把你逗了。

田元明说:咋逗?抓我?我看他们还不敢下这个狠手吧。

郎山说:可别麻痹大意,逼急了,兔子都咬人,何况人呢。对啦,我打电话是要告诉你,那个让你担保一百万的姜小燕,原先是秦宝江在县里时的那个……

田元明手机出溜一下就丢了,他猫腰要捡,车子猛地拐了一下,差点跟旁边的一辆车蹭上,人家立刻刹车,又喊你这车怎么开的,喝多啦。田元明赶紧把车停在路边,捡起手机喊:郎山,郎山,你怎么不早说,你怎么不早说!

但没人回话,郎山那边占了线。田元明连着拨了几次,都没拨通,田元明想郎山说姜小燕是秦宝江的那个,那个就是情人呗!这个女人,敢情是这么个人,怪不得她不想方设法调回塞上市,原来她在青远那边有靠山……可是,既然有靠山,她还为什么想方设法缠着自己?莫非这里面是个圈套?难道自已经中了秦宝江他们设下的计谋……

一辆警车闪着警灯停在田元明的车前,两个警察一前一后过来,伸手拉开田元明的车门,很硬地说:酒后驾车,跟我们走。

田元明心想坏啦,自己确实喝了酒,如果去了交警队,就麻烦了。倒小是怕罚款和扣车,而是怕交警队最近定的一个制度,即喝酒的驾车者要集中学习十天。这十天怎么受得了,那不是和被公安局拘留差不多了吗?田元明想到这儿就笑,扬起脸说:哥儿们,不认识我啦?

一交警低头瞅瞅说:哟,是田总呀,我说这车怎么这么面熟。不天黑,我就认出来了。

田元明说:刚陪个客人吃饭,没办法。交警说:那您得慢点,那会儿我看您的车直跑偏,一看就知道您眼神不好使了。

田元明说:打早上到这会儿,没合一下眼,累坏了。他转身从后排上抓过一条中华烟,递了过去。交警说田总您总是这么客气,叫我们兄弟怪不好意思了,快走吧你。

田元明关上车门开起就走,他盼着快点回家给郎山打电话,把姜小燕的事问个清楚。可才走过没多远,那辆警车又追上来,肩并肩开着,那交警喊:田总,指挥部来电话让扣您和车,您就说压根和我们没见着,我们也没找着您。

田元明嗯了一声,把车速放慢,眼瞅着警车闪着灯开到前面。田元明弄不清这里是怎么回事,怎么交警要扣自己,如果他们动了手,那可就真是麻烦大了。这么一想,他把车速也提起来,嗖嗖地左拐右拐,就到了自家楼前。他悄悄地关了车门,然后进楼要打开自家的门。不料防盗门从里面锁住。他只好按门铃,好一阵,门才打开,只见沈小丽沉着脸站在过道说:你还知道有这个家,你还回来呀!

田元明赶紧把门关好说:有话进屋说,有话进屋说。

沈小丽冷笑一声说:迸屋?嘿嘿,你看看屋里是谁在等着你!

田元明朝客厅一看,浑身跟触电似的酥酥发麻:沙发上坐的竞然是姜小燕。田元明火往头上撞,一股厌恶之感让他难以忍受,他说:你来干什么?这么晚了。姜小燕说:我有事跟你说。田元明说:有什么好说的。姜小燕奇怪地看看田元明,不解地问:你怎么啦?发这么大火?

田元明扭头问沈小丽:谁让你让她进来的!这是我的家。

沈小丽糊涂了,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苦笑道:你们二位这是给我演戏吧,本来生气的应该是我,怎么我还弄出不是来啦。她来找你,我不让她进,她说这是涉及到田园公司和你老田的大事,我这才宽宏大量地让她进来。嘿嘿,你俩的事,我还没问呢,你们怎么就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唱起来啦,你们把我当傻子耍呀!

