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能够股引我仔]注意力的是什么?当是未知的东西。日常生活中,我们喜欢待在熟悉的环境里。在一个熟悉的环境里,一切都熟门熟路,不需要聚精会神也可以轻松行事。所接触的人也是,在熟悉的人面前,我们心里安定脸上安详。如果碰上不熟悉的人,我们会很警惕,先要揣摩对方是什么动机,是否在下什么套子。在陌生环境里人际交往的规则需要人性恶的假定,假定你所碰到的人有可能是坏人。家长和老师都会不断叮嘱孩子们说,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然而,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美好的事物远在别处。
选择出门旅行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一小类人,极少数的一类,他们不要旅行社安排,也不结伴而行,而是独自一人走。不结伴,整个旅途中没有熟悉的人,面对的尽是陌生,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风景陌生的人群。旅行在本质上就是体味陌生,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一小类人的旅行才是彻底的真正的旅行。他们事先不预订车票机票,能走则走,走不了就停下。住宿吃饭更是如此,寻寻觅觅、东张西望之中,走到哪儿算哪儿。
我没有长途独行的经历,短途的有。曾经有一次在北京参加培训,时间为三个星期,当中有双休日,自由活动。我想去唐山,没有约到有共同意向的同伴,独自一人前往。火车到山海关,我下来转一圈,再乘汽车到唐山。车票到了车站才买的,能早则早,不能早也好,先就地转一转看一看。吃饭也看时间,时间紧了,买个面包边走边解决;时间来得及,在路边选一个小餐馆喝一杯。我的朋友明道说,美食在路边,我不认为是谬论。去唐山怀有两个目的,一是看看当年大地震后的城市,实地实景看一看,二是看看李大钊的雕塑,它是国内少有的比较有艺术水准的人物塑像。两个预设目的均已达到。意外的还碰到几个人,说说其中两个。
在去唐山的依维柯客运车上,我坐在前排,跟售票员挨着。我想知道,唐山人对那场地震的记忆是什么样的,但是不大好问,生怕触痛人们的痛点。迟疑之间,我很含蓄地打间,想不到坐在我另一边的一个壮汉,他也是第一次来唐山,接上话头直接发间。售票员是个女孩子,长得白净细巧,很臭美,手里拿一小镜子,反反复复地照脸,不断地拾摄自己的头发和嘴唇。她回答得非常爽快,问什么答什么。她说,没有地震就没有我,本来有个姐姐,地震那年才两岁,不幸走了,姐姐没了,我可以出生了。说罢,笑嘻嘻的,乘客们跟着一起笑。在新一代唐山人心里,地震早已风轻云泼,出乎我的预想。到唐山已经傍晚,在火车站附近找一个旅馆,耍了最好的房间,也就是百把元钱。发现楼梯下转角的一个很小的房间里,住着一位旅客,门口放满石膏像。是一个浙江人,绍兴那边的,比保儒高一点的个头。他做小石膏像卖,有观音菩萨,有少女头像,赚小钱,讨生活。听说我也来自浙江,他很兴奋,忙不迭地给我搬凳子。他说他在河北握了多年,在这里也已经住了两个多月,我跟他聊起来,问他许多的问题。我给他递烟,他说不抽。我佩服他,有那种超强的生存能力。
我的有限的短暂的独行,也有几点体会可以拿出来。两点:第一,自由随意,行走住宿随机随意,一切顺从偶然因素,均由个人喜好决定;第二,心境安静,单独一人,不需要被动地说话,可以有更多的时间观察,更充裕的内心体验。
短途的实在算不了什么,不值一谈。真正的独行客把全部家当背在身上,目标在远方,出的是远门。他们的行囊特别巨大,往往后面背一个硕大的背包,前面倒挂一个小一点的背包。这是最经典的背法,前后重量适当平衡,常用的东西、重要的东西放在前面的小包里,在特殊情况下,如碰到危险什么的,可以丢弃大包,拎着小包逃命。在他们的背包里,日常需要的东西都有,有可以风餐露宿的帐篷,在合适的地方可以就地安营扎寨住下来。他们因此而被称为"背包客"。背包客单枪匹马,驮着硕大的登山包,长途跋涉,踊踊独行,在夕阳中把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把熟悉的世界远远地扔在身后。
在这一小类人群里有更小类的一群人,她们是女孩子。看过一部法国电影,碟片上印着的名字叫"夏日吊带裙,翻译在胡话,不如直译成"看海"更好。影片一开始出现一个背着巨大背包的女孩子,她进人海边一户人家,要求在院子里扎上帐篷过夜。整个故事的气氛始终很神秘,最后的结局匪夷所思。故事里的女孩子,一人行走的背包客,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心里想着,老外嘛,什么样的人都有。后来有一次在西宁,我在路边吃老酸奶,遇到一个四川女孩。她嘻嘻地笑着,一口自牙,说她在成都念大学,暑假出来走走。问她,是一个人吗?她下巴一抬,回答说,一个人怎么啦?接着她又说,有一个同学从广州过来,约好明天在这里会合。我心想,那还差不多。事后转而一想,说有一个同学来会合,很可能是她打的一个幌子,用来应付家中的老爸老妈,用来抵挡旅途中碰到的各色人等。