姜小燕捋了一下头发说:那好,我走,我这就走……沈小丽把腰一叉,站在门口说:走?没那么容易!今天咱们三头对案,当着我的面,把你俩的事说清楚!不然的话,我就豁出去了……她伸手从壁橱里拿出一个信封和一个装满液体的瓶子,把信封往姜小燕面前一扔说:把那些照片给我解释清了,不然的话,咱们就都淋点硫酸,把脸皮都换换,让谁都不敢看,省得说闲话。

田元明说:小丽,你别胡来,那些照片都是电脑合成的。

沈小丽说:我不信,合成的哪能那么清楚,连身上的痦子都照得那么清楚!

姜小燕捡起那信封时,手在发颤。她心里本来一直在嘱咐自己,无论在什么场合,如果见到这些照片,千万要沉住气,不能出现慌张的举动,否则人家会认为你是做贼心虚。但现在当着田元明和沈小丽的面,她真没有勇气把那些照片拿出来再看一眼。她是今天上午见到的这些照片。当时,她怒气冲冲地去找唐成业,手里握着县种子公司前任经理许大昌的一纸说明,许说原县种子公司并不欠永盛一分钱种子款或其他钱。所谓欠款,是唐成业与自己编出来的。目的是要县种子公司贷款后破产,在破产的同时,通过法院把钱划到永盛公司去。

得到这一纸说明,可费了大劲儿了。首先是姜小燕通过查账和了解,发现县种子公司从来没欠过永盛的钱,也没有和永盛打过官司。那么法院的执行根据又是什么。她找到法院,人家就拿出当初的借据,以及永盛的起诉书和种子公司应诉的材料。从材料十看,当时的种子公司法人、经理许大昌明白无误地承认借过款,并表示服从法院判决,一旦公司账上有钱,就由法院执行还款。从法院这儿看,起诉应诉判决执行,人家这里一点毛病也没有。后来姜小燕又找某银行,问原县种子公司瀕临破产前,是不是曾向你们提出贷款。银行的头头跟姜小燕熟悉,说这事差一点上了当,如果贷了就麻烦了。姜小燕问那你为什么贷给我呢。那头头笑道你后面不是有田园担保嘛,另外,有人替你说话。姜小燕问是谁。头头说是唐主任,他说只要是贷给你,就是帮了你,甭管划给谁,银行吃不了亏,你也吃不了亏。

姜小燕当时就气得差点找不着北了。她带着公司几个人去找许大昌,软的硬的都使上了,软的说你可把大伙坑苦啦,公司垮了,大家都得喝西北风,有人要抹脖子上吊。硬的说到时候大家就都去你家去吃,排着队去吃,啥时把一百万吃回来啥时拉倒。姜小燕又给他分析了问题的严重性,说你这么干是欺诈罪,肯定得进去,到时候你想后悔都来不及。许大昌刚退休,那会儿之所以答应唐成业,原因一是他老儿子当兵回来,我,我想跟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无情……

谁追你杀你……田元明像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脑子终于转了弯。他进洗手间用凉水冲冲脸,自己就能觉出嘴里的酒气很重,他索性咕嘟嘟喝了多半杯水,肚子有凉的感觉,他出来跟沈小丽说我俩谈点事。

沈小丽却不干,她说:行啦,看来戏演完啦,要动真格的了。姜小燕,咱俩今天是头一次见面,徂我知道你和田元明过去相好过。要说咱们年轻时谁都有过那个阶段,我也不是一上来就找了田元明。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啦,我们应该尊重别人的生活……你看田元明现在是个经理,混好了,你又来找他。可他苦的时候,挣三十多块钱,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子里,都是我跟他一块过的……

沈小丽虽然嘴里硬,但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给说伤心了。姜小燕连忙说:嫂子。大田大我一岁,我这么称呼还行吧。我跟您说,我绝没有看大田混好了,要跟他如何如何。全都是因为工作,我承包了种子公司,又有一笔贷款,不得不跟大田来往……

田元明说:小丽,真是这么回事,小姜说得都是实话。

沈小丽晃晃脑袋说:实话?这年头还有实话吗?大田,我知道这些年你进步得快,我拉得挺远。我还知道如今当头的都养着情人。我看啦,你俩是挺合适的一对。她长得这么好,听说还是单身,又都搞种子,还是老同学老相好,无论从哪说起,她都比我强百倍……

姜小燕脸色通红,低头把照片看了看,放在茶几上说:嫂子,实话告诉你,也告诉大田,我不是个好女人……过去,因为年轻漂亮,有那么多男人追我,我不知道自己是吃几碗干饭的了。我原来的丈夫就因受不了我不管家不管孩子,才跟我离了婚。可话说回来,虽然我在外面打麻将跳舞整夜不回家,但我从来没跟旁的男人上过床……当然,后来离了婚,我一个人过口子很艰难,我曾经想找个靠山。唉,其实也不用我找,有人早就盯上了我。我就信了他的话,以为他早晚会娶我……可是,最终我明白了,他压根就没想娶我,而只是在玩弄我的感情……这几年,我再也不把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闯出一条路,可是,没想到会是这么难……

沈小丽放下瓶子说:那这些照片,真是坏人害你的?

姜小燕指着其中一张说:嫂子,你看这张,就是你刚才说的有痦子这张。真的,照得好清楚呀,两胸之间这个痦子好大呀,还是红色的……她咬着牙边说边抓起自己的衣襟,没容田元明和沈小丽的话喊出声,她发疯似的把内衣外衣一下子掀起来,整个前胸全都袓露出来。她的皮肤如此白皙,像一块润洁无比的白玉,两个乳房依然饱满,很骄傲地向两边扩张着,而两乳之间的深沟则清爽到底,并无半点杂物……

田元明猛地把头扭过去并回了书房,沈小丽却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后来,她说了几句话把田元明和姜小燕都逗乐了,她说:妈的,早知道有这招儿,搞对象时不如借一个来,省得大田总嫌我瘦。

唐文儒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竟然抓起盖碗朝唐成业打去,唐成业脑袋一偏,盖碗擦着他耳根子嗖地就飞到雪白的墙上,啪的一声就碎成好几瓣儿。把金彩霞吓坏了,从里屋跑过来说:怎么啦怎么啦!老爷子,那不是你喜欢的碗吗?

唐文儒都顾不上心疼了,他指着唐成业骂道:混球子!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是成心要把事搞砸,要给我添麻烦呀!

唐成业说:爸,您别急嘛。我琢磨不至于出什么大事,不就是许大昌写张纸条子嘛。法院有您的老部下,到时候您说一声不就完了嘛。

唐文儒说:你以为那么容易,这青远县城里的干部早先都是我的部下,可现在听我话的又有多少。时过境迁,今非昔比,一旦把柄攥在人家手里,谁那么轻易就听你的……

唐成业说:冲她临走时说的那些话,她是豁出命要把咱们搞监狱里去。

唐文儒把金彩霞捡起来的碎片往一起对,等金彩霞离开了客厅,他说:反正这姓姜的活着给咱带来的麻烦太多,你看着办吧。不过,别做得太蠢,像那种照片,就一点意思也没有。

唐成业说:听说把田大棒子也折腾够呛,他老婆跟他打,老干部也跟他干,反正我不能让他消停了。

唐文儒说:你这么一说,倒让我想起来了,我估计姜小燕没准儿会躲到田元明那里去。对,肯定在田那里。快让金彪了解一下。如果在……唐成业问:怎么办?