女性油行者,给人感觉很神秘,她们的内心世界里一定有一些非同寻常的地方。在网上我经常看独行客们的博文,他们有男的也有女的。现实生活中,在我比较熟悉的接触比较多的朋友中,没有独行客。所以在我的概念里,独行客,尤其是女性独行客,是离我很遥远的一拨人,属于另类。想不到,后来真的遇上一位。在一次与工作相关的活动中,我碰到一个女孩子,她叫阿真,漂亮纤细又清纯,着装不俗,打扮得体,感觉别有一股气质。说话时,无意间提及英语,引出她长长的一串回应。我夸奖她,她羞涩一笑,说不是专业的,六级。令我惊奇的是,她居然是个背包客,有单枪匹马行走的喜好。我很好奇,神秘的一小类中的活生生的一个真人,就在眼前。
她在另一座城市工作和生活,大学毕业不久,在一家很体面的单位做一份很不错的工作。之后通过网络她发给我不少旅游照片,我也给她发去一些照片。我们在网上交流旅游的见闻和想法。她问我,老师(我喜欢年轻人叫我老师),你说说怎样才能拍好照片?我告诉她,不难,两句话:一是遵循规则,三是打破规则,摄影的规则去买一本书看看,掌握三五个要点即可,打破规则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需要在实践中慢慢琢磨。她说,那不是等于没有说吗?我说没有白说,是给你一个清晰的认识。她给我看一些她行走的记录,非常有趣,有意思。她问我,你有木有过独行的经历?我只有短途走走,根本不好意思说出来,连连说木有。我问她,你碰到过危险吗?她说有,她讲了一件想起来都后怕的事。
在川西的泸定,她乘车元果,一直等到晚上八时,天开始暗下来,不得不搭上一辆摩托车,从四川往青海方向走。公路很差,颠簸得很,大卡车从身边呼啸而过。公路从海拔1800米,一路升到2500米。风越来越大,天气越来越冷,她用围巾死死包住头。她说,一路上在想,不会就死在高原吧,这样也太丢人了。经过50多公里的山地公路,直到晚上十点钟,才到达,康定,人基本已经冻僵。
一开始我听得有趣,昕着昕着,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这丫头疯了,胆子太大了,应该教育教育她。我严肃地说,你这样做,非常危险。我说,你知道有个广州女孩的遭遇吗?她说不知道,什么事啊?我说,她和你一样,也是搭摩托车,遭遇不测。她连连说,不要告诉我不要告诉我。
我变得非常严肃,说,必须告诉你。广州女孩小魏,只身独行川藏,于演川交界处失踪。两个多月后,证实遭人劫杀,疑犯被警方抓获。女孩25岁,曾作为志愿者去印度宣传预防艾滋病,有过一个人行走云南、东北的经历。据她的好友介绍,她有搭顺风车的习惯。她离开广州近一个月后,在澳藏边界处搭上一辆摩托车,准备进入西藏,结果在路上遭劫杀,被沉尸河底。此事震惊广大的驴友,引起群情激愤。我在网上看到她的资料和照片,很可爱的一个孩子。我想起泰戈尔的一句诗"天空中没有翅膀的痕迹,但我已飞过。乡'阿真说,太可怕了。我告诫她,你以后千万不能这样做。她说,无知者无畏,想起来后怕。我告诉她,遇到这种情况,你必须做到几点,可以保护自己。我一一告诉她有关事项。她说你慢一点,我拿笔记下来。
阿真在单位里工作表现好,我认识她所在单位的上司,上司对她的评价很不错,脑子聪明,办事干练,年纪轻轻能够独当一面。我在想,这样的孩子,工作上生活上肯定是强者,困难轻易击不倒她。阿真很孩子气,生活有情趣。她给我发的照片,有在自家阳台上种的向日葵,小盆子里居然能种出这么大的向日葵。看着她的几张照片,我说你像一个人。她间是谁?我说莱莉亚·罗伯茨。她大笑,说,你就直说吧,你在说我嘴大是吗?我说没有,说你长得好看。她说,你知道我的头像吗?她打出一个画面,一只猴子,我问什么意思?她说,这种猴子叫大嘴猴,是我的头像标志。她又打出一张照片,她穿着印有大嘴猴头像的恤。这样的女孩,你拿她木有办法的。
背包客经常被人拉住询问。有人问谷岳,纪录片《搭车去柏林》里面的一个哥衍,你为什么喜欢搭车旅行?面对这样的问题,谷岳已经懒得回答。谷岳说,当有人这样间的时候,说明他不能理解,理解不了,对于理解不了的人,你没有必要对他说什么。一种人不能被另一种人理解,不需要另一种人理解。一种人只能理解一种人。
本来也不想只才阿真问这个问题。应该说,非常明显,答案已经有了。网上交流时,我还是问了她,仿单独行走的动机是什么?她先发过来一个鬼脸,回答很简洁:只是想着,能够油立自主。这话,昕起来怎么有点像治国方略啊。我买过一个小雕塑,大屁股的女人,很夸张的造型,放在自家的博物窗里。我买这尊雕塑是有感子现代生活中的生命越来越辱弱。眼前这位健硕的卓玛,我在西藏遇到她,棕红色的皮肤,饱满的嘴唇,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不会说普通话,也听不懂普通话。不需要言语交流的,只要看上她一眼,就能感觉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的生命力量。