唐文儒说:田元明替姜小燕贷款担保一百万,姜小燕肯定还不上,那就得田元明掏腰包。田肯定找姜要这一百万,他俩就得有矛盾,结果,他俩当中,就有一个被另一个给伤啦废啦乃至害啦。

唐成业笑道:哎哟老爸,您真行。您这两下子,比他们公安局的强多了。

唐文儒说:凡事要多动脑子,别就知道耍厉害。记住,厉害只能吓吓小孩子,但如果你有计谋,所有的人都会服你。还有,许大昌这老滑头说得了脑血栓,你亲自去医院,代我问候

唐成业说:他背叛了咱,咱还看他去……唐文儒说:看看,白教你啦。你去看他,实际是警告他和他家里的人,谁再敢胡说八道,谁就别想得好。

唐成业答应了就走了。唐文儒对了半天也没把那瓷片对到一块,他索性抓过张报纸包起来,准备将来找人粘。这种盖碗一共是四个,是明末官窑烧的,据说早先是宫里的用品,后来怎么流落于民间,就不得而知了。这四个碗是武连升送给他的,武连升当县长时,没少收礼了,钱呀物呀什么都有。后来有人告了,上面派人来,在招待所住下,让唐文儒知道了,他就偷偷告诉了武连升,使武有时间做了准备,结果啥也没查出来。事后武连升送唐文儒这套碗。唐文儒平时舍不得用,是近来觉得事情发展得挺如人意,又得了一百万,又要当副市长,还把郎山和田元明整得落花流水。他一高兴,就拿出一个碗使使,想感觉一下过去宫中权贵一边喝茶一边把弄权柄的味道。不料成业来说姜小燕拿着许大昌写的材料跑了,顿时就气蒙了唐文儒,抓起碗就扔过去,忘了那是宝贝了。唐文儒虽然如今可以说是很有钱了,但他可不像武连升,他舍不得胡乱造钱。对儿子唐成业在外面交朋友花大钱,他更是躺被窝里咬牙睡梦中骂人,但是当着儿子的面,还得鼓励他要广交人才,日后方能为我所用,最后当然还要嘱咐别当冤大头花冤枉钱,如今骗子多,不能轻易就信了谁。至于冉己嘛,在家就是粗茶淡饭,如果馋了,就答应一两个饭局,带着金彩霞出去吃一顿,剩下了好菜,就让金彩霞装盒带回来。唐文儒实在看不惯大手大脚瞎浪费,他总也忘不了自己小时候在农村,每逢过年才能吃一顿肉,而且每人几小块是有数的,还有酥点心,只能在给爷爷奶奶上广坟以后,才有可能吃到半块。他曾说过这种话,将来自己有钱了,就全买酥点心吃……

电话响了,唐文儒顺手抓起来,那边问是唐主任吗?我是小柳条的孙全胜呀。唐文儒说有事你找成业。孙全胜说成业的手机是打通了,可是没人接。唐文儒想小柳条的情况也该再了解狴,便问:你找成业有什么事?

孙全胜说:我那手机坏了,成业说再给我个新的,一直也没给呀!我没法跟他联系,光用家里电话,我也花不起电话费呀!

唐文儒一听就来火了:给你部手机,你到处臭显,弄得谁都知道了。那天晚上开会,你瞅瞅让人家抓住不放了吧。往后没事就甭打电话啦,成业外出忙别的去啦……

孙全胜喊道:那可不行,你们不能过河拆桥卸磨宰驴!我为你们雇了那么多人,吃了我那么多天,你们得给我钱才行!

唐文儒说:凭什么!怎么是为我们雇人!没有我们,你小柳条早叫人家给灭了,你不说感谢,怎么反倒讹起我们来啦。告诉你,不许在外面胡说八道,你要再给我添麻烦,我就不客气啦!

孙全胜急了:不客气就不客气,反正你们得把钱给我,起码把吃喝的钱给我报……

唐文儒就把电话放了。时间不长,电话铃响了。唐文儒不接,金彩霞抓起一听,是孙全胜,还说钱的事,金彩霞又给撂了。电话铃过一会儿又响了,唐文儒想把线拔了,一时又不知从哪儿拔起,他索性又抓起电话喊:我说你还有完没完,你小子活够啦!

对方这回没提钱,好一阵才说:唐主任,我是苏勤俭呀……

唐文儒说:哎哟,是你呀,我还以为是……你有什么事吗?

苏勤俭说:来了个女的,说是彩霞同志的姐姐,她问您家的地址和电话,不知道能否告诉她。

唐文儒立刻说:不,不要告诉她。她怎么来了。苏勤俭说:可以。不过,看她的穿戴,还是挺讲究的,坐的车也特高级,叫什么卡迪拉克,比奥迪长半截子。唐文儒愣了:她是坐专车回来的?苏勤俭说:还有个姓肖的秘书陪着,肖说他是省政府的。

唐文儒有点拿不准主意了,他让苏勤俭放下电话等会儿,他问金彩霞你姐姐回来了,你说咱见不见。金彩霞说她那年在海南搞房地产,讲好了投两万年底还三万,不仅多一万没见着,结果连那两万都没了。咱还是别见的好,万一又找咱借钱咱可昨办。唐文儒点点头,忽然他拿起电话打给了秦宝江,秦宝江说我这会儿正忙有话你快说。唐文儒问省里是不是有个姓肖的秘书,还坐着辆卡迪拉克。秦宝江说确有其人,他是苏省长的秘书,还有慧净大师,他俩今天说出去转转,怎么到你那儿啦。唐文儒一听就没往下解释,而是把话题一转,说姜小燕不够意思,硬逼着许大昌写了个什么材料,跑了,可能还要告咱们。秦宝江说你那头安静点行不,怎么住了一档又一档呢,那天姜小燕为那一百万跟我广两个多钟头,我好说歹说才把她劝问去,你那儿怎么又把火给煽起来……

唐文儒是怎么把电话放下的,他自己都记不得了。他倒不是怕秦宝江发火训斥人,他主要是兴奋,因为自己那位大姨子情况摸清,确实是有点来头。坐高级轿车,省长秘书陪着,这说明金彩凤肯定跟这位苏省长有深交。这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盼什么有什么,眼下正觉得秦宝江可能到关键时刻靠不住,他最终肯定向着武连升,自己必然要落选。虽然这个结果儿乎是一开始就注定了,自己也跟秦宝江讲论条件已轮不着我老唐头上,但为了确保武连升当选,压下郎山,我还是愿意做陪榜的。可真的看到一丝希望后,自己还是不可遏制的动了心。想法很明了,那副市长的位子,我难道就真没有去坐一坐的命。

如今天上掉下来大姨子,身后还牵着个副省长,管他俩是朋友还是情人,此时就得抢抓机遇,狠狠抓住不放。想到这儿,唐文儒给苏勤俭打电话,说先把她们请到最好的宾馆稍休息,一会儿我们去见面。苏说她要立即见面,她还急着回市里。唐文儒说那就让她在机关等着,我这就过去。然后唐文儒就让金彩霞赶紧准备衣服,他自己则把一对清康熙年间的花瓶用布单包起来。金彩霞说你不是说那花瓶值好几万嘛。唐文儒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回到了动真格的时候了。金彩霞说那还准备衣服干啥。唐文儒说咱这就随她去塞上,副省长一级的干部,一般下来待不了几天……

就在慧净回青远和唐文儒夫妇见面时,苏友来在塞上却遇到了大麻烦。此次港商何天民倒是随身带来美元二十万,但同时也带来了坏消息,省有关部门最近派员检查了他营销情况,尤其是对几笔钱的去向尤其关心。何天民问苏友来这种检查意味着什么,如果在香港,廉政署查的目的就是查官员。在内地,会不会也是这样。苏友来听了心里跟塞进一团烂棉花似的,难受得要命。但他还是强忍着安慰何天民,这边的情况是例行公事,却不可乱了方寸,尤其是不能把我露出半点,一旦露了,咱们两个人谁也得不了好。何天民说我此次携款出来,与公司的有关人员讲是要投资开发个新项目,您得想办法让我把钱投到某家公司里,日后您怎么处置都可以,但眼下我必须拿到一个合理合法的东西,这对您对我都有好处,否则,我只好把这钱如数拿回去……

苏友来有点犯琢磨。以当前中央反腐败的力度去看,如果有被人怀疑的苗头,不用说应该马上偃旗息鼓弥补漏洞,以免撺到枪口上,既丢人现眼,又毁了自家性命。但二十万美元,可不是个小数,折合人民币就是一百七十来万。这些年当官的是不少收些礼,所收的内容,也不断发生了变化。最早是烟酒还有土特产。像春节前或国庆中秋,省政府门前外地的车多了去了,大筐小包的就往里扛,往办公室里拎。后来刹这股风,纪检委查,没人敢公开送了,就偷偷往家送,送得都吃不了,稀里糊涂又送给旁人。再后来就不送东西,改送代金券了,让你自己去商场买东西。但也就在兴起代金券的前后,就直接给钱了。给钱这股风大刮起来好像是在九七年以后。这风是邪风,一刮起来就无孔不人,并把不少高官都刮得心旌摇动把不住自己的脉了。手握重权的人,收个几千甚至上万的礼包,简直都觉得对不起自己,就凭着这身份这地位,还用得着这么一点一点的敛钱,也太没有效率了。据苏友来所知,大凡哪个外商和某位主管领导特别密切时,私下的猫腻也就产生了。至于收不收人家的好处,那是无法知道的,但从几个出了事的人那看,有的平时特别谨慎小心,怎么想都想不到他会出事,偏偏他收得最多,结果胀破了肚子现了大眼……

苏友来想再干这最后一次,就金盆洗手,安下心为老百姓多干点实事。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只和何天民有来往,而且并不显得多么密切,比起有的领导广交大款,整日出入高级宾馆还强许多呢。何况,慧净大师还给自己算过,自己的前程还是蛮好的,在北方若有座庙,佛祖会更加保佑自己……他忽然心里就亮了,告诉何天民:这里有一个旅游项目,你拿这钱建座庙吧,将来既能赚钱,又能保佑自己。

何天民信佛,一听就笑了:那太好啦。我不要赚钱,我只要佛祖保佑。

苏友来笑道:塞上这里是北京的屏障,亦是过去皇家敬佛的地方。你在这里建庙,真正找了个好地方。

何天民说:但需要找一个看风水的人,建庙建在哪里,是很有学的。

苏友来说:这一点你就放心吧,慧净大师已经为你看中了一块地方,那个地方叫金来岭,在城南十五公里。交通方便,山水皆宜,你看了也会满意的。

何天民很虔诚地合起手点点头,接着说:如果方便,我想马上去看一看,然后,把投资的手续办一下,我就该回去了……最近,我的公司正在搞二期扩建,所用的设备已经在国外订好,所以,我还得请您帮帮忙……

苏友来心里说这个老狐狸,怪不得他这次这么听话,让来北京就来北京,叫来塞上就奔到塞上,敢情他是急需我给他弄贷款。苏友来笑笑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前一段中央对金融机构做了较大的调整,贷款的审批权主要在银行本身,而不在我们这些地方官手里,所以,此次的贷款,我是爱莫能助呀。

何天民依然是笑着点头,但却是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他说:苏省长,我来贵省投资,一直是仰仗着您啦。以前之所以能有一些成果,主要也是靠您啦。往下我还要把事做大,离开您是不行的啦。您是地方上的一条龙,中央在您这里,也要听您的啦……

苏友来暗说你还啦起来没完了。他笑道:这是大陆,可不比香港,我们的纪律是很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